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報,往往意味著大事發生。
當齊平回到六角巷時,都還在好奇。
但宛州距離京都可不近,在這個通訊手段落后的年代,驛站急報大概是除了大修行者出手外,最快的通訊方法。
“算了,反正與我無關,若真是大事,等明天去衙門,就知道了。”
齊平將此事拋在腦后,跨步進小院,就看到齊姝在收拾東西。
少女看到大哥歸來,一點不客氣:
“搭把手,準備搬家了。”
與此同時,手捧急報的驛站官差一路入外城,內城,又到皇城。
由專人通傳,一路呈送到皇宮里,御書房的案頭。
因為道院經歷部的異常,皇帝格外焦躁。
因而,得知消息后,第一時間展開 奏折乃宛州知府呈上,閱畢,皇帝當即下令,召集緊急小朝會,傳內閣及六部尚書進宮。
不多時,一道道穿緋紅官袍,跺一跺腳的重臣紛至沓來,聚集在弘德殿。
即召見臣工,面談理政之處。
“首輔可知陛下因何事召見?”
殿內,吏部尚書張諫之與老首輔幾乎同時抵達,前者主動開口。
倒不是別的,主要是昨日方因皇陵案召集過,這諸多大臣,都在皇帝面前走了一遭“問心”。
隔一天,又召集過來,難免令人惴惴不安。
這種情況下,兩位朝堂政黨執牛耳者,倒是有了共同話題。
黃鏞臉上不見喜怒,搖頭平靜道:
“張尚書不知,老夫又能從何處得知。”
張諫之瞥了這老狐貍一眼,深表懷疑,對于黃鏞的手段和城府,有著深刻認知。
皇帝還沒到,幾位大臣聚在殿中,交頭接耳,旁邊,太監眼觀鼻鼻觀心,權當隱形人。
“陛下!”
這時候,皇帝趕來,眾人行禮。
后者煩躁地擺手,私下里的會議沒金鑾殿上那般正式,很多流程都會省略。
“臨時召諸卿來,不為別的,看看這個吧。”皇帝將奏折丟給黃鏞,老首輔看了下,神情凝重,又降低遞給張諫之…
總共沒幾個人,很快傳閱完畢,都是神情凝重。
皇帝坐在椅中:
“宛州降暴雨,發了水災,河堤垮塌,民眾流離失所,萬頃良田毀于一旦,死傷尚未明確,然,大災已成,諸卿以為如何?”
張諫之道:
“今朝雨水來的早,前些日,京都大雨便令桃川河水漲,好在有運河疏通,未成災害。
如今宛州水澇,且恰逢初夏,春耕已畢,秋收尚早,百姓余糧恐不多,朝廷應調撥糧款賑災。”
黃鏞搖頭:“宛州水澇,自京都調配路遠難行,恐不及也,應就近自上游州府調撥,開倉陳糧。”
“臣以為…”
“臣奏請…”
其余幾人,也陸續開口,各自提出意見。
古代王朝洪澇、大旱、蝗災等,基本屬于家常便飯,朝廷也非初次應對,自有一套方案。
所謂開會,主要是為了“各部門協同”。
戶部撥款,工部出力,吏部協調地方官員,兵部傳令,維穩,以防災后山匪水匪流竄作亂,犯事官員交給刑部…
啥,你說禮部干啥?
恩…主持祭祀?
祈求天老爺收了神通?反正是打醬油的角色。
當然,具體方案也會有爭吵。
畢竟救災需要錢,涉及各方利益,這就是另外一個層面的斗爭了。
皇帝聽得心煩,分別攤牌了任務,具體扯皮留到明早朝會,命各部先回去,做好準備。
眾臣行禮退出,皇帝單獨留下工部尚書。
“救災事宜,仍要以工部為主,具體章程可待商討出結果,再議,工部卻應先行一步。”皇帝叮囑。
五十余歲,臉龐瘦長的工部尚書拱手:“臣明白。”
“退下吧。”皇帝揮手。
等人走了,他坐在空蕩的殿內,一言不發,閉上雙眼,捏著眉心,很疲憊的樣子。
正午的陽光從殿外灑入,照亮一角殿宇,卻照不在皇帝身上。
沉默了好一陣,皇帝輕聲道:“馮安吶。”
旁邊,仿佛透明人的老太監應聲:“奴婢在。”
皇帝仍舊閉著雙眼,坐在椅子上,嘆息道:
“你說,這天下,怎么就不得安生呢。西北軍頑疾尚無從下手,蠻子竟又摸到朕的眼皮底下來了,藏污納垢的,總是掃不清,眼下又出了水災…”
馮公公道:
“陛下想的多了,西北的事,過不在陛下。這屋子大了,自然難掃。至于水旱之事,總是沒法避免的,如今帝國還算富庶,比之昔年,已是好了許多。”
皇帝苦笑:
“你就會寬慰朕,罷了,近來有些累了,備車。”
馮公公好奇:“陛下要去哪?”
皇帝道:“去南城,找太傅說說話。”
馮公公知道,皇帝對帝師頗為尊重,小時候,每遇到難事,便去找太傅請教。
登基后,倒是慢慢少了,皇帝發愁的事,太傅也拿不出好主意,但說說話,訴訴苦,這個習慣倒是還保留了下來。
“是。”馮公公輕嘆,出門去吩咐了。
太監音容特殊,皇帝微服出訪時,往往不會攜帶,太扎眼,而是會由內廳侍衛高手隨行保護。
六角巷。
入住新宅,這在任何時候,都不算小事,齊姝甚至算了黃歷,確認宜遷,才樂顛顛動手。
然而,忙的樂呵,但其實真沒啥可搬的。
幾套衣服,一些零碎的私人物件,就沒了,鍋碗瓢盆啥的,購置了新的,家具也買好了。
關鍵距離也近,就在后街,走出不多遠就到了新宅。
但該有的儀式感要有。
兩兄妹各自提了大包小裹,范貳也抽身出來,笑呵呵幫忙,手里提著鞭炮,三人出舊門,穿過一條巷子,就抵達了新宅。
三進的院落,標準的四合院,裝修是平民風格,跟豪宅沒法比,但住兩個人,那真是太綽綽有余了。
“呵呵,在首都里有一套獨門獨戶四合院,嘖,這面積,就算不在內環,也算壕氣了吧。”
齊平挺樂呵,覺得上輩子不敢想的事,就這么實現了。
跨步進門,先是一個前院,穿過垂花門,才算進了內院,是個寬敞素雅的院子。
四四方方,整個空間非舊宅可比,唯一可惜的,是院子中央沒了老桃樹,取而代之的,是個大花壇。
齊姝說,可以種一棵,齊平想著,有一棵樹陪著自己變大,變老,還挺浪漫的…
左右廂房、北側正房,中間是內堂,穿堂過屋,后頭還有個小院,建著后罩房。
青磚主體,白灰溜縫,齊姝已經收拾過了,整個房子都很干凈。
推開東側自己屋,窗幔桌椅,乃至上頭的青花茶盞,都一應俱全。
陽光潑灑進來,光線中塵糜浮動,原本對于換宿舍沒太大感覺的他,這時候,心里也涌出喜悅來。
自己的房子,和寄宿在別家,終究是不同的。
“出來放炮啦!”
外頭,傳來齊姝的黃鸝般的呼喊,齊平扯著嗓子:
“知道了!”
然后將包袱放在衣柜里,穿過寬敞的天井,再過兩道門,齊平來到院門口,看到范貳已經將一掛鞭炮掛在竹竿上。
齊姝換了身鮮亮的新衣裳,手里捏著一根點燃的黃香,正縮著肩膀,瞇著眼睛,做出百米沖刺的姿態,小心翼翼,將燒的通紅的香頭往鞭炮的捻子上湊。
懟一下。
懟兩下。
“呲”的一聲,青煙升起。
齊姝啊呀一聲,慌忙跑開,用兩只手堵住耳朵,脖子還縮著,手里的香也沒丟。
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響。
引得附近院中住處探頭看,于是,又免不了一陣寒暄。
“咦,云老爺子和孫女怎么沒來。”齊平掃過人群,有點納悶,心想難道不在家?
放完了鞭炮,便算宣告喬遷成功。
齊平給附近看客分發了一點糕點蜜餞,范貳店里事多,反正往來方便的很,就先撤了,齊家兄妹回了宅院,齊平問道:
“云老爺子不在家?”
齊姝搖頭:“在的吧,門沒鎖。”
齊平想了想,說:“把我買的那盒糕點拿上,咱看看去。”
“哦。”
給云家祖孫準備的禮物,是齊平專門選的。
倒不是貪圖啥,畢竟就一退休老干部…他主要考慮到,那個云青兒和妹子關系不錯,兩家多走動下,有好處。
所以專門備了一盒禮:
頂皮餅、松花餅、萬壽糕、玫瑰搽穰捲、玫瑰元宵餅…
基本都是甜食,沒別的,主要這年頭甜食比較上檔次。
“京都人好甜食,鋪子里也賣紅糖、黑糖…但好像沒有白糖?
問了伙計,都說沒聽過,我竟然從沒注意到,這個世界還沒有白糖,讓我想想,白糖咋做來著?”
齊平往隔壁走的時候,腦子里想著這事。
他好像記得白糖制法,恩,上輩子在某穿越小說里看過。
“算了,回頭再想,錢不錢的倒不重要,主要得吃好。”齊平拋下亂七八糟念頭。
帶著小妹,走到隔壁,果然沒鎖。
他抬手叩門:“云老在嗎?”
不多時,傳來腳步聲,院門拉開,露出云青兒白凈的臉孔來,看到是兩兄妹,揚眉道:
“呀,過來啦,剛才我在院子里,都聽到鞭炮聲了。”
“過來看看老爺子。”齊平笑,往院子里看:
“不方便見客?”
云青兒有些猶豫,便聽院里傳來老人聲音:
“是齊小友吧,進來無妨。”
少女這才放行,大大方方,把糕點盒子接了過去,倒也不見外。
云家院子布局和齊家類似。
等過了垂花門,齊平驚訝看到,院中老者坐在藤椅中,對面,還坐著個中年人。
除此之外,不遠處,竟還站著一個人,不顯山不漏水的。
但目光掃來瞬間,卻令齊平本能身體緊繃,生出警惕來。
武道高手…很可能,還是修行者…齊平驚訝了。
再看向云老對面那中年男人,約莫也就四十歲不到,穿著低調,布料質地卻極好的長衫,面容英俊,氣質不俗。
雖然掩飾的很好,但隱隱的,那一絲富貴威嚴,卻是壓不住的。
這是哪來的官宦人家,做官的?或者貴族?
身邊還帶著武道高手,唔,難道是云老爺子認識的?
看上去不像仇家,可以啊,這老頭路子挺野,還認識這種貴人…齊平嘖嘖稱奇。
倒也不太意外,能在京城做過官的,認識一些有身份的人,太正常了。
“呦呵,晚輩這來的不巧了。”齊平露出笑容,說道。
也沒啥拘謹的,雖然中年男人看著是有身份的,但齊平并不在乎。
你身份再高,能比長公主高嗎?
你背景再強,能比書院幾位先生強嗎?
呵呵,我都跟他們談笑風生…三品鎮撫使跟我稱兄道弟,公主郡主與我相敬如賓…
所以,根本不在乎。
見他這般模樣,英俊中年人目露好奇之色,看向太傅:
“這是…”
太傅笑道:
“老頭子的鄰居,姓齊,在鎮撫司做個校尉,呵呵,你應當也是聽過的。
齊小友頗有詩才,桃川詩會上,人未至,詩傳百篇,奪得詩魁,為京都文壇千百年難覓的奇才。”
齊平聽得尷尬臉紅,忙擺手:
“老爺子別捧,我就是瞎寫,瞎寫。”
中年人聞言,目露異彩,道:
“你就是那個齊平?”
皇帝很驚訝,畢竟,這個名字近來他聽過許多次,無論是皇妹永寧的稱贊,還是督辦皇陵案的首功,再或者是文壇的詩名。
但要說見,還是第一次,更是在這個場合下…眼神中,便多了一絲有趣起來。
而聽到是鎮撫司校尉,不遠處的內廷侍衛長也放松了許多。
“這位先生也聽過我啊,倒是榮幸了,怎么稱呼?”齊平笑呵呵走過去。
“姓金。”皇帝道。
“這姓好,書中自有黃金屋,一看您也是讀書人了。”齊平打趣道。
書中自有黃金屋…皇帝眼神一亮,心中贊嘆,真是出口成章,名不虛傳。
非但文才驚人,修行天賦極佳,又擅長斷案…
唔,永寧還說,此人雖年少,但視野格局頗大,在河宴時,縱談天下事,竟也多有獨到之處,見識廣博,令她都驚嘆…
想到這一茬,皇帝心中一動,心血來潮,笑道:
“云老以前,曾教過我讀書,此番路過這邊,便來看看。方才正說起宛州洪澇,齊公子如何看?”
云老略感詫異,不明白,皇帝為何提起這茬。
齊平也很懵:
“宛州洪澇?唔,上午那份急報,是這個?”
皇帝點頭,嘆道:
“宛州大雨,沖垮了河堤,朝廷正籌備賑災,不久前,當朝天子尋了六部官員商談,眼下,各衙門都忙著這事。”
嘖,果然是官,而且還與六部有關…老爺子這學生可以啊…想著,齊平隨口道:
“還能咋辦,按慣例唄,以工代賑搞起來。”
以工代賑?
皇帝與太傅一怔,前者皺眉,說:
“你指的,可是‘工賑’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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