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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 懷王千古

  朱元章粗略看了看張希孟的提議之后,就已經是心里有數。

  豈止是完美,簡直是無懈可擊。

  “方才你們反對新的鹽法,覺得不夠穩妥。無非是覺得交給一個長蘆鹽場,國計民生,系于一人,不夠合適。大明鹽政,一要便民,二要安全,三還要價格適當,確保鹽稅。”

  老朱笑呵呵道:“你們都瞧瞧吧,以張相的設想,能不能做到這一點?”

  “首先,廢掉綿延幾百年的灶戶,拆掉鹽運使衙門,廢掉鹽丁…大家伙想想,光是這些舉動,就能節約多少開支?只怕拿出其中很少一部分,就足以替常平倉采買足夠的食鹽了。”

  在場眾位高官,都是算賬好手,尤其是一個鹽法討論了這么長時間,誰還不明白怎么回事?

  歷代以來,都有鹽鐵專賣。

  而鹽鐵專賣也不是說一句民間不許,就能管用的。

  實際上為了食鹽轉賣,雙方可謂是斗智斗勇,民間一直有私鹽販子的存在,張士誠就是其中的典型。

  朝廷為了確保鹽稅,必須設立鹽運使衙門,管理鹽場,又要安排鹽丁,嚴查私鹽,一旦發現,掉腦袋都是輕的。

  只是作為民生必需品,食鹽的利潤太大了。有利可圖的生意,哪怕掉腦袋也有人前赴后繼,層出不窮。

  所以歷代王朝都在鹽法上面用盡了心思,除了增加官吏鹽丁,制定嚴密的法令規矩,還要和商人合作,從生產到運輸,再到銷售。

  層層疊疊,不留任何漏洞。

  比如元朝鹽商,想要販賣食鹽,首先要到戶部開鹽引,而后持引紙到鹽場,鹽官檢驗相符,于引背批寫某商于某年某月某日某場支鹽出場,即可將鹽運到行鹽地區售賣。

  鹽場鹽袋由官監制,按每引額重四百斤裝為二袋,均平斤重,不得短少或超過。并在鹽袋上書名編號以防偽冒。

  凡商人運鹽至賣鹽地區,必須先行呈報,由運司發給運單,蓋印后寫明字號、引數、商號和指定銷鹽縣份。沿途關津,依例查驗,驗引截角。每引一張,運鹽一次,鹽已賣盡,限五日內赴所在地方官繳引,違限不繳,同私鹽罪。

  很顯然,這么一套繁雜的程序,就是為了杜絕私鹽,保證鹽稅。

  但凡事經常會事與愿違。

  將鹽法定的這么嚴密,各個衙門都能插手,從戶部,到鹽場,再到沿途官吏,還有銷售區的衙門,誰都要伸手,誰都想發財。

  鹽商沒有通天的本事,想把食鹽順利運到銷售區都是不可能的。

  沒有辦法,只能經手三分肥,誰都分一點,雨露均沾。

  結果就是老百姓承受高昂的鹽價,一斤幾十文,在宋、金、元三代,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態勢。

  從某種程度上講,大宋也靠著留下來的爛攤子,坑了兩個仇人,金和元都學宋朝,結果都是胡虜無百年國運的凄涼死法。

  這一波啊,大宋在臭氧層。

  官鹽價高質次,利潤空間巨大,民間不可能不出現私鹽,而糟糕的吏治,又讓收買官員,變得非常容易。

  等到幾乎所有官員都被拉下水,整個鹽法就是一筆爛賬了。

  誰也說不清楚怎么回事,誰都在里面發財。

  這一點在大明或許會好一點,為什么說或許呢?畢竟朱元章剛剛創業的時候,手下地盤并不產鹽,而是需要靠著商人,從外采購,以糧食換鹽。

  一直到立國之后,還大致承襲了原來的鹽法。

  安排合適官吏,嚴厲整頓,預防弊端…種種手段下去,也只是治標不治本。甚至有不少大明的新官,已經把手伸到了鹽法之中,他們如何發財還不好說,但是從楊憲和胡惟庸都站出來,阻撓鹽法,李善長憂心忡忡,就看得出來,這破事的水太深了。

  弄清楚了這些,再看張希孟的新鹽法,高明之處就一目了然了。

  首先,張希孟要求把鹽價降下來,哪怕不像張士誠想的那樣,降到五文,七文,只要能保持十文以下,私鹽至少會減少九成!

  沒有辦法,運輸食鹽也要花成本,還要躲避官府稽查,又要打通關鍵,想辦法出售…十文差不多是個盈虧線。

  只有高于十文,甚至到二三十文往上,私鹽才有足夠的利潤空間,給私鹽販子鋌而走險的勇氣。

  換句話說,一招降價,就把困擾千年的私鹽泛濫問題解決了。

  其次,鹽價下來了,把食鹽納入常平倉,由朝廷采購一批食鹽,囤積起來,也就變得劃算了。

  利用常平倉調節糧價,這是古已有之的,體系運行十分成熟,加上食鹽一項,耗費有限,增加不了多少成本。

  你們不是擔心長蘆鹽場會做大?

  這問題也解決了,只要朝廷存了一年半載的食鹽,即便長蘆鹽場有了差錯,大可以重新籌建其他的鹽場,絲毫不用擔心。

  至于最關鍵的鹽稅問題,就更加方便了。

  沒有私鹽干擾,沒有了亂七八糟的插手,長蘆鹽場出了多少鹽,交多少鹽稅。鹽商買了多少鹽,出售多少,差價如何,該怎么交稅。常平倉又囤積了多少,買賣之間,產生了多少稅賦…全都一目了然,雖然做不到弊端盡去,也能勝過原來千倍百倍。

  所以這就是一套堪稱完美,甚至是無懈可擊的新鹽法。

  唯一的問題,就是弊端沒了,大家伙還怎么發財啊?

  “先生,弟子就是想不明白,為何前后差別會如此之大,他們如何能前后兩張面皮?”朱標切齒咬牙,心中大恨。

  在新的鹽法之前,在他來北平之前,儲君朱標是個完美的孩子。

  尤其是在士林當中,幾乎是交口稱贊。

  聰敏好學,仁義孝順,大氣謙恭,鐘靈毓秀…反正什么好詞都往他身上加,一句話,只要他登基,不但能承襲洪武天子的基業,還能發揚光大。

  這孩子簡直沒毛病!

  可隨著卷入鹽法,各種罵聲越來越多,除了茹太素那種直接上書的,還有許多私下的議論,什么太子貪財,沉溺商賈,無心正道,心胸狹隘,鼠肚雞腸,無法君臨天下。

  據說還有人提議,要多給皇四子安排幾個先生,好好教導。

  好家伙,朱棣的名聲都提升了不少。

  這叫什么事啊!

  張希孟滿臉微笑,十分澹定。

  “殿下,你也算是體會到了個中滋味。陛下雖然是圣君雄主,議論他的還少了?私下里挨的罵車載斗量,難以計數。自古以來,想要做事,就不免挨罵。一個人的好壞善惡,是自己的修行。但是落到別人的眼里,還要看你對人家有沒有好處。譬如說一本書,你要是喜歡,就會愛的不得了,你要是討厭,就會覺得寫得一無是處。書籍話本,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一個關乎無數人飯碗的國政,要想讓所有人都贊同,幾乎是不可能的。”

  張希孟笑道:“所以才有那句話,做多多錯,做少少錯,不做不錯!殿下要想當個守成之主,只要從善如流即刻。如果想要有所作為,就不免挨罵!唯有一往無前,心志堅定,才能所向披靡!”

  朱標咬了咬牙,終于點頭道:“多謝先生指點,讓弟子明白了這些事情,這一次北平之行,還真是獲益匪淺!”

  張希孟含笑,“殿下,如今新的鹽法已經通過,那些人明面上不敢反對,但暗中掣肘不會少的。還有常平倉的采購,也馬虎不得。除了咱們之外,其他鹽場,那么多鹽商,也會想辦法插手,不然他們不會甘心情愿啊!”

  朱標咬牙道:“還是要派合適的人,去應天和戶部談,常平倉的采買非常重要…先生,要不我回應天,請母后幫忙?”

  張希孟一笑,“皇后愿意出手,自然是沒問題。不過我們把事情鋪墊到了這一步,如果還需要皇后費心,那就顯得咱們太無能了。”

  略微停頓之后,張希孟笑道:“其實讓懷王出手就行了,他在長蘆鹽場耍了點威風,還遠遠不夠。讓他去應天,折騰那些人去吧!”

  又是張士誠!

  張希孟算是逮住了蛤蟆,硬是要攥出團粉,屬于可持續竭澤而漁了。

  不過稍微想想,也確實如此,鹽法嗎!讓一個私鹽販子跟那幫人斗法,正好是以毒攻毒了。

  朱標稍微思忖,用力點頭,贊同了張希孟的提議。

  只是朱標卻有自己的想法,他回到了住處,特意準備了兩壇子美酒,又買了些點心,這才來拜見張士誠。

  “晚生聽聞懷王壽日不遠,過來拜壽。”

  張士誠怔了怔,突然自嘲道:“難得,還有人記得!殿下請進吧!”

  朱標把禮物交給張士誠,然后看了看,只能說老張住的地方,還真是簡陋。

  “懷王,您看要不要換個像樣的宅子?”

  張士誠哈哈大笑,“用不著!當初販私鹽的時候,櫛風沐雨,在墳地里也睡過,你爹受過的苦,我也都受過,而且還有官兵追殺,幾乎丟了這條命!”

  朱標愕然,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么好。

  張士誠輕笑道:“行了,殿下能來看我,自是仁義善良,這份情我張士誠記住了。放心吧,就算為了天下蒼生,我也要把鹽價打下來!”

  就在第二天,張士誠從長蘆出發,直奔應天。

  在他的船頭,赫然打著北平留守司,長蘆鹽場提督顧問的旗號!

  張士誠站在船頭,滿臉猙獰:孫子們,你家懷王爺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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