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真是還記得今年初春,妹妹把六殿下引出來,然后民女接手把六殿下毒死再化尸的情景呢...”
“那天天喊著什么‘人生如夢幻泡影’的六殿下,一旦被奴家稍使了手段,就成了一條哈巴狗呢...”
“跪在民女面前,舔著民女的腳趾頭,民女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只是不知妹妹本就喜歡這種卑賤的仆人,還是依然對你的淵哥哥戀戀不忘呢?”
“其實無論哪個,都差不多,妹妹的眼光可真是差,嘻嘻嘻...”
諸多絮絮叨叨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好像有許多人在說話,你一言我一語,化作鉆入腦海的尖刺,令人心煩意亂。
黑暗里,安雪只覺天旋地轉,她捂著頭。
而忽地,場景變幻。
世界忽地多了點光亮,而遠處出現了一個半人身高的亂石堆。
亂石堆邊有口枯井。
安雪的目光一下子就被枯井吸引了過去。
“這是哪兒?”
“我怎么會來這兒?”
她試圖冷靜下來,卻做不到。
很快,她聽到詭異的聲音響起。
咚...
咚咚...
聲音有些空洞。
她四處尋找聲音方向,很快確定了方位——枯井中。
安雪急忙撲到井口,往下看去。
這口井深邃無比,不知通往何處,其中并非純粹的黑暗,而是透著一種灰蒙蒙的色澤,隱約可見井的下方堆積著無數骸骨,那些骸骨好似都是活的,正在“你踩我我踩你”地想要爬上來,場面極度震撼,充滿了死亡的壓抑和詭譎。
而在最上面的井壁上,卻見一只通體慘白的骷髏扒拉著,它五根指骨死死插入井磚的縫隙,在往上爬著。
“咚咚”的聲音正是這骷髏的爬動所發出的。
那骷髏看到安雪,忽地瞳孔里的綠火幽幽地跳動起來,燃燒地更猛烈了。
火焰的升騰似乎給了它力量,骷髏竟是加快了攀爬速度。
它一邊爬一邊喊著:“安雪,你還我命!還我命來!”
小郡主愣了愣,這聲音熟悉無比,竟是六皇子的聲音。
那骷髏怪笑著:“你接近我,了解我,害了我,然后把這一切都教給了一個卑賤的仆人,那是一個下等人你居然讓一個下等人去扮成我的樣子你居然還喜歡上了這個下等的仆人 你這個賤女人,賤女人,賤女人,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骷髏的聲音里充滿了狠厲的仇恨。
“我天生為皇子,天生可以揮霍一切,無論我做什么都是對的,我想念佛就念佛,我想殺人就殺人,我想要女人就要女人!我還有許多榮華富貴可享,我命格高貴,我生來富貴...
我還不該死,所以,閻王放我回來了...安雪,安雪!!你這個該千刀萬剮的賤女人,你這個只配被下等人睡的賤女人...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聲音越發尖利。
骷髏的攀爬速度越來越快。
安雪怔怔看著,她驟地往邊上跑去,抱起不遠處的一塊巨石,來到井邊,然后往下投擲而去。
巨石壓下,那慘白骷髏被壓得往下落了幾分,尖銳的骨爪和井壁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終于,骷髏再度穩住了身形,但巨石壓在它身上,讓它無法再攀爬。
但它卻還支撐著,十根指骨卡在井縫里,在和這巨石維持著平衡。
它仰頭,對上面怪異地吼著:
“賤女人,賤女人,你以為你真的能得到自己想要嗎?”
“你以為你就不是組織的工具嗎?”
“你該死,所有人都恨不得你立刻死...”
“無論你,還是你的家族,還是那個長著我模樣的下等仆人,都會死,桀桀桀”
“桀桀桀”充滿仇恨的笑聲傳來。
安雪一聲不響,繼續抱來巨石,往下投去。
這一投,重量頓時增加了。
咔...
咔咔咔...
骷髏的骨節發出再難支撐的聲音。
安雪繼續取來巨石,往下投去。
終于...
幾聲清脆的崩斷聲響起,巨石帶著快爬到井口的骷髏往井底落去。
懷著詛咒的聲音隨著墜落,而從越來越遠的井下傳來。
“賤女人,我等著你們,等著你們”
詭異而充滿怨恨的聲音越去越遠,卻化作最惡毒的詛咒深刻于靈魂。
“啊”
安雪只覺心底越發壓抑,這壓抑讓她難以自制地發出一聲尖叫,繼而睜開了眼。
眼前...
漆黑的帳幕正在午夜里搖晃,油紙窗外兩掛燈籠正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光在無盡的黑暗里照出一圈小小的光明。
安雪急促的呼吸逐漸平緩。
“原來...原來...是噩夢...”
她舒了口氣,夢里的東西正是她一部分心境的反應。
她側頭看了眼窗外,窗外...春雨還沒停歇,一直下著。
小郡主看了一會兒,把頭埋在薄薄的棉被間...不知在想些什么。
春雨潺潺。
距離皇子府很遠的北城玄武大道西北區域里...
青衣小巷中正悠閑地走著一道黑影。
她每走一步,周身浮著的劍就多出一把。
一路走來,她就如將軍點兵般,周身匯聚了近千把劍...
劍就是她的兵,而這許多的兵正在從那雨幕里繼續凝聚,析出,然后懸浮在她周身,劍尖朝前,越來越多,多到她好像已經被一個圓形的劍球包裹在中間。
水中慢劍,劍氣騰張,宛如水母...
懸空坊,明月照伊人,傳奇刺客——陰姬。
芳華絕代,劍法詭譎,甚至已經超脫了尋常江湖之人對于劍的理解,而踏入了一種不是法術卻似法術的層次。
事實上,每一個九星十星的功法,都有類似的效果。
能練出這樣功法的,本就不是凡俗人。
能創出這樣功法的,更不是凡俗人。
陰姬此法,是誰傳授,乃是刺客界的一個謎團,無人知曉。
此時...
在她的對面,小巷的另一邊亦有一道黑影在走來。
灰色斗篷,黑色長劍,銅制鐵面...
黑影走得很慢,就好像一個忘記帶傘的夜歸人。
春雨早就濕了他的衣衫和長發。
和陰姬比起來,這簡直是個再正常不過的人。
兩個拐角,兩人拐到了同一個巷子間,一南一北忽地站定了。
巷子里沒有燈籠,但遠處有。
遠處的光遠遠地投來,很暗,很淡。
陰姬似乎并不意外對面的人出現,事實上,她一路走來,看似是在走向長生樓輔樓,其實卻是在走向這個人,她不知道這個人什么時候會來,但她知道這個人一定會來。
所以,她媚笑著問:“無名先生?”
白淵站定在她對面,兩人相隔十余丈,他應了聲:“是。”
陰姬忽地屈指一彈,彈開黑紗,而就在她面容顯出的一剎那,好像整個夜色都亮了起來。
純真,可愛,似是受盡委屈,似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似是她無論做什么都該被原諒...
陰姬委屈道:“其實妾身活的好累”
白淵沒接這一茬,他緩緩地取出了劍,左手握緊,雨水啪嗒啪嗒地落在手腕上,劍上,又彈開,完全沒一點高手氣度,因為若是七品里上點兒檔次的高手都能用氣將雨水遮蔽在外,而不至于濕了身子。
陰姬好奇地看著這男人,忽地又笑了起來:“你莫非喜歡淋雨?”
白淵道:“是。”
陰姬嘆息道:“你這般的男人有趣的緊,妾身不想和你打架,反倒是想和你睡覺呢...怎么辦?”
她眼珠子里透著魅惑之色,好似勾魂奪魄般地動了動,繼而柔聲道:“要不,妾身每天都陪你睡,睡一年,你就別和妾身為敵了,好嗎?”
白淵淡淡道:“不好。”
陰姬道:“懸空坊主也來了,你真的還確定要和我打嗎?妾身真的很喜歡你呢...你相信妾身好不好?你和妾身在一起,你我結成伴侶,一同逍遙江湖,豈不好?”
白淵道:“坊主有坊主的客人,而你的客人是我。”
坊主有坊主的客人?
陰姬愣了愣。
今晚有誰去擋住坊主?
但她決定動手試一試了,眼前這無名顯然油鹽不進,細聲軟語沒用,魅惑之術也沒用,那就...出手吧。
于是,她媚笑道:“無名先生,你說我的客人是你,那你的意思是今晚...你是妾身的恩客嘛?嘻嘻嘻...”
笑聲剛起,陰姬背后一道尖銳的水劍忽地“離隊”而出。
無形的軌跡于雨幕中頓顯,剎那里劃破十多丈距離,無聲無息地射向無名。
一把劍,不過是試試罷了。
那把劍忽地消失了。
就如泥塊兒進入了大海。
不是消失...
仔細看,卻發現“水劍”被奪走了,懸浮在那被雨水淋濕的男子身后。
陰姬皺了皺眉。
她右手迅速攤開,往前狠狠壓出。
而隨著她的動作,她身后的近千把雨劍頓時旋轉,化作渦流,流速如電光螺旋,攪動著夜色里的雨幕。
雨幕旋動之間,化作了一孔垂直的巨大漩渦,洶涌怒揚,而渦眼中心盡是鋒利的劍刃。
這些劍刃具是陰姬所凝成,擁有著強大的力量。
刃光無形,宛如鐵騎結隊沖刺,極盡玄幻,亦是極盡毀滅之力。
而這樣的力量瞬間凌駕于白淵頭頂,旋即覆籠而來。
嗖嗖嗖嗖!!
劍如雨下!
充斥著不可抵擋的力量。
而在陰姬眼中,那黑影依然站立在原地。
眼見著水劍漩渦就要將他吞沒,下一刻...忽地,場景突變。
堂而皇之的尊貴之氣升騰而起...
那個男人沒出劍,只是抬手一點虛空,那沖刺而來的“鐵騎”瞬間發生了巨變。
前面的雨劍驟然停了下來,然后迅速掉頭,改變了目標,和后面的雨劍撞擊在了一起。
嘭嘭嘭嘭!
密集無比的爆炸聲響起,雨水漫天四射,。
一個瞬間,近千把雨劍全滅。
融合了歸宗勁的劍者,獨尊也本就是劍類功法絕對的克制功法。
其九品可聚劍一百,八品則可聚劍五百。
雖說還只是八品功法,但“十星”、“克制”、“圓滿”這幾個要素徹底彌補了境界的差距。
所以,這一剎那,陰姬以劍一千攻無名。
無名聚劍五百,敵劍五百。
一瞬間,兩敗俱傷,灰飛煙滅,劍雨消無。
陰姬愣了下,尖笑著,再度抬手壓出,一道道劍氣飛速成型,飛速射向對面的黑影。
但是這些劍才剛顯出,就立刻“背叛”了,從而靜靜懸浮在白淵身邊。
若是外人不知,看起來還以為兩人是在密切配合,一個在造劍,一個在用劍。
此時的白淵便是劍中皇帝,八品能縱劍五百,完克陰姬...
換句話說,陰姬若想要用雨劍攻擊到白淵,她就需要凝聚出第五百零一把雨劍才行,而在此之前所有的力量都不過是便宜了白淵而已。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陰姬從未遇到這種情況,一時間,她的心有些慌了。
白天時候在皇子府里那般勝券在握的心也不見了。
“這是什么功法?”她忍不住問...
白淵沒有回答。
他看到陰姬攻勢放緩了,忽地一揮手,由陰姬聚集起來的數百雨劍,頓時“背叛”地調轉折回,往陰姬射去。
陰姬似也不慌,雙手如彈奏琵琶般在半空舞著,激蕩起的一重重氣力將這些調轉來的雨劍全部擊碎。
但這雨劍之后的,卻是一道如電光般的黑影。
這黑影不知何時換作了左手握住劍柄,劍柄緩緩拔出,一瞬間...極妖的感覺生出,時光仿似凝聚了,變慢了。
陰姬自是來時做了功課,只不過市面上有關無名的信息混亂無比,她卻沒能攫取到什么有用信息。
此時...
她后知后覺地反應了過來。
周身忽地乍現出一重無色無味的圈紋。
這圈紋擴散之處,一切都消失了。
陰姬曾經毒殺了六皇子,而這正是她所用的毒。
世人只知道她慢劍如神,卻不知她的毒更可怕...無色無味而無形,毒誰死誰,便是在正面戰場上也是能夠出奇制勝。
果然,剛剛沖來的白淵才觸碰到這一層無形圈紋便消失了,就如積雪入熱湯般。
一個無名才消失,又一個無名拔劍沖了過來。
陰姬愕然了下,繼續使用毒。
從高空俯瞰,場景極度玄幻。
黑紗斗笠女子雙手撐開一道無形波紋,而遠處卻有一道又一道身形在飛快沖來,但凡沖入波紋就會消散,可那些身影就仿如幻影般在不停沖來。
陰姬維持著毒。
但這毒終究有限。
她眼看著那些身影好似是不死的一般...心底終于生出了些怯意。
剎那間...
她雙手猛地往前推動,一圈波紋化作無形之墻,向白淵方向推去,所過之處,一切皆被腐蝕。
而她則是往后飛退,身形一入雨幕,頓時就變淡,繼而化作模模糊糊地輪廓,再繼而便是要消失不見。
白淵怎可能讓她離開?
他瞬間施展鏡法,讓倒映的虛影直接投過了那道無形之墻,落到了另一邊,從而在陰姬即將徹底消失前沖了過去。
今天,他必須處理掉陰姬,否則,明天另一個他就會被陰姬“處理”。
所以,白淵近乎是不顧一切地迅速出手了。
雨幕里...
陰姬正在離開。
忽地,她感到一股異常,側頭看去,只見后方的天空忽地出現了一道灰影。
那灰影六臂三劍,三劍正“緩緩”出鞘,宛如曼陀羅螺旋花開般形成一道難以形容的軌跡,初時妖,再見則禪意濃郁...
一瞬間,她只覺時間變慢。
一瞬間,她只覺五感盡失。
無視,無聽,無嗅,無味,無觸...一切皆無。
白淵先用劍者,獨尊也破去了她水中慢劍的本事;
再用五品法術鏡法制造出虛影來和她消耗,而因為是黑夜的緣故,他的虛影很難分辨真假;
再繼而,他動用了劍者,詭道也來放緩對方對于時間流速的感覺,用千手魔羅的六臂來讓這種緩慢感疊加,再用九識如來劍解斬斷五識...
這之后,他才一劍斬穿了陰姬的腹部丹田,勁力震動之下,氣海碎裂。
這一切發生的速度極快...
陰姬再恢復視覺時,她只覺腹部劇痛,全身無力,而再一抬頭,卻發現場景已然變幻。
遠遠道兒上正有一對神仙眷侶般的男女走來。
“朱照塵...”陰姬明顯認識來人。
小佛爺走到她面前,笑呵呵道:“陰姬姑娘遠道而來,歡迎歡迎...”
陰姬看著他,忽地冷冷道:“你還不配和我說話。無名呢?我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