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艾倫家族的先祖想利用光明之神的手指,將自家的家族信仰體系提升成教會體系,這是一種自大瘋狂到離譜境地的想法,為了保護家族的存續,普洱直接偷走了那根手指。
而狄斯,在一定程度上,其實算是主動將茵默萊斯家族從教會信仰體系中剝離了出來,為了自己的這個孫子,不惜讓家族從教會信仰體系降級到了家族信仰體系。
由下向上爬,很難;
可由上向下滑,則簡單得多。
這是一筆肉眼可見的虧本買賣,虧到幾乎沒有人會選擇這樣去做,但狄斯就是這么做了。
當自己的孫子說想要去外面看一看風景時,做爺爺的,為他親自制作了這世上最精美的翅膀。
這是卡倫家族信仰體系的第一次覺醒,
他發覺自己正站在的家里,三樓陽臺處;
他本能地走向爺爺的臥室,打開門,卻發現臥室床上并沒有人;
他又從臥室出來,進了隔壁的書房,書房里,也沒有人;
最后,
卡倫走到了窗臺處,站著。
漸漸的,他感覺到了在自己身側,出現了一道熟悉的人影,他扭過頭,看見站在那里的狄斯。
狄斯沒有看向他,也沒有和他說話,只是站在這里,目光看向窗外。
因為狄斯曾說過,哪怕他昏迷著,但他的目光依舊會注視著這個家,保護著家里人。
卡倫順著狄斯的目光,看向窗外,畫面,忽然扭曲了一下;
卡倫腦海中回憶起了在莫莉女士的來信中,曾形容過的一個場面。
下一刻,卡倫院門口站著一個人,一個身穿著神父衣服的老者…拉斯瑪。
莫莉女士走了過去,與拉斯瑪交流,并且主動拉開了院門。
拉斯瑪邁出一條腿,踩進了茵默萊斯家,另一條腿則留在了外面,這個模樣,看起來有些滑稽,很難想像他就是秩序神教的大祭祀。
期間,卡倫發現拉斯瑪的目光曾看向過自己所站的位置,當然,拉斯瑪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對上”狄斯的目光。
在莫莉女士的描述中,拉斯瑪說過:讓那個有趣的家伙,給家里報個平安吧。
也正是因為這句話,卡倫才終于給家里去了一通電話。
然而,
倏然間,
卡倫發現拉斯瑪的形象變了,他的身體,像是被一分為二;
前傾在茵默萊斯家院子里的那一半,臉上依舊是目光祥和,宛若一個慈祥的老者,一個真正的神父;
留在外面的那一半,則目光嚴肅,一道道黑色的秩序之鏈在他身邊環繞,像是一個不具備絲毫感情的秩序機器;
一時間,你無法分辨出哪個才是真正的拉斯瑪。
但也就在這時,卡倫忽然想到了自己曾看過的另一個畫面,那是在自己“凈化”時,秩序之神從虛無之中走來,一邊走,一邊在自己十指間灑下一片又一片的星輝,不具備自我意識,只是恪守著某種教條,在做著此時自己應該做的事。
而原理神教的研究中,曾把神的存在比作了一個圓和一個點;
當神屬于一個圓時,他會是純粹意義上的神,履行著一個神的職責;
當神屬于一個點時,那時候的神,則更像是一個人,他能逗弄自己女兒開心,能為了自己的好惡去選擇復仇和征戰。
拉斯瑪,也是這樣么?
是原本就這樣,還是爺爺昏睡后,他成為了明克街的教父后才變成這個樣子的?
這時,
爺爺開始消失,窗臺開始消失,四周的一切,都開始消失。
卡倫緩緩地睜開了眼,他下意識地扭頭看向自己身側,發現原本坐在那里的老者已經化作了點點光芒開始消散。
“你消散了么?”卡倫問道。
“不,是你太累了,已經無法維系和我的思想溝通,你休息吧,贊美光明。”
卡倫雙手撐著椅子扶手想要站起身,但第一次沒能成功,后來,干脆就繼續這樣靠在椅子上,再次閉上了眼;
他太累了,直接進入了睡眠狀態。
上午,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到了床上。
睡在床上的普洱先用尾巴無目的地在身邊掃了掃,然后又探出自己的貓爪在面前拍了拍;
然后,它睜開了眼。
“咦?”
普洱從床上下來,對著還在狗窩里呼呼大睡的金毛就是一腳。
金毛被驚醒,馬上站起身,環顧四周。
普洱走出了臥室,金毛跟著一起出來,普洱站在書房門口,示意金毛打開書房的門,它也能轉動門把手,但它需要跳起來,金毛則方便得多。
這時,樓下的電話鈴聲響起;
普洱先下了樓,跳到了放著電話機的茶幾上,用貓爪子挪開了話筒,再把自己的腦袋貼上去:
“喂,卡倫先生?”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普洱開口道:“你好,我是卡倫先生的女仆,卡倫先生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哦,好的,請您幫我詢問一下卡倫先生本人,今天下午他能否到診所里來完成一個臨時預約,很抱歉,因為是臨時緊急預約,所以無法提前安排。
還是昨天的那個客戶,但這次不是那個孩子,是父親掛診。”
“好的,我會轉告卡倫先生,稍后他會給你回電話。”普洱回答道。
“嗯,謝謝。”
電話掛斷了;
普洱伸出兩只貓爪,捧起話筒放了回去,然后跳下茶幾來到了二樓,發現書房門已經被凱文打開了,而此時,凱文正趴在書桌上看著上面放著的東西。
卡倫本人則繼續靠在椅子,還在睡著。
“該死,蠢狗,不準一個人先看。”
普洱也跳上了書桌,但它先看了看掛鐘上的時間,現在還是上午,既然是下午的臨時預約,那卡倫還能再睡一會兒。
唔,可憐的小卡倫昨晚到底在書房看什么呢,看得這么入迷居然直接在書房睡了;
緊接著,
普洱又皺眉:
可惡,家里的床已經對你沒吸引力了么?
接下來,普洱就和凱文一起看起了文件袋里的內容。
大概兩個小時過去,時間來到了上午十一點,普洱和凱文把東西都看完了。
“汪”
金毛小聲地對著普洱叫了一聲。
“不用你提醒,我看見了,拉斐爾家族。但這件事的水太深,我們很難搞定。”
普洱當然是希望拉斐爾家族這個艾倫家族的最大威脅早點被鏟除,雖然狄斯當初殺了他們的族長導致他們內部出現了混亂,可問題是艾倫家族并沒有“收復生意”的能力。
除非等朱迪雅和博格外加尤妮絲這三位成長起來,家族能夠擁有幾個五級或者六級的即戰力。
但既然普洱愿意跟著卡倫住到這里,無論嘴上怎么說,實際行動上還是把自己擺在卡倫這一邊的,讓現在的卡倫去面對這種深層次的神教內部腐爛案,簡直是瘋了。
普洱扭頭看向卡倫:
更離譜的是,你為什么會把這個東西帶回來?你不會真的打算繼續調查吧?
這時,卡倫終于醒了,他睜開了眼,從椅子上慢慢坐起,將手放在脖頸處,輕輕扭動著脖子。
“卡倫,你昨晚看這些東西看得這么入迷,直接看睡著了?”普洱問道。
“嗯。”卡倫點了點頭,然后,補充道,“順便完成了神牧。”
“哦,怪不得…喵!!!!!”
“汪!!!!!”
一貓一狗馬上站起身,死死地盯著卡倫。
卡倫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道:
“對了,還得辛苦你們再給我找一些神牧能用的術法,或者,更高級別一點的也行,比如審判官能用的術法,我想嘗試看看能不能越級使用出來。”
有了電車爆炸的經歷,卡倫很相信貓老師與狗老師在這方面的閱歷與經驗。
“卡倫,你不覺得有點太夸張了么,看東西看累了,在書房睡一覺,就直接神牧了?”
“汪汪汪!”
“還好吧,我覺得有點像是水正好流進了早就修建好的溝渠里。”
卡倫微微皺眉,剛睡醒,腦子有點暈,居然說出了這么繞口的話。
“卡倫,你真是個天才。”普洱說道,“你的修習速度,真的就是另一個翻版的狄斯…不,我甚至開始懷疑,狄斯當年好像都沒你這么快。”
“汪!”
“呵呵。”卡倫笑了起來,“可能是因為我們太熟了,所以你們的夸獎好像沒辦法讓我有多開心。”
“那個…”普洱好奇地問道,“你把哪個神請進了你的心里?”
“沒有請神。”
“沒有請神?那你擺的是什么?”普洱驚訝道。
“汪?”
“我自己。”
普洱和凱文對視一眼;
“哦,該死,我竟然發現自己聽到這個答案后,并沒有特別的吃驚。”
“汪!汪!”金毛點頭。
“我去洗漱。”
“等一下,卡倫,這個,這個…”普洱用貓爪子拍了拍文件袋,“不要告訴我,你帶它回來是為了繼續調查它。”
“不然呢?”卡倫反問道。
“汪!”凱文叫了一聲。
普洱翻譯道:
“蠢狗說你是不是瘋了,還是莫名其妙地正義感爆棚,這簡直是個再愚蠢不過的決定!
如果你想做這個事情,完全可以等你強大起來后,到時候再想維持正義,剔除黑暗,甚至是清理秩序神教,都簡單得很多。
比如,如果狄斯沒有沉睡的話,這件事對狄斯而言,根本就毫無難度,不是么?
睿智的人,是不會在自己能力還不夠時,去多管閑事的。”
凱文震驚地看著普洱:“汪?”
卡倫回答道:“我對多管閑事沒有興趣。”
“呼…這就好。”普洱長舒一口氣。
“可這次是事情找上了我。”
“嗯?怎么又繞了回來,卡倫,你看看你現在的自己,已經是神牧了,我們再努力努力,今年爭取審判官,然后裁決官也不遠了…哦,我要聯系博格,讓他趕緊把家族幫你安排的新身份拿給你了,不然等你都審判官了,就不好混進去了。”
“其實,我選擇的這條路很難走,狄斯應該也知道。”卡倫說道。
“當然。”普洱附和道。
“汪!”
“因為我決定繼續調查,所以才能在昨晚完成了神牧。”
“…”普洱。
“調查的事,可以慢慢來,反正現在已經知道了那個惡魔沼澤就在藍橋社區,帕瓦羅先生無法繼續找尋了,那我們就慢慢找。”
“找到了,然后呢?”普洱問道。
“先找到了再說。”卡倫回答道。
“那個,還有這張紙,你在上面記下了好多個名字,你不會是打算學狄斯,直接找上門刺殺他們吧?”
“只是我隨手記錄下來的名字線索。”卡倫回答道,“我沒那么沖動。”
“呵呵,是啊,是啊。”普洱心里終于安定了一些。
這時,普洱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馬上道:“卡倫,你有沒有想過其實這件事還有另外一個解決方式?”
“你說。”
“那就是給莫莉女士寫信,或者打電話,讓莫莉女士去找現在在明克街當神父的拉斯瑪神父,告訴偉大的秩序神教大祭祀,在維恩的首都約克城這里,有一樁涉及秩序神教的腐爛案件,如果不及時處理,以后一旦曝出來,可能會成為秩序神教的一個大丑聞。
你看,事情這樣不就輕松地解決了?
我相信拉斯瑪大祭祀只要腦子不傻,肯定會對這件事做處理的。”
“不可以。”
“嗯?為什么不可以?”普洱疑惑道。
“因為這樣拉斯瑪就會知道我的存在,甚至知道已經被狄斯用過血祭儀式的茵默萊斯家族,還剩下一個我,可以繼續接觸到教會圈子。”
“他不早就知道了么,不是他主動告訴莫莉女士讓你給家里人保平安的么?我甚至覺得,拉斯瑪已經被狄斯給策反了。”
“那些話,是拉斯瑪邁步進入茵默萊斯家院子里時說的,也就只有在那時,他才能說這些話,他是拉斯瑪;
可一旦他的腳收回,站在茵默萊斯家范圍之外,他就是秩序神教的大祭祀。
如果讓莫莉女士直接去找他說這件事,那就是我們在自投羅網。”
“有些…復雜,沒聽懂。”普洱疑惑道。
“汪?”
“還記得你曾對我舉的例子么,關于神的圓和點,我覺得拉斯瑪現在就是這種狀態。
在秩序之神沒睜開眼時,我們甚至能用光明之神把他喊出來,讓他來幫我凈化;
可如果那次凈化的最后,秩序之眼最終睜開了,
你覺得會是怎樣的結果?”
哪怕是現在,再回想起當時的那個畫面,普洱依舊有些不寒而栗;
旁邊的凱文,更是直接打了個哆嗦。
“拉斯瑪現在,就是這樣,他不是狄斯,也不是霍芬,也永遠不可能是。”
卡倫走出書房,去盥洗室洗漱。
洗漱出來后,看見普洱坐在凱文身上從書房出來:
“我決定和凱文先去做初步的調查,你知道的,有時候貓貓和狗狗調查東西時,比人更方便,至少不用擔心引起那些針對帕瓦羅先生的人注意。”
“好,辛苦你們了。”
“唔,另外還有一件事,你們診所上午時打來了電話,說有個臨時預約,是昨天那個孩子的父親。”
塔德爾先生?
“好,我去一下診所。”
“好的,唉,一邊伸張正義一邊還要辛苦賺錢養家,真是不容易啊。所以…”
普洱伸出爪子拍了一下凱文的狗頭,
“比起去洗碗洗衣服,我們還是先開始調查吧,喵!”
“汪!”
“我去幫你們開門。”
“不用,我們走天臺!”
說完,凱文就載著普洱直接竄上了天臺。
“呵呵。”
卡倫被這一幕逗笑了。
他先拿起電話給診所回復了一下確定預約,然后換了衣服,拿起車鑰匙,開門走樓梯來到下面停車場,當他把車剛開出小區門時,就看見站在中介門口的阿萊耶。
阿萊耶看見卡倫的車,馬上笑著小跑著過來;
卡倫搖下了車窗;
“少爺,中午好啊。”
卡倫知道他是擔心晚上帶自己兒子過來讓自己看病時,自己會不在家。
“診所有個臨時預約,我去看一下病人,晚飯前應該能回來。”
“好的,少爺,那晚飯我讓珍準備好。”
“好的。”卡倫沒有拒絕,“對了,阿萊耶,有件事想麻煩你。”
“少爺,您盡管吩咐。”
“你是做房屋中介的,用工中介的活你會有接觸么?”
阿萊耶面露苦笑,道:“真的沒有接觸。”
“哦?”
“少爺您不知道,用工中介很多都是兩頭吃回扣,甚至是專門坑騙那些想找工作不熟悉環境的人,這個錢,賺得有些燙手。
我兒子都這樣了,我也不敢賺這種錢。”
這個世界也是有“報應”與“因果”的說法的,只不過換了一種闡述方式。
“我明白了,不過希望你幫我調查一下,哪些中介近幾年大量招女工的,還是年輕的女工為主。”
“好的,少爺,包在我身上。”
“晚上見。”
“晚上見,少爺。”
卡倫開著車,在接近下午一點時,來到了大廈樓下,運氣很好,路邊有個空車位,把車停好后,卡倫走入大廈坐電梯來到了21層。
柏莎小姐此時正在前臺,對兩個前臺小姐說著話,看見卡倫走了過來,馬上主動迎過來;
“塔德爾先生呢?”卡倫看了一眼候客廳內沒有塔德爾先生的身影,“被安排進我辦公室了?”
“還沒到。”柏莎小姐回答道。
“還沒到?”卡倫有些驚訝,“上次他們可是來得很早。”
“每個父母對待自己孩子時肯定都是最謹慎的,但這次是塔德爾先生自己看病,就會從容一點沒那么急切了,我覺得應該是塔德爾先生從您上次治療他兒子的清晰效果上,認可了您的能力,所以為自己也做了預約。”
“那還叫緊急預約?”
“因為他可能并不在乎緊急預約的價格吧。”
“好吧,那我在辦公室等他。”
“好的,塔德爾先生到了后我會直接領著他進辦公室。”
“嗯。”
卡倫走進自己辦公室在辦公桌后坐了下來,辦公桌上還放著上次的文件夾,打開,里面有小約翰和他父親塔德爾先生的資料表。
做心理診療,肯定需要病人的家庭背景和工作環境,如果是孩子看病的話,那么家庭背景這邊大部分都是寫的家長的。
所以,心理醫生的一個基本職業道德就是幫自己的客戶保守秘密。
另外,診所肯定會對自己的“金主”客戶做更為詳細的背調,這就其實和是不是心理診所沒有什么直接關系了,任何公司都會“想辦法”爭取更為了解自己的大客戶的。
資料表上塔德爾先生職業這一欄里是“企業家”。
卡倫記得小約翰很驕傲地對自己說過,他家開紡織廠的,很有錢。
在小約翰將他自己比作豬圈里的豬時,卡倫還調侃過他,看來你家不止開了紡織廠,還投資了養豬場。
家庭住址一欄在金灣區,看門牌號應該是別墅。
不過,職業細則那一欄里,幾家紡織廠的地址,填的都是“藍橋社區”。
這么巧的么,塔德爾先生的紡織廠就在藍橋社區。
卡倫腦海中不禁回憶起自己第一次坐著阿萊耶的車來到藍橋社區時的場景,
那時自己看著走在道路兩旁一群群穿著工作服的男女工們,曾問過阿萊耶這里是不是有工廠;
阿萊耶回答自己說是有好些家紡織廠,不過沒有煙囪的排煙污染。
紡織廠…女工…
卡倫舔了舔嘴唇,待會兒塔德爾先生來了后,可以詢問他一下這方面的情況。
放下文件夾,
卡倫身子靠后,坐在椅子上,心里想著如果阿爾弗雷德此時不是在住院而是在自己身邊就好了,以阿爾弗雷德異魔本魔的經驗,倒是能順手幫自己探查一下小約翰被污染的原因。
卡倫就這樣坐在辦公室,等啊等;
時鐘從下午一點多,已經走到了三點多,卡倫在這里等待了兩個小時,預約時間已經過半了。
卡倫站起身,既然塔德爾先生已經爽約,那自己也就不再等下去了,畢竟自己晚上還需要幫漢德問診。
正在卡倫收拾東西時,
辦公室門被推開了,柏莎走了進來。
“塔德爾先生來了?”卡倫問道。
柏莎小姐搖了搖頭,
“剛剛得到消息,塔德爾先生在過來途中遭遇了車禍。人,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