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場面漸顯尷尬時,徐達突然推了推朱元璋的胳膊。
徐達雖是一個粗漢,但并不笨。
突然被徐達叫醒的朱元璋,先是木愣的看了徐達以及周圍人一眼,隨即便明白什么,和善的笑容再次浮現在臉上,笑道:“咱剛剛回想起以往的事情,一時失了神。”
說完,便舉起酒杯對眾人說道:“去年臨走時,我只留給恩公兩千兵馬和一座破舊的黃崗城,不曾想,僅僅大半年的時間,恩公竟將這黃崗城發展到如此地步。”
“恩公當列首功!”
“當然,諸位協助咱恩公,也是立下了汗馬功勞,來,諸位,咱替自己,也替咱黃崗、濠州、淮西的百姓,敬諸位一杯!”
看著滿臉笑容,端著酒杯的朱元璋,場面的氣氛再次恢復熱鬧。
眾人隨即端起酒杯,與朱元璋共飲。
一杯酒飲罷,朱元璋笑瞇瞇的說道:“當然,有功便要有賞,咱也不能光憑這張嘴。”
“不過,如今咱朱元璋不過也就是個義軍副帥,實在沒有封賞本錢。”
“這樣,各位的功勞咱朱元璋記下了,待日后時機成熟,咱再為各位論功行賞,如何?”
朱元璋說的誠懇,在場眾人自然沒有異議。
并且,他們大多數都是被齊衡直接提拔起來的,已經算是剛剛升官了。
“大帥哪里話,我等混跡于這亂世當中,如今能投一明主,有一片棲身之地已是難得,怎敢再奢望。”
“對,大伙兒如今在大帥麾下,為的是驅逐胡元恢復中華的大業,怎敢在此時央求封賞。”
聽著眾人的話,朱元璋笑著點點頭。
隨后又看向陳廣和韓欽,說道:“如今二位在軍中都各自統帥五千余兵馬,職位卻還是千總,實在有些不合適,咱朱元璋身份低,但封個參將還是可以的。”
“韓欽、陳廣聽令!”
原本以為這次已經沒機會升官的陳廣韓欽,如今聽到這話,立馬起身拱手。
“屬下在!”
朱元璋道:“封你二人為義軍參將,各自統帥兵馬五千,分別鎮守黃崗、濠州二城。”
“謝大帥!”
說完,朱元璋又看向了身邊的齊衡,說道:“恩公。”
正沉浸在思緒當中的齊衡,聽到這話立馬應道:“上位。”
朱元璋點點頭:“恩公,如今咱手下不缺將軍武將,卻獨獨缺少這治政之才,恩公此番在黃崗已展現治政之才,論這軍中,無人可與恩公之才相比,朱元璋斗膽,想請恩公統領安徽之政事,不過元璋無名無份,無法給恩公什么職銜,只能暫居安徽平章政事一職,恩公可愿意?”
齊衡看著朱元璋真摯的目光,心中有些糾結。
“齊衡原本只是一鄉間百姓,無功名無名望,自跟隨大帥起,大帥厚德以待,視如自家兄弟,齊衡心中感激。若大帥要齊衡出謀劃策,齊衡自當遵從,可這平章政事,齊衡才疏學淺,實在不敢冒領啊。”
齊衡雖然不知道此時朱元璋對自己到底是什么樣的看法,又要如何做。
可這平章政事,說白了就是副宰相。
如今義軍體制基本遵從元制,而元朝除了朝廷中書省設宰相之職位外,在各路行省中也設行中書省,設宰相之職。
如今朱元璋不過就是一個安徽義軍副帥之職,統領安徽內部義軍。
而這平章政事,算是政制當中的副帥。
朱元璋要他做平章政事,統領安徽政事,這不是要他齊衡跟朱元璋并駕齊驅嘛?
就算沒有剛剛朱元璋失身之事,齊衡也不會去領這個職務。
更何況剛剛的情景他全都看在眼里。
若此時領了這職務,便是實實在在的僭越之舉了。
一旁的眾人中,徐達、常遇春壓根不懂,鄧友德年少,還領會不到其中關鍵。
陳廣韓欽看要給齊衡升官,只顧心里高興。
唯獨那善于覺察他人心思的鄭光祖,還有沈萬三、施才英能覺察到其中深意。
而當他們看到齊衡竟然立馬拒絕了這個職務封賞時,眼中皆是欽佩之色。
年紀輕輕,如今已是黃崗、濠州二地實質上的統帥。
甚至可以說如今的黃崗和濠州能有現今這般盛況,是齊衡一手發展起來的。
能力自然不用多說,可如今面對這和朱元璋并駕齊驅,同起同坐的誘惑,竟然能在頃刻間下定決心拒絕,這份心態,不知要強過多少人。
而此時齊衡面前的朱元璋,看著齊衡拒絕自己的封賞,面無表情。
但心情卻要比之前好了太多。
朱元璋一臉正色的說道:“恩公,咱朱元璋從小貧苦出身,對于政事根本不懂,如今咱麾下的地界已經不小,僅憑咱一人如何能管得了如此多的事情。”
“若恩公不領此事,豈非讓濠州、滁州二地百姓遭難?”
“況且,以恩公在黃崗、濠州二地的治政成果,天下不敢說,整個淮西安徽有何人能與恩公相比?這位置恩公不做,又要何人來做?”
朱元璋臉色鄭重,語氣篤定,卻讓齊衡做了難。
“恩公,還請助元璋一臂之力。”
說著,便要拱手彎腰。
齊衡眼疾手快,一把將朱元璋拉住,無奈道:“齊衡慚愧,既然大帥堅持如此,齊衡便試一試吧。”
朱元璋面露喜色,一只手拍了拍齊衡的肩膀,然后端起酒杯又與齊衡碰了一杯。
深夜。
隨著眾人推杯換盞,也都有了幾分醉意,隨后便一個個離開了。
后院中央的主屋內。
馬秀英躺在床上,外間給朱元璋留了一盞燈。
聽到外屋的動靜,急忙披了件衣服便起身。
走出門,立馬看到了渾身疲憊的朱元璋靠在椅子上。
瞧著往昔身強力壯,有使不完精力的朱元璋此刻如此神態,馬秀英也是心疼的來到了他的身后,雙手輕輕扶在朱元璋的肩膀上,為他按捏著。
閉眼養神的朱元璋,感受著肩膀上的舒服,緩緩開口道:“妹子,今兒咱封了恩公為咱安徽的平章政事。”
聽到這話的馬秀英想了想,說道:“先生腹有乾坤,才大半年時間便有了如今黃崗濠州的盛況,在治政方面,先生確實是有本事的,今后有他輔佐你,倒也省了你很多麻煩事。”
“你看如今的黃崗,哪里還能看出原來那破舊小城的模樣,還有先生給你專門修建的大帥府,多氣派。”
朱元璋緩緩睜開眼,左右打量這大帥府中的一切,嘆了口,道:“是啊,是夠氣派,恩公也確實想著咱。”
“可咱住著就是不舒服啊......”
馬秀英身為朱元璋的枕邊人,一下便聽出了朱元璋的弦外之音。
轉身坐在了朱元璋面前的椅子上,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元璋,當初你死乞白賴的派人將人家齊先生給綁來,讓人家輔佐你,現在人家齊先生好不容易跟咱一條心了,也做了很多事,你自己說,這黃崗要你來管,你能做到如今這般嘛?”
“現在你說住的不舒服,你還要齊先生做到什么程度?”
看著馬秀英生氣的表情,朱元璋愣著說道:“妹子,你怎么幫著恩公說話啊?”
馬秀英輕哼了一聲,道:“恩公恩公,你還知道人家是你恩公啊,你自己說,人家救了你幾次?從濠州城出來后,你倒好,一個人率領著弟兄跑去打滁州了,可你想過我們嘛?留了兩千兵馬,聽著不少,你可知道濠州城里多少人,近四萬兵馬!”
“你與郭天敘之間本來就面和心不和,誰知道他會不會攻打黃崗?萬一他們來了,你覺得我們這小城怎么擋住郭天敘的四萬兵馬?”
“還有我們這孤兒寡母,要不是齊先生平日里百般照顧,你那兒子能養這么好,這么壯嘛?”
“雖然齊先生不說,但我也不傻,我看的出什么是討好獻殷勤,什么是真關心。”
“去年城中情況還不是很好時,齊先生就經常派人專門獵些野物給我滋補,僅有的一些雞蛋也都是緊著我和標兒吃,怕我一個人在府里無聊,整日讓依然陪著我,可嘴上卻不說,只說是請我照顧依然。”
“依然你知道吧,這丫頭看著小,卻十分懂事,哪里需要什么人照顧,倒是她在這里幫了我不少忙。”
“現在好了,不缺吃不缺穿了,你們也攻打完滁州了,哦,現在說這大帥府住著不舒服了,你早干什么去了?有你這樣的嗎?你現在這樣,跟那些卸磨殺驢,兔死狗烹的人有什么區別?還整天張口閉口就是忠義,現在就不說忠義了?”
朱元璋愣愣的看著馬秀英在自己面前大發雷霆,還有她絮絮叨叨的話,聽的讓朱元璋整個人都傻了。
不過,不得不說,這些事情朱元璋還真不知道。
如今聽完馬秀英的埋怨,這才想到自己離開時的想法確實有些莽撞了。
也幸虧了那郭天敘沒有直接攻城,也幸虧了當初他留了齊衡在這里鎮守。
否則,一旦那郭天敘真的攻城,自己又在滁州脫不開身,莫說是這城中的兩千兵馬,就是自己的老婆孩子也要跟著完蛋。
就算那郭天敘念情不殺,自己也將因為媳婦孩子而被郭天敘拿捏的死死。
想到這些,朱元璋心里頓時有些愧疚。
他捧著個笑臉,笑呵呵的看著馬秀英說道:“妹子,你先別生氣,咱不是那個意思。”
“卸磨殺驢的事情,咱朱元璋絕不會做的,而且恩公救了咱好幾次,要是沒有恩公,咱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聽到朱元璋不是因為齊衡的存在影響到他自己的地位而起了殺心,馬秀英的心中稍定。
“那你說什么住著不舒服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