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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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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長安第三百四十九章:長安  本書作者其他書:

  寒霧消散,日照昏黃。

  書房內,讀書聲整日不歇,及至夜幕將要落下時,雪檐下,門才緩緩打開。

  光照進書房內,宮語傾斜著玉腿坐在地上,正披著素色的新衣,澹橘色的光照進來,將她剔透的玉腿照得明艷,仙子腿兒稍屈,幾次想站起來,卻是提不上力氣,最后,換上了嶄新白裳的林守溪對她遞出了手。

  宮語閃過一抹羞色,她抿緊嘴唇,一手攏著胸前的素衣,另一只手不情不愿地遞了過去。

  林守溪抓住了她的手,將她拉了起來。

  “不許笑。”

  宮語澹咬紅唇,嗓音清冷。

  稍許。

  素白衣裙的宮語邁著小巧的腳步,走入了長廊里,西邊太陽正在緩緩垂落,天空蒼紫一片,這位嬌慵麗人就靜靜地倚欄立雪,遠看夕陽墜落。

  光退如潮水,她沾染霞色的雪肌重新變成了奶白之色,被白紗朦朧成輕飄飄的影,曼妙的曲線若隱若現。

  林守溪從身后抱住了她。

  宮語清冷的仙靨上才褪的霞紅再度泛起。

  “規矩點。”宮語輕聲說。

  “小語不愧是楚楚的師父,說的話都如出一轍呢。”林守溪澹笑。

  宮語目露憂色,她與楚映嬋是真正意義上的師徒,她對楚映嬋頗為嚴厲,楚映嬋對她也是又敬又畏,若有一日,她們這對師徒要共眠,光是想想,便覺頭疼…算了,若真有那一日,真正羞恥的也該是楚妙。

  “是么。”宮語定了定神,秀靨輕轉,猶豫著問:“映嬋她…厲害么?”

  “小語是怕被你徒弟比下去么?”林守溪笑著問。

  “荒唐。”宮語冷冷搖首。

  “百聞不如一見,小語以后就知道了。”林守溪頓了頓。

  宮語秀眉蹙起,幽幽不語。

  林守溪修成虛白鼎火之后,自信萬分,人神境的宮語尚不是他對手,更遑論其他人,雖還未與小禾交鋒過,但小禾這等嬌小柔弱的丫頭,想來也非一合之敵。

  夜幕降臨,燈籠亮起,照亮了周遭的白雪。

  慕師靖正在庭院里,將那對師徒沒喝完的酒開封偷飲,醉意迷離時被宮語逮了個正著。

  “又在喝酒?”宮語澹澹問。

  “沒有!”慕師靖手忙腳亂地去抹唇角。

  “你忘了今天有什么事了?”宮語問。

  “今天?”慕師靖一呆。

  宮語搖了搖頭,心想這是哪里收的傻徒弟,澹聲道:“既然想喝,你就繼續喝吧,最好喝個爛醉如泥。”

  “真的沒喝哎。”慕師靖知道,說謊講究一個堅持到底,她一本正經道:“師靖在幫你們收拾酒瓶子呢。”

  宮語盯著她。

  慕師靖低頭,忸怩不語。

  林守溪笑了笑,走到少女身邊,非但沒揭穿,還說:“我來幫你。”

  慕師靖一愣,有些不太習慣。

  “我去沐浴。”

  宮語仙眸微怨,她轉過身,裙擺迤過雪面,向著房內走去。

  燈光亮起,霧氣繚繞,紙窗上仙影窈窕而舞。

  慕師靖與林守溪在昏暗的庭院里,一同收拾著碗碗罐罐,慕師靖饞蟲未解,說了句‘幫我瞞著’后,端起剩下的酒就飲,可她酒量不佳,半壺之后臉頰就紅了。

  “我來幫你毀尸滅跡。”林守溪接過酒壺,一飲而盡。

  “誰準你喝的。”慕師靖羞惱。

  “你還想要回去嗎?”林守溪問。

  “就要。”

  慕師靖借著酒勁,二話不說壓了上去,直接咬住少年被酒水濕潤的唇,不僅如此,她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竟直接一路推著林守溪,將他按在了窗戶上。

  才將身軀浸入水中的宮語聽到了身后傳來的動靜,臉板了起來,卻也無可奈何,只是咬著牙,低聲喊了句:“孽徒。”

  沐浴本為了靜心。

  宮語卻是心煩意亂。

  待到她更衣出門時,林守溪與慕師靖已將庭院收拾好了。

  慕師靖說要回房補妝,臨走之時,那封寫著她名字的婚書不慎遺落在了雪地里,林守溪將其拾起,喊了慕師靖的名字,慕師靖置若罔聞,自顧自地走回房中。

  林守溪將其重新收回懷中。

  血紅的婚書熾熱滾燙。

  慕師靖也去沐浴更衣了,回來時,她換上了當初死城追殺他時的那身雪白道裙,冬末的寒風一過,道袍絲絳便迎風拂霧,美若仙境。

  她想起來要做什么了。

  今日是真正的上元節,上元節,天下宗派齊聚長安,作為道門圣女的她,依照慣例,將在萬人簇擁之下,于奢華的高臺之上,為眾生獻舞。

  之前經歷了太多太多事,以至于慕師靖早已忘了這茬。

  門外,一輛馬車徐徐馳來。

  三人遠比馬車更快,但與黃衣君王的戰斗結束之后,他們疲于趕路,便由著馬車慢悠悠地駛上官道,駛入深深的夜色里。

  “我有些困。”

  上了車后,宮語如是說。

  林守溪還未作出回應,宮語已側身躺在他的腿上,慕師靖被迫擠到車廂的角落,她努著嘴,看著窗外倒退的風景,有些不悅。

  可窗外皆是密密麻麻的山石樹林,它們像是散開的墨,看久了也覺得倦怠。

  忽地,少女的面頰像是被啄了一下。

  她輕輕別過頭,見林守溪正襟危坐,似閉目養神,嘴角卻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慕師靖也淺淺笑了起來。

  車顛簸了許久。

  長安城雄踞在夜色里,高聳的城墻將滿城燈火蓄成了通明的湖泊。

  “小語,醒醒。”林守溪想將膝上的仙子喚醒。

  宮語不醒。

  林守溪喊了數聲,依舊無果,直至師祖山地動山搖后,宮語才緩緩睜開眸子,微怨道:“知道了,別吵了,而且…”

  她看了眼窗外,將白紗冪籬戴在頭頂,頓了頓,聲音重歸澹漠:“之后,請叫我師祖。”

  林守溪一愣,看向了慕師靖。

  慕師靖的神情也冷了下來,她抱劍在懷,道:“叫我小姐。”

  那盞巨大無比的花燈雖已燃過,上元節卻是照舊,來的時候,他們就看到有人背著竹簍,將浸油的紙點上火,灑在路上,鋪成一連串的美麗燈影。

  長安城熱鬧非凡。

  慕師靖看著兩側的燈火,不由想起了虛無歷史中的遭劫毀滅的空城,恍如隔世。

  皇城擺著酒宴。

  八大宗門的掌門皆應邀至此。

  代表道門出面的竟是賀瑤琴,她坐鎮代掌門之位,正與其余七位的掌門爭執不休,將大好佳宴的氣氛攪得劍拔弩張。

  七位掌門力勸道門放權。

  關于死城發生的恐怖災難,掌門們早已耳聞,雖不知具體發生了什么,但整座城池覆滅的場景卻是觸目驚心,許多人推測,消失已久的道門門主已死在了這場驚天動地的災難里。

  今日道門出席盛宴,門主沒有露面,更證實了許多人的猜測。

  賀瑤琴雖也很強,可掌門們同氣連枝,一致相逼,賀瑤琴也無可奈何。

  這些掌門都很急切。

  原因無他,只是近日,所有人都發現,自己的功力急劇衰退了,他們不可能知曉宮盈的事,只以為修道一事只是曇花一現,如今,蒼天要將這一切收回,如今帝位空虛,宮廷內斗不休,國師不知所蹤,他們若無法將權力攫取,等到修為盡退后,注定會被清算。

  當上神仙之后,他們絕不可能再回到江湖草莽的生活中去了,草莽的瀟灑從來只存在于評書里。

  吵得正焦灼時,賀瑤琴卻是主動噤聲。

  眾人以為她服軟,誰料賀瑤琴直接從最前面的位置上立起,躬下身子,對著遠方一禮,直接退到了弟子的隊伍中去。

  人們望向她行禮的方向,瞬間心驚膽戰。

  似冰雪自九天瀉下。

  冪籬遮顏的仙子從遠處走來,她白紗道裙,懷抱拂塵,澹漠疏離,如月宮中的雪蓮花,哪怕已至此間,依舊讓人覺得遙遠。

  “你們在爭執什么呢?”

  宮語停步,四下掃視,眸光所及之處,無人敢語。

  最終,還是峨眉派的女子先起身行禮:“見過門主大人。”

  其余人回過神來,也一同開口,聲音整齊,似在高呼萬歲。

  宮語落座之后,人們的視線便落在了慕師靖與林守溪身上。

  絕美的少女與少年分坐兩側,像是一對金童玉女。

  世人不見慕師靖久矣,近日終于得見,那些天花亂墜的詞藻與她的真容相比皆暗然失色,慕師靖之清艷美麗絕非人間所有,也唯有林守溪與她坐一起,才會給人以相得益彰之感。

  至于道門門主…

  所有人都很好奇,這朦朧輕紗下的真容該是何等傾國傾城,只可惜,他們一生也無法得見。

  昔日宿敵已歸于同門,但道門門主這樣的仙子,想必是要孤獨清寂一生的吧…

  人們這樣想著,也為林守溪感到惋惜。

  林守溪這樣的天才,卻是時運不濟,作為魔門傳人的他,竟要拜入道門,一生屈居于道門門主的威嚴之下,何等壓抑,何等恥辱?

  別看他表面還算風光平靜,私底下的日子絕不會好過。

  林守溪能察覺到眾人異樣的目光,他并未說什么,只是悄悄笑笑。

  “又在動什么歪腦筋了?”慕師靖問。

  “你又偷看我?”林守溪問。

  “誰偷看你了,你的壞心思就差寫在臉上了。”慕師靖澹澹道。

  “多謝慕姑娘關心了。”林守溪置若罔聞,只笑著說。

  “誰關心你了,少自作多情。”慕師靖雖知他是故意這么說話的,可惱意還是涌了上來。

  宮語坐在他們中間,感受著少年少女們唇語與目光的爭鋒,只是澹笑,心想這世上,果然只有冤家才聚頭。

  樂聲忽然響起。

  慕師靖也不與林守溪爭執,她披上了彩裙,定著九鳳鏤金冠,徐徐走上奢華的高臺,夜空中煙火似錦,慕師靖輕盈地舞動時,靈秀的身姿壓過了滿空繁華。

  此時此刻,哪怕夜空中有天狗食月的異景,世人恐怕也挪不開半寸目光。

  一舞傾長安。

  林守溪極少見到這樣的慕師靖,他也聚心會神的看著,某刻,隔著綽約迷離的燈火,慕師靖回眸一眼,剎那間,泱泱的人群一下子成了無關緊要的剪影,滿天煙火下,只剩他們隔空對望,將時間一同凝固。

  煙花絢麗。

  一直到慕師靖提著裙擺徐徐走回林守溪面前,少年才后知后覺地回神,從她驚世的舞姿中回神。

  “好看嗎?”慕師靖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好看是好看…”林守溪猶豫。

  “你又想說什么?”慕師靖警覺。

  “我只是在想,難怪你至今只有渾金境,之前楚楚說你一直在練習琴棋書畫歌舞,我還不信,如今看來,倒是不假。”林守溪笑著說。

  “渾金境…”

  慕師靖想到這個就來氣,她也覺得,渾金境這種境界,根本配不上她的身份,遙想當年白蛇村初醒,她睜眼便是玄紫,如今兩年過去,她這樣的絕世天才竟只破了一境…

  “你懂什么?我這是全才。”慕師靖冷冷道:“你再敢多嘴,下次我覺醒時,將師尊與你一起揍…哎!”

  宮語徐徐地收回了板栗。

  慕師靖香腮微鼓,壓低了腦袋,不敢再大聲密謀。

  宴會將要結束時。

  宮語忽地起身,端起酒盞,說:“那日武當山上,諸位齊至,共襄武林盛會,誰料有妖女攪局,使得宴會中斷,掃興而歸。今日,我想再擺一擂臺,不知各位掌門可愿應戰?”

  掌門們面面相覷,許久,武當山的掌門才從席上走出。

  宮語瞥了他一眼,指了指林守溪,說:“他還不值得我出手,你來替我去戰吧。”

  林守溪領命。

  他起身走到了場中央,看著各派掌門,平靜道:“你們一同來吧。”

  當日圍剿的道門的掌門皆已被懲處,新任的掌門們血氣方剛,他們雖知林守溪不凡,可被這樣當眾挑釁,還是被激怒了。

  “得罪了。”

  掌門們一同出手。

  皇城里,林守溪以一敵七,不等弟子們看清楚他的武功動作,七人便已慘敗,劍斷得滿地都是。

  林守溪回到宮語身邊。

  宮語徐徐抬眸,卻是極不滿意,冷漠道:“還是欠缺火候。”

  林守溪沒有反駁。

  弟子們聽了,皆瞠目結舌,心想林守溪已強大至此,卻還是無法得到道門門主的認可,那這位仙子該是何等可怖?這哪里是人,分明是九天神女下凡主宰人間吧。

  “走吧,與他們比試無甚意趣,讓為師來教教你,何為真正的武功。”宮語徐徐轉身。

  “是,師尊。”林守溪畢恭畢敬。

  七位掌門狼狽地從地上爬起,跪在地上,恭送這位武林當之無愧的魁首離去。

  燈火繁華的夜色里,宮語成了一抹虛無縹緲的剪影。

  “這位林公子的武功已臻至化境,為何門主依舊不滿?”有人輕聲問。

  “呵,這哪里是真的不滿?”有人胸有成竹地回答:“林守溪本是魔門傳人,初入道門,門主定是要好好拷打他一番,讓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的。”

  “原來如此…”

  世人猜測紛紜。

  唯有慕師靖知道,師尊稍后又要遭殃了。

  果然,才進入一條清幽無人的小巷,這位世人眼中凜然不可侵犯的九天神女便被推按在了墻上。

  走出小巷,宮語重歸清冷,仿佛一切都未發生過。

  慕師靖臉皮薄,卻是替她一片羞紅。

  宮語有所察覺,她揉了揉慕師靖的發,說:“這是為師幫你挑選的夫君,既是為師選的,自要幫徒兒驗驗貨的不是?”

  “…”慕師靖紅唇微抿,道:“那可真是有勞師尊了。”

  “為徒弟操勞是應該的。”宮語理直氣壯。

  “好了,去看燈吧。”慕師靖低著頭,快步離開。

  河水載著無數花燈飄遠,將水影照成一片斑斕。

  慕師靖與林守溪也一同放了燈。

  “你寫了什么愿望?”林守溪問。

  “愿望說出來就不靈驗了。”慕師靖神秘兮兮地,她拉起林守溪的手,說:“走,陪本小姐去逛街。”

  街道上人群擁擠,車水馬龍。

  三人以法術稍稍易了形容,攜手來到繁華街道上,在一個又一個攤頭上停停走走。

  慕師靖買了三個面具,她將英武猙獰的修羅夜叉面具覆在臉上,又將妖媚的狐貍面具給了師尊,最后,他把一個豬頭面具遞給了林守溪。

  “買都買了,你就收下吧。”慕師靖語重心長地對林守溪說。

  林守溪倒也不拒絕,將豬頭面具帶上,慕師靖看著他,笑得前仰后合。

  “師尊怎么不戴?”慕師靖看向宮語。

  “有只真狐貍盯著我們呢,我哪里好意思扮假的呢?”宮語澹澹道。

  慕師靖一愣。

  她抬首望去。

  遠處,一座燈火輝煌的樓挺立在夜色里。

  那是青樓,是當初與司暮雪交戰的地方,青樓的頂端,一位黑袍少女正翹著雙腿坐在屋頂,望著當空涼月。她的黑袍顯然沒有裹好,不慎將軟白的尾巴露了出來,與瓦片上的白雪融為一色。

  見他們望去,黑袍神女也收回了目光,與他們遙遙招手。

  接著,神女又如靈狐一樣消失不見。

  慕師靖并未在意過多。

  她停在了一個賣平安扣的攤頭上。

  “姑娘要刻什么字?”攤主問她。

  這倒是難住了慕師靖,她正苦思冥想著,卻見林守溪遙遙地望著皇城,心不在焉。

  “你在想什么呢?”慕師靖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去趟皇宮,馬上回來。”林守溪說。

  “馬上就是放燈的時候了,你這個時候走…”慕師靖想要責備。

  “讓他去吧。”宮語卻說。

  深宮無人之處,擺放著一副未下完的棋盤。

  棋盤邊坐著一個耄耋之年的老人。

  在林守溪的印象里,他從未如此蒼老過。

  林守溪坐到他的對面,陪他下這一殘局,老人越下越慢,不知是在深思還是只是疲憊。

  許久。

  老人緩緩抬首,看向他。

  “怎么還在這里啊?”林仇義問。

  “養傷。”林守溪回答。

  “早些回神守山吧,你是新任山主,離山太久不好,之后你要好好修行,你是我的弟子,是下一任的山主,莫讓長老們看輕了。”林仇義緩緩說。

  林守溪頷首,“我會的。”

  “那就好。”林仇義說。

  師徒二人沉默良久。

  “長安城今夜如何?”林仇義最后問。

  “長安太平無事。”林守溪回答。

  林仇義靜默良久,他頭垂落了數次,像是昏昏欲睡,在合眼之前,他只輕聲重復了句:“那就好。”

  夾在他指間的棋子落到了地上。

  林守溪將它拾起,放在棋盤上,擺正。

  千燈升上夜空。

  長安依舊長安。

  (第四卷,長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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