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分…當洪千戶給出評價,廊下傳來一陣贊嘆。
這場考試聽著簡單,但并不容易,新人要跟隨著考官步伐前行,留給其記憶的時間很短。
要背下的內容卻很雜,包括眾錦衣的指指點點,都是要排除掉的“干擾”。
所以,鎮撫司雖廣納精英,但真正能拿滿分的,屈指可數。
“不愧是長公主舉薦的,果然不凡。”
“怪不得要千戶親自考核,不知來自哪家。”
議論陣陣。
可洪千戶卻充耳不聞,仍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沉默片刻,他問道:“你知道考題?”
這話問的有些怪。
齊平回答道:“大人說,要我眼睛放仔細。”
洪千戶沉默。
對齊平的表現,他第一個反應是震撼,第二個,便意識到,對方知道考核方式,否則,毫無準備下,幾乎不可能做到。
也許是提前打探過,也許是聽出了弦外之音。
并不重要,這些都不影響成績的真實。
至于提前知曉具體內容,不可能,每次考核,院落、人員隨機。
所以,這個關系戶,真的在極短時間內,記下了所有。
洪千戶心情無比復雜,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個錯誤。
這個關系戶,并不是酒囊飯袋,可…倘若不是,為何對方修為如此低微?
他想要問,可這時候,另外一道聲音打斷了他。
“有點意思了,你叫齊平對吧。”說話的是莫小窮,那個膚色蒼白,似乎永遠在笑的男人。
“是。”齊平疑惑看去。
莫小窮盯著他,笑道:
“你很不錯,不過,記憶力并不代表什么,比如書院那幫畫符的,記性就很好,卻也是一幫蠢蛋,鎮撫司要的是聰明人,我這里也有一道題,想考一考你。”
齊平皺眉:“這也是文試的一部分?”
“不算,你可以選擇不答。”莫小窮笑容不變,竟也真的不等齊平回話,便自顧自念出題目:
“你的面前有兩只容器,一散、一觶,如何稱出一角酒?”
齊平愣了。
有些意外,這竟是一道數學題。
“散”、“觶”、“角”都是本朝計量單位,分別對應五升、三升、四升。
換言之,這道題的另外一個說法是:
如何用一個五升,一個三升的量杯,量出四升的水…
齊平本來緊繃的心弦一下松開,這熟悉的題目,他上輩子在網上看過不知多少次。
就這?
“此題涉及數理,考校你的邏輯推演能力。”莫小窮見他愣神,笑呵呵道:“不急,可以慢慢想,不計入你的成績,只當…”
“五滿注三,五余二。三清空,五注三,五空置,復滿,注三至溢,余一角。”齊平說道。
莫小窮后半句話卡在喉嚨里,憋得有點難受。
“咳咳咳。”他咳嗽起來,眼神怪異,沉默了下,吐氣道:
“答對了。”
旁邊,洪千戶有點懵,他是個不懂算術的,完全沒聽懂,好吧,不單是他,場中聽懂的都沒幾個。
皆是眼神異樣。
如果說,前面的記憶題,還有那么一絲取巧,泄題的可能,那么,莫小窮臨時出的題目,卻無疑證實了齊平的能力。
“好厲害的新人。”一名百戶贊嘆。
角落,裴少卿杵在原地,有些呆,他是知道齊平本事的,可也沒料到,對方會在逆風局打出這么高的傷害。
心悅誠服。
“大人,我算過關了吧。”齊平看向洪千戶,主動開口。
后者沉默片刻,語氣復雜:“自然。”
裴少卿笑容綻開,替齊平高興。
廊下,一名百戶悄然離開,朝后衙奔去,要將這邊的事,回稟鎮撫。
附近,三三兩兩的錦衣,也走過來,紛紛恭賀。
洪千戶憋了半天,終于問出疑惑:“你究竟是哪家子弟,有此智識,卻修為如此低微。”
他很郁悶,很難受。
感覺被無聲打了個巴掌,故意玩的文字游戲,這新人輕易看破,卻不說破,轉頭閃瞎了所有人的眼。
其中,齊平修為的誤導起到很大作用。
京都里,但凡有些家財的,凡子女有修行天賦,皆會不遺余力,從小栽培。
可齊平的元氣波動,給他的感覺,大概也就修行三月,不到四月的水準,只能說明,天賦極差。
齊平搖頭,認真道:“我并不是京都人,也不是哪家子弟,我是豫州大河府人,事實上,今日,是我來到京都的第一天。”
“嗯嗯,沒錯,我證明。”旁邊,小奶狗裴少卿猛點頭:“就在來衙門前,齊平剛破獲一起殺人案,我親眼所見。”
場間騷亂,大為意外。
這是他們沒想到的。
齊平又看向莫小窮:
“這位大人,我雖是殿下舉薦過來,但的確沒什么背景,我的父親只是大河府一座縣城里的捕手…所以,很抱歉,沒辦法讓你喜歡。”
“至于修為…”
他猶豫了下,無奈道:
“我的確修為低微,可那是因為我修行時日尚短,不瞞各位,就在十幾天前,我還連吐納法門都沒摸過。”
“所以,你們真的誤會了。”
這句話,他在進入院子時說過,但直到此刻,洪千戶才明白,這句“誤會”真正的含義。
可他卻沒關注這點,而是短暫愣神后,突然發現華點,震聲道:
“你說你修行了多久?!”
“…十幾天。”
安靜。
人群中,傳來絲絲吸氣聲。
洪千戶與莫小窮對視一眼,難掩驚愕。
心中同時跳出個詞:
妖孽!
鎮撫司后院,春風亭內。
中年男子黑發拂動,放下茶盞,嘴角帶笑:“所以,洪廬耍了個小心機,那少年卻仍拿了滿分?”
亭外,那名百戶點頭:“非但如此,莫千戶又出了道數理題目,那少年,也頃刻間解開。”
中年男子頷首,看向余慶:“看來,你說他是斷案奇才,并非虛言。”
余慶坐在小桌旁,沒吭聲。
“悶葫蘆,”中年男子無奈,“你就該學學莫小窮,多笑笑,多說話。”
余慶道:“莫千戶笑里藏刀,卑職學不來。”
“你啊…”中年男子失笑:“等你升任千戶,這話當面給他說去。”
余慶不答,想了想,說:“大人覺得齊平如何?”
中年男子道:“不錯,可重點栽培。”
頓了頓,補充道:“修行方面,此子即便有天賦,但終究晚了些,想要追趕怕是不易,便交在你手下,幫襯一二。”
“是。”余慶應聲。
“去吧。”
中年男子揮手,余慶起身告辭,等背過身去,那張黑炭般的臉上,嘴角微揚:
那小子,等知道我也在鎮撫司,大概會很吃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