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弗雷德很激動地開著車,他現在真的很想回家找家里的那只貓和那條狗過來做一下實驗;
不,不是實驗,只是走一下一個流程,過一個形式;
他要向少爺證明自己的“忠誠”,
要向那兩條寵物證明到底誰才有真正的資格,面帶微笑地站在第二排的位置!
不過,這種迫不及待此時需要暫時按捺一下,因為現在還不能直接回家,少爺需要去買衣服。
但讓阿爾弗雷德有些意外的是,少爺沒有選擇在市中心的服飾店里買,而是先讓自己往藍橋社區開,等幾乎出了市中心范圍后,又指示自己向西側拐彎,這里,有一個服飾中心,都是一間間小鋪子,人流很多,面對的也是工薪階層。
物美不美,難說,但價肯定很廉。
“我記得那天坐阿萊耶車時經過過這里。”
“少爺,真的需要在這里買衣服么?”阿爾弗雷德問道。
“嗯,在這里買衣服方便。”
阿爾弗雷德只能跟著自家少爺向里走去。
卡倫沒有去挑選店鋪,而是直接走入入口處附近的一家,從櫥窗外向里看,可以發現里面的服飾還算豐富,主打的是男裝。
“請進。”
見有人向這里靠近,女人主動地打開了門,讓卡倫微微有些詫異的是,她是一頭紫發。
維恩在歷史上曾興起過奴隸貿易,“吃”進過大量奴隸,為維恩的工業化提供過充足的勞動,哪怕是現在,每年的非法移民進來的數目也不少,他們普遍是紫色頭發;
上次卡倫從約克港下來時,就看見港口上有大量營養不良的紫色頭發勞工在工作。
他們普遍無法得到公民身份,屬于“黑戶”,不僅社會地位地下,還會飽受種族歧視。
這個女人哪怕只是在這里開了一家小服裝店,在她的這個群體里,已經算是混得非常好的了。
女人穿著灰色的毛衣,下身著黑色的長褲,很保守的打扮,但因為她身材豐腴,所以哪怕是寬松的衣服穿在身上,稍微有點動作,依舊能勒顯出內在的圓潤弧度。
她的臉并不白嫩,留有風霜的痕跡,年紀應該是三十多,但聲音有些沙啞,手背有明顯龜裂過的痕跡,哪怕現在愈合了,卻依舊殘留著無法愈合的一道道溝壑,這是曾經吃過苦的象征。
“幫我選兩套衣服,休閑的,合身就好。”
“好的,英俊的先生。”
女老板馬上拿起衣桿去挑掛在上面的衣服,卡倫阻止道:
“不用那種靚麗的,顏色普通的,謝謝。”
“嗯?”女老板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卡倫。
“和你身上衣服差不多顏色就可以。”卡倫又說道。
“好的,好的。”
女老板很快選了兩套,褲子一個是咖啡色的,一個是藍色的,都是休閑款,衣服一件是和她身上一樣的灰色毛衣另一件則是白色的高領針織衫。
“有試衣間么?”
“有,有的,在里面,您跟我來。”
卡倫跟著女老板來到后頭的里屋,里屋有張床,床上躺著一個身體癱瘓的男人,從他膚色和發色來看,應該是維恩土著,旁邊還有一個混血的小姑娘,正坐在毯子上自己玩玩具。
移民獲得公民身份的一個方式就是和當地人結婚,通過婚姻關系獲得公民身份;
試衣間在隔開的一個小房間里,里頭有鏡子,還有一張床。
“我幫您試衣服?”女老板一邊說著一邊伸手主動去幫卡倫脫衣服。
“請您出去一下,謝謝。”
“哦,好的。”
女老板退了出去。
卡倫一個人試好了衣服,衣服挺合身,穿在他身上依舊顯得很英俊,但沒有那種銳利精致的氣息,或者說,沒那么重了。
來這里買衣服,真不是卡倫想故意幫皮亞杰省錢,而是因為在面對客戶時,客戶與你交流過程中,他們的目光會很自然地盯著你的衣服你的鞋子看;
這個時候,如果能夠讓他們發現你的衣服很普通,甚至可以說是廉價,他們內心會得到一種“舒緩”,不會有那么大的抵觸感。
如果你一身名牌,無比精致地坐在客戶面前交流,很容易給予客戶一種無形的壓力,不利于病情的探討。
再考慮到皮亞杰診所所開設的位置和檔次,以及這個時代愿意花錢去看所謂心理問題的人群,在這個拜金的時代里,看見你穿得沒自己穿得貴,他就能放松,就能舒適,就能從容。
當然,也不能太離譜弄個乞丐裝去上班。
試穿好了后,卡倫穿回自己衣服,走出來時,那個癱瘓的男人已經面朝里頭睡著了。
原本在地上玩玩具的小姑娘正把一顆軟糖紙剝開,送入自己嘴里,看見卡倫走出來了,笑呵呵地主動走過來,舉著一個軟糖遞給卡倫:
“哥哥,吃糖。”
卡倫接過了這顆軟糖,走出里間,女老板主動迎了過來,卡倫問道:
“多少錢?”
“我算算。”女老板開始計算,計算時目光不停地在卡倫與他身上的阿爾弗雷德身上掃過,道,“總共1241雷爾,我給您打個折,1200雷爾怎么樣?”
卡倫笑了笑,道:“太貴了。”
“真不貴了,您看看這個料子,都是好料子。”
“我不要了。”
卡倫轉身,推開門,準備離開,阿爾弗雷德跟著轉身往外走。
“哎哎哎…別走啊!”女老板伸手抓住了卡倫,“您說個價格,不虧本我就賣。”
“120雷爾。”卡倫說道。
“虧本了啊。”女老板哀求道,同時手還抓著卡倫的手搖了搖,她的手很粗糙,帶有些許磨砂效果,讓卡倫有些刺痛。
“那就算了。”
“再加一點,再加一點。”
“不能加了,不能賣的話,我就走。”
女老板一咬牙一跺腳,道:
“好的,就當認識您這個朋友,成交!”
卡倫示意阿爾弗雷德給錢,自從身邊有阿福后,卡倫就不再在兜里放錢了,另外,他的那筆積蓄也都放在阿福那里,也不擔心阿福會貪。
阿爾弗雷德拿出錢包,沒急著給錢,而是對卡倫道:“少爺,我也買兩套?”
卡倫看了一眼阿爾弗雷德,這個一向很注重自己衣著品味精致的家伙,幾乎是西服不離身,以前在羅佳市時,更是恨不得一天換幾套以對應上午的朝陽傍晚的黃昏以及深夜的星辰;
“你不用,我是工作需要。”
“不不不,我覺得還是需要的。”說著,阿爾弗雷德指了指女老板手上拿著的衣服,“這些先包起來,然后把那件,那件,和那件拿下來,我試穿一下。”
“好的,好的。”
“少爺,我也進去試穿一下。”
“嗯。”
卡倫很想拒絕,心想你這個幾千甚至上萬盧幣一件的衣服買起來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家伙,現在買個幾十盧幣一件的衣服還得專門進試衣間?
但他又不好意思打斷阿爾弗雷德興致,從離開羅佳市到維恩,阿爾弗雷德一直在付出和幫助自己,自己不能剝奪他現在最大的興趣愛好。
“您請坐。”女老板給卡倫拿了一張板凳。
卡倫在板凳上坐了下來。
“您不像是會在這里買衣服的人。”女老板熱情地攀談。
卡倫微笑道:“家里破產了。”
“額…”女老板一時語塞,但還是馬上換了個話題,“您結婚了么?”
“沒有。”
“我有合適的姑娘介紹給您,您想看看么?很漂亮很干凈的一個姑娘,會做家務活,很勤勞。”
卡倫覺得,老板娘應該還兼職做“結婚中介”,不過她這個“中介”帶有換公民身份的意思。
“我有未婚妻了。”卡倫回答道。
“哦,那他呢?”女老板指了指里頭。
“他結婚了。”卡倫說道。
“哦,真是可惜了。”
卡倫以為女老板會就此打住這一話頭,誰知道她又問道:
“您說您家里破產了?”
“嗯。”
“那您未婚妻會嫌棄您不和您在一起了么?”
卡倫眉頭微皺,怎么自己最近就和這個“橋段”分不開了?
女老板看見卡倫皺眉,誤以為自己說對了,馬上道:
“我這里有好幾個認識的適齡女孩,你可以挑的,她們愿意和你一起吃苦的?”
“不用了。”卡倫擺了擺手。
“您何必還對不切實際的愛情抱有幻想呢?您這是自欺欺人走不出來啊。”
“…”卡倫。
“您看看我家這位,娶了我,我給他生了女兒不說,他癱了,我還一直對他不離不棄照顧他,這才是有責任的妻子,不是么?”
“您確實很有責任。”卡倫說道,“但我真的不需要,謝謝。”
這時,一個少女抱著一個大箱子走了過來,女老板馬上開門迎她進來:
“米歇爾嬸嬸,這是今天的毛線。”女孩兒把東西放在地上說道。
女孩兒年紀不大,應該也就十六左右,身上的衣服有些破舊卻很干凈,膚色有些偏黑,但給人一種很爽利的感覺。
“你看。”
女老板拉著女孩兒的手向卡倫展示;
女孩兒很大方,雖然被拉著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很自然地向卡倫鞠躬:
“先生,您好。”
“你好。”卡倫對她點了點頭。
“她叫希莉,是個很勤勞很踏實的姑娘,您再看看她的屁股…”
“啪!”
“想不想摸一摸?這個體格,生孩子絕對沒問題。”
“米歇爾嬸嬸!”女孩兒害羞了。
“站好,你不抓住機會難道真想被你父母嫁給那個五十多歲的瘸子給你弟弟換上學校的資格?”
卡倫只能攤開手,很誠懇地道:
“米歇爾太太,我想您真的誤會了,我和我未婚妻感情很好,我妻子家準備資助我重新開始。”
阿爾弗雷德,你試衣服要試多久!
女老板聽到這話,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相信,您的未婚妻一定很美麗動人,因為您很英俊。”希莉笑著對卡倫說道,“您的未婚妻,肯定和您很般配。”
卡倫對她微笑,“你也很漂亮。”
終于,阿爾弗雷德從里間走了出來:
“這兩套多少錢?”
老板猶豫了一下,開價道:“150雷爾。”
“不行,我怎么能比少爺還買得貴。”
“行了。”卡倫站起身,“結賬吧。”
米歇爾太太馬上道:“總共270雷爾。”
“給300。”卡倫說道,“剩下的給孩子買糖吃。”
“謝謝您。”
結完帳,阿爾弗雷德提著衣服和卡倫來到了停車位置,把衣服先放到后車座后,阿爾弗雷德坐進駕駛位發動了車子:
“少爺,我們家里需要雇傭一個女傭。”
“哦?”
“我平時需要和少爺您出來,保護少爺的安全,家里雖然還有一只貓和一條狗,但不可能指望它們打掃衛生吧?
就是做飯,少爺您也不可能頓頓都親自做,興致來了做一下就好了,而且少爺您明天開始就要上班了。”
“好吧,你安排吧。”
“等阿萊耶回來就好,到時候先讓他陪著我去把車買了,再讓他陪我去找女仆。
現在覺得少爺請阿萊耶一家吃飯是真的明智,在一個新地方生活時,肯定需要一個阿萊耶。”
“嗯。”
卡倫閉上眼,準備瞇一會兒。
他現在底薪是一萬雷爾,不出意外,績效方面應該不會比這個低,這個收入,已經足夠維系很體面的生活了。
畢竟,房貸不用自己還。
可這個念頭一生出來,卡倫心里還有些愧疚;但轉念一想,自己買房子的貸款價格是預期的一半不到,叔叔嬸嬸那邊應該壓力減輕了很多。
按照茵默萊斯喪儀社的收入,問題應該不大,又不是讓梅森叔叔為了給自己還貸跑碼頭上去扛包。
一念至此,卡倫心里頓時通順多了。
“嘟嘟嘟…”
一輛車擋住了前面的路,阿爾弗雷德按響了喇叭催促,但前面那輛車卻遲遲不動。
“咦,少爺您看,前面那個是不是靈車?”
原本瞇著眼的卡倫睜開眼,發現前方那輛車,好像真的是改裝的靈車。
車旁,有兩個瘦弱的伙計,正在推抬著一輛擔架車,哪怕靈車后車廂處放下了板子,可這兩個人卻怎么都推不上去。
“下去幫幫忙吧。”
卡倫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下了車,關車門的剎那,卡倫心里忽然有些想笑,自己這是“技癢”了么?
走上前,卡倫發現擔架車上躺著的“客人”體形很龐大,很高,又很胖,哪怕現在是躺著,但白布覆蓋著他的身軀后依舊自中間顯露出了一個清晰的圓肚“凸”。
這是火葬社老板最喜歡而喪儀社老板最討厭的客人。
“很抱歉,先生,我們馬上就把車開走。”這時,一個紅發青年向卡倫歉然道,他以為卡倫下車過來是因為他們堵路了。
“皮克,你再使點勁。”
“好的,丁科姆!”
“來,一起來,一,二,三!”
兩個很瘦削的活計再次一起發力,但“客人”還是送不上去。
卡倫開口提醒道:“先讓一個人在上面接,注意好擔架車輪子的角度。”隨即,卡倫對阿爾弗雷德招了下手,“你去上面接。”
“好的,少爺。”
阿爾弗雷德跳到靈車上,抓住擔架車的上端。
“你們在下面用力,我扶住‘客人’防止他滑下來,聽我的,來,用力推!”
“哐當!”
終于,擔架車被成功推了上去,其實主要還是阿爾弗雷德力氣比較大的功勞,畢竟當初看見阿爾弗雷德做事的樣子后,梅森叔叔可是動過開除羅恩的念頭的。
“謝謝您,先生,真是感謝您。”紅發的丁科姆拿出一盒有些被壓扁的煙,抽出最完整的一根遞給卡倫。
“不客氣。”卡倫笑道,“我不抽煙。”
阿爾弗雷德也回絕道:“我也不抽煙。”
皮克則先發動了車子,把車子靠邊后,又下來,拿著幾瓶汽水走了過來:
“不抽煙,喝汽水。”
卡倫接過了汽水,喝了一口,“嗯,檸檬酸的味道。”
阿爾弗雷德也接了一瓶,正當阿爾弗雷德拿著汽水準備回去發動汽車離開時,皮克又很不好意思地喊道:
“那個,瓶子要留給我退押金用的。”
“呵呵,好。”
就這樣,四人就坐在路邊的墩子上,一起喝著汽水。
“先生,您不害怕尸體么?”丁科姆好奇地問道。
“他們只是客人。”卡倫回答道,“和進飯店吃飯的客人沒什么不同。”
“哦,是的,為我們今天的客人以及樂于助人的兩位先生們干杯!”皮克舉杯喊道。
大家一起碰了一下汽水瓶。
“就你們兩個人出車么?”卡倫問道,在家時,基本是一個司機配兩個伙計。
“老板本來是和我們一起出來的,結果老板半路下車去找小姐去了,等我們接完客人回去再捎帶回他,我們老板娘看管老板很嚴。”皮克說道。
“原來是這樣。”
皮克先喝好了汽水,把汽水瓶子放在了面前地上。
阿爾弗雷德也喝好了,把瓶子放在第一個瓶子旁邊。
丁科姆也喝好了,把瓶子放在了阿爾弗雷德的那個瓶子后面,他瓶子和阿爾弗雷德瓶子之間的距離,幾乎等同阿爾弗雷德瓶子與皮克瓶子之間的距離,三個瓶子呈現的是一個直角。
然后,最后一個喝完的卡倫發現皮克與丁科姆把目光看向了他;
卡倫在心里道:倆強迫癥患者么?
強撐著把最后一口汽水喝完,卡倫把自己手中的瓶子,放在了那個讓四個瓶子呈“正方形”的位置上。
瓶子放下后,
丁科姆握緊拳頭:“耶,舒服了!”
皮克則大笑道:
“贊美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