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齊平身影,窮苦少女歡喜起來,顛顛地跑過來,往他身后瞄:
“沒坐車?”
“恩。”齊平心說,妹子要心疼大哥了吧。
哪想齊姝露出贊賞笑容:“這就對了,車費可貴了呢。”
“…”
少女帶頭往屋里走:“沒吃晚飯吧,給你留了菜,不行的話,我熱熱。”
齊平想說,自己在衙門吃過了,但遲疑了下,笑道:
“好。”
店鋪里清掃干凈,院中也是,中午看房時,還有些許灰塵,這會煥然一新了。
“范貳不在?”齊平好奇問。
齊姝嗯了聲,說他出門去了,打探消息,了解行情什么的,她也不大懂,接著碎碎念地,將下午的一應瑣事敘述一番。
齊平也簡略說了下,自己的立功表現,獲得齊姝高度贊揚。
小院房間寬裕,一人一間,齊家兄妹在左,范貳一個人在右。
吃飯時候,齊姝念叨了陣京都物價,表情夸張:
“可貴了呢,屋子,車馬,都貴的嚇人。”
“對了,你俸祿多少?也不知,啥時能攢夠錢,租套咱自己的房子。”
少女對于蹭房住,顯得有些不安,還是想單獨住。
倒不是對范貳有啥反感,一路走來,三人早廝混熟了,歸根結底,還是女孩子對擁有自己的巢穴本能的向往。
可即便在向往里,她也沒指望“買”一套,而是租。
畢竟,房子真的很貴啊。
“你就別想這些了,等我混起來,直接在內城買大宅子,雇一堆使喚婆子,家丁那種,給你管。”齊平吹噓。
“可不敢想,那種好房子,要好幾千兩呢。”齊姝無情潑冷水。
齊平并未反駁,心底卻想:
你嘴上說不敢,可才半天功夫,內城房價都摸清楚了。
呵,口是心非。
飯后,齊平將妹子打發回屋,自己翻出個浴桶,燒水倒滿,關上房門,先取出“培元丹”服下。
繼而,將兩瓶“元氣液”倒入桶中,脫得赤條條,躍入其中,盤膝運轉吐納之法。
不多時,他再次進入冥想狀態。
這次,卻與以往不同。
往常修行,感知中一片灰蒙,只隱約能察覺天地間,存在某種游離的力量。
可這次,當運轉天地參神契,他腦海轟隆一聲,仿佛聽到怒濤拍岸。
體內真元如同魚兒,雀躍不已,沿著經脈奮勇奔行。
全身毛孔打開。
牽引水中元氣滋養軀體,煉成真元。
體內,那枚培元丹徐徐化開,形成一股奇異能量,滋養體魄。
“噼啪噼啪。”
一時間,浴桶內,傳出骨骼作響聲,宛若竹子拔節,齊平沉醉其間,只想痛快呻吟。
一個字:
“爽!”
正如裴少卿所說,初次用藥,效果最佳,而齊平在修行一道,天賦的確很強。
時間流逝,浴桶內,碧綠漸退,最后只剩清水。
這意味著對藥力的完全吸收。
若是給余慶等人看了,必然又會咋舌不已,要知道,常人修煉,是會有很大損耗的,可齊平沒有。
修行中,時間過的極快。
院中燈火熄滅,夜半三更時分,天空飄搖落下細雨,并無雷鳴,說明雨水不大。
這種細雨卻最熬人,淅淅瀝瀝,下個沒完。
果然,直到天明,都未停歇。
清晨,天光亮起時,緊閉的房間突兀破開,一道人影撞出,只披著件單衣,胸膛半敞。
手握樸刀,雙目燦若星子。
正是齊平。
徹夜吐納,隱隱察覺瓶頸,體內真元咆哮,細雨中,他躍至院內,手中樸刀虎虎生風,自行演練刀法。
家傳的尋常武學,無甚精妙,唯大開大合,刀勢兇猛。
此次,卻有全新體驗,齊平心神仿佛沉入刀中,物我兩忘。
刀的軌跡,清晰映照腦海,如同畫筆。
不似出刀,更似作畫。
“嗚嗚嗚。”
風聲破碎。
堂屋門開,披著外套的齊姝,瞪大眼睛,有些茫然,不知齊平發了什么瘋。
前頭,鋪子后窗打開,范貳睡眼朦朧,他昨晚回來后,沒有去自己屋,在鋪子里睡了:
“齊平?你…”
話音未落,齊平突兀一刀斬來。
一縷刀氣蕩開雨滴。
兩丈外,一叢青草齊根斷裂。
“啊!”范貳發出土撥鼠叫聲,縮回被子。
齊平收刀,有些意外:“我…一重巔峰了?”
刀氣外放,正是引氣一重巔峰特征。
帝國修行體系,引氣境有三重,天賦平常者,無大藥輔助,須沉心打磨數年,方有少許可能破入洗髓。
內里三重,雖不如破境艱難,卻也不是短時間能提升的。
可齊平只用了大半個月,就達到了引氣一重巔峰,不可謂不驚人。
吃早飯的時候,都全程帶笑,就差把“開心”寫在臉上了。
“等會我出城,去趟書院。”
喝了口雞蛋黃瓜湯,齊平宣布今日行程。
范貳捏著油條,好奇道:“那座帝國修行者學院?”
“恩,過去看看,可惜,我腰牌還沒下來,但去瞅瞅,應該沒問題。”齊平點頭,笑道:
“如果順利,我以后可能經常過去,學習術法。”
齊姝清瘦的臉上,細細的眉尖顰起,想的是:那來回路費可不便宜。
范貳一拍大腿:“帶我一個唄。”
齊平好奇:“你去干嘛。”
范貳笑的憨厚:
“郊外有不少學堂,我正打算跑一趟,調研下,京都學子都用什么書本教材,若能找到門路,專供學堂更好了。”
從古至今,書籍市場上,教輔材料都是最硬通的品類。
齊平深以為然。
天街小雨潤如酥,卻壓不住兩人熾熱的心,吃完飯,披上蓑衣,攜手出門。
書院在郊外,達數十里,路途遙遠,兩人只好租了兩匹劣馬。
范貳又稱了兩袋黃酒,當飲料喝。
這年代的酒度數賊低…雪花都吊打它們。
齊平有時就想,水滸里景陽岡,武松喝十八碗酒,可能就幾罐雪花的量…一下啥意境都沒了。
細雨中,兩個心情大好的青年縱馬飲酒,結伴出游,還真有點踏青的意思。
約莫一個時辰后,才看到目的地。
雨霧中,青山如黛,一片建筑物點綴其間。
“那就是帝國書院?”范貳牽著馬韁,小眼睛努力撐大:
“我聽聞,那可是個傳奇之地。”
“哦?”齊平喝了口黃酒,好奇看他。
范貳笑呵呵道:
“據說,三百年前,帝國修行之人,還只有道門獨大,彼時,出了個極厲害的大儒,以知天命的年紀,拜入道門,從頭學起修行。
結果,進步神速,半年入神通…
后來,不知怎么的,離開道門,創立了帝國書院,還改良了符箓咒術,創造了神符體系,說是將其與詩詞文章結合了…”
“結合詩文?”齊平愣了。
范貳說:“是啊,反正都這么傳,不過具體咋回事就不知道了。”
“你這都哪聽來的。”齊平眼神古怪。
“茶樓啊,”范貳笑得賤兮兮的:
“我昨天在茶樓泡了半天,還有啥地方比那更容易打聽情況?”
行吧…齊平對此存疑,心中卻愈發好奇起來。
劣馬噠噠噠,沿著官道前行,又過了半個時辰,終于抵達山腳。
這處風景秀麗,有大片竹林。
竹林深綠,雨絲吹打,配合山上隱約盤亙的白霧,令人心曠神怡,如臨仙境。
山路泥濘,不好騎馬,齊平想了想,讓范貳留下照看馬匹,他披著蓑衣,步行登山。
卻見山上零星有人下來,不像學子,或垂頭喪氣,或心事重重。
“什么情況?”齊平好奇,等他拐過一片林木,就看到山門樓下,竟搭著個雨棚。
其中坐著個人。
穿儒士短袍,見他走來,問道:“求學的?”
齊平愣了下,誠實點頭。
那教習下巴輕抬,指向一片木牌,上面竟是一張告示。
大意是,為免干擾書院學子正常生活,即日起,凡求學者,欲登門,須呈送詩詞一篇,不限題材,由院內六先生品鑒,合格后,方可進入。
落款時間:昨天 齊平:“…”
感覺受到了濃濃的針對啊。
“敢問先生,這告示…”齊平面露古怪。
被打發守門的教習打斷他:“那邊有筆墨,寫好給我便可。”
齊平憋了回去,有點遲疑,腰牌還不知多久能下發,總不好干等:
“任何詩詞皆可?可有要求?”
教習悶聲道:“皆可,要求么,自然是越優越好。”
“好吧。”
齊平咂咂嘴,常言道,來都來了…至于詩詞,他有的是啊。
終究,還是逃不掉文抄的宿命。
齊平提筆,陷入沉思,寫哪首呢?
后世名篇太多,選擇也是種苦惱。
正在這時,突然,一陣山風吹來,驅散了他微醺醉意,微冷。
天空中的雨,忽然停了,灰云裂開,山頭,初晴的斜陽應時相迎,他扭頭望向山腳來處。
竹林蕭瑟,劣馬成雙。
心之所至,落筆成詞:
定風波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
一蓑煙雨任平生。
深吸口氣,齊平筆鋒再轉: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