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倫幫安妮女士清理了遺體,但他畢竟不是瑪麗嬸嬸,沒辦法去做細致的殮妝。
阿爾弗雷德在樓下盥洗室內布置好了陣法,將安妮女士放了進去,催動了陣法運行,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陣法,能美容養顏,自然也就能防腐。
做完這些后,卡倫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上午了。
“少爺,要不要休息一下?”
卡倫搖了搖頭,看了眼樓上書房的方向,道:“本來還能休息一下的。”
卡倫并沒有那種極為迫切地早一點找到那個地方就能早一點解救她們的心理負擔;
可問題是,帕瓦羅先生現在進入了最后人生的倒計時,讓他就坐在書房里發著呆,等著自己等人睡覺休息,好像有些過于殘忍了。
“你還能堅持么?”卡倫問道。
“少爺,我的精力請您放心。”
“那我在車上瞇一會兒吧。”
卡倫走上樓,推開門進入書房,帕瓦羅先生正坐在書桌后面。
“您想跟著我們一起去繼續調查么?”卡倫問道。
“我想去。”
帕瓦羅的回答很直接,同時他還攤出自己的一雙手,手掌上當即浮現出兩團黑色的火焰。
“我現在行動不便捷,但還能起到一些作用。”
“好的。”
“謝謝,哦,抱歉,我不該這么客氣。”
勞累了一夜的普洱與凱文留在家里休息,阿爾弗雷德背著帕瓦羅先生下樓坐進后車座,卡倫則坐在副駕駛位置。
汽車發動,前往塔德爾家族的紡織廠。
途中,帕瓦羅先生的目光一直看著窗外:“不一樣的心情下,看到的風景,果然也是不一樣的。”
“我這里有紙和筆,如果您想的話,可以寫詩。”
“我沒有那個天賦,也不想湊這個熱鬧,這個世界上的詩人,早就超載了,就不往上擠了。”
“呵呵。”
卡倫額頭靠在車窗上,一邊休息,一邊則在心里思索著。
帕瓦羅先生看見自己神啟和神牧的場景,是因為自己經歷了神啟和神牧留下了某種烙印,與他本身的信仰形成了呼應?
雷卡爾伯爵當時并沒有看見這些…自己同樣也沒有像這次一樣,看見雷卡爾伯爵覺醒家族信仰體系贊美始祖時的畫面。
所以,是因為自己和帕瓦羅先生都信仰秩序的緣故么?
卡倫下意識地伸手輕輕揉捏著自己的眉心,然后開口問道:
“帕瓦羅先生。”
“嗯?”
“您看到我的那些畫面后,為什么還會覺得我是‘大人’?”
對帕瓦羅先生的“人品”,卡倫是相信的,他都已經做到這份地步了,為了“正義”犧牲在了自己的崗位上。
“因為我只看到了你神啟和神牧時的畫面,我以為是你過去的記憶,咦?”
說到這里時,帕瓦羅先生自己也驚疑起來,思考回憶了一下,他才開口道:
“在那個畫面里,我看見的你,我…我確實看見了你,也聽到了你內心中的獨白,但是,現在回想起來,畫面中所看到的你,其實沒有臉…不,是有臉,但我記不住你的臉,我不覺得你的臉有什么不同,但我就是回憶不起來。”
開車的阿爾弗雷德開口問道:
“不是和少爺的臉一模一樣么?”
“是一模一樣。”帕瓦羅確定道,“但在我看到的那個畫面中,臉是存在的,又是不存在的。”
“哈哈哈。”
阿爾弗雷德忽然笑了起來,
然后一臉肅然,用播音員的沙啞成熟嗓音道:
“神,不可直視!”
帕瓦羅先生好奇地問阿爾弗雷德:“你信仰的是?”
“教會。”
“我當然知道是教會,原理神教么?”
“咳咳,我信仰的教會現在規模還比較小。”
阿爾弗雷德沒好意思說,現在這個教會好像就自己一個信徒。
副駕駛位置上的卡倫,則在思索著帕瓦羅剛才的話,因為他說的畫面,能和自己記憶中的一段畫面對得上,那就是自己凈化時,看見從虛無之中走過來的秩序之神,自己當時,也是無法記下秩序之神的臉。
自己聆聽了帕瓦羅的禱告,帕瓦羅看見了自己的“思想”畫面;
這不是有來有往,而是一種循環。
因為紡織廠就在藍橋社區,所以并不遠,阿爾弗雷德提前停下了車。
“少爺?”
“抓舌頭。”卡倫說道。
“好的,少爺。”
阿爾弗雷德打開了車門,在他下車時,卡倫感慨道:“今天太陽不錯。”
“是的,少爺,很棒的太陽。”
阿爾弗雷德笑了,走向廠墻那邊。
坐在后車座上的帕瓦羅有些驚疑道:“這么直接?”
“嗯。”
阿爾弗雷德會直接進入廠房,找核心管理層進行催眠問話,這是最簡單高效的方式,至于說會不會因此留下什么痕跡讓對方有所警覺,那必然會。
但不用害怕和擔心,只需要贊美光明;
因為光明永遠是黑暗的天敵!
卡倫相信,有多克長老那幫人在,是能頂的。
“你認識勒馬爾?”
“您為什么這么問?”
“感覺。”帕瓦羅說道。
“或許,有那么一點希望可以讓他幫我。”
“真好,大概這也是對我家人,最好的一個結果。你也很看重家庭吧,卡倫少爺,從你之前提起你爺爺時,我能感覺出來。”
“不僅我的爺爺,我的叔叔嬸嬸姑媽,和堂弟堂妹們,都是我最珍重的家人,在羅佳市,我有一個很溫馨溫暖的家。”
“我也是,我的兩個女兒,都很懂事。其實都怪我,真的都怪我,如果當時我能多檢查幾遍,我能晚一點去追捕那頭異魔或者早點追捕到回家,我兩個女兒,也不至于被污染到這種程度。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我的妻子,原本也很溫柔,也是因為我一手造成的。
感謝你,卡倫,幫我承擔起這個責任。
如果這件事能順利完成的話,也就意味著提爾斯魯克以及那位述法官大人,他們的惡行會被曝光,他們的下場,會很凄慘,會得到報應。
而本該死去的我,沒死,就很正常了,呵呵。
因為沒人會相信一個罪大惡極的人說的話:他死了,他是被我親手殺死的!”
卡倫開口道:“人們更愿意相信正義最終戰勝了邪惡,對于秩序神教而言,剔除掉自身腐肉的人,最好也是秩序神教的成員,才能把喪事當婚事辦。”
“聽起來,很是讓人期待。呵,我以前不會說出這種話,甚至不會喜歡這種做事以及思考的方式。”
“因為死過一次的原因吧,難免會放飛一下自我,我有位認識的長輩當初也是這樣。”
“是這樣啊。”
“我睡一會兒,您幫我看著點。”
“好,我現在不需要休息了。”
卡倫把座椅往后放了放,然后就躺上面開始真正的睡覺,對帕瓦羅先生完全是毫無防備。
然后,卡倫真的睡著了。
兩個小時后,卡倫被帕瓦羅先生推醒,睜眼看向車窗外,阿爾弗雷德已經向這里走來。
打開車門,阿爾弗雷德坐進駕駛座,直接道:
“少爺,我抓了兩個管理,其中一個還是拉斐爾家族的人,問出的結果是,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一批女工會被轉移,但轉移的地點他們并不知道,這一環節都是由塔德爾先生與他的管家帶著另一批人專門負責。”
“所以,還是需要去塔德爾先生家。”卡倫說道,“要不換我來開車,你也睡會兒?”
“不用了少爺,我沒事的。”
阿爾弗雷德重新發動了車子。
“如果是我的話,我會選擇調查近些年新蓋的廠房與建筑里,哪些是帶地下層的,包括地下車庫,就是會慢一點。”帕瓦羅先生說道。
“我明白。”卡倫說道,“但我嫌慢。”
“我想,你爺爺肯定也是一個急性子。”
“是的,您猜得沒錯,我爺爺是這個世上,最沒耐心的人了,呵呵。”
“呵呵…”阿爾弗雷德也笑了。
“恕我冒犯問一句,你爺爺,還在么?”
“在,活得好好的,他在等著我回家。”
“真好。”
“少爺,我在辦公室里控制住他們催眠問話時,贊美光明可是不離口啊,順便還布置了一個最簡易的光明系小陣法,給他辦公室凈化了一下。”
“人死了么?”帕瓦羅先生問道。
阿爾弗雷德不以為意道:“這種人渣,還配活著?那兩個管理層都是知情人。”
“你是等著他們被蘇醒來詢問?可就是簡單地把嫌疑放在光明神教身上,也太過于簡單了吧?”
阿爾弗雷德看向卡倫,這個問題,他不方便回答。
卡倫則直接回答道:
“有一群規模和質量都可觀的光明余孽,此時正在約克城內活動。”
帕瓦羅先生張開了嘴,好久才閉合回去,道:
“你比我聰明得多。”
“您第一次匯報時,就堵住了其他路了。”
“如果換做你呢,在第一次發現情況時,會不會選擇匯報?”
“不會。”卡倫目光看向車窗外,“我連他都不信,還會信他下面的?”
塔德爾家別墅;
一樓,客廳。
管家木恩正拿著鋼筆簽字,簽完字拿起文件夾,雙手遞送給面前的人。
“管家先生…哦不,木恩先生,這份遺產分割,已經基本完成了,自現在起,包括這棟別墅在內,塔德爾名下的所有資產,都將劃歸于你的名下。”
“我會將我的一切,都獻給拉斐爾!”
“嗯,很好,塔德爾已經讓拉斐爾家族失望過一次了,希望你能夠警醒。”
“當然,當然。”
“保證好運作。”
“是,我明白。不過,我還有一件事需要稟報您,請您呈交給家族。”
“哦,是什么?”
“這是我在別墅暗格里找到的,是塔德爾藏起來的東西。”
管家木恩將手中的盒子打開,里面是一疊厚厚的信,還有三本厚厚的精致筆記本。
“這些信,你都看過了么?”
“不敢隱瞞您,都看過了,我必須確保自己呈送給家族的,是有用和有價值的線索。”
“光明之神…”
“是的,這些信都是塔德爾寫給光明之神的。”
“呵,居然給神寫信,他打算寄到哪里去啊?光明神教,都早就消亡在歷史中了。”
“所以,我覺得塔德爾的背叛,是因為他受到了光明神教的蠱惑,這三本筆記本里,都是塔德爾自己謄抄的光明神教教義。
他覺得他妻子的死,和他兒子精神上出的問題,都是他做的惡事帶來的報應落在了自己家人身上。
所以在信中,他一次次地向光明之神懺悔,希望贖罪。”
“這就是他背叛的原因么?你做得很好。”
“這是我應該做的。”
“再仔細篩查一下,光明神教雖然消亡了,但光明余孽一直都存在,他肯定是接觸到了某個光明余孽被其思想感染了。”
“我會進行篩選搜查,把光明余孽找出來。”
“嗯,好,這份東西,我會呈交給大少爺的,也會在大少爺面前幫你請功。”
“感謝您的栽培與提攜。”
“都是為家族做事罷了,哦,對了,塔德爾的那個兒子,經過心理治療后,變正常了是么?”
“塔德爾死后,他就舊病復發了,以前只是覺得媽媽在身邊,現在,又多了一個死去的爸爸也陪在他身邊。”
“等過陣子,就把他安排掉吧,反正遺產公證也已經完成了。”
“大人,他還只是個孩子,我是看著他長大的。”
“唉,這種廉價的仁慈不要有,因為它沒有意義,早點處理掉他吧,你也能更早地完全接受塔德爾的職責。”
木恩管家臉上露出了痛苦和糾結之色,最后緊咬著嘴唇,用力點了點頭。
“我先回家族了。”
“我送您。”
“不用了,對了,過幾天的最新一批貨,人數要翻倍,這是上面的要求。”
“好的,我一定安排好。”
“嗯,好好做事。”
“您走好。”
男子走出了別墅,坐上車后,他看著手中裝著信封和筆記本的盒子,自言自語道:
“所以,二少爺的忽然失蹤,也和光明神教余孽有關系了?”
家族里的人走后,原本一臉悲痛的管家木恩,嘴角帶著一抹冷峻的笑容,走向了酒水臺,拿起一個杯子,往里面倒入了汽水,緊接著,又拿出兩粒白色藥丸,丟入汽水之中,晃了晃,看著藥丸溶解。
隨后,他端著杯子走上樓梯,來到了三樓。
三樓臥房內,小約翰正蜷縮在床上,他的臉上,帶著畏懼、天真、爛漫、驚慌等等各種情緒;
他一會兒看看左邊,一會兒又看看右邊:
“爸爸你好壞,居然撓媽媽的癢。”
“哈哈哈…”
小約翰自己忽然笑得在床上打起了滾,喊道:
“媽媽,爸爸撓你,你為什么來撓我啊,哈哈哈哈…”
“少爺?”
木恩伸手敲了敲本就打開的臥室門。
小約翰停止了笑聲,坐起來,笑道:
“爸爸媽媽你們看,木恩叔叔來了。”
管家木恩雖然知道這個孩子精神有些失常,但聽到他說這話,心里也微微發寒,仿佛已經死去了的塔德爾和他的妻子就坐在床邊看著自己一樣。
其實,小約翰捉弄過家里很多人,女仆、男仆以及他的父親,但他從未捉弄過管家木恩。
因為他只和有趣的人做游戲,亦或者可以說是,他只和對自己友善的人做游戲。
所以,這種區別對待也就意味著他不覺得管家叔叔有趣,也不覺得他…友善。
“少爺,玩累了口渴了吧,把這杯汽水喝了吧?”
“我不渴呢。”
“哎,喝了后繼續玩,繼續和爸爸媽媽們玩,好么?”
木恩將杯子送到小約翰面前。
小約翰看著他,笑了;
木恩也笑了:“喝吧,少爺。”
小約翰點了點頭,
伸手去接杯子,
但握著杯子的手,忽然躲開了;
“我要喝的呀,不要拿走啊,木恩叔叔。”
木恩瞪大了眼睛,因為他發現自己的手竟然把杯子收了回來,而且這時,拿著杯子的右手竟然完全不聽自己使喚了。
“木恩叔叔,別拿走啊,我要喝。”
“好,我給你喝。”
管家木恩用左手抓著右手想強行把右手推出去,但忽然間,他發現自己的左手竟然也不聽使喚了。
“木恩叔叔,是你想要喝了么?”
“不,我不想喝,我不口渴。”
“叔叔想喝的話,那就叔叔先喝吧,爸爸也說了,讓叔叔先喝。”
“不,我不喝,我不喝…”
木恩瞪大了眼睛,看見自己的右手正端著杯子送到了自己嘴邊,想要往自己嘴里送;
他緊閉著嘴巴,但下一刻,嘴巴像是被人用手在強行扒開一樣,很疼,很疼。
“叔叔,爸爸說你渴了,想喂你喝水呢。”
木恩眼神里滿是驚恐,他的嘴巴被強行打開,然后這一杯汽水,直接灌進了自己嘴里,“咕嘟咕嘟…”
一整杯汽水都灌下去后,木恩發現自己的身體終于恢復了正常,他馬上跪下來,用手扒拉著自己的嗓子眼想要強行催吐。
但很快,
他的嘴巴里開始噴吐出白沫,身體開始痙攣,毒性已經發作了…他還特意加了兩顆。
“不…不…不…”
木恩一只手抓著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盲目地向前抓著。
小約翰則關切地問道:
“木恩叔叔,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怎么…怎么…會這樣…”木恩艱難地問道。
小約翰臉上的笑容逐漸斂去,
很平靜地回答道:
“自從那年我偷偷藏在父親車里去過那個地方后,我就發現我有些不一樣了。”
這時,又有人影出現在了臥室門口。
小約翰看見來人后,神情先是一肅,隨即再次露出微笑,這一次的微笑比先前面對木恩時,要純粹真誠得多。
站在門口的卡倫張開雙臂,很是虔誠地喊道:
“贊美光明!”
小約翰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毒素快速發作已經無法呼吸的木恩,艱難扭頭看向了站在門口的卡倫。
“光明看見了你父親的忠誠,你父親的靈魂也已經被接引進了光明的天堂。
“現在,我來接你離開,我們要去的地方也是帶大院子的獨棟別墅,不比你這個家的環境差哦。”
“噗通!”
此時,木恩已經倒在了地上,面朝下,一動不動,但他的眼睛還在一眨一眨的,死亡,只剩下倒計時。
小約翰跳下了床,走到了卡倫面前,疑惑地問道:
“那個大房子,在哪里啊?”
卡倫牽起小約翰的手,
笑著回答道:
“蘋果街307。”
皮亞杰家…的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