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吃完夜宵的普洱走進了臥室,看著躺在狗窩里的凱文,問道:
“蠢狗,你在做什么?”
“汪。”
“在選擇坐標?”
“汪。”
“這個羅盤是那個老頭給你的?”
“汪。”
“他讓你用狗爪子隨便撥弄羅盤,撥出一個坐標?”
“汪。”
“然后裝著他遺體的棺材就會被傳送進這個坐標?可是,他為什么要讓你這么做。”
“汪。”
“他說,想要讓一條狗,來結束他那潦草得如同狗一樣的人生?”
“汪。”
“他還說這是絕配?”
“汪。”
“唔,可憐的蠢狗,那老頭居然真的把你當作一條狗了。”
普洱走過來,伸出貓爪在凱文光禿禿的狗頭上摸了摸,道:“只有我能叫你蠢狗,其他人不能。。”
凱文點頭。
“所以,你給他撥弄到哪兒去了?”
“汪。”
“你說你已經破解了羅盤的定位體系?”
“汪。”
“你還把位置定位挪出了逆流空間?”
“汪。”
“哈哈,你把他定位到了家里?”
普洱忽然不笑了,趕忙問道:
“不是,蠢狗,你把他定位到家里哪里?”
凱文扭頭看向主臥的那張大床。
“哦,天吶,該死,你這條蠢狗,我要燒了你,那是我的床,是我和卡倫的床!”
普洱用貓爪瘋狂撓著凱文的禿頭,
“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是讓你睡隔間的報復對不對!”
凱文很委屈地低下了頭,伸出狗爪指向了床底方向。
“唔…你說整個家里,你就在床底下布置過法陣?”
“該死,你為什么要在床底下布置…”
普洱愣住了,
因為它記起來,
前陣子卡倫開始賺很多點券回家使得它們得到了材料富裕后,是它讓蠢狗在主臥嘗試布置一個通訊法陣,這個法陣運行后可以雙方互相看見模樣通話。
現在家里布置,然后下次回艾倫莊園后,再在自己曾曾曾曾侄女臥室里也布置一個,這樣小兩口就能隔三差五地“見面”了。
作為家里的寵物貓和寵物狗,到底哪里最適合布置法陣,哪里最不用擔心被人打擾和破壞呢?
主臥…主臥大床底部。
普洱和凱文來到了床前,看著眼前的這張大床。
凱文默默地將羅盤推到身前:“汪。”
“好了,我當然也看出來了,卡倫似乎想‘蘇醒’他。”
“汪。”
“和雷卡爾伯爵一樣?2個和12個?”
“汪。”
“你們真的在湊12秩序騎士?”
“汪。”
“看來最近你被收音機妖精影響了很多,你不再是一條單純的狗了,你被收音機妖精灌輸了夢想,真替你丟人,蠢狗。”
“汪!”
“好吧,好吧,知道你難,你在期待著下次再解開一些封印,但是…我現在叫人進來幫我把床挪開,還來得及么?”
“嗡!嗡!嗡!”
門窗緊閉的臥室內,忽然起了大風,普洱和凱文在風中毛發凌亂。
“汪。”
“閉嘴,蠢狗,我知道來不及了,我的床…”
一口棺材,出現在了床的上方,然后,落下。
“砰!”
床被壓斷了。
這么大的動靜自然引起了臥室外的注意,希莉馬上跑了過來,推開了臥室門,她看見臥室里一只貓和一條狗并排坐在那里,它們的前方,是落在床上的一口巨大棺材。
“發生…什么事了?”希莉捂著嘴驚呼。
普洱回過頭,開口道:“告訴萊克夫人,沒什么事,讓她們繼續休息,你也是,回去睡覺吧,我親愛的屁股,哦不,我親愛的希莉。”
“好的。”
希莉面帶微笑,退出臥室,關上臥室門,門關了,但微笑依舊保持。
“好了,葬禮結束,啪…啪…啪!”
卡倫開始鼓掌。
阿爾弗雷德開始鼓掌;
有些發懵的皮克和丁科姆還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么事,但這并不影響他們合群地一起鼓掌。
“少爺…”阿爾弗雷德欲言又止。
“阿爾弗雷德,老薩曼為我們上演了一場極為精彩的葬禮,這甚至刷新了我對葬禮的認知,我覺得這可以作為一個經典案例記錄下來。
火葬、土葬、海葬,包括風葬,和這‘空間放逐’比起來,就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你和凱文回去后可以好好研究研究這個陣法,我們以后可以開發出這個項目,我相信,肯定會有人喜歡。
讓棺木帶著自己,漂泊在無垠的空間裂縫中,很浪漫也很唯美,不是么?”
“少爺說的是,屬下回去后就馬上鉆研這部分陣法,爭取早日可以放入服務列表中。”
“嗯,我相信你的能力,更相信霍芬先生的眼光。”
“少爺,霍芬先生選中的是您。”
“阿爾弗雷德,你忘記了么,霍芬先生說過,你的眼睛最適合用來學習,他臨死前寫了那么多的筆記,肯定不是單純寫給我一個人的。”
“屬下…這才意識到。”
“沒事,等以后回羅佳后,給霍芬先生掃墓吧,還好,霍芬先生不像老薩曼這樣調皮。”
“屬下,那十二口棺材的事…”
“也是交給你,抓緊打造。”
“是,屬下明白了,如果老薩曼晚死個一天,能幫忙把陣法復刻上去的話,我們的效率能更快。”
“可是,他人都已經沒了。”
“是的,人都沒了。”
“好了,回家了。”
卡倫發動了靈車,阿爾弗雷德、皮克和丁科姆也都坐上了車。
駛出青藤墓園大門時,卡倫發現外面帕米雷思教的神官們已經都離開了,只不過卡倫并不知道的是,他們已經得到了想要的。
在死亡的那一刻,老薩曼最終還是選擇將屬于帕米雷思的還給帕米雷思。
那大概不是因為愛,純粹是不想拖欠,甚至是,不想再有牽掛與羈絆,他只是單純的想干干凈凈地上路。
回去的途中,阿爾弗雷德好幾次忍不住看向正在開車的少爺,欲言又止。
老薩曼的遺體“丟”了,少爺就沒辦法蘇醒他了。
在那之前,阿爾弗雷德一直認為老薩曼會成為那個群體之一,因為他符合條件,而且還是設計十二口棺材的人。
但事實卻不是這樣。
所以,老薩曼其實不是選中的人么?
因為他的調皮,所以他失去了被神眷顧的機會?
真是可惜…
然而,當阿爾弗雷德翻開自己的筆記本,想要把那一頁的“2/12”劃去時,卻又停下了筆。
再次看向自家少爺,發現少爺神色正常,阿爾弗雷德舔了舔嘴唇,將筆記本閉合,起身,走到駕駛位后面,用一種只有卡倫能聽到的細微聲音問道:
“少爺,您原本是打算蘇醒老薩曼的么?”
“我是想葬禮結束后喊他起床吃夜宵的。”
“他沒有這個機緣,這是他的損失,一如他的人生,他失去了榮登壁畫的機會。”
“命運,早有安排。”
下一句,無法強求,卡倫略去了,反正那句話后面,都會接這一句。
“是的,少爺。”
阿爾弗雷德坐回了位置。
卡倫一邊開車一邊對阿爾弗雷德說道:“阿爾弗雷德,放首歌。”
“好的,少爺。”
阿爾弗雷德雙眸開始微微泛紅,隨即,車載收音機里開始播放音樂,這是一首舒緩傷感的歌,很應景。
“這些歌都是你收藏的么?”卡倫問道。
“是的,少爺,我平時會留意一些新歌。”
“難為你了。”
“沒有,屬下以前做不到這些,跟隨少爺后,漸漸就能做到了,是少爺您改變了我。”
“你也改變了我,阿爾弗雷德,我很難想像,如果沒有你陪我一起來維恩,我的生活將會是怎樣的一個模樣。”
“我愿意一直侍奉在少爺您的身邊。”
“好的,以后不管我去哪里,都會帶著你。”
卡倫在黑夜里開著車,開著開著,他的目光從后視鏡里掃了一眼后方空蕩蕩的凹槽。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剛看的那本書,《我將你遺忘在了春天》。
主人公前半段的各種疑神疑鬼,各種容易受驚,很像是人的前半生,敏感、多疑、自大,容易幻想,也可以理解成多動、豐富、焦慮。
等到主角殺死自己妻子后,一切就又都歸于理性與平靜,這直接導致那本書后半段內容顯得有些乏味。
人生,好像必須通過“殺死”什么,才能獲得所謂的“成熟”。
就像是老薩曼的后半生。
至于最后結尾的那篇歌頌蒲公英的散文,更像是對人生結尾的一種感嘆,或許,對于絕大部分的人而言,人生,是不可能做到有始有終,也幾乎無法做到盡善盡美的。
就算是神,也會帶著遺憾而隕落,何況是人,那個句號,誰又能畫得圓滿?
只可惜,那本書的作者真的是一個殺妻兇手,所以自己的這些“聯想”又顯得很是可笑,好像充滿著一種牽強附會。
但當一部作品被寫出來,作為一個單獨的個體陳列時,其實它的思維和角度,已經不再是由作者本人去決定了,完全由看它的人,自己去進行解讀,與作者本人都可以無關了。
爺爺的結局,似乎也是這樣;
那么,自己的結局呢?
卡倫陷入了一個短暫的迷茫,之所以短暫,是因為老薩曼早就給出了一種回答: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
我不想思考,不想徘徊,不想猶豫;
我想灑脫,我想自由,我想任性。
卡倫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自己,
不就是再來一次了么。
阿爾弗雷德一直在觀察卡倫,這是他和卡倫相處時的一種習慣,他打開了筆記本,寫道:
“神也會迷茫,神也會釋懷,神的偉大在于,他和我們不一樣,但神的偉大又在于,他和我們一樣。”
猶豫了一下,
阿爾弗雷德重新寫道:
“雖然我不愿意承認,但在那一刻,我認為我是懷疑了神,我有罪。
我覺得,每個接觸到少爺的人,都將被少爺所改變,他們原本的人生,他們原本的軌跡,都將被少爺所抹順。
老薩曼不是例外,更不是意外。
我依舊堅信,正如少爺所說,一切,都有安排。
我懺悔,為我那一瞬間的錯愕,為我那一剎那的失神。
少爺,
我有罪。”
靈車開回喪儀社,皮克和丁科姆負責收拾東西,卡倫則和阿爾弗雷德向里走去。
“你的意思是,這十二口棺材安置在艾倫莊園里?”
“是的,少爺,那座演藝廳很合適。”
“我同意,我相信普洱也會同意,畢竟雷卡爾伯爵會是第一個住進去的人,對了,艾倫莊園和暗月島之間的商貿,也就是利益往來,你負責跟進一下,應該快有進展了。”
“是,少爺,屬下一直記在心里,有進展時會向少爺您匯報。”
“嗯,好的,你早點休息吧,我想,最近我應該沒什么任務了,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哦,差點忘了,過兩天還得抽時間去一趟陶藝館給普洱和凱文訂做人形傀儡。”
“少爺,您早點休息。”
卡倫推開臥室門,走了進去。
阿爾弗雷德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就在這時,他背后傳來少爺的聲音:
“那個,阿爾弗雷德。”
“少爺?”
“你進來一下。”
阿爾弗雷德走進主臥,然后,看見一口十分眼熟的棺材正被放置在一座已經被壓塌了的床上。
眼前的場景,是那么的突兀,以至于阿爾弗雷德下意識地張開了嘴巴。
命運,早已安排。
阿爾弗雷德長舒一口氣,他很慶幸,慶幸自己先前在車上時,已經做了懺悔,而不是等到現在。
當神的目光已經注意到你時,即使是躲入空間逆流,你也依舊無法逃脫神的主臥。
棺材蓋因為沒釘釘子,是卡扣進去固定的,所以打開它只要用一些巧勁就很簡單,阿爾弗雷德一個人就很輕易地將棺材蓋推開。
卡倫走近了一些,彎腰打量著躺在里面的老薩曼。
他躺得并不安詳,至少不是傳統意義上安詳的姿勢。
陣法傳送時的劇烈顛簸,讓原本正面朝上躺下去的他,變成了面朝下,雙手別于身后的姿勢,像是在棺材里進行蝶泳。
普洱講述了整件事的過程。
卡倫這才明白過來,為什么去墓園后,老薩曼會和自己談起自家的金毛。
“你還要我怎么形容它,說它像人一樣聰明么,畢竟只是一條狗而已。”
“嗯,對,畢竟只是一條狗。”
老薩曼想要一種唯美且帶著黑色自嘲幽默的方式,來對自己進行放逐,他把目標選擇在了一條狗身上,用凱文的說法就是,老薩曼在把羅盤給他時,還附贈了一塊啃得蒼蠅站上面都站不住腳的骨頭;
同時,老薩曼還在羅盤上淋了晚餐的肉汁,他想讓金毛去舔玩羅盤,然后給他選擇一個空間坐標。
卡倫真的很難想像,這么狗的一件事,老薩曼到底是怎么想得出來也做得出來的。
畢竟正常情況下,一條金毛對著一個負責精密的羅盤一陣亂舔亂撥亂咬,天知道陣法啟動時羅盤到底指向哪個坐標,就算是事后再怎么復盤也查詢不到。
可偏偏,老薩曼的運氣很不好,他居然讓一尊邪神,來為他調制羅盤方位。
被當作一條狗的邪神,明顯心里是生氣的;
好吧,
既然你把我當狗,那我就把你再拉回來,我們一起當狗。
“凱文。”
金毛蹲在卡倫面前,搖著尾巴。
“你做得很好。”
“汪!”
得到表揚的凱文很興奮。
普洱則歪著腦袋,道:“我想問的是,我們今晚睡哪里?”
阿爾弗雷德開口道:“床明天才能換,今晚少爺可以睡我的房間。”
“不用麻煩了。”卡倫擺了擺手,“一個晚上而已,打地鋪也沒問題,對了,你們餓了沒有,我去做夜宵。”
卡倫走出臥室,來到廚房,冰箱里剩飯還有很多,雖然家里人因為自己的口味開始逐漸將米飯當作主食,但顯然還在適應階段,所以米飯每天都有不少剩,但這樣的米飯最適合做蛋炒飯。
敲雞蛋,打勻,下油,再下雞蛋,再放入米飯一起進行翻炒。
蛋炒飯卡倫喜歡干一些的,這樣吃進嘴里滿足感更強烈一些,最后,再撒上一大把蔥花,香味,瞬間就滋了出來。
“阿爾弗雷德,喊他們到廚房來吃吧。”
“好的,少爺。”
卡倫則單盛了兩碗飯,放在了一個托盤上,兩雙筷子,一雙平放,一雙插在碗里。
然后,卡倫端著托盤走向臥室。
臥室里,只有卡倫和老薩曼,一個站在棺材外,一個躺在棺材里。
卡倫將托盤放在地上,面對著棺材站著。
一條黑色的鎖鏈從卡倫腳下蔓延而出,攀附上了棺材,進入到里面。
卡倫的左眼出現了深邃的漩渦,
他舉起手,指向那口棺材,沉聲道:
“以秩序之名,命你蘇醒!”
黑色的鎖鏈在剎那間化作紅色,卡倫感知到自己體內的靈性力量正在快速被抽出,不過現在的他,倒是能夠比較輕易地承受這種代價了。
結束后,黑色鎖鏈再度變回黑色,回收至卡倫腳下最終消失。
卡倫在墊子上坐下,拿起一碗蛋炒飯用筷子扒拉了兩口,嗯,有點淡了,下次得多放點鹽。
就在這時,
老薩曼慢慢地從棺材里探出了頭,他以一種無比驚愕的表情打量著四周的環境,只覺得這里是這么的熟悉,他一度以為這就是死后的意識世界;
一直到,他看見了這間熟悉臥室里放著的那臺舊冰箱,他終于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這里,是現實,而他,被蘇醒了!
最后,老薩曼的目光落在了坐在前方的卡倫身上,他以一種不敢置信的語氣問道:
銆愯璇嗗崄騫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榪戒功app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誨惉涔︽墦鍙戞椂闂達紝榪欓噷鍙互涓嬭澆銆/p
“是…你喊我起來的?”
“嗯。”
“什么…什么事?”
“吃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