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卡倫穿著睡衣,站在球臺處,手里端著一杯冰水,看著外面的雨簾。
景色,其實很美的。
不過,卡倫掃了一眼自己下午看了一半現在扣在茶幾上的那本《雨中約克城》。
這是一位現實主義作家的作品,書中主人公是一個童工;
起初,他很喜歡下雨天,覺得雨是自由的音符;
隨后,他開始對雨天感到麻木,沒日沒夜的高強度上工,讓他已經失去了對天氣變化的感知,一同失去的,還有節假日,甚至是…白天與黑夜。
最終,在自己母親病死后,他在大雨泥濘中嘶吼咆哮;
作者描繪了一個冰冷的約克城,尤其是在大雨中,雨水將高樓大廈上的污垢沖刷下來,站在上面的人得到了“清新”與“寧靜”,可這些污垢卻不會消失,而是都落在了底層人的腳下,化作了他們掙扎的泥潭。
卡倫覺得,現在的自己就是這樣。
他所在的臥室有類似地暖的裝置,開窗后吹進來的寒風恰好可以中和一下過多的燥熱。
當雨淋不到你的頭發也濕不到你的鞋時,你當然會覺得它是美的。
“吃水果?”
尤妮絲端著一盤水果走了進來,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色的長裙。
“好。”
卡倫走下球臺,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蘋果削皮切好,插上了牙簽,卡倫送了一個入口,很甜。
“在看這本書么?”尤妮絲看見了那本《雨中約克城》。
“是的,家族藏書館里,書很豐富。”
“其實,我很喜歡看這類似的書。”尤妮絲笑著說道,“我總是一邊看著文字一邊嘗試在腦海中去浮現出畫面,然后,去進行感情的共鳴,每次,總能給予我很多感觸。”
“嗯,當然,這就是書和文字的作用。”卡倫又吃了一片蘋果,“提供給你一個方向,然后,你自己轉頭過去看那個風景。”
卡倫記得之前在瑞藍時,尤妮絲送給過自己一本《狂想日記》,一本現實和荒誕結合的。
“就是有時候,一些情感,我發現自己很難進行真正的共鳴。”
“那是當然,每個人的生活經歷不一樣,也就是現實需求不一樣,最終得到的情感共鳴肯定也是不同的。畢竟,現實決定意識。”
“是的,沒錯。”
“喵”
這時,普洱跳上了尤妮絲所坐的那張沙發。
尤妮絲伸手,將普洱摟了過來。
普洱也沒反抗,被自己這位曾曾曾曾侄女摟住,頭靠在她的大腿上,面向卡倫。
卡倫吃起第三塊蘋果,
而普洱,一邊被尤妮絲的手輕輕撫摸著一邊伸出自己的爪子,將尤妮絲的裙子撩起。
一直撩到,露出了大腿。
普洱對卡倫眨了眨眼;
卡倫則看向尤妮絲的大腿,她腿上的肉增一分就顯膩減一分則寡淡;
總之,是一個近乎完美的腿型。
尤妮絲也留意到了這只寵物貓把自己的裙子撩得太高了,當她下意識地想要將裙擺放下去時,卻看見坐在對面的卡倫正聚精會神地盯著自己的腿看。
在注意到自己的目光過來時,他也沒有絲毫想扭過頭的想法,一時間,竟然是她不好意思把裙子放下。
“很美的腿。”
卡倫贊美道。
尤妮絲咬了咬嘴唇,這個動作,帶著些許不知所措,但卻又無形間自然嫵媚。
“哆…哆…”
尤妮絲將裙子放下,坐好。
普洱跳下了沙發,跑到床頭柜上,按了一下鈴鐺。
門被推開,博格站在那里:
“少爺,貝德先生派人過來說,演藝廳已經按照要求改裝完畢,水也已經注入進去了,請您過去查看。”
“我知道了。”
卡倫站起身;
博格走了進來,準備幫卡倫拿衣服,畢竟此時少爺穿的是睡衣。
但當他一只腳踩進去后,另一只腳直接開始調頭,幾乎是原地來了一個回旋,左右晃蕩了兩下后終于站穩,然后把臥室門關上。
尤妮絲沒絲毫扭捏,起身打開了衣柜:“穿哪件好呢?”
“隨意就好。”
“不能隨意,聽父親說,要三天的時間?”尤妮絲問道。
“嗯。”
“那需要帶換洗衣服么?”
“沒有這個必要,不是去旅游的。”
卡倫要完成“凈化”,至少在艾倫家族內部核心成員里,不是秘密,畢竟那座荒廢了這么久的演藝廳忽然被動工改造,也無法瞞得住人。
“可以讓人送進來么?好像不可以的。”尤妮絲有些擔心道。
“不用擔心這個,我只是去做我現在應該做的事,嚴格意義上來說,是我這個凡人要去接受來自神的指引。”
卡倫將睡衣脫下,穿上了尤妮絲準備好的衣服。
整個過程,二人都沒有任何扭捏。
穿戴整齊后,卡倫站在鏡子前打量著自己,不錯,很精神,也很精致。
最主要的是那天去找雷卡爾伯爵聊天的消耗,通過這幾天的休息都補了回來。
尤妮絲上前,輕輕抱住了卡倫;
卡倫也伸手抱住了她,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床頭柜上坐著的普洱打了個呵欠,旁邊早就準備好的金毛則擺了擺尾巴。
當卡倫松開手臂準備離開時,卻發現尤妮絲還在抓著他的衣服,意識到后,尤妮絲才松開手。
“只是一個凈化而已。”卡倫柔聲道。
尤妮絲搖了搖頭:“不是的,等你結束后,你就不一樣了,我有這種預感。”
“或許吧。”
普洱看見卡倫把嘴唇湊到尤妮絲耳邊,輕聲說了句話,然后,尤妮絲臉紅了。
隨后,
卡倫走出了臥室,普洱跳上金毛的后背,追上卡倫后,又直接跳到卡倫身上爬到他的肩膀:
“你剛剛對她說什么了?”
“沒什么。”
“不,肯定有什么。”
“真沒什么。”
“你真是不夠意思,卡倫!”
“嗯。”
“我剛剛還幫你撩開她的裙子!”
“我自己去撩,也不會被抽巴掌。”
卡倫走到一樓,阿爾弗雷德已經在門口撐好了傘。
老安德森帶著核心族人,都站在門口臺階上。
“少爺,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好了,接下來三天里,不會有人被允許進入那座演藝廳,每日三餐,會交給阿爾弗雷德先生送到入口處。”
“好的,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
卡倫用目光與艾倫家其他人簡單示意,然后就在阿爾弗雷德的陪同下,向演藝廳走去。
“少爺,亨利親王昨晚來過莊園,想見尤妮絲小姐,但被安德森擋下來了,雙方鬧得有些僵,最終亨利親王離開了。”
“哦。”卡倫點了點頭。
普洱說道:“不要在意格洛麗亞家的這些小丑,他們只是一群嬌生慣養的豬,對我們的威脅沒有拉斐爾家族那種白眼狼大。他們的皇室之所以能傳承至今,就是因為他們只喜歡一家人窩在家里亂輪,不敢輕易對外下手。
卡倫,不要在意這些小事,一切,等你成長起來后,就都是浮云。”
“我明白。”卡倫應了一聲。
在和雷卡爾伯爵聊過天后,他現在是真的有底氣了。
至少,那種仗勢凌人搶未婚妻的戲碼,不會在他身上出現;
真逼急了自己,自己就不惜一切把雷卡爾伯爵“喚醒”,讓雷卡爾伯爵在品嘗完格洛麗亞三世女王的味道后,再換換當今格洛麗亞九世女王嘗個鮮。
就是格洛麗亞九世已經九十五歲了,算是半截身子已經入了土;
不過這正好與剛從墳墓里爬出來的雷卡爾伯爵是絕配,不是么?
演藝廳入口處,阿爾弗雷德停了下來,他低頭看著金毛:
“三餐時我會把東西送到這里來,你來取。”
“汪!”
金毛舉起前腿,
阿爾弗雷德也探出手掌,和狗爪拍了一下。
隨即,
阿爾弗雷德后退兩步,向著卡倫單膝跪了下來:
“少爺,我無比激動,將見證您的崛起,這是命運賜予我的無上榮光。”
卡倫又回頭眺望了一下遠處古堡門口那站著的一排艾倫家族成員,此時此刻,他忽然有種全村終于出了一個大學生提著行囊滿載全村老少希望去赴學的感覺。
“阿爾弗雷德,自從認識以來的這些日子里,辛苦你了。”
“能隨侍在少爺身邊,是阿爾弗雷德畢生最大的榮耀。”
“以后的日子,還得繼續麻煩你。”
“阿爾弗雷德,愿意為您獻出一切!”
卡倫轉身,走入演藝廳,金毛跟上。
演藝廳內的改造主要在舞臺位置,那里被砌上了水泥拉起了高度蓄上了水,而四周的觀眾席則依舊保留。
里頭通了電,并不顯得昏暗。
“你以前會呼朋引伴來看演出么?”卡倫問道。
“不會,我喜歡一個人隨便選擇一個位置,安靜地看,連我的父親和兄弟姐妹都不允許進來。”
“能理解那種快樂。”
“不,那是享受孤獨。”普洱糾正道。
“嗯。”
通向水池中央有一條臺階小路,卡倫直接走了過去,正中間位置,擺著一把椅子。
卡倫坐了下來,看了看四周的水面,還伸手撩了一下。
“感覺出什么不同了么?”普洱問道。
“沒有。”
“等你完成凈化后,就能感知到了,雖然凈化的是你自己,但那之后,你看世界的方式,就會不一樣了。”
“我很期待。”
“我也是。”普洱指了指卡倫面前的一個小臺子,上面有一根很粗的蠟燭,旁邊還有火機放著,“幫忙點上。”
卡倫拿起火機,點燃了蠟燭,這個蠟燭,燒個三天肯定不成問題。
“蠟燭,有什么用么?”
普洱回答道:“沒什么用,不過,可以增添我的儀式感。”
“明白了。”
“蠢狗,過來!”
金毛走了過來,晃了晃腦袋。
“椅子下面,鉆進去!”普洱指揮道。
椅子下面,有一個狗墊子,專門布置好的。
金毛鉆了進去,在里面躺下。
普洱跳到蠟燭在的臺面上,此時的它幾乎和卡倫的臉平齊。
“哦,卡倫,再幫我挪挪這個臺子,往你那里靠近點,否則我的爪子夠不著你。”
卡倫伸手抱著臺面,向自己這邊挪動,當雙方距離很近后,普洱喊了停。
隨即,普洱探出爪子,在卡倫很正常的坐在椅子上時,它的爪子可以輕松地按在卡倫的眉心位置。
“好了,搞定。”
“可以開始了么?”
“《秩序之光》那本書,你沒帶么?”
“不用帶了,里面大部分內容我已經會背了。”
“哦,真是虔誠的秩序神教信徒,我要是秩序之神,肯定會忍不住垂青你。”
“你的前奏可真多。”卡倫有些好笑道,“為什么不提前請個劇團來幫你暖個場?”
“還不是怪你,我原本是這樣設想的,在我回來之后,你也坐上了族長的位置,花點錢給我請個劇團來再表演一場,讓我重新回味一下過去該多好。
結果你沒問過我,就直接同意改造了。”
“好吧,下次我會問你的。”
“也沒什么下次了,家里值得我掛念的只剩下書房里那幅畫了。”
“等凈化完了之后,可以把這里復原,其實這個演藝廳的設計挺符合…”
“挺符合藝術的呈現是吧?”普洱高興地問道。
“挺符合辦葬禮的場地需求的。”
“…”普洱。
“到時候把我現在所坐的位置,再墊高點,做一個停棺臺,四周的收音效果很適合現場悲傷鋼琴曲的演奏,哀悼的客人也能有很多位置和角度可以站的下。”
“所以,你是想把茵默萊斯家的老本行也轉移到這里來么?”
卡倫搖了搖頭,道:“艾倫家族不缺錢,缺的是各個正統大教會的點券。”
在家里時,一個B級套餐就能讓瑪麗嬸嬸高興得起舞。
但在這里,可掀不起什么波瀾。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普洱說道,“普通人辦葬禮支付的是盧幣或者雷爾,因為他們手頭上只有世俗貨幣。
但是,手頭上有點券的人,他們難道就沒有辦喪禮的需求了么?”
普洱到底是一只在茵默萊斯家浸營了近百年的貓,馬上又道:
“這里其實有一個很大的市場,但前提是,還需要建造一個煉化分解尸體收集靈性材料的‘火葬社’;
辦完葬禮后,尸體直接被分解處理,有用的東西讓親屬直接打包帶走。”
“這真的是一個好點子。”卡倫贊嘆道,“和喪儀社比起來,艾倫家族現在的三家作坊,真的是有些太低層次了,利潤面不夠大。”
“是的!點券可以幫家族向教會購買特殊材料和服務,幫助家族更地成長也能更好地保護家族,能形成一個很好的正向循環。”
“汪!汪!汪!”
椅子下面躺著的金毛忍不住叫了三聲。
“差點忘了正事喵。”普洱搖了搖尾巴,“我們還是先完成凈化吧。”
“嗯。”
卡倫坐直了身子。
“好了,現在,請你回答我,我的卡倫少爺,你已經準備好,開啟進入另一個世界的大門了么?”
“準備好了。”
普洱將自己的貓爪子按在了卡倫額頭上;
而這時,金毛也閉上了眼;
“好,卡倫,現在請你在心底默誦《秩序之光》的章節。”
卡倫開始在心里默念。
“盡量把自己放空,讓自己心無掛礙,然后,跟隨我的引導…”
普洱的爪子上,出現了淡淡的白光。
“卡倫,你看見那道白光了么?”
“看見了,一個白點。”
“好的,全神貫注地盯著它,然后,跟著它走,它去哪里你就去哪里,相信它,因為它會指引著你,找到你所想要找尋的東西。
等時候到了時,我會來問你,你想見到的神是誰,到時候,你就大聲回答我。”
卡倫開始全身心投入,這時,卡倫的身上開始呈現出淡淡的黑色光澤;
四周水池內,有一點點的水汽,開始隨之蒸發。
普洱收回了自己的爪子,此時,它眼前的卡倫像是已經進入了沉睡,凈化,已經開始了。
“蠢…狗…”
普洱喊道。
金毛緩緩地睜開眼,此時它的狗眼里,呈現出的是怨毒與憎惡,這是,邪神的目光!
下一刻,
卡倫身上的黑色光澤瞬間暴增,水池內的水開始被攪動起來,不停地向著卡倫這邊涌動,形成了一個漩渦,這是一個很壯觀的景象。
“嘖嘖嘖…”
普洱很是滿意地咂咂嘴,
“看來,我們家蠢狗體內的那位邪神,和秩序之神好像有些過節呢,看看神的反應,比預想中還要激烈不少。”
普洱舔了舔嘴唇,
靠著身后粗大的蠟燭坐了下來,
又是習慣性的尾巴豎起在它胸前。
普洱的爪子抓住自己的尾巴,習慣性地咬了咬,一邊咬還一邊嘟囔道:
“狄斯,這肯定也是你算計好的,我不信你沒算計到,哼哼。”
“我們家的蠢狗已經做得很不錯了,卡倫現在的凈化程度已經是普通凈化者的數千倍了,但這還不夠。”
“還不夠,還不夠哦。”
“我的小卡倫,我要讓你在這次凈化中,成為亮瞎秩序之神眼睛的存在。”
“我要讓你的凈化完成度,創造教會歷史上的一個神跡!”
“因為啊,我們本來就有真正的神跡!”
“當年家族里的那些利欲熏心的瘋子,竟然妄圖利用它將家族的信仰體系強行轉化成宗教信仰體系,這是瘋了!
不過現在,
倒是正好用上了。”
一邊咬著自己尾巴一邊嘟囔著的普洱,
將自己尾巴最尾端的一截,剝開。
沒有血肉模糊,
普洱也沒有絲毫吃痛的感覺,
因為在它的尾巴末端原本毛絨的包裹下,有一段類似水晶一樣的締結,像是粘合在了尾巴上,與尾巴融為了一體。
而水晶內,則有一根晶瑩剔透的食指,這是…光明之神的手指!
尾巴翹起自己的尾巴,
尾巴的末端,也就是那根被剝出來的封印在水晶內的手指,直接抵在了卡倫的眉心。
普洱開口道:“卡倫,你…”
可就在這時,
尾巴末端的水晶放出了刺目的白光,那根手指像是恢復了血色一般,自己加重了力道,抵住了卡倫的眉心,你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手指和卡倫眉心位置皮膚因接觸而產生的輕微凹陷。
椅子下面,正在“邪風凜凜”的金毛,在此刻直接嚇得腦袋抵在了地上,嘴角溢出了白沫,身體開始抽搐。
而普洱,貓身被連續震顫,身體直接僵住,那句問詢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強行凝固住。
一道充斥著威嚴與神圣的聲音,
在這座演藝廳里,
緩緩響起:
“秩序,出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