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后。
中年掌柜望著楮知行離開的背影,臉上笑容收斂,轉身,掀開車簾,鉆進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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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戰兢兢道:“按照您的吩咐,他已經答應了。”
車廂內,是一道穿著灰袍,戴著斗笠的人影,好似江湖俠客,卻給人一種陰冷感。
“他可以?”
中年掌柜道:“小的了解此人,定然可為。”
“辦的不錯。”斗笠人一掌打出,掌柜七竅流血,無聲氣絕。
馬車很快離開。
通政司,全稱“通政使司”,掌受內外章疏敷奏封駁之事。
凡四方陳情建言、申訴冤滯、或告不法等事,呈狀以聞。
通政司大門外,架著一只巨大的牛皮鼓,名為登聞鼓。
百姓凡要告狀,可擂鼓,同時,為了避免刁民惡意訴訟,尋常百姓擂鼓,先打三十廷杖。
如所訴虛假,再打一百。
長此以往,便幾乎成了擺設。
“咚咚…”
可這日,登聞鼓卻響了起來,衙門內一名青袍官員聞聲走出,只見一披頭散發,渾身酒氣之人正在擂鼓。
大皺眉頭:“哪里來的醉漢擊鼓?來呀,拖下去廷杖伺候!”
守門官差苦著臉:“大人,此人自稱有舉人功名。”
舉人見官不跪,享豁免之權。
青袍官員皺眉,走過去仔細端詳,大吃一驚:
“楮知行?你擂鼓作甚?”
楮知行笑容狷狂,雙手將鼓槌一丟,從懷中取出文書:“我要舉報!”
不多時,衙門左、右通政被驚動,看過文書,大驚失色,當即下令:
“備車!去都察院!”
按涼國程序,通政司受理案件后,須轉呈都察院處理。
翌日,天蒙蒙亮,午門廣場鐘聲響起,又一日朝會召開。
因為近期并無大事,大臣們都有些沒精打采的。
尤其,左都御史還在調查,故而,這幾日,言官御史們都安分了許多。
在大臣們看來,這又是個無風無浪的早朝。
只有少數人注意到,都察院的人今日精神面貌一改,似乎有些不對勁。
金鑾殿上,太監側立一旁,尖細聲音傳開: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話落,眾目睽睽下,一名御史邁步走出,高聲道:
“臣有奏!”
龍椅上,皇帝昨晚睡眠質量一般,這時候輕輕打著哈欠,聞聲,好奇道:
“所奏何事?”
御史稟道:
“昨日,京都舉子楮知行擂登聞鼓,舉報鎮撫司百戶齊平包藏反心,妄議朝政,勾結蠻族,謀害忠良!匯成三大罪,都察院受理,認為此事關系甚大,奏請陛下嚴查此人!”
這番話,宛若深水炸彈,立刻引爆朝堂。
原本打瞌睡走神的百官,瞬間清醒,不困了,有些愕然地望過來。
齊平?剛破了大案,陛下賞賜的那個?
包藏反心?勾結異族?怎么可能?
杜元春一愣,霍然扭頭望去,眼神中帶著不可思議。
張諫之、黃鏞等重臣,也紛紛望來,眼神古怪。
都察院這是要反擊?因為前兩日,齊平在官銀劫案中牽扯出你們,所以,要打擊報復?
可…這未免太過明顯,就不怕陛下動怒?還是說,真有干貨?
這一刻,非但朝臣,便是皇帝,都怔了下,眼神微瞇:
“仔細說來!”
“是!”御史泰然自若,從袖中取出一份文書,展開大聲誦念。
群臣安靜聆聽。
漸漸的,表情一點點有了變化。
這份奏折,例數齊平“三大罪”:
其一,稱齊平詩詞文章,有影射之嫌,證據為齊平在桃川詩會上曝出的百余首詩詞中的部分句子。
加以闡述,解釋,又引紅樓書中內容,予以重擊,認為齊平藐視朝廷,不敬皇權。
其二,稱齊平從西北返京,疑有內情,非逃回,而是已暗中向蠻人效力,被釋放回來,是打入朝廷的內奸。
其三,稱御史陳萬安之死,與齊平有關。
洋洋灑灑,慷慨激昂,杜元春越聽臉色越是難看。
這三條所謂“罪狀”中,“反詩”之說,牽強附會,有潑臟水嫌疑,是文人的拿手好戲。
當然,這并不重要,更像是為了羅織罪名,強加的。
真正的核心指控,在第二條,即指控齊平乃蠻人細作。
“一派胡言!”
待其話落,一名刑部給事中怒道:
“簡直滑稽,齊百戶屢破大案,于朝廷有功,豈容你污蔑?空口白牙,稱其投效蠻族,有何證據?”
御史淡淡道:
“證據不敢說,但嫌疑,卻是極大。陛下可還記得,這齊平失蹤時期?又是何時返京的?期間,有約莫一月消失不見,按李巡撫傳回奏折,乃是于昔日大戰中遁入草原方向,可有此事?”
“而之后,齊百戶自稱,其遭受蠻族騎兵追殺,僥幸逃回帝國。”
給事中道:“有何不對?”
御史昂然道:
“此事大為古怪!各位試想,齊平入草原時,只是引氣境修為,力量孱弱,且奏折稱,當日有神通巫師襲殺,后亦遁入草原,力量如此懸殊,齊平如何返回帝國?又如何突然晉入洗髓境?”
頓了頓,他繼續道:
“若只如此,也還好。可是…根據檢舉,齊平抵京之日,并未有他入城記錄,非但如此,其究竟如何從西北返京?
一月之間,既要躲避蠻人追殺,又要翻越重山,又要趕赴京都,敢問諸位…如何能做到?”
這…殿上,百官一怔。
對于齊平返京細節,他們并不知曉,此刻聽聞,登時察覺出不對勁來。
時間太短了!
即便全力趕路,先走車馬,再乘船只,也不大夠,這還沒算上翻越邊境的時間。
御史道:
“思來想去,除非齊平落入草原后,很快便返回了,才有可能一月內抵達,可先不說他如何做到,即便可行,為何不與臨城匯合?獨自一人出現在京都?”
“再結合他實力突飛猛進…諸位試想,可否存在這樣一種可能,即,他落入草原后,立即被蠻人守軍抓住,投靠了對方。
洗髓,饒他性命為誘餌,命其返回京都,充當細作,而所謂的追捕,只是故意演的一場戲…如此,方才的疑點,便都有了解釋。”
百官聞言,表情變化,陷入沉思。
不得不說,這個猜測,的確更為“合理”。
刑部給事中見狀唱雙簧道:
“即便…你說的有些道理。可齊百戶回京后,立即破了大案,尋回官銀,若是細作,豈會如此?”
這御史似早有準備,回答道:
“這便是另一個不合理之處,齊平雖擅長破案,可官銀一案,手段未免太過奇詭。
歸來第一日,只看了卷宗,便能推斷出元兇,并派人去南方蹲守,結果,偏生真給他逮住了…這等手段,未免太過傳奇,可若換個思路,假若,這原本便是一場戲呢?”
群臣疑惑。
御史朗聲道:
“諸位大人可還記得,稅銀丟失的時間?恰好在齊平返回前幾日,而江湖修士,劫掠官船之舉,更是頗為奇怪。
為何恰好在這個時間點?有無一種可能,此案的發生,便是蠻人故意為之?為了給他賺取功勞,從而走向高位?”
“要知道,官銀劫案,大概便是不老林所為,而該組織背后,極有可能,便是蠻族!”
這次,連張諫之、黃鏞等人,都作出思索神情。
御史再接再厲:
“而陳萬安之死,更是怪異,為何齊平抵達時,便死了?是誰泄露了消息?是我都察院…還是…第一個知曉此事的齊百戶?”
群臣心中一動,若有所思。
御史轉身,朝龍椅拱手:
“陛下,如此茫茫之多的疑點,再結合此人在詩詞文章中透出的心意…呵,若不仔細調查一番,容許其在鎮撫司任職,帝國危矣!”
沉默。
龍椅上的皇帝似乎也陷入了思考,片刻后,扭頭看向杜元春:
“杜卿,你如何說?”
杜元春臉色鐵青:
“反詩之罪,牽強附會,陳萬安之死,與他何干,至于歸來之法…齊平是于西北雪山,得到了一位帝國修士的救助。”
那御史嗤笑:“杜鎮撫,這等說法,你也信?或者,你叫他將那修士尋來作證。”
杜元春沉默。
他知道,這說辭不太真實,若非他與大先生交談過,猜到了些,他可能也會懷疑。
關鍵,齊平大概真的請不出“那位”作證。
這等情形下,雖此人所說,皆為猜測,可涉及蠻族,只是“嫌疑”,便已經足夠了。
再次沉默,上方,皇帝似乎在想什么,那瞇起的眸子,掃過群臣,令人看不出心緒:
“諸卿如何看?”
刑部尚書開口:“臣請將其收押入刑部大牢,調查審問。”
杜元春神情微變,拱手道:“陛下,三思!”
皇帝略作沉吟,下令道:“百戶齊平,確有嫌疑,暫停職務,便由…鎮撫司收押詔獄自查!”
群臣表情各異。
皇帝又道:“朕乏了,散朝。杜卿,你留下。”
“是。”
太監高喝,百官只好離場。
議論紛紛,迫不及待,將此事傳揚開。
殿內,不多時,只剩下二人。
杜元春抬首,沉聲道:“陛下,齊平無辜,有人污蔑他。”
坐在龍椅上,做沉思狀的皇帝回神,笑了笑:“朕知道。”
杜元春怔住。
他以為皇帝會懷疑,會震怒…可,似乎與料想中不同。
身披明黃龍袍,風儀翩翩的皇帝起身,一步步走下臺階,站在空蕩的大殿中,瞇著眼,望向殿外陽光。
想著那少年的音容,表情漸漸嚴肅:
“杜卿。”
“臣在。”
皇帝悠然道:“那小子前幾日,不是要朕陪他演一場戲嗎?回去,告訴他,朕要他,也演上一場,你看如何?”
杜元春詫異。
清晨,南城小院。
齊平從睡夢中醒來,推門出屋,迎著陽光舒展腰肢,“咔嚓咔嚓”,骨節一串爆響。
“我的軀體更強大了。”齊平暗自點評。
這兩日,他沒怎么去衙門,悶頭修行,淬體了幾輪,能清楚感受到氣海充盈許多。
距離“洗髓一重巔峰”不斷邁進。
“嗑藥真爽,可惜,太貴了,就算有書鋪的股份,也支撐不起我的消耗,還是破案白嫖資源劃算。”
齊平暗忖。
“咦,你起來啦。”墻頭,梳著齊劉海,臉龐白凈的青兒踩著梯子,爬上墻頭:“真懶。”
齊平翻了個白眼,心說你這學渣也好意思?
這兩天,他湊熱鬧,也看了下妹子讀書日常,發現這鄰家丫頭,上課全程摸魚。
沒書讀的人家,求學無門,有書讀的,反而不珍惜。
鄙夷。
青兒見他不搭理自己,沒話找話道:
“哎,聽說你是個天才,有沒有啥法子,讓我也能舒舒服服,就把書念會了。”
齊平搖頭:“哪里有什么天才,我只是把你睡覺的時間,拿來修行罷了。”
青兒愣了下,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一念書就犯困,覺得睡覺時間不夠,原來給你偷去修行了。”
齊平拱拱手,絕了。
就在這時候,忽然間,兩人聽到巷子里有腳步聲傳來,繼而,院門敲響。
“齊百戶在嗎?”
齊平一愣,邁步走到前院,打開院門,看到外頭,赫然是一群錦衣。
為首的,是老熟人洪廬。
臥槽…我跟你女兒真沒別的,至于找家里來了嗎?齊平驚了:“洪千戶,你們這是…”
洪廬表情冷漠,看著他,一言不發。
齊平察覺到氣氛異樣,皺眉道:“有事?”
一名錦衣神情復雜道:“齊百戶,有人檢舉你勾結蠻族,陛下命我等前來逮捕…對不住了。”
齊平笑容消失:“什么?”
“都察院檢舉,早朝上的事,停職審查。”錦衣道。
齊平腦中一片混亂,深吸口氣:“司首怎么說?”
洪廬看著他,道:“什么都沒說,好了,跟我們走吧,趁著你妹子不在。”
齊平心思電閃,凝視著他:“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洪廬皺眉:“你現在是人犯。”
齊平盯著他。
洪廬嘆息:“不要太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