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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西江月

夢想島中文    我將埋葬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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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禾微睜著眼,迷惘地看著上空。

  她的眼睛像是深邃的幽潭,承著天空中落下的雨。

  林守溪抱著她,她亦環著他的脖頸,危險并未退去,它由云真人換作了一個白衣仙子,依舊在逼近著。

  但小禾已感受不到什么緊張了。

  她甚至覺得哪怕就這樣死去也不會有太多遺憾。

  她微微偏過頭,看著林守溪的臉,任由雨絲飄入眼中,偏不眨一下。

  林守溪的心還在高速跳動著,殺死云真人幾乎用盡了他的手段,他已沒有能力再去應對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了。

  兩人在曲折的屋巷中繞了一陣,皆疲不堪言。

  “她是神山來的。”小禾說。

  “你怎么知道?”

  “因為她看不起這里的一切,包括我們。”小禾想起了她臨高遠眺的眼神,說:“神山之人大都如此。”

  “她是為何而來?”

  “許是繼神大典一事泄露,許是追殺云真人這神山余孽,許是為…大公子。”小禾說:“總之,她絕不會是朋友。”

  林守溪點點頭,他亦有同感。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也不確定那白衣仙子有沒有追來,倒是傷勢已再難壓住,率先從骨頭縫里涌出來,刺一樣卡在那里。

  “我自己下來走吧。”小禾體貼地說。

  她身子稍稍恢復了些。

  林守溪卻搖了搖頭,堅持抱著她,穿入了一片被摧毀半數的破樓之間。

  雨已沒有先前那般大了,溫度卻越來越冷。

  林守溪想拈一個驅寒的術法,卻也抽不出多余的力氣。

  忽然,小禾說了一句:“有人死了。”

  林守溪停下了腳步,他望向了一座小破樓,那里有不和諧的血腥味傳來。

  林守溪抱著少女走入了小樓中。

  目光所及是滿地的血。

  血還未完全凝成漿,其間躺著一具尸體。

  他與小禾同時愣住了死的人竟是王二關!

  林守溪放下小禾,讓她靠在門上休息,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尸體面前。

  王二關已經死透,他的脖子上有一個血洞。

  他是被人捅穿脖子而死的,那人一劍刺來的時候,他似乎試圖去擋了,卻沒能擋住。

  王二關的境界修為絕不算弱的,但他竟沒有還手之力。

  是誰殺了王二關?

  他的第一反應是紀落陽,可紀落陽有這么強么…還是說巫家還有隱藏的高手?

  接著,他抬起頭,看到了一個黑乎乎的尸體。

  身體的腦袋已經被砸爛,糊在了潮濕的墻壁上,斷臂與黑袍皆昭示著他的身份云真人。

  他的尸體怎么到這里來了?

  林守溪很快意識到,他先前可能利用心魔演戲騙了自己,但不知為何,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云真人又不幸亡命此處。

  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王二關已死,按理來說,繼神大典已不可能順利完成了。

  林守溪并不覬覦鎮守之神的力量,只是有些擔心小禾。

  小禾靠在門上,目光也向這里往來,她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但眼中并沒有失望之色。

  “鎮守之神的力量不要就不要了。”小禾虛弱地微笑:“神明傳承與靈丹妙藥皆是暫時的,時間才是修行最好的法寶。”

  “嗯。”

  林守溪點點頭,柔聲說:“若我們都能活下去,以后可以一同使用這件法寶。”

  小禾臉頰上的笑容像是在風中打顫的花。

  笑意輕柔搖曳,又飛快地淡去了。

  有腳步聲自屋外響起。

  她來了。

  她本不會發出腳步聲,這聲音是故意讓他們聽見的。

  林守溪與小禾對視了一眼,不待他們有任何動作,白裙飄飄的窈窕姿影已出現在了屋門外。

  這位仙子看上去很年輕,年輕得辨不出年齡,她的臉頰遮著白紗,仙靨模糊而陌生。

  對林守溪而言,死城好似揮之不去的夢魘,慕師靖白裙挽劍自風雨中追殺而來的場景復現了,他一樣身受重傷,一樣走投無路。

  但這一次似乎比當時更加絕望。

  當時的自己孑然一身,已沒什么可再失去的,所以他可以與慕師靖放肆地搏命,拼卻一切。

  但現在…

  他看著小禾蜷在木墻下的嬌小身影,她眼眸中泛著水霧,努力地給自己擠出一個微笑。

  湛宮在鞘中低鳴。

  林守溪再度將它抽出,如眸的劍刃清晰映出了他的臉,那張臉令他都有些陌生了。

  他握緊了劍刃,倏爾產生了一絲幻覺…

  隱隱約約間,他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幕畫面,那是一個朦朧的木堂,堂中呈著名劍無數,這些劍不知是真的古老還是刻意做舊,將畫面都襯得斑駁,一個看上去只有六七歲的少女跪在中央,她穿著宮裝,看上去很是乖巧。

  她的身前放著一柄劍,小姑娘正盯著這把劍發呆。

  這…這是什么?

  這幕幻覺幾乎是憑空浮現在腦海中的,林守溪也不知道這是什么,這有何意義。

  也許只是幻覺吧…

  白衣仙子緩緩抬手,手中所握的長劍泛著微光,微光幻化成仙鶴的模樣,柔曼飛舞,落入他的眼眸卻是驚芒,將他幻覺般的意識強行打斷了。

  她走了進來,四下掃視。

  屋樓殘破,尸體冰冷,血流滿地,朽骨腥臭…還有兩個垂死之人。

  她立在這里,與此間的環境格格不入,好似污濁泥塘中掠過的云影,它看似與泥塘交匯,但倒影只是倒影,它遠在上空,超然塵外,不沾片縷污垢。

  她看了一眼林守溪手上的劍,然后將目光落到了小禾的身上。

  “是你殺了他么?”

  白衣仙子的話語寧靜,但林守溪與小禾皆感受到了其中的冷漠與輕蔑,世人常說仙子冰肌玉骨,不無道理,因為這種幾乎傲慢的冷漠,本就是鑄在骨肉里的。

  小禾注視著眼前的白衣仙子,平靜地回答道:“是我。”

  “殺仙樓之人,你可想過后果?”白衣仙子問。

  “后果?后果與你何干?他是巫家之人,這是我們的家事,巫祝湖亦在山外,不歸你們法令限制!”小禾冷冰冰地回應。

  白衣仙子不理會她的冷嘲熱諷,她俯視著身前的雪發少女,繼續說:“真仙之后牽扯龐雜,殺你滅緣是最好的選擇。”

  小禾看著她,瞳孔中卻沒有半點懼意。

  白衣仙子見過許多視死如歸的人,她亦不覺新奇,只是淡淡道:“我能看出你血脈不俗,你若因此而覺得我會放過你,是錯的。”

  “你們這些仙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傲慢啊…”

  小禾聽著她的話語,嘲弄著她的驕傲與自大,在她看來,這些整日口口聲聲眾生平等的仙人,實則早已將眾生漠視到了塵埃里。

  這是他們,也恰是諸多凡人對仙人的想象。

  相比較而言,云真人反而更接近真實,或許這也是他自稱真人的原因吧。

  白衣仙子不理會她的嘲弄,她眸光冷去,似對一切都渾不在意。

  她的手沒入了小禾的雪發里,將她一把揪起,另一手將劍輕擰,橫抹而來。

  林守溪當然不會坐視這一切的發生。

  他方才一直在沉息蓄力,黑丸將身體的真氣徹底榨干,化作殺意涌入湛宮的鞘里,湛宮長鳴,與他心神相契,白衣仙子要動手的那刻,他的劍也勢若電光地撲去。

  可這樣的劍怎會威脅到她呢?

  她幾乎是出于對對方垂死一劍的尊重,才飄然回身去擋,一劍將他震開。

  林守溪好不容易聚起的殺意被頃刻撕碎,轟得一聲,他倒飛出去,直接砸穿屋樓,從那一側落到了外面的雨地里。

  湛宮劍亦脫手而出,斜插入一側的泥土中。

  這個女人很強大,比云真人更強大。

  最要命的是,他與小禾皆已油盡燈枯,根本沒有應對她的手段了。

  “湛宮…”

  林守溪輕喚劍鳴。

  劍憑空御起,刺向了她的后背,然后四平八穩地停住。

  白衣仙子伸出手,湛宮便被她隔空抓在手中,劍刃狂振,像是一條被捕獲之后不停掙扎的魚,卻無濟于事,根本逃不出她的掌心。

  她對于這劍似有些興致,靜觀了一會兒,然后屈指彈回。

  劍飛過一個弧度,錚地一聲,恰插在了林守溪的頰側,斬下數縷黑發。

  仙子對于他的掙扎沒有任何的動容。

  于她而言,這一切都沒有意義。

  她再次舉起劍。

  小禾閉上了眼,等待死亡來臨。

  她一點也不害怕,唯一遺憾的只是要與他分別了,她憎惡分別。少女的意識中閃過姑姑飛上高天的影,若世上真有死人聚居的國度,那她們即將重逢…這是唯一幸事。

  林守溪艱難地爬了起來,他盯著那仙意盎然的背影,眼中唯有濃烈的仇恨。

  他不相信小禾會死。

  他至今都不知道小禾從沒有預見之靈根,所以他固執地相信著,四年之后,他們會真正在一起。

  現在他們陷入了死局,林守溪想不到任何的破局之法,但他覺得總會有的,命運交匯的點中,定會有一線生機種子發芽般破開來…

  “別躲了,快出來!!”

  林守溪看著空洞的天空,發出了嘶啞的咆哮。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呼喚什么。

  白衣仙子出劍的動作微頓。

  她竟主動放下了小禾,回頭望去。

  那是林守溪的方向。

  但她沒有看林守溪,而是望向了他身后的天空。

  林守溪感到了冷寂,身體的冷與天地的寂。

  一個灰蒙蒙的衣袍飄到了巫家的上空,懸在空中,好似一塊定格在那里的破布。

  “怎么是…她?”

  飄在半空中的是一個老婆婆,在古庭時,她每日都會來給他們送飯。

  今日,她沒有拄起她那標志性拐杖,而是飄在空中,好似一只掛在屋檐下渾不著力的布娃娃。

  林守溪也被震驚了。

  這個老婆婆怎么會來?她…是誰?

  過去在古庭中時,小禾并沒有說謊,那婆婆是在服侍了巫家一輩子的侍女,她已經死了,哪怕不死也只是僅剩一氣,而那木拐杖倒是生出靈性,每日還帶著老婆婆走來走去,假裝她還安好。

  若巫家人知道她死了,一定會把她燒掉的…

  她過去的判斷也沒有錯,只是…

  “邪靈?”

  白裙仙子感到詫異,“此處竟還有邪靈?”

  邪靈!

  林守溪與小禾同時明白了過來是暗黑密室里那頭邪靈醒了!

  小禾不知道邪靈是用手段湊夠了二十具尸體,但那日無意間瞥見了一眼青色小鬼的林守溪卻立刻明白了過來。

  邪靈應該是將某一種咒語施加到了云真人身上。

  這種咒語在云真人死的時候生效了,他成了儀式的尸體之一…

  至于另一具尸體,很有可能就是那無頭邪靈。

  它將自己的守衛也獻祭充數了!

  邪靈潛入了巫家,附到了這個老婆婆的身上,以此隱蔽自身,其他人都沒有察覺,唯有那根與老婆婆最親近的拐杖意識到了,它脫離了老婆婆的身體,連夜逃了去。

  林守溪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最絕望的當口,竟是被稱為死敵的邪靈突然出現,將這死局撼出了一道裂縫!

  修真者遇邪斬邪,白裙女子作為仙樓弟子,當然不會放過這個邪靈。

  她本就沒有直接殺死那少女的打算,事關古代真仙,自然要交予師尊發落最為穩妥,她剛剛悍然出劍,也只是想嚇出她點什么。

  沒想到這小妹妹意志堅定,倒是那惡靈率先沉不住氣了。

  “牢。”

  白裙女子默念咒語,對著小禾吐出一字,隨后挽劍,飄然落入雨中。

  她臨走前對小禾施展了囚禁之術,但法術沒有生效,小禾在關鍵時刻掐斷了聲音,白裙女子走得太快,甚至沒有察覺。

  林守溪艱難地爬起,仰起頭,看向了天空。

  藏在老婆婆身體里的邪靈露出了真容,它臉頰上細長的血管突了出來,逐漸變作了暗河石室中邪靈的模樣,破舊的下袍亦在風中鼓起,無數粗長的觸手從中探出,如遇水瘋長的藤蔓,在狂風暴雨舞動。

  一股精神波紋以漣漪狀在巫家上空擴散開來。

  精神漣漪撞入腦海,好不容易爬起身的林守溪險些又摔倒在地。

  他不停念著清心咒,以此對抗這股力量。

  清心咒有著莫名的神效,它像是一個錨點,將飄忽不定的意識暫時禁錮住了。

  林守溪憑借著這片刻的清明回到了樓中。

  小禾依舊靠在墻邊,雪發凌亂,眉目透著淡淡的紅,這是危險的艷色。

  林守溪為她渡了些真氣,小禾輕輕哼了幾聲,氣色恢復稍許。

  “你先休息一會兒。”

  林守溪摸了摸小禾的額頭,柔聲說。

  小禾先前面對白裙仙子時鋒利感消失不見,她柔弱了許多,乖乖地點了點頭。

  林守溪飛快冷靜下來,他去王二關的尸體上摸索了一陣。

  “你在找什么?”小禾問。

  “一本書。”林守溪說。

  “書?”小禾問:“很重要么?”

  “很重要,那是師父留給我的東西。”林守溪說。

  之前他從王二關的口中得知了洛書的下落,但不待他刨根問底,二公子突然出現,意外揭露了云真人的陰謀,小禾的安危遠比洛書更重要,所以當時他想也沒想,直奔小禾的寢樓。

  他找了一陣,沒能找到,又忍著惡心去云真人的法袍間搜尋,試圖找些丹藥,但他摸索了一陣,只尋到了那塊沒什么用的真言石。

  快速搜尋無果之后,林守溪當機立斷,再次抱起小禾,“我先帶你離開。”

  “嗯。”

  林守溪將綿軟無力的小禾抱起,他前腳剛踩出門去,天空中傳來的強大靈壓就將讓他意識不穩,單膝跪地,難以支撐。

  小禾嬌小的身軀滾落在地,她捂著腦袋,無窮無盡的幻覺涌入了她的意識。

  邪靈皆是精神力層面的佼佼者,而這頭邪靈顯然比暗室中的無頭邪靈強大得多,它已達到了小邪神的級別,哪怕白裙仙子已是見神境仙人,亦如臨大敵。

  林守溪與小禾身負重傷,自是難以抵抗那層出不窮的精神威壓。

  他們感受到了許多可怖的幻想。

  譬如整個世界緩緩顛倒,屋樓沿著街道滑行,筆直地沖撞向他們,巨大的視覺沖擊里,許多靈丹妙藥自虛空中生出,林守溪下意識張開了嘴,他與所謂的靈丹妙藥立刻角色顛倒,一張大口出現在他身后,似乎下一刻就要將他吞咽下去。

  五感錯亂,視覺顛倒,他們雙雙倒在雨地里,暈頭轉向,小禾咬著唇,艱難地保持一線清醒,她抓住林守溪的手,攙扶著他起來,兩人一道跌跌撞撞地從雨水橫流的街面上離去。

  好不容易離開了靈壓最盛的中心點,林守溪與她皆松了口氣,可精神的波紋還在持續不斷地擴散,他們若無法對抗這種力量,遲早會被逼瘋。

  “跟我走。”

  小禾緊緊抓住了他的手,“巫家有暗道,可以直通巫祝湖底!”

  神庭即將打開,對于當前的局面而言,那里或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好。”

  林守溪也分不清方向,只是被小禾拉著手往前跑。

  兩人拉著手越過了幾條潮濕的道,小禾帶著他來到了一座黑色的殿后,殿后有一口井,井上刻著鎮守二字。

  鎮守…

  林守溪忽然覺得這兩個字于自己而言,寓意似乎不妙。

  沒時間想那么多了,小禾直接拉著他跳入了井里。

  井里沒有水,他們平穩地落到地面,邪靈釋放出的精神靈壓也淡了許多。

  小禾靠在井壁上,閉上了眼,累得想直接睡過去。

  林守溪也靠在墻壁上休息了一會兒,耳畔少女的呼痛聲響起,他才意識到自己將她的手捏得太緊了。

  林守溪連忙松開了手。

  小禾將小手縮到袖中,她定了定神,開始在黑裳間摸索。

  “找什么呢?”林守溪問。

  “鑰匙…井下暗道的鑰匙。”小禾說。

  林守溪矮下身子,沿著井下的通道走了一陣,前面果然有一扇門,他推了推門,回身道:“門沒關上。”

  小禾一愣,跟了過來,她看著露出一條縫的石門,蹙眉道:“難道已經有人進去了?”

  “也許。”

  巫家遭逢大亂,其他人率先從這條暗道逃走也不無可能。

  門是開著的就好。

  林守溪與小禾推開石門走了進去。

  過了石門,靈壓感幾乎消失不見了,他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這里一共有十條路,只有一條是通往湖底神庭的,其他皆通往湖壁上的崖洞。”

  小禾伸出手,說:“跟著我走,我識得路。”

  林守溪再次握住了她柔軟微涼的手。

  兩人牽著手走在石道里。

  繼神大典雖被破壞,但神庭似乎是唯一可以躲避追殺的容身之處。

  “在我們家鄉,今天是很好的節日。”林守溪忽然說。

  “家鄉?”

  “嗯,那是個很遠的地方,我們稱呼這一天為中秋。”林守溪話語溫柔。

  “中秋…”小禾輕聲重復,然后問:“你們會在這一天做什么嗎?”

  “會看月亮,會吃一種好吃的餅,會和…親人團聚。”

  說到此處,兩人同時沉默了下去,林守溪將手握得更緊些,似乎在告訴小禾,至少他是在她身邊的。

  小禾垂下微亂雪發間的小臉,沉默片刻,眼眶卻紅了。

  “怎么了?”林守溪察覺到了她的異樣。

  小禾搖首,看著他手中的劍,她隱約覺得這柄劍對自己有些敵意,她伸出手,撫過劍鞘,問:“這柄劍是哪里來的?它…好漂亮。”

  劍似有靈,聽見小禾的夸獎,它發出輕鳴,消解了微弱的敵意。

  “嗯…劍閣中取的,是把難得的好劍。”林守溪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劍不鳴,對這個回答不置可否。

  兩人不再說話,只是牽著手走著,從安靜中汲取著珍貴的溫馨感。

  走了一段路,小禾輕輕揉著他的掌心,問:“剛剛的門其實是你推開吧?”

  “什么?”林守溪一愣。

  “你其實就是鑰匙,對么?”小禾問。

  “我不是。”林守溪說:“這扇門就是開著的。”

  “我覺得這沒什么可隱瞞的呀。”小禾說。

  “你為什么覺得是我?”林守溪疑惑。

  “云真人以真言石問過每一個人,其他人都不是,當時只有你尚在昏迷。”小禾認真地說:“孽池的石門不可能是人力推開的,一定是鑰匙發揮了作用。”

  “其他人都不是么…”林守溪也感到奇怪,很快,他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鑰匙是假云真人的說法,當時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場,鑰匙的擁有者或許對它有其他稱呼。”

  “并非所有人都在場…”小禾想著這句話,垂首沉思。

  活下來的人中,不在場的只有紀落陽,王二關和小七。

  鑰匙…林守溪神色忽地恍惚,他想著剛剛開著的暗室之門,生出一種熟悉感。

  他覺得自己經歷過差不多的事!是在…

  死城!

  他很快反應過來他來到死城的時候,死城的大門也詭異地開著,門鎖鐵鏈皆斷墜在地!

  接著,一個可怕的念頭幽靈般浮現:死城的大門真的是為自己而開的嗎?

  還是說,有人先他一步進入了死城,而那人正是…鑰匙!

  若死城有人,那他藏在哪里?

  像是雷電灌入大腦,過去忽略的細節在此刻纖毫畢現他打開觀音閣的大門,恰好,門沒上栓!

  寒意浸透身軀,與此同時,黑暗狹窄的地道里,林守溪聽到了機弦震響的聲音。

  霧巷中的那個殺手!

  他與小禾皆身負重傷,力量十不存一,他們來到了安全之地,心弦才稍松懈,潛藏了許久的殺手卻陡然出現。

  弩箭射來了!

  “小禾!”

  林守溪大喊了一聲,箭步向前,拉住她的手臂,扯入懷中,身子一旋,以背為盾護著她壓到了石壁上。

  銳勁的風從后背擦過,撕開血肉,攪爛衣裳,然后斜插入了石壁里。

  林守溪與小禾默契地對視了一眼,身子分開,飛快抽出了劍,立在兩側,各守一方,一邊搜尋合適的掩體,一邊準備隨時截箭。

  但黑暗中遲遲沒有箭再射來。

  殺手是放棄了嗎?

  小禾知道他沒有,因為她的聲之靈根可以察覺到前方細微的聲音,那人立在黑暗的轉角,似乎在消磨著他們的耐心。

  林守溪想出動出擊。

  火把點燃的聲音忽地響起,前方的黑暗被照出了一寸光明,一個長長的影子拖到地上,從轉角處探出來,像是緩緩淌來的水跡。接著,小禾聽到了男子的聲音,那聲音寂寥悠然,像是在吟誦一首詩歌。

  那是她聽不懂的言語。

  小禾看了一眼林守溪,卻發現林守溪臉色煞白,渾身都在發著抖。

  “怎么了?是什么咒語嗎?”小禾連忙問。

  林守溪搖頭。

  他能聽懂這首詩,而且他也聽過這首詩,蘇子的西江月。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來者曼聲長吟,聲音寂寞縹緲,好似峽谷上空飄過的云,今日恰是中秋,他念的也是中秋詞,他掌著燈火,從轉角處走出,開始念下半闕: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凄然北望。”

  林守溪一眼不眨地盯著前方。

  轉角處,同樣穿著黑裳的少年披著長發走出,他念著這首在過去世界里流傳極廣的詩,徐徐然抬頭,望向了林守溪,燈火照亮了他的臉。

  紀落陽。

  平日里那些言笑都在臉頰上洗去,他像是回到了最初的雨夜,冷峻如孤峭山巖。

  林守溪看著他,良久,才問:“你…到底是誰?”

  紀落陽朝著他笑了笑,彬彬有禮,好似貴家公子,他垂著劍,看著幽暗中的少年,正了正衣襟,神色肅然,終于開始了自我介紹:

  “我不叫紀落陽,我叫季洛陽,王季的季,洛水之陽的洛陽…洛陽是我的家鄉。”

  圖窮匕見,似劍刺破衣帛而出,露出了崢然鋒芒!

  “我是季洛陽…我是…”他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道:

  “天下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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