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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賬簿

  亳州。

  張弘道看罷手中的秘信,起身向書房走去。

  書房里,張柔、靖節與敬鉉等人正在商量著今秋攻打趙宋兩淮之事。

  為配合川蜀戰事,侵掠一番還是要的,但又不必太過損兵折將,個中分寸,張家自能把握。

  張弘道到了房中,坐下聽了一會,并不對這小戰事多說什么,畢竟是每年的成例了。

  等諸人聊完退下,只剩幾個張家核心人物,他才將手中秘信遞上。

  “臨安來了消息,李瑕已去了敘州慶符縣任縣尉。”

  “還沒死?”

  “嗯。”

  “姓留的當了狀元,愈發沾了趙宋官場懦弱習氣,屁事不做,宰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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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也不必,養個細作也不容易。”

  靖節接了秘信看了一會,眉毛一挑,微譏道:“這小瘋子那般賣命,只為謀一縣尉?呵,不如早說,請姑父賞他個官職。”

  “死囚出身,又是那般年紀,能得縣尉已不易了。”

  “呵,趙宋文官當道。”

  “人就喜歡趙宋,氣節嘛。”

  靖節最嫌惡這般,輕嗤了一聲:“狗屁氣節。”

  張弘道笑了笑,眼神有些復雜,低聲吟道:“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敬鉉道:“詩是真好。”

  “派人去敘州殺了?”

  “山長水遠,派人去變數太大,萬一被捉了,事情更麻煩。”

  “說來,李瑕歸了宋境,并未揭我張家把柄。”

  張弘道搖了搖頭,道:“那是他位卑言輕,若有朝一日他升了官,你且看他。”

  靖節道:“五郎向來借力打力,以最小代價做最大之事,此次打算如何?”

  “請父親修書一封于汪德臣,若其部遇到李瑕,殺了便是。”

  “此為明智之法。”

  “也需與全真教打聲招呼。”敬鉉道:“做事,萬不可如王蕘那般敷衍。”

  “是。”張弘道深以為然,道:“王牧樵拿個假尸糊弄,全真教頂多面子上過得去,心里的疙瘩可未解。”

  張柔道:“聽說,全真掌教李志常,因開封重陽觀一場大火氣死了。”

  “李志常本已病重,反說的神乎其神,道是修行的根基因此毀了…”

  敬鉉長嘆一聲,道:“老夫與洞明子祁志誠有故交,寫封信到終南山吧。”

  張柔點點頭,道:“就如此辦吧。”

  對于張家而言,這件事暫時而言也就這樣了,他們是世侯、是政客,鞭長未及時,也講究權衡…

  終南山,重陽宮。

  如今正是全真教極盛之時,終南山祖庭自是廟宇恢弘,重陽宮得漠北汗廷賜名“敕賜大重陽萬壽宮”,享“天下祖庭”、“全真圣地”之稱。

  此地殿堂五千余座,宮域東至澇峪河、西至甘峪河、南抵終南山、北臨渭水,占地廣闊。

  道徒云集,香火鼎盛。

  然而,這日,重陽寶殿中卻響起悲愴的慟哭。

  “你說什么?”

  “掌教真常真人…于燕京長春觀…仙逝了!”

  “師兄!師兄…”

  良久。

  祁志誠從悲痛中回過神來,問道:“新任常教是?”

  “掌教真人仙逝前,命淳和真人繼掌教之位。”

  “幸而有王師兄主持大局。”祁志誠點點頭,又問道:“聽說,大汗又要舉行佛道辯論了?”

  “多事之秋啊,只怕大汗已不再信重我們全真教。”

  “汗庭的立場,只怕是更支持佛教。”

  “無論如何也該全力應對。”

  “王師兄掌教怕是不易…”

  說了許久之后,祁志誠忍著悲痛與憂慮,問起真常真人李志常死前的情形。

  “真常真人…死不瞑目吶,上月,開封重陽觀被焚之事傳到長春宮,真常真人就失了魂,二十三年辛勤營建,付之東流!二十三年吶!付之東流…

  真常真人仙逝前一直在喃喃著這事,道是這一場大火,壞了全真教根基氣運,大汗轉信佛教,恐怕也與此有關…

  經略府無意追查,拿假尸大事化了。但真常真人留下遺訓,務必將真正縱火之人首級祭于山門前,否則氣運不轉,全真之衰敗,恐就在眼前…”

  “李瑕。”

  “是,真常真人最后就是念叨著這名字…羽化飛升…”

  “李瑕。”祁志誠又喃喃了一聲,仿佛能想到李志常瞪目而亡的情景。

  他緩緩放下拂塵,轉回偏堂,從案上拾起一封書信。

  “慶符縣…李瑕…”

  慶符縣,李瑕走進房言楷的公房。

  “房主簿不在?”

  蔣焴抬起頭,往內間看了一眼,道:“是,主簿不在。”

  李瑕問道:“去哪了?”

  “這…不知。”

  “那我下午再來。”

  “是,縣尉慢走。”

  李瑕走出公房,離開前衙,卻是繞了一圈,從后門進了后衙。

  正在院中讀書的江蒼一愣,頗為疑惑。

  “咦,李縣尉,你怎白日回來了?今日不出城?”

  李瑕走過去,隨手拿起江蒼手中的《四書章句集注》從里面抖出另一本書來,拿起來一看,是本《幽怪錄》。

  “當心你先生揍你。”

  “嘿嘿,先生今日病了,李縣尉去哪?”

  “不用你管…”

  前衙,蔣焴放下筆,出了公房,四處張望了一會,向門子問道:“李縣尉走了?”

  “是。”

  蔣焴點點頭,推開承發房的門,道:“東翁,李縣尉走了。”

  房言楷正坐在一張桌案前批閱公文,淡淡道:“便算到他今日要來尋我,無非是要錢罷了。”

  “東翁如何知曉?”

  “錢糧皆從你處支取,我如何不知?”

  蔣焴道:“賬薄上還剩一千八百余貫。”

  “不剩了。”房言楷道。

  蔣焴閉上眼,搓著手指算起來,嘴里輕聲念叨起來。

  “縣里開始給他劃了三千貫,后來知州免了縣里的秋糧,又劃了三千貫給他,一共六千貫,租船、建營、起砲、修碼頭、制皮甲、造武器、購伙食…確實還剩下一千八百余貫。”

  房言楷頭也不抬,道:“你還不明白?”

  “這…請東翁明示。”

  “三百巡江手,五十人有公吏名額,每月餉錢漲一千五百文,其余二百五十人每月三貫,此為八百二十五貫;另,每人月糧二石,計六百余貫;再算上日常支用。這賬上余錢,李非瑜已不敢動用半文,必又要來要錢。”

  蔣焴佩服不已,道:“是,學生遠不如東翁,亦不如李縣尉。”

  “你不如韓竟之、韓以寧父子。”房言楷道:“韓竟之父子把這賬給李非瑜算得明明白白了。”

  蔣焴面有愧色,道:“學生知錯。”

  “往后行事,多思慮。”

  “是。”蔣焴應下,沉吟著又問道:“但,東翁避著李縣尉,也不是辦法。”

  “李非瑜若只練百余人,何至于此?”房言楷道:“他貪功心切,不顧縣上財力。我有何辦法?且先擺明態度,讓他自去找旁人…”

  話到一半,忽聽有人問了一句。

  “房主簿讓我去找誰要?”

  房言楷抬頭、蔣焴一轉頭,臉上皆顯出尷尬之色。

  房言楷養氣功夫還算好,頭一低,繼續批閱公文,仿佛是安坐在自己的公房之中。

  蔣焴訕訕道:“李縣尉來了,我才發現,原來東翁是來承發房批公文了,哈哈,累得我好找…”

  李瑕道:“你們說的,我從到頭尾全都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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