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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誅妖

  嘩——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勝負已經分出結果的時候,以為,齊平已經力竭的時候,那熄滅后,重新燃起的磅礴氣息,卻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民眾們發出嘈雜的呼喊,他們并不清楚具體,只知道,還沒有結束,還沒有敗。

  而看臺上的大人物們,則無比震驚。

  皇帝呼吸一緊,目光炯炯。

  胡貴妃細長的眸中,劃過異樣的神采。

  杜元春猛地抬起頭,心潮澎湃。

  魚璇機罵罵咧咧的動作驟停,女道人美目圓睜,恨不得揉揉眼睛,重新看下,但考慮到代表道門形象,便忍住了。

  書院席位,溫小紅露出笑容,幾名先生有些驚嘆,他們雖然知道一些,但當真正確定可行,仍舊難掩震動。

  “怎么回事?他不是力竭了嗎,為何會如此?莫非是吞服了靈丹。”佘先生“啪”地起身,有種大喊黑幕的沖動。

  然而很快的,知姬靜的聲音傳來:“不是丹藥。”

  不是丹藥?那怎么可能?佘先生不理解。

  他搜刮記憶,所能想到的,可以令神通一重瞬間恢復全盛的方法,都有著種種限制,不大可能出現在這里。

  其余妖族也極疑惑,望向知姬靜,希望得到一個答案。

  知姬靜坐在看臺上,視線從齊平身上挪開,落在了對面涼棚下,笑呵呵的溫小紅臉上。

  “神符…”知姬靜說:“他應該是用了一枚神符,但我不記得有這種術法的符,起碼,不該是這樣。”

  神符是術法的一種,按理說,與法器一般,都只有消耗真元的道理,哪有回復的?

  知姬靜身為大齡妖女,對書院有哪些神符,有何種效力一清二楚。

  所以,要么是某些神符發掘出了新的效力,要么,干脆便是新誕生的符。

  可假使存在,齊平何時掌握的?總需要長久的練習,但情報中全無提及。

  溫小紅笑瞇瞇,如一尊彌勒佛,望著對面妖族驚愕的神態,腦海中,回憶起昨夜的那場對話。

  “無字符?”

  大講臺內,茶香裊裊,如火的夕陽穿過窗格,打出一枚枚方正的光斑。

  齊平愣愣地,看著二先生手中,那枚金色的“無”字,很是吃驚。

  這枚‘原符’乃是去年夏季,皇陵案結尾,不老林首領現身京郊那一戰時,由溫小紅凝練而成。

  原文摘錄自齊平那首《定風波》,當時,二人曾有一番對話。

  溫小紅說,這枚神符有齊平的一半,但那時的小校尉太過弱小,便將其留在符典中溫養,由溫小紅代持。

  到后來,齊平都快忘了這事。

  “無字符…可以解決我真元不足的問題?”齊平疑惑。

  二先生笑著推過去一盞茶,問:“你以為,‘無’字有哪些能力?”

  齊平捧起茶杯,小酌了一口,想了想,說:“沒有、消除。”

  這是單純從字義上的理解,他說道:“我記得,當日一戰,您曾經將漫天黑云擦去了,所以,是這個意思?”

  二先生點頭,又搖頭:“你說的不算錯,無字的確有抹除敵人術法,乃至對方存在的能力。”

  齊平奇怪道:“這也和真元沒關系吧,總不會是用這枚神符抹掉麒麟的真元…”

  二先生搖頭:“理論上可行,但對方比你強,你做不到,假使強行去做,抹掉對方一分力,你也許要消耗五分。”

  頓了下,見齊平一頭霧水,他解釋說:“不過無字還有另外一個含義,便是無限、無量。”

  “無限…無量?”

  “無的反面,是有。大道萬千,皆有兩面,物極必反,此乃天地至理,持有此符,可無中生有,假使真元耗盡,也可以轉瞬變出新的來,麒麟的真元比你渾厚,但若你可以隨時恢復呢?”

  “無中生有?”齊平愕然。

  二先生搖頭道:

  “當然不是真的生出,而是借,即,你每回滿一次真元,都相當于從未來借走一次,你恢復一次,那么比斗后的一段時間,你都將沒有半點真元可用…同時,‘無中生有’也不是沒有限制,借的越多,借來的真元越少…若是在外搏殺,這個能力的代價會很危險,但擂臺上,便沒什么關系了,大不了比完,你在書院里茍過去。”

  這樣也行?齊平張了張嘴,說道:“有這種好東西,怎么不給別人…”

  他說了一半,停住了,因為他意識到,若是別人學這枚神符,可能要十幾年,才能掌握該能力,但他不一樣。

  作為“原符”的擁有者之一,他不需要任何“學習”的過程,便可以完美掌握。

  而抹平境界劣勢,掌控神符筆,且擁有足夠戰斗經驗的齊平,豈不正是最合適的,替代秦關的人選?

  擂臺上。

  齊平心神回到現實,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氣海中充盈的真元,聳立的雪山。

  一枚金色的“無”字符,漂浮在氣海內,來自明天的他的力量,正借由這枚符字,灌入今日的他體內。

  “吱吱吱呀…”他一點點,將戰矛從廢墟中拔出,金屬摩擦巖石,發出牙酸的聲響。

  迸濺出一蓬火星。

  麒麟死死凝視著他,握刀的手用力,然后他笑了起來,就像是真正開始將齊平當做一名“對手”。

  而非別的什么。

  這樣真的很好,這才是比武,而不是憑借境界壓人,那種獲勝對他來說,并非榮耀。

  也很無趣。

  但現在,事情開始變得有意思起來了…念及此,麒麟抬起妖刀,朝前方輕輕斬落。

  他的動作很慢,好似沒有什么殺傷力,然而,空氣里突然出現數道白色的絮絲,那是刀鋒切割空氣的湍流。

  絮絲向前方延伸,起初是一縷,然后,散開成千萬條。

  “嗤嗤…”

  齊平聽到了刀氣的聲響,擂臺青石地磚上,一道道白色刀痕或歪曲,或筆直地,朝他匯集。

  臺下傳來驚呼聲,不是民眾,而是修行者們。

  只有他們知道,那看似輕柔,風一樣的絮絲,是壓縮到極點的真元,任意一根,都足以令尋常神通全力應對。

  而此刻,齊平所面對的,何止數十根?

  他該如何應對?

  用真元硬抗過去,還是閃避?

  下一秒,人們看到了答案,旋即萬分驚訝。

  齊平竟抬起了一只腳,朝前跨去,沒有雷霆般的奔襲,拉出殘影的疾速,只是簡單地邁步。

  黑色的靴子穩穩踩在兩塊青磚的交界線上,旋即,腳腕一扭,連帶的身體扭轉,做出了一個頗為怪異的姿態。

  側身,弓腰,轉頭,旋腕…沒人知道他為何做出這樣古怪的姿勢。

  直到下一秒,那飄揚的絮絲,擦著他的身體劃過,卻沒有傷及分毫,只有一根,在蔓延至齊平靴子邊緣前,被戰矛阻斷。

  “啪!”

  白絲絮絲擊打在戰矛上,發出電擊般的脆響,藍紫色的電弧跳出,旋即,消弭無蹤。

  二先生發出一聲贊嘆。

  很多人這時才明白,齊平竟是在頃刻間,計算出了那些刀氣的軌跡,并憑借神通境,對身體入微的掌控,扭轉身姿,躲避開。

  聽起來無比簡單,可在場的人里,能做到的有幾個?

  這非但需要對武道足夠的了解,預判對方封鎖的位置,更要有超凡的計算力,分析出最優的路徑。

  很不巧的是,這兩點他都滿足。

  于是,擂臺上出現了無比詭異的一幕,麒麟舉刀,佇立原地,根根白色細線蔓延。

  齊平則不斷扭轉軀體,下蹲,折身,抬腿,弓腰…那根戰矛,則在他身周靈巧地翻飛,抵擋避無可避的那些。

  他在用代價最小,難度也最高的方法,突破刀陣,朝麒麟逼近。

  一步…兩步…十步…

  終于,在兩人足夠近時,齊平手腕扣住神符筆,抬起戰矛,于身前劃出一個圓。

  天地間,仿佛暗了一瞬,在人們眼中,兩個人仿佛化為了水墨人影,天地一黑,旋即恢復如常。

  “鐺!!”

  沉悶的巨響傳來,令很多京都民眾想起了凈覺寺的鐘聲。

  戰矛沒有劃破麒麟的脖頸,而是被他空出的左手抓住了。

  直到這時候,人們才發現,他的左手生出細密的鱗片,對于大部分妖族而言,爪子,本就是它們最強的武器。

  然而,用手去接神符筆的一擊,仍舊是堪稱瘋狂的舉動。

  “咔嚓!”

  骨裂聲傳來,鱗片間,有殷紅的鮮血滲出。

  齊平心頭一凜,并無喜悅,而是警惕,在他的計算中,沒有眼前這種情況,他要做什么?

  下一秒,他知道了答案,看臺上傳來驚呼聲,眾目睽睽下,麒麟的鮮血突兀燃燒起來,化為紅黃間雜的火焰。

  他的衣衫,被鱗片撐破,那些鱗片是紅色的。

  嗤嗤…裂帛聲中,一頭人形的,通體覆蓋紅色的鱗片的生命出現,“啪”…麒麟臀部,長褲炸裂,一條同色尾巴搖擺。

  他黑色的頭發披灑開,化為了熾熱的火舌。

  真元燃燒起來,空氣中的水汽被瘋狂蒸干,滾燙的,熾熱的空氣向擂臺下吹去,看臺上人們只覺臉頰發燙,仿佛靠在爐火旁。

  “火行…”

  魚璇機眼皮一跳,麒麟一族,天生可駕馭天地五行,可修成多種形態,這是火焰形態?

  她神識一掃,心頭更是猛地一沉,因為她發現,隨著化為“火焰麒麟”的形態,它本身消耗的真元,似乎同樣在恢復。

  齊平也注意到了這點,心頭凜然。

  在故紙樓中,他看過寥寥不多的,有關于麒麟一族的資料,但直到此刻,才明白,原來所謂的“形態”是這個含義。

  念及此,便要抽身向后,暫時后退,以避鋒芒。

  然而,他一拽之下,竟未成功,麒麟當啷一聲,丟掉妖刀,雙手抓著戰矛,腳下火焰如水,如浪。

  火浪自他雙腿,向外蔓延,眨眼間,整個擂臺淪為火海。

  熾熱的高溫,燒灼的空氣都扭曲起來。

  泥土被燒成琉璃,神符筆變得滾燙無比,齊平渾身毛孔中,瘋狂噴吐真元,于體表結成防御罡氣。

  然而堪比鋼鐵的罡氣,卻不斷被燒穿,眨眼間,齊平的衣角燃燒起來,化為飛灰。

  火焰!

  一圈圈火浪濺起,將天空都照亮了。

  看臺上,所有人的心都是猛地一揪!

  皇帝呼吸急促。

  兩名皇女頭發被烘烤的微微焦曲,面龐紅彤彤的。

  魚璇機身周水汽彌漫,寒氣四溢,緊張地凝視著擂臺。

  百姓們敬畏地望著火海中,那如妖似魔的麒麟,心頭蒙上陰影。

  妖族大使們重新露出笑容,五行術法講究相生相克,其余能力若是對上,便事倍功半。

  在妖族探子的情報中,齊平掌握的術法極為有限,雖說“本命神通”是空白,但想來也不大可能克制火行麒麟。

  抱著類似想法的人并不少,這一刻,朝廷一方許多的修行者也都忐忑起來。

  火行,本就是五行中攻伐排在前列的,齊平如何抵抗?

  這個時候,有人懷念起第一場意外落敗的花然來,同樣是五行修士,御土的花然對火行存在克制。

  “可花師姐不在…”一個道門弟子嘆息,然而話說一半,便戛然而止,他死死盯著擂臺,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御土?!他怎么可能會御土!?”

  擂臺上,就在齊平體表罡氣,被不斷燒穿時,他平靜的眸中,突然閃過一道光。

  戰矛形態的神符筆,驀然縮小無數倍,從麒麟手中掙脫,沒入齊平雙瞳深處。

  他整個人朝后方暴退,眨眼間,拉開距離。

  褐色的眼底,兩道神符筆虛影浮現,筆尖飛快勾勒,漸漸的,一個縮小版的,虛幻的“花然”出現了。

  她站在齊平的瞳孔中,面無表情,左腿抬起,橫著踏出一步。

  現實中,齊平的左腳同樣橫踏一步,被火焰燒的焦黑的靴子,于青石地磚上擦出一道焦痕。

  “花然”雙臂抱圓。

  齊平雙臂抱圓。

  “花然”轉身。

  齊平轉身。

  這一刻,他完美地模仿著花然的動作,大地突兀地震動起來,整座擂臺的土石,仿佛活了,響應著他的召喚。

  “轟隆…”

  大地震動,碎石翻滾,土浪席卷,青石如落葉般掀起。

  齊平身周,空氣中析出一顆顆,土黃色的,宛若螢火蟲的光點,朝天空逆流。

  御土神通!!

  在前兩場比武的時候,沒有人知道,齊平在臺下用神符筆“復制”了花然的神通術法。

  這本就這件天階法器的能力。

  原本,因為修為差距,即便復制成功,齊平使用出來,也要削弱無數倍。

  可眼下,在“無”字神符瘋狂的“借用”下,在磅礴如海,源源不絕的真元供給下,神符筆復制的“御土神通”,已經無限逼近花然本然。

  看臺上,發出一陣驚呼,大部分官員并不明白,齊平為何能施展土行術法。

  只有少數知曉神符筆能力的,恍然大悟。

  杜元春用力拍打扶手,笑罵一聲,他竟險些忘了這件事。

  灰色貓頭鷹模樣的四先生咧嘴,興奮地拍打翅膀,嘎嘎怪叫,旁邊學子嫌疑地撇過頭去。

  魚璇機愣了下,然后仿佛明白了什么,咕噥一聲:“這家伙…真賊。”

  好雞賊!

  竟然偷學人家術法,不要臉。

  妖族一方,白虎金剛坐在人群里,臉色一下變了,想起了一些不大美好的記憶:“他怎么會…”

  這一刻,他甚至有點懷疑,臺上的齊平是花然假扮的…

  然而很快的,他就否決了這個猜測。

  在齊平駕馭御土神通后,翻滾的土浪迅速撲滅了火海,大地上,接二連三,鉆出一根根尖銳石柱,朝麒麟轟擊。

  麒麟意外至極,反應卻也極快,尾巴高高揚起,用力一拍。

  “轟!”

  火焰如水浪炸開,大地龜裂,他騰身躍至高空,雙手十指張開,按向地面,繼而緩緩一“拔”,火海中升起兩條猩紅火焰長鞭。

  “啪!”

  “啪!”

  麒麟手握長鞭,不住抽碎襲來的石柱。

  對面,齊平眼瞳深處,花然身影漸漸淡去,臨走時,還往旁邊吐了口痰…復制的術法,只能使用一次。

  齊平絲毫不慌,神符筆再次勾勒,這次,一個身高兩米,肌肉虬結,頸后生白毛的虛影浮現:

  白虎金剛!

  齊平身心一擺,揚天咆哮,身后,狂風席卷,凝聚為一頭斑斕猛虎,深深吸氣,繼而吐出!

  無數風刃如暴雪,朝敵人席卷。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這還不是結束。

  在發出咆哮后,齊平眼瞳深處,白虎消散,穿紅綠絲綢小衣,頭生貓耳的九命走出。

  齊平身影陡然虛幻,分出一個又一個齊平…朝麒麟襲去。

  比武,從開始的“慢”,突然加快了。

  起初臺下的人們還能跟上雙方的動作,但漸漸的,隨著二人激戰,饒是修行者,都覺眼花繚亂。

  更遑論那些普通人。

  景王掐著眉心,不再去看。

  張諫之閉上了雙眼,恢復精神。

  人群里,云青兒等人放棄了觀摩,臺上二人的速度太快了,雙雙拉出殘影。

  京都民眾們,只能粗略判斷,根據那火焰的明暗來猜測戰況。

  齊平與麒麟短兵相接,再無留手,一人使槍,一人控火,斗的難解難分。

  轟隆聲不絕于耳,人們緊張的大氣不敢喘,仿佛時間都慢了下來。

  漸漸的,火焰聲勢減弱,被齊平壓制下來,在雙方真元等同的情況下,武器占優的齊平,竟占據了上風。

  “彭!!”

  終于,隨著齊平戰矛橫掃,麒麟躲閃不及,被攔腰掃中,鮮血噴灑,整個人如隕石般墜落。

  人們的心跟著一跳。

  贏了嗎?

  我們贏了嗎?

  云老先生寬大的袍子里,拳頭緊攥。

  旁邊,林妙妙目不轉睛,等待著結局。

  “嘭。”

  “嘭。”

  突然,心臟的跳動聲,響在每個人耳畔。

  人們一怔,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朝擂臺望去,只見,漸漸散開的煙塵中,一個朦朧的身影,一點點從地上站起來。

  煙塵散去,首先走出一條衣衫破爛的右腿,那是麒麟的腿,褲子只剩一條條,垂掛著。

  體表,覆蓋著細密的,染血的鱗片。

  但…那原本火紅的鱗片中央,一點金漆浮現,向周遭游走,轉眼間,那全身的鱗片,都變成了金色。

  純正的金色。

  火焰麒麟,成了黃金麒麟。

  這才是他的天賦神通里,最強的形態。

  與此同時,麒麟的傷勢迅速愈合,消耗殆盡的真元重新上漲,萎靡的氣勢節節攀升。

  竟好似,眨眼間,恢復成了全盛狀態。

  他的頭發也化為了淡金色,襯著英俊的面龐,仿自神話中走出。

  半空中,持握戰矛的齊平瞳孔驟縮:“這才是你最強的樣子嗎。”

  這就是麒麟血脈的強悍之處嗎?每一次戰敗,都有更強的形態出現。

  他突然有些無力。

  此刻,隨著雙方激戰,他同樣遍體鱗傷,饒是神通軀體,修復的速度也變得極為緩慢。

  更慘的是,氣海內真元枯竭,“無”字神符黯淡。

  從未來借力量,不是無限次的,他已經有些借無可借。

  “我說過,你不是我的對手。”黃金麒麟仰著頭,平靜說道。

  話落,他微微屈膝,旋即,整個人瞬間出現在半空,齊平的身旁,人已至,音障的轟隆才姍姍來遲。

  與此同時,麒麟一拳打出,齊平只來得及將戰矛橫在胸前。

  下一秒,暗金色的戰矛哀鳴一聲,被打的彎曲,齊平整個人,如同炮彈一般,被轟向了桃川河!

  冬日的桃川河凝固成冰,上頭覆蓋著一層淺雪,很是好看,因為這一側無人,故而,頭頂的光罩也未封鎖。

  “咚!”的一聲,齊平整個人被砸進河底,浮冰碎裂,桃川河炸起十幾丈高的水柱!

  鴉雀無聲!

  看臺上,朝廷一方,所有人的臉色都灰敗下去。

  轉折太快,令他們無所適從,分明…方才已經望見了獲勝的曙光,但…為什么…

  皇帝一下子跌坐在椅子里。

  安平驚得捂住了嘴。

  二先生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魚璇機臉上只有凝重。

  更多的人,則是茫然,沮喪,于神通境的齊平來說,墜入河水,當然不會喪命,但…

  “終究還是輸了啊。”不知是誰嘆息一聲。

  沒人想到,麒麟竟還有第三種形態,而且,這般強悍。

  直到這時候,人們才終于明白,為何妖族安排他壓陣。

  這個僅次于白尊的血脈,的確可怕,神通之下,堪稱無敵。

  巨大的失落,籠罩了岸上的所有人,那密密麻麻的人頭,彌漫著死一般的壓抑。

  “爺爺,已經輸了嗎?”云青兒仰起頭,看向太傅。

  云老先生搖了搖頭,嘆息一聲:“他已經盡力了。”

  “齊平…”鎮撫司坐席,余慶望著那炸開的水柱,臺上威風凜凜的黃金麒麟,說道:“他不該上去的。”

  是的,麒麟太強了,或者說,這場比試從最初便不公平。

  人族和妖族是有差異的,在神通這個境界,人族修士沒有觸碰天道規則,本就不如大妖。

  若麒麟是四境,對上人族四境,優勢便可能翻轉過來。

  但,說這些并沒有意義,事實上,正如朝廷最早做出的判斷,麒麟是妖族藏下的底牌,這場本就不該抱有期望。

  齊平強行上場,在修行者眼中,自然知曉輸掉再正常不過,但在那些“愚昧”的民眾眼中,輸了便是輸了。

  齊平過往一次次勝利,積攢起來的名聲,可能就此付諸東流。

  余慶替他覺得不值。

  “還沒輸。”就在這時候,杜元春突然開口了。

  錦衣們一愣,只見自家司首平靜地坐著,望向冰洞的桃川河,眼神中身材并沒有熄滅。

  “司首,您說什么?”洪廬失聲。

  沒有輸?怎么可能?分明已經這樣明顯,他人都被打飛了。

  杜元春搖頭,他做出判斷的依據很簡單,是的,從任何角度看,齊平都已經敗了。

  但…杜元春清楚地記得,在整場戰斗中,齊平都沒有動用他的“本命神通”,那個“還原”的能力…

  這本就代表著不尋常。

  是因為沒有機會用?當然不會,杜元春篤信以齊平的智力,不可能忘掉這個殺手锏。

  那么…即便再匪夷所思,答案也只有一個,那就是…他還在留手。

  不過,杜元春當然不會將這些說出來,他想了想,指著擂臺說道:

  “規則里,并不是掉下擂臺失敗,桃川河同樣是擂臺的一部分。”

  第一場,花然落敗,是因為她“瘋了”,開始失控,本就失去了對敵的能力,而不是掉下擂臺。

  啊這…

  錦衣們聽著這個理由,覺得有些荒誕,是,即便按照規則,還沒有輸,但…有什么意義?

  黃金麒麟這般強大,齊平已經沒法再恢復真元了…否則也不會被打飛,況且,即便退一步,可以做到,但他身上的傷勢太重了,如何與麒麟交手?

  但這個問題,杜元春不可能不明白,錦衣們很了解自家司首,知道他不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人,更不是輸不起…那么…

  錦衣們眼神一動。

  杜元春不會無的放矢,他說還沒輸,就證明,還有希望。

  涼棚下,洪嬌嬌眼神閃爍,她咬著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望著那漸漸趨于平靜的河水,女錦衣突然站了起來,踩著凳子,努力讓自己站高。

  “你做什么?”老父親洪廬大驚。

  女錦衣不理,只是雙手圈成筒子,放在嘴巴前,突然聲嘶力竭地喊道:

  起來!

  寂靜的氣氛中,女錦衣的聲音傳出好遠。

  人們一愣,百官投來不滿的目光,心想是哪個,在這樣的場合大呼小叫?

  洪廬臉一黑,就要去把女兒拉下來,然而下一秒,就聽外圍人群中,不知是誰,應聲高呼:

  仿佛一個信號。

  烏泱泱的人群中,一個書生突然漲紅了臉,右手攥成拳頭,高舉頭頂,聲嘶力竭:

  一名五大三粗的漢子,大聲喊道:

  一個抱著孩子的女子,看了眼旁邊的丈夫一眼,突然不知從哪里生出的勇氣,漲紅了臉,用尖細的聲音道:

  “起來!!”

  “起來!!!”

  一呼百應,人群中,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呼喊,一人,百人,千人…萬人…

  單個人的聲音是微小的,但上萬人的聲音混合在一起,便足以撼天動地。

  齊姝愣愣在望向身旁那些人,聽著那些呼喊,不知怎的,突然熱血澎湃:“他們…”

  向小園突然也舉起了拳頭:

  齊姝愣愣地看她,然后小手突然給云青兒捉住了,吃貨丫頭用力舉起兩個人的手,兩個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加入了呼喊的陣營。

  涼國百姓不愿敗,也不相信涼國的英雄會敗。

  他們要將齊平喊回來。

  桃川河中,冬日的河水寒冷刺骨,齊平泡在河水中,身體仿佛被無數根刺扎著。

  神符筆極為沉重,拖著他不斷向下沉,他睜著雙眼,望著頭頂的浮冰越來越遠。

  光線愈發黯淡,身邊不斷有黑暗涌來,他的嘴邊涌出一串串氣泡。

  神識掃過全身,經脈破敗不堪,氣海空空如也,很慘,真的很慘,麒麟不愧是妖族第一天才,強大的令人窒息。

  從任何角度來看,自己都已經沒有再戰的可能了…齊平大腦放空,心想果然還是不行。

  要不要重來一次?不,即便回到戰斗開始之前,再次與麒麟交手,他仍舊不覺得自己會獲勝。

  回檔不是萬能的,這一點,他在當初被灰袍武師兩次殺死時,就已經有所明悟。

  當危險來臨時,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其他。

  好在,還有一張底牌…呼,果然留一手是對的,如果不將麒麟的最終形態逼出來,而率先用光手段,就麻煩了…

  什么聲音?

  齊平正轉著亂七八糟的念頭,突然耳廓一動,聽到了一些模糊不清的呼喊。

  喊聲來自上面,喊著什么?實在太模糊了…聽不清…唔,好像是…

  回來。

  齊平想著,輕輕嘆了口氣,自己還想偷懶,稍微休息一會呢,真是的,怎么就這么急…

  那就…回去吧。

  下一秒,齊平氣海中,那枚原本黯淡無光的“無”字神符,突然亮起來,用最后力量,向未來借來一道真元。

  然后,真元燃燒起來。

  一股無形的力場,驀然擴散,籠罩全身,齊平身上的傷勢開始瘋狂復原,本來即將廢掉的“無”字神符,愈發明亮。

  從越州回來后,杜元春曾經問他,“還原”的能力是否可以給自己用。

  齊平說:“可以。”

  那么…將自己回溯到上一次全盛的狀態,有多難?

  桃川河畔,無數京都民眾的呼喊聲,如山呼海嘯。

  起初,一些朝廷官員還想著制止,畢竟已經輸了,這樣呼喊,有失體統,但當看見,那望不到邊的,黑壓壓的民眾,到嘴邊的呵斥,便無論如何喊不出了。

  “陛下,這…”馮公公看向皇帝。

  皇帝不發一語,沒有制止的意思。

  這時候,妖族使團里,知姬靜站了起來,并未理會那山呼海嘯的人群,說道:

  “看來勝負已分,陛下,我等那便先…”

  她說了一半,突然戛然而止,只聽本來沉寂的桃川河,突然開始沸騰。

  浮冰破碎,河水如煮沸一般。

  知姬靜愣住,豁然轉身,望向那邊,擂臺上,黃金麒麟也輕咦一聲,扭頭望向河面。

  “咚!”

  繼而,宛若炮響,一道狂猛白色水柱,突然沖天而起。

  足有數十丈高。

  仿佛要擊中天空中的太陽。

  而在那水柱頂端,赫然是一道體態修長,手持戰矛,沐浴在金色光輝中的身影。

  麒麟瞳孔驟縮!

  知姬靜愕然佇立。

  看臺上,無數人震驚地站了起來,難以置信地望著那道如淵如海,氣勢強至巔峰,處于完美狀態的人影。

  失聲驚叫。

  “齊平!”

  是他,發生了什么?

  他怎么就恢復了?

  而且,比黃金麒麟恢復的更加徹底?!

  怎么可能?!

  一道道身影站了起來,難掩心頭震撼,佘先生臉上的笑容僵住,突然有了一種,極為熟悉的,不妙的預感。

  “齊公子出來了,出來了!”數萬京都民眾們歡騰雀躍,望著那燦爛如太陽的身影,壓抑的情緒一掃而空。

  齊平還沒敗。

  涼國還沒敗!

  “呵。還沒結束呢,知長老稍坐片刻。”齊平浩大的聲音傳遍四方。

  知姬靜眼神一凝,一名妖族長老狠聲道:“他恢復了又如何?麒麟能打敗他一次,就能打敗第二次!”

  聽到這話,使團眾人重新找回了自信,是了,雖然不知如何搬辦到的,但…再恐怖的恢復力,總有極限。

  麒麟…還能一戰!

  然而此刻的黃金麒麟,心頭卻生出了一股不妙的感覺,不知為何,就在齊平出現的時候,他感覺一股若有若無的力量,鎖定了自己。

  “你…”黃金麒麟想要開口。

  然而,齊平沒有給他機會,回溯的每一秒,都會消耗大量真元,即便用神通與“無”字符,形成了類似永動機的機制,他此刻的真元輪轉不息,但他知道,這一切都是有代價的。

  “封!”

  下一秒,齊平突然提起手中暗金戰矛,于空中潑墨,用海量真元,書就了一枚巨大的,金色的“封”字。

  杜元春只看到他沒有使用本名神通,卻沒注意到,他始終都沒動用過“封”字符。

  這枚他最早接觸的術法神符,跟隨他成長至今,已經被他掌握的頗有心得。

  此前沒有用,是為了留下底牌,試探出麒麟的根底,至于因為不用底牌而導致落敗…攥著“回檔”的他絲毫不慌。

  這一刻,齊平再不留手,竭盡所能,打出這枚“封”字符。

  文字凝成瞬間,倏然放大,撐開天地,如一張大網,朝擂臺上的麒麟籠罩過去。

  麒麟心頭警鈴大作,突然怒喝一聲,黃金澆筑的身體,如炮彈般朝上空撞去。

  想要沖出封印大網。

  但持續的搏命戰斗,反復的形態進階,于他而言,同樣是極大的壓力。

  此刻,看似威風凜凜,實則,他的暗傷都被遮蓋著,那金色的軀體下,是傷痕累累的殘軀。

  齊平掌控先手的情況下,如何逃出?

  眨眼間,飛在半空的麒麟被“封印”大網罩住,“封”字符收縮,烙印在他眉心。

  瞬間,麒麟的力量被封印。

  整個過程極為短暫,只有那么微不可查的一刻,但籌備已久的齊平如何會錯過?

  他的身體在封印的同時,便已出現在麒麟面前,手中沉重的,暗金色的戰矛,如一顆釘子,狠狠朝麒麟鑿去!

  筆毛合攏的槍尖抵在麒麟的胸口,于鱗片上,劃出刺目火星。

  黃金麒麟形態下,他的軀體防御極為可怕,罕有兵器可破,但…這其中不包括天階法器。

  齊平握拳,突然全力錘在戰矛末端。

  “噗!”

  仿佛戳穿了窗紙。

  在被封印的剎那,暗金戰矛被齊平狠狠鑿進了麒麟胸口。

  自前胸入。

  自后背出。

  “啊!”一聲奇異的痛呼,淡金色的鮮血如雨,紛紛揚揚灑落。

  血灑長空。

  下一瞬,封印狀態解除,黃金麒麟感受著體內瘋狂流逝的真元,低頭看了眼貫穿身體的戰矛,眼神中,帶著愕然,似乎沒明白,為何會如此。

  “砰!”

  兩個人墜落在已成廢墟的擂臺上,煙塵四起,鮮血不斷流出,齊平氣勢如昨,右手按住戰矛,下壓。

  將麒麟死死釘在地上。

  “你輸了。”齊平認真地說。

  麒麟身上的金色飛快消失,恢復了略顯墨綠色的鱗片,傷痕累累,已然力竭,他的黑發亂如野草,被鮮血粘結著,顯得很是狼狽。

  然而他的神情卻很是平靜,看了看鑿穿胸口的矛,又看了看齊平,深深吐出一口氣:“我…輸了。”

  全場沸騰。

夢想島中文    我在鎮撫司探案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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