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琦親手給寺門貼上封條,回頭又看了看,五百多位被抓起來的大小和尚,臉上盡是笑容。
“諸位師兄師弟,你們算是解脫了,萬般罪孽,皆歸于我身,你們可以繼續修行了…來人,把他們送去戰俘營,服苦役去!”
“什么?”
這幫僧人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這家伙不是得了失心瘋吧?要么就是被妖魔附身了,不然真的沒法解釋。
不久之前,還溫文爾雅,笑容可掬,連話都不愿高聲的楚琦師兄,竟然會親手封了寺院,還逼著他們去做苦役,這人必是讓魔王奪了心智啊!
“楚琦,你生于寺廟之中,長于我等眼前,你忘恩負義,你不怕下十八層地獄嗎?”
“地獄?”楚琦笑道:“確實是地獄,只不過這大元天下,正是所有黎民百姓的地獄…歷代元朝皇帝,無不佞佛崇道,胡作非為。至元二十八年計,全國寺院凡二萬四千三百一十八所,僧尼合計二十一萬三千一百四十八人,若將官府之外,私自剃度的也算進去,恐怕還要多數倍。如果再計算上所有寺院下面的佃農奴仆,則要十倍以上!”
“南朝四百八十寺,這大元朝寺廟,可要比南朝厲害多了!”
楚琦毫不客氣道:“元主規定,每個寺院二三百人不等,又大肆賞賜田畝,供養僧人…”中統初年給慶壽、海云二寺地五百頃。大德五年給興教寺地一百二十頃,上都乾元寺地九十頃,萬安寺地六百頃,南寺地百二十頃。皇慶初給大普慶寺田八萬畝,崇福寺河南地百頃,上都開元寺江浙田二百頃,普慶寺山東益都田七十頃。至正十二年,建清河大壽元忠國寺成,以江浙廢寺之田歸之…粗略估算,光是元廷賜給各個寺廟的田產就有三千萬畝以上,私下侵占的田畝更是不計其數!爾等捫心自問,這些田產都是你們該得的嗎?爾等享用了這些田產,吃得心寬體胖,肥頭大耳,卻不知道,寺外皆是伏地之白骨,倒斃之餓殍。易子而食,人人相殘,比之地獄,還要勝過百倍!”
“爾等若是真心修行,自然要交出田產,周濟百姓,還算良心未泯,可堪赦免…若是依舊死守田產,不愿交出,那便是吃人的魔,給大元朝助紂為虐的妖邪…楚琦不才,得天子一柄殺人刀,當屠盡妖魔,絕不留情!”
“把他們送去服苦役!普通戰俘五年,他們服役十年!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待到這身肥肉盡去,手腳之上,盡是老繭,方可還俗回鄉,做盛世大明的一安樂小民!”
“去吧!”
僧人們聽到這里,又氣又急,又羞又憤,有人破口大罵,有人痛哭哀求,奈何不管他們怎么做,全都不管用了。
只能被士兵拖下去,老老實實服苦役了。
至于楚琦,他只是微微閉上眼睛,稍微沉吟,便道:“走,去下一家!”
好家伙!
有這位知根知底的沖在前面,沒有哪家寺廟能夠幸免…該查封的查封,該收繳的收繳,該法辦的,自然也不會客氣…
大元朝的僧人何以如此猖狂?
這事情自然不是無緣無故的…曾經有元上都的僧人,強買百姓柴草,百姓不服氣,去留守李壁那里告狀,結果正在問案,僧人直接帶著棍棒,殺進公堂,把李壁給揍了。
伱覺得堂下何人狀告本官很荒唐嗎?
更荒唐的是你眼中的青天大老爺,在我眼里,就是個屁!
而更瘋狂的還在后面,李壁挨打了之后,把僧人告到了大都,結果元朝皇帝只是抓了僧人,關了沒兩天,就給放了。
上都留守算什么,連高僧的一根腳指頭都比不上。
可怕是,這種事情,并不是個案,還有僧人在街上和王妃爭路…按照常理,任何僧人都要敬畏達官顯貴,主動讓開,可這個叫龔柯的僧人不在乎,他竟然讓手下把王妃拖出來,當街一頓暴打。
王妃氣壞了,也想告狀,結果打聽之后,嚇了個半死。因為元武宗剛剛要公布一條旨意,毆打僧人,罪應斷手,謾罵僧人,罪該割舌。
事情雖然夸張,但是也不難理解,蒙古鐵騎打下了前所未有的疆域之后,他們也需要建立起穩固的秩序,也需要一套主張,安撫百姓。
而能成體系幫助蒙古人治理的,無非是儒釋道三家。
儒家是中原的顯,雖然可以用,但地位肯定趕不上趙宋時代。
道家又太出世,只有這些佛門最合適。谷灃 廣建寺廟,大肆賞賜土地,僧人作惡,也不追究…在這么個情況下,只會好人變壞,壞人變得更壞,提純了屬于是。
來諷刺,楚琦天資卓越,讀書極多,精通問,長輩們是想把他培養成高僧,日后結交權貴,談論大事,也好替他們爭臉。
如果能得到大元皇帝賞識,豈不是一步登天了。
只是他們沒有想過,這人越聰明,的越多,知道的事情越多,往往就會產生意想不到的結果…譬如普通僧人不大可能知道天下有多少寺廟,朝廷賞賜多少田產。
可楚琦一清二楚,偏偏越是知道這些,就越明白張希孟主張均田的可貴。妄想來世干什么?何不努力修今生?
均田富民,讓百姓安居樂業,儒家講大同世界,張相倡導民本,那自己如何不能略盡綿薄,讓天下成為平安祥和,不饑不寒的凈土呢!
很顯然,楚琦已經邏輯自洽了,而且更要命的是他還找出了一批僧人。向他們介紹自己的想法。
這些人都曾經和楚琦辯經,算是問不錯的,也明白一些道理,在楚琦的鼓動之下,差不多又有十幾個和尚倒戈了。
這下子樂子就大了,湖廣等地的寺廟,甚至江西,乃至于應天,都受到了震動…人們第一次正視龐大的寺產,正視一個個寺廟莊園,在這一次,中書省表現的非常突出,李善長召集各部尚書,迅速采納了姚廣孝的主張,對所有僧人展開考試,最嚴厲的考試,沒有正式度牒的僧人,一律除名!
應天的消息又傳到了武昌,張希孟半點不覺得意外,自從佛門傳入之后,就和中原的儒道兩家,展開了激烈的交鋒。
三武一宗滅佛背后,除了針對土地人員的爭奪之外,自然也包括儒道兩家,對佛門的不滿…只不過歷代的爭斗,三方有來有回,結果竟然是誰也消滅不了誰,弄成了三教一家的下場。
消滅不了,就湊合著過日子吧!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張希孟推翻了天人感應之,倡導民本,儒家只能算是受傷,甚至可以剔除理,否定董仲舒的漢儒觀點,然后從根本下手,打著復興孔孟的旗號,再次讓儒家興旺起來。
反正幾千年來,不要低估儒家的新生能力。
可問題落到了佛門,事情就嚴重了,畢竟當天人感應沒了,神仙存在與否,不是重點,而是要關心老百姓的民生,在乎現實的衣食住行。
這些東西,無一例外,都在沖擊著佛門的根基。
“咱大明沒有滅佛,但是卻比任何一朝,都要徹底!從今往后,朝堂政務,再也不許任何僧道干預。這是咱的規矩,誰也不許改變!”
老朱對著文武群臣,擲地有聲道。
在場諸臣,無不欣然,像朱升等人,更是喜笑顏開,頗為欣然。
“上位,自漢末以來,佛寺大興,僧人圈占土地,奴役百姓,不事生產,不納稅賦…寄生國朝之上,蠱惑人心,敗壞世道,兩晉南北朝,多少國家,都因為僧人亡國,便是元廷,也是如此。要不是楚琦了,老臣還不知道,元廷幾十年間,賞賜寺廟的土地,竟然有三千三百多萬畝!這幾乎是半個行省的土地。而且元廷賞賜的,必定是膏腴沃土,遠勝過普通農田。如果再算上僧人私下圈占的土地,中原大地,這幾個行省,竟然有一個省用來奉養僧人…這,這簡直是荒唐!”
事情到了這一步,大家伙都已經看得明白了,不處理是不行了。
但是恐怕也沒有那么簡單,羅復仁就躬身道:“陛下,臣斗膽言,各地百姓,尤其是年節祭祀,喪葬事宜,還是離不開寺廟…朝廷如今嚴格考試,控制僧尼數目,自然是對的。可若是太少了,不免地方上有人趁機冒名頂替。再有這些寺廟封了,白蓮教的妖人,若是趁勢而起,更加后患無窮。”
朱元璋繃著臉,冷哼一聲,“羅復仁,你這些話都是對的,但是咱不愛聽,你知道為什么嗎?”
羅復仁一怔,慌忙道:“臣,臣曉得,臣也不只是擔憂,臣還有另外一番考量。”
“臣以為趁著向湖廣移民之際,每個村鎮建一所堂,安頓數名老兵,成立弓箭社,以堂和老兵,取代族老僧尼,唯有如此,才能真正長治久安!”
羅復仁完,一直坐在旁邊的張希孟眼皮抬起,臉上露出笑容…很好,這幫人終于知道爭功,都卷起來了,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