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皇帝究竟為何召喚自己,齊平心中其實是有猜測的。
邏輯并不難想,程積薪肯定出了事,可明日便是棋戰。
皇帝只有兩個選項,第一,治好他。第二,尋到替代的棋手。
以齊平所知信息,京都內,大概是找不到棋力比肩程積薪,且符合“參賽條件”的選手了。
而若要救人,大概會求助道門…而這整個事件中,都不該有用到自己的地方。
除非,是道門首座又坑人了…是的,眼下的局面沒法讓他不想起,當初發生在西南雪山中的事。
而整個世界,知道他會下棋的,大概只有那位陸地神仙。
當然,以上原本只是猜測,可當皇帝說出要求,猜測便得到了證實。
“是順水推舟,讓我替帝國出面,還是說…這一切都早在你的算計中?”
齊平一顆心沉甸甸的。
恍惚間,仿佛看到道門首座笑瞇瞇坐在自己身旁,欣賞自己的窘態。
御書房內。
在身材修長,風儀翩翩的皇帝陛下眼中,當他說出那句話,齊平整個人便呆住了,表情有些茫然。
好似十分意外。
皇帝自顧自說道:
“朕知道,這個決定很突兀,但朕也不瞞你,這是首座的決定,雖然不清楚首座為何認為你可以肩負此大任,但想來定有道理。”
齊平回神,苦笑拱手:“陛下,這個我真不行…”
他想了想,解釋道:“我學棋的時間很短,也很少和人下過,棋力有限,不可能比得過大國手。”
他嘗試掙扎下。
皇帝認真道:“朕意已決,你莫要再推辭。”
齊平無奈道:“程先生…真的病重?沒法上臺?如果服用些丹藥…”
皇帝聞言,說道:
“上午時,朕前往程宅探望,大國手請命吞服丹藥為帝國參戰,可書院的三先生說,若強動藥力,程先生恐怕活不過明日。你要知道,是藥三分毒,而凡人之軀,難以承受。”
齊平愣了下,這是他不知道的。
沉默了下,他硬著頭皮說:“我只能說盡力而為,若是輸了…”
皇帝露出笑容:“無論輸贏,都記你一功!”
別光說功,倒是說賞賜些啥啊…齊平腹誹,然后也焦慮起來,留給他的準備時間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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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說起來,他雖然跟著首座在雪山中學過下棋,在棋院中觀摩過范天星與宋九齡的棋局,多少也意識到,自己的水平不算低。
可事實上,作為一名“棋手”,他與人對弈的次數也實在少得可憐。
而明日,他要代表整個涼國,與范天星比斗,這聽著就荒唐且刺激。
“該準備些啥?”
從皇宮出來時,站在宮門口愣了好幾秒,愣是沒有頭緒。
畢竟…他真的只是個棋壇新人。
“遇事不決問師兄!”齊平思忖了下,跨上馬兒,朝衙門飛奔。
鎮撫司后衙,春風亭內。
身披黑紅錦袍,腰圍玉制腰帶的杜元春保持著舉起茶杯的姿勢,整個人不可思議地看向便宜師弟:
“你再說一遍?”
齊平無奈道:“陛下要我代替程先生參加明日棋戰。”
杜元春深吸一口氣,突然說:“說笑要有限度。”
齊平哭笑不得:“是真的,沒開玩笑。”
接著,他將事情經過敘述了一番。
杜元春聽得發愣,眼神變幻,語氣復雜道:“你會圍棋?”
齊平想了想:“算會吧,當初在西南雪山里,恩,首座可能覺得無聊,教我下過幾局…”
“…”杜元春沉默了下,他突然覺得,關于西南雪山里的事,這小子可能沒完全告訴自己全部。
不過他也不會主動問就是,作為一名神通修士,他很清楚道門首座的神秘與強大,那不是他這個段位能推測的:
“所以,你想問,該做哪些準備?”
齊平點頭:“我有點沒底。”
杜元春想了想,說:
“我不懂棋,但我知道,有一個人能給你建議,去書院吧,找大先生。”
齊平眼睛一亮。
是了,太傅說過,大先生曾經擊敗過南國棋圣,而范天星作為棋圣弟子,一脈相承,大先生也許可以給他一點建議。
當齊平抵達書院時,已經快到傍晚。
青坪上,只有零星的學子,看到齊平到來,有人打招呼,齊平匆匆點頭,速度不減,朝大講堂趕去。
很快,看到了堂內,盤膝打坐的大先生。
此刻,這位頭戴高冠,面容古板的大修士身前,竟擺放著一只棋盤,似乎在觀瞧。
“你來了?”大先生沒看他,平靜說道。
齊平愣了下,聲音低沉:“我來了。”
大先生捏著棋子的手微頓,扭頭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事,說。”
啊這…原來你不知道我來做啥…那你這一副智珠在握的高人風范是鬧哪樣?
齊平瘋狂腹誹。
表面上一臉憨厚忠良:“是這樣的…”
他將皇帝委任的事說了下,大先生聽完,陷入沉思。
片刻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吐氣道:
“所以,你想問我,范天星有什么弱點?”
齊平眨巴眼睛:“如果有,當然最好了。”
大先生搖頭,將手中棋子丟下,喚他過去,齊平這才發現,那棋盤上的,赫然正是棋院中那一局。
大先生沒有問齊平是否懂棋這種廢話,開門見山道:
“此子的確是罕見的棋道天才,尤其擅長計算,在這點上,還要勝過當年的棋圣,所以,可以說,他幾乎沒有弱點。”
“沒有弱點?”齊平驚訝了。
大先生點頭:“在你看來?圍棋是什么?”
齊平試探說:“道?”
大先生嗤笑:
“什么道,圍棋說到底,不過是游戲罷了,世人所謂的‘棋道’,更多是在棋盤之外,而你要的是獲勝,那便與任何修行,大道皆無關系,只需要足夠的計算。”
齊平略感驚訝,其實他也是這樣認為的。
畢竟,在他上輩子,親眼見到了電腦橫掃人類棋手,這同樣證明了這一點。
他只是訝異于,當年的帝國第一棋手,對于圍棋竟然是這樣的態度。
游戲而已。
這種話說出去,大概會激怒很多棋手吧。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想要勝過他,必須在計算力上超過他?”齊平試探問道。
大先生說:
“若無猜測不錯,范天星的計算力,已經達到了凡人神魂的頂點,再往上,便是神魂蛻變,不過那就是神通境了,老夫不清楚你的神魂是否能與他相比…
恩,我看得出,你是神魂不俗,但你只要還在洗髓境,就不可能在算力上超出他。”
齊平心一沉,推演計算的能力一直是他引以為傲的。
可大先生卻說,他的計算能力未必及的上范天星。
大先生看了他一眼,語氣緩和了些:
“不過,算力只是一方面,真正對局時,棋局走勢千變萬化,算力并不能完全決定勝負…比如,你替代程積薪,便有一個最大的好處,便是對方不了解你。”
齊平心中一動:“先生詳細說說。”
大先生點頭,指了指棋盤:
“若是我沒看錯,范天星此人,應當是研究過涼國各大棋手風格,習慣…從而針對不同的棋手,采取不同策略,程積薪的習慣,早被人摸透了,而我涼國棋手,卻不知此人路數,而現在,換成了他不了解你。”
齊平若有所思,道:
“所以,您是說,我可以利用這一點,用一些他沒見過的套路?”
不,其實我完全不是這個意思…大先生張了張嘴,他說這個,只是給齊平一點信心。
可對方卻似乎想到了別處。
齊平摩挲下巴,自顧自說道:
“所謂的套路,在圍棋中,便是各種定式,熟練的棋手必然是熟知各種定式,不同棋手,也有各自擅長的,而這種路徑依賴,便成了風格…可如果我能拿出一些對手沒見過的定式,他便缺乏應對的經驗,可能導致失敗,是嗎?”
“呃,話倒是沒錯,”大先生猶豫了下,說:
“可這天下的定式,本就是公開的。”
言外之意,你能拿出新的定式,的確可以打對手個措手不及,可問題是你拿不出。
然而,齊平此刻卻只覺口干舌燥。
因為他想到了一個問題,這個世界的圍棋定式只有那些,所有人都知道,所以不是秘密。
可…如果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定式呢?
他突然,知道該怎么做了。
“學生明白了,多謝先生指點!”齊平拱手,興奮地轉身朝山下狂奔。
他要去做一件事,而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必須爭分奪秒。
講堂內,大先生茫然地看向夕陽中跑遠的少年,表情古怪:
“我…指點他什么了?”
黑夜降臨后,京都棋院門口的燈籠點亮。
被拆下的牌匾重新掛了上去,只是,棋院中卻沒了往日的恬淡,只有焦慮與慌張。
此刻,庭院中。
一群棋手齊聚一堂,神情沉重,空氣中充斥著焦躁的氣息。
程積薪病重,恐無法應戰的消息已被證實,棋手們只覺仿佛天塌下來。
“明日棋戰便開了,該當如何?”一名棋手面如土色,神情悲戚。
仿佛預見了明日無人應戰,帝國顏面掃地的慘狀。
若在以前,即便程積薪不在,他們也會爭相登臺,可經過那一日后…
“明日若無人應戰,老夫再會他一次。”須發皆白的宋九齡忽然說,旋即慘笑:
“大不了再輸一盤,有何懼哉?”
眾人動容,知道,若眾目睽睽下落敗,宋太師一生清名,恐有污點。
“太師,不可…”院長開口。
宋九齡一拍桌案,怒道:“難道真要讓天下人看著,我涼國竟無一人敢迎戰么?”
一名棋手苦勸:“再想想,還有誰可以試試。”
眾人搖頭,這幾日,京中所有大棋手皆研究過當日那局棋,結果,真正看出那一手“破綻”的,只有程積薪一人。
宋九齡聞言,腦海中閃過一人,猶豫道:“也許…有一個人。”
是誰?
眾人疑惑望來。
下一秒,便聽院外馬蹄聲響起,繼而,有人闖入棋院。
“何人喧嘩?”棋院院長起身。
卻見一群人手持火把沖了進來,為首的,赫然是一錦衣少年。
“是你!”院長一怔。
齊平掃過全場,目光清亮而凜冽,笑道:
“人這么多,正好,我要你們幫我一個忙,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