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國陪都,江陵城,皇宮,垂拱殿之中。
在粘桿處都翊衛使陸炳的帶領之下,一眾粘桿處高層齊齊跪倒在地,將頭死死埋在地上,不敢抬起。
陸炳狠狠用額頭撞擊殿中金磚,嘶啞著聲音,告罪道:
「臣思慮不周,請陛下降罪!」
蕭承頭都沒抬,一邊悶頭批閱奏折,一邊漫不經心地道:
「張、陳二人,雖然能力不凡,但素來野心勃勃,不易駕御。盡管是你粘桿處一手扶持出來的,但如今一有了安身立命的地盤,自然就有了異心,不會聽你粘桿處調遣了」
此時蕭承說的張、陳二人,顯然就是如今攪得夏國東南天翻地覆的張士誠、陳友諒二人!
陳友諒此前鼓動夏國郡兵動亂,致使兩萬夏軍精銳慘敗。
此后,又有粘桿處暗中為他們二人聯絡,取得了齊地四郡鹽商的支持,最后極為順利地讓齊地四郡也失去了控制。
膠東、泰山二郡,為陳友諒所得。
張士誠因為硬抗夏軍圍剿兩年,海陵郡被打得一片糜爛,所以齊地之中最為富庶的東海郡,被他所得。
五郡之中,僅剩下一個瑯琊郡,未能劃分下去,便讓二人自去派兵接管。哪個先占到了,便歸哪個占領。
不過也正是因為兩人相互爭奪瑯琊郡,這才導致矛盾激化起來,雙方互相防備,各部時常產生摩擦,仇怨日深。
夏國趁機施展手段,派人前去加以挑撥制衡,竟然讓東南沿海那原本已經糜爛到底的局勢,真的就這么緩解了。
說到這里,蕭承抬頭看向陸炳,淡淡道:
「朕曾經仔細交代過你,對待這二人,要既用且防,加以制衡,你倒是聽進去了就是制衡太過了,讓二人有了矛盾,致使局勢失控。」
陸炳聞言,連忙再次叩首在地,誠惶誠恐地道:
「臣知罪,請陛下責罰!」
垂拱殿中,沉默了片刻之后,便聽到蕭承沉聲道:
「辦事不力,罰俸半年,降品階一等,去緋袍,以示懲處。準你繼續掌管事務,若再有疏漏,革職!」
尚輿備事處都翊衛使,權勢不小,但品階卻算不上太高,不過是區區一位從四品。降一級,便是正五品,也不能再著大紅官袍上朝了。
這樣的責罰,看起來沒有實質損失,但卻是讓陸炳最為難受的!
粘桿處與東廠,一直有相互競爭的勢頭。
東廠的廠督汪直,提督東緝事廠太監,是從四品。原本粘桿處的都翊衛使,也是從四品。兩方,一者監管國內朝野,一者監控天下諸國,各有司職,勢均力敵。
但蕭承這么一道責罰下來,堂堂尚輿備事處主官,卻成了從五品官員,這可就憑白在東廠面前落了下風,讓一眾粘桿處高層,都難受無比!
陸炳咬著牙,再次俯身行禮,喝道:
「謝陛下開恩!」
殿中一眾跪倒戴罪的粘桿處高層們,此時心中也已經發狠了。
回去之后,一定要想辦法整個大的功勞,好洗刷此次罪過,讓自家都翊衛使大人盡快官復原品階 處置完畢之后,一眾粘桿處侍衛俯身告退。
又過了一會兒之后,便見馮保,此時面帶喜色,匆匆走入大殿之中,對著繼續伏案批閱奏折的蕭承恭敬行禮,然后朗聲恭賀道:
「奴婢,恭賀陛下!」
「前線軍報,曲靖侯伍子胥,已率部攻取夏國重鎮柴桑城,齊昌府近十萬夏軍被困死地,夏國社稷為之震蕩,朝野上下惶恐不安!」
批閱奏折的蕭承,聽到軍報,微 微抬起頭來。
此時的他,臉上雖也有著高興之色,但卻也并沒有表露得欣喜若狂,似乎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一般。
他放下手中的朱筆,連連點頭,笑道:
「不錯,短短幾日的功夫,便攻取了夏國重鎮柴桑城,全賴前線將士傾力效死。」
「下旨!自內庫之中調撥白銀五十萬兩,賞賜伍子胥麾下有功將士!」
這幾年來,隨著國土疆域增加,以及「一條鞭」法的推行,云國國力蒸蒸日上,經濟發展迅速,賦稅收入增多。
再加上每年安國的賦稅,都盡數以貢禮的名義,送到了蕭承的宮中府庫之中,這便導致了蕭承自己的內宮中庫,里面無比充盈!
此時就這么輕飄飄的一句話,便是五十萬兩的白銀撥付出去,犒賞有功將士。
這般手筆,只怕讓夏皇虞昭凌知道了,眼睛要不知道紅成什么模樣呢!
馮保連忙應下,記在心中,準備稍后便去督辦此事。
蕭承沉吟片刻之后,又站起身來,拂袖道:
「去軍機處!」
馮保聞言,連忙躬身應是,上前引路。
嗯,其實也不需要怎么引路。
自從朝廷搬遷至江陵陪都之后,軍機處與內閣,倒是不用擠在一起辦公了,而是挪到了垂拱殿左右兩側的耳房之中。
蕭承要去軍機處,也不過是多走了兩步而已。
此時的軍機處之中,顯得一片忙碌。
軍機處中的沙盤地圖之上,那標注著「柴桑城」的城池,被人剛剛上了云軍的旗幟,象征著這座長江咽喉之地,已經落到了云軍手中。
顯然,這里也是已經收到了前線的軍報。
見到當今陛下到來,軍機處中的一眾官員,連忙停下了手中的事務,對著蕭承齊齊行禮,朗聲道:
「臣等,參見陛下!」
蕭承對著眾人抬手虛扶,然后徑直走到了沙盤前,沉聲問道:
「如今柴桑城已被攻陷,夏國前線各部大軍,可有什么調動」
軍機處參贊孫臏,此時微微拱手,沉聲道:
「回陛下,根據各處密報匯總,夏國前線大軍調動,盡在我大云眼線之中!」
「廖固部近十萬大軍,如今被困死在齊昌城之中,進退兩難。但齊昌府作為夏軍前線要地,其中囤積糧草軍械無數。廖固一心死守之下,我大軍又不能不顧傷亡強攻,暫時只能派兵圍困齊昌城。」
「豫章郡、榕郡夏軍統帥,夏國中將軍孫乾芳,收攏潯陽郡潰兵,放棄豫章郡其余州縣,糾結部眾七萬余眾,死守豫章郡郡城洪州。」
「夏國此前,也已派遣夏國饒陽侯、右將軍武正平,率兵前來馳援柴桑城。只是曲靖侯用兵迅疾如 神,武正平到底是晚了一日,未能來得及守住柴桑城。如今武正平,已率部就地駐守宜城郡,并且不斷征調后方大軍,意欲阻擋我大軍繼續東進。」
不得不說,云國這情報工作做得太好了!夏軍前線各部大軍的調動,此時盡數都在云機處的掌控之中。
蕭承一邊聽著孫臏的解說,視線一邊在沙盤之上徘徊。
精細無比的沙盤,將云夏兩國之間的局勢,清清楚楚地展示了出來。
齊昌府的十萬大軍,被死死困住,動彈不得,但生機卻并未全部斷絕。
云軍兵鋒銳利,睥睨不可擋,向東直指夏國京師金陵。
可柴桑城以南的豫章郡洪州城,卻依舊牢牢掌握在夏軍手中,威脅著伍子胥部的后腰側,讓這支大軍暫時無法不顧一切,全力向金陵方向攻去。
此時前 線的云夏兩軍軍勢,雖說是云軍大占上風。但細細思索,卻是呈現出一眾犬牙差互,你中有我的詭異場面。
蕭承略作沉吟之后,開口沉聲道:
「你們覺得,接下來是讓伍子胥繼續用兵東進,攻向金陵還是要先行攻陷齊昌、洪州二城,全力殺傷夏軍主力,徹底解決后患」
聽到蕭承詢問,軍機處之中的一眾官員,相互對視一眼。
然后又是孫臏站了出來,躬身一禮,開口道:
「此番局面,臣等此前便曾推演到過,是以早有定論。」
說到這里,孫臏上前來到沙盤之前,一邊指著其上的城池,一邊對著蕭承解釋道:
「豫章郡以西是我邵陽郡,山路難以供大軍行進。東邊,又是那煙波浩渺的鄱陽湖,可被我內河水師輕易隔絕。而南境的榕郡,雖然還在夏軍掌握之中,卻又貧瘠,無法供養大軍。」
「唯有北面的柴桑城,需要防備。不過夏軍到底不及我軍將士精銳驍勇,防守有余而進攻不足,所以也不需擔憂,只需遣一宿將,領兵萬余駐守柴桑,便可扼死洪州城夏軍!」
這洪州城的位置重要,看似威脅著伍子胥部大軍的后側,若不拔除,難以繼續進軍。
正如孫臏所言,在云國內河水師打得夏國金陵水師抬不起頭來的情況之下,這豫章郡,此前依為屏障的崇山峻嶺、浩渺鄱陽湖,也便成了阻隔洪州城獲得援軍、補給的天塹!
夏軍將領孫乾芳部,看似位置緊要,但實際上不過纖芥之疾,只能困守一城而已。
「反倒是這齊昌城的夏軍,數量眾多,可四處出擊,襲擾大軍后路、進攻江城郡州縣。且此部大軍主帥廖固,曾與曲靖侯爺多次交手作戰,不落下風,亦可位列當世名將之一,不可不防啊!」
當世名將 聽到孫臏這話,蕭承眉頭一動,有些想要發笑。
他忍著笑意,搖頭安危道:
「廖固此人,朕有辦法對付,也不需擔心!所以,應當傳令伍子胥部,讓他繼續向東用兵,盡量在夏國后續援軍到來之前,將宜城郡的舒州城也打下來!」
打下了舒州城,那云國大軍,可就能夠抵達夏國京畿之地了!
聽到蕭承這話,軍機處之中的眾人,眼神皆是一動,面面相覷。
當今陛下,到底要用什么手段,才能確保,能夠對付廖固這樣一個,身處在十萬大軍嚴密保護之下的人 蕭承不說具體手段,眾人自然也不敢開口詢問。
沉默一會兒之后,站在孫臏旁的趙奢,此時卻是出列,對著蕭承躬身行禮,然后沉聲道:
「陛下,此時潯陽郡的戰局焦灼,為了以防萬一,在廖固部未曾得以解決之前,還是不可冒進啊!」
伍子胥麾下的水陸兩路大軍,加起來足有二十萬之眾,乃如今云國前線的主力部隊。事關國戰勝敗,自然要小心謹慎。
而齊昌府的夏軍精銳,也著實如鯉在喉,稍有不慎,說不得就會讓夏國逆轉局勢呢。
若是因冒進而有所折損,滯緩一統天下的進程,顯然是有些得不償失的!
所以縱然是威望高深,朝野咸服的蕭承親口所說,軍機處的一眾參贊也不敢冒險而為之。
蕭承此時也不好多做解釋,說廖固早暗中投靠了云國。
又沉吟一會兒,他方才開口道:
「這樣吧,傳令伍子胥,準其便宜行事。是否繼續用兵,他心中必然有數。也以免因為要回稟軍情,而導致貽誤戰機,喪失大好局面。」
伍子胥的威名擺在這里,這話都說了,朝中眾人便不好再說些什么,齊齊拱手道:
「陛下圣明!」
蕭承再次沉吟片刻,然后看向沙盤,口中沉聲道:
「不過這么點動靜,可還是不夠將夏國的全部兵力,盡數調動起來呢!」
說話之間,蕭承的視線,已經離開了沙盤之上,那戰局激烈無比的潯陽郡。
「這里,如何」蕭承一指沙盤之上,眼光灼灼地看向一眾軍機處官員。
眾人視線轉動,赫然看到,當今陛下此時所指的地方,乃是云國象州郡與夏國大興郡、北塞的交接處。
尉繚聞言,當即點頭道:
「象州郡狄青部,有精銳大軍十萬。一旦進攻夏國晉地大興郡,則整個北境夏軍,都將被牽制起來!」
趙奢見此,有些遲疑地道:
「象州郡十萬兵馬,既要阻擋夏國北境留守的精銳,還要防備身后的吐蕃襲擾。只怕一旦動用,吐蕃亦有異動,戰事激烈程度,恐有失控啊!」
吐蕃一動,此前蕭承落子布局的羊同部、西域,也要燃起戰火。
雖然對軍力屏弱的吐蕃,云國眾臣并不太放在心上。但若是因為太過冒進急躁,而導致云國三面受敵,也實在有些不妥當。
解決完夏國,再慢慢收拾吐蕃,不是更好 蕭承聞言,卻是朗聲笑道:
「吐蕃棄聶岐不是蠢人,現在可不會如當初一般,坐視夏國落敗而不理。吐蕃這次,必然是要插手的,避免不了!」
說到這里,蕭承眉宇之間的昂然豪氣,越發蓬勃銳利了起來,又道:
「急一些,也沒什么不好的!正好一舉掃清寰宇,統合四海!」
蕭承這兩年無比克制,可不是為了給夏國時間,讓其緩一口氣過來的。
而是一直在發展國力,積累人才、底蘊,為了一統天下做準備!
時機若是來臨,蕭承顯然不介意乘勢而為,使九州一統,四海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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