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道門在作弊嗎?
這個念頭,于無數人心頭升起。
涂長老與魯長老心中一沉,有些惱怒,卻沒有貿然開口,而是望向典藏長老。
下一刻,老究般的道人平靜開口:“九州鑒并無異常,道戰繼續,無關勝負。”
聲音宏大,覆蓋全場。
這句話的意思是,禪宗并未搗鬼,若是輸了,也不會拿齊平的情況當理由。
當眾宣布,無異于表達道門態度。
空寂禪師微笑:“善哉。”
眾僧人也重新坐下,臉上浮現笑容,倒不是因為勝算增加,在他們看來,這場道戰的結果早已注定。
加上一個齊平,或者少一個,無傷大雅。
關鍵是出了一口惡氣,即便是幻境,可齊平對禪子呼來喝去,無異于對禪宗的羞辱。
如今,齊平不知何故,無法修行,他們自然開懷。
而對于圍觀的民眾而言,卻是情緒一下低沉下去。
他們的心情堪稱一波三折。
起初,聞聽禪子厲害,無比擔憂,后來,齊平一番操作,強勢出場,一掃頹勢,而后在幻境中的表現,更令京都民眾無比驕傲。
信心膨脹。
感覺區區禪宗,彈指可滅。
可如今,夢碎當場,齊平意外廢掉,局勢一下變成了二打三,雖,時間還有“二十年”,可…
“這還怎么贏?”有人頹喪開口。
無人回答。
部分人繼續朝光幕望去,期待“反轉”,部分人心灰意冷,嘆息離去。
他們期待了一整天,等來的,卻是這個結果。
道院,危樓之上。
當魚璇機“彭”的一聲降落,二話不,來到首座面前:
“齊平到底怎么回事?”
后者正盤膝打坐,聞言方醒來,問道:“發生何事?如此慌張。”
仿佛,對道戰全然未關注。
魚璇機叉腰罵道:“少裝蒜,我就不信你沒關注,齊平為什么無法修行?”
首座無奈地嘆了口氣,大袖一揮,一只酒樽飄去:
“稍安勿躁,先喝杯酒如何?”
魚璇機沒接,瞪著他。
首座想了想,忽然:“你不覺得,他在環境中,過于早慧了么?”
魚璇機愣了下:“你是…”
首座拈起酒樽,抿了一口,道:
“進入幻境的人,記憶并未喪失,只是封存,而不同的人,封存的程度不一。”
魚璇機臉色凝重起來:“你是,他殘留的記憶可能較多?可他連神通都不是。”
首座嘆息道:“誰一定要修為夠高,才能做到?這世上總有一些特例,而你要知道,在幻境之中,一切皆虛。”
青瓦鎮的這個中午,必將在日后被人們久久銘記。
在仙師施法后,共有五個孩子被選中。
經過一番爭奪,許是佛道妖三位強者實力差別不大,最后,將選擇權交給了五個孩子。
東方流云、衛無忌、紅豆被實力最強的道門大法師帶走。
禪子跟了云游僧。
白理理選擇了名叫“知姬靜”的妖族強者。
齊平沒有被選中,不死心的三人各自動用秘法,仔細檢查了一次,得出的結論統一:
在所有孩子中,齊平的修行天賦,都是最差的一個。
“你的身體就像一間破屋,你無論吐納多少元氣,都無法煉化半分,聽你是神童?好好讀書吧,修行與你無緣。”
許是看出了齊平小臉上的不甘心,老道如此對他。
齊平沒話,在鎮民們復雜的目光中,被父母牽走。
仙師會在鎮子里停留一晚,讓禪子等人與家人告別,五家人情緒不一,有喜有憂。
但那都是與齊平無關的事。
他回到了家里,然后將自己關在了房間里發呆,單薄的門扇隔音并不好,可以聽到父母的聲音。
齊木匠有些失望,母親心滿意足,并不覺得讀書比修行差到哪里去。
“那么小,就給人帶走了,都還不知道一年能不能回家一趟,咋舍得?”女人如是。
“二狗也想去呢。”齊木匠的聲音響起。
“小孩子,過兩日就忘了。”
“也是。”
許是因為齊平太“懂事”,年輕的父母并沒多想,了幾句話,照常干活。
齊平推開后窗,翻了出去,一路穿街過巷,卻不知去哪里,漫無目的地走,最后習慣性地來到了鎮口廢屋前,爬上屋頂。
他躺在湛清的瓦片上,初冬的太陽散發出有限的光熱。
冷風將漫天的云絮吹得半點不剩。
齊平瞇著眼睛,他不知道此刻外頭有多少人看著自己,但他相信,應該不會少。
“哪里出了問題?”
冬日的冷風吹過臉頰,讓他的大腦清醒了起來。
“按照魚璇機的法,我這具身體應該與外界的幾乎相同,這點從容貌上也得以體現。所以,我怎么會沒有天賦?留不住元氣?”
“冷靜,仔細想想,難道,我外頭的身體也沒有天賦?過往表現出的,是沙漏的作用?”
他第一個想到了這點。
可很快,齊平又否決了這個猜測。
且不按照他掌握的修行知識,單純的吐納修行天賦,主要取決于軀體。
退一萬步,即便與沙漏有關,可沙漏也存在于他的神魂里。
當他嘗試觀想的時候,仍舊可以看到意識深處的沙漏、神符筆與鷹擊。
只不過,應該是因為身處幻境,脫離真實的緣故,三樣物品都呈現灰色,沒有反應。
因為被“封存”了,所以連修行都不行?
齊平無法確定,但他感覺不是。
“換一個思路,想想我與另外五個人的區別,”齊平坐起身,瘋狂思考,片刻后,他抬起頭,突然愣住。
如果最大的區別,那便是他保留了記憶,而其他人沒有。
“與這個有關嗎?難道,封印記憶與否,會決定了能否修行?”齊平仍舊不確定。
他對九州鑒的運行機制,了解的太少,所以,一切的猜測,都無法驗證。
而最大的問題在于,無論因為兩個原因中的哪一個,他都沒法解決。
想到這,他有些痛苦地抱住了頭。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暗了下來。
齊平聽到一串腳步聲,他站起來,一點點走到了房檐邊,朝下看去。
五個孩子站成一排,仰著頭,靜靜望著他。
“老大…”東方流云的臉被凍得有些紅,他吸了下鼻涕,開口。
“有事?”齊平問。
白理理的呆毛在寒風中抖動,她有些難過地:“我不想走,但不知道為什么,這里告訴我要跟那個女人走。”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其他人也點了點頭。
齊平笑了,他站在屋頂,俯瞰著幾人,目光落在了清秀的禪子身上:“你呢?想去當和尚?”
禪子沉默了下,認真道:“老大,你適合做韋小寶,我不喜歡。”
腰間挎著一柄木劍,酷酷的衛無忌點頭:
“我不想當官,我想當大俠,就像天地會總舵主那樣。”
終究…是白洗腦了啊…齊平心中嘆息,笑容有些苦澀,目光落在紅豆身上:
“你呢?”
梳著西瓜頭,用棉襖將自己裹得圓溜溜的紅豆垂著頭,眼圈有些發紅:
“我…我不知道。”
齊平笑了笑,突然有些心灰意冷地揮了揮手:“去吧。”
“老大…我們…”
齊平轉身,留給他們一個背影:
“其實我早該知道會這樣的,去吧,好好修行,我們會再見面的,希望到時候,你們能想起我。”
他的聲音飄蕩在寒風中,有些疲倦。
第二天,天空中飄起鵝毛大雪,沒人知道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為何這般大。
只知道,沒用多久,就將大地覆蓋的一片銀白。
五個孩子被帶走了,據,離開時,父母痛哭流涕。
“走吧,待回了山里,便為你們分派師父。當你們見識過真正的天空,才會知曉,這方天地何等狹小,那所謂的‘神童’,終究只是凡人,而我等追求的乃是仙道。”
老道手持拂塵,平靜道。
在這個時代,修行者的地位至高無上,再優秀的凡人,終究也只是凡人。
禪子與衛無忌沒有回頭。
其余三人,扭頭望了小鎮許久,并沒有在人群中看見那個身影,失望地離開了。
等他們消失在茫茫的風雪中。
等小鎮送別的人紛紛散去。
齊平從煙囪后走出,站在皚皚的屋頂上,望著蒼茫的天地,突然涌起無盡的孤獨。
他們已踏上仙道。
只有自己被遺落下來。
二十年后,決戰到來,他連插手的資格都不會有。
“這就是最終的結果嗎?”齊平喃喃,“可我不想接受呢。”
時間一天天過去,青瓦鎮恢復了平靜。
五人離開的事漸漸淡去,對于小鎮上的人們而言,日子與往常一般無二。
只有私塾的老先生時常唉聲嘆息,對失去了五個好生而遺憾不已。
與此同時,還有一件事,引發了人們的議論。
許是當日受到了打擊,齊平性情大改,突然變得頹廢起來。
他開始經常地逃課缺席,對讀書失去了興趣。
鹿鼎記的故事不再講。
考試從第一掉到了倒數第一。
整日或坐在墻根底,望著太陽發呆,一次便是一整天。
或是拿著一支木棍,在地上寫寫畫畫,些讓人難以理解的詞,偶爾還會拉住路人,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昔日的神童,仿佛一蹶不振,跌落塵埃。
漸漸的,鎮上開始流轉一個法:
“齊平那孩子,可能瘋了。”17885/101622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