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突然出現的柴晏,顏雪懷怔了怔,想起此時此刻,她應該是一個受到不公的小心眼女子,于是她便別過臉去,用后腦勺沖著柴晏。
柴晏莫名其妙,他家香菜見到他,即使不是小蜜蜂采花蜜一般撲過來,也應該給他一個正臉吧,何況,今天還是過年,大牢里的犯人過年還能吃上肉呢。
“懷姐兒?”柴晏小心翼翼。
顏雪懷被自己矯情得快要吐了,可她強忍著,她一定要讓柴晏知道,她就是一個小肚雞腸的人。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懂不?
大大咧咧的人最吃虧,懂不?
柴晏有點慌了,這是怎么了?
他回憶這兩天的行為,他一直在宮里啊,沒有惹香菜生氣啊,面都沒見過。
“懷姐兒?”柴晏又道。
顏雪懷依然沒有回頭,柴晏想起三哥教導他的,媳婦一定要調戲,越調戲就越親密,相敬如賓那就是混帳話,你和你家賓客鉆一個被窩睡覺嗎?
三哥是帶兵打仗的人,他的話就是這樣直接,但是柴晏覺得很有道理,至少比大哥講的那些大道理更實用。
“懷姐兒......媳婦兒?”
好吧,顏雪懷終于轉過身來,柳眉倒豎:“誰是你媳婦兒?”
“你啊,當然是你,除了你以外,誰也不配當我媳婦。”
柴晏說著,便直接坐到桌子上,兩條大長腿有意無意,去碰顏雪懷的衣袖。
顏雪懷瞪他:“如果昨晚那兩個刺客跑進青萍巷怎么辦?”
柴晏搖頭:“哪有這么巧的。”
顏雪懷這個氣啊,這叫人話嗎?
“滾滾滾,我煩著呢,你別在我面前晃蕩。”
柴晏還要再說話,顏雪懷站起身來,大步向外面走去。
柴晏連忙追上,顏雪懷怒目而視:“你別惹我,否則我就告訴我娘和我姨。”
好吧,柴晏敢在顏雪懷面前胡攪蠻纏,可是他不想給未來岳母和姨母留下壞印像,哪怕一點點都不行。
柴晏垂頭喪氣走出青萍巷,心里還在想,香菜究竟為什么不高興。
那兩個刺客不是沒有跑進青萍巷嗎?
再說,周大當家在青萍巷,還有漕幫的周掃塵和周除垢,當日在平城,他是親眼見識過那兩位的本事,有她們在,刺客只能有來無回。
這么明顯的事,懷姐兒怎么就不高興了呢。
柴晏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從他出生那一刻起,他就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他不用為自己打算,會有人為他安排好一切,他只管闖禍,闖了禍會有人給他善后,他更不曾為別人操心,他的家人也不用他操心,反而他是家里最讓人操心的那一個。
他不懂顏雪懷為何會生氣,甚至還有些委屈。
見他像是被霜打了的樣子,端王好奇:“怎么了,你岳母棒打鴛鴦,把你轟出來了?”
柴晏低頭不語,端王頓時心疼起來了,他家小七,這是受委屈了!
“真讓人轟出來了?這怎么行,你等著,三哥替你去求父親,讓他給你指婚,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你別添亂,我岳母對我很好。”柴晏沒好氣地說道。
“那你這嘴上都能拴頭驢了,這是怎么回事?”端王問道。
柴晏皺眉:“讓大哥聽到你這樣說話,一定會訓你。”
“行了,就咱們兩個,你三哥是什么人你還不知道,我最煩那些文縐縐的話了,乖,快跟三哥說說,是不是小弟媳不理你了?”端王笑出一口大白牙,小七太好玩了,別別扭扭的樣子,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三哥,如果昨晚,我是說如果,那兩名刺客闖到青萍巷,會發生什么事?”柴晏決定虛心請教,他三哥可不是一般人,那是出名的膽子大臉皮厚,媳婦都是從別人手里搶來的。
“這還用問嗎?如果那刺客真的闖到這里來,小七啊,說不定這會兒這門口貼的就不是紅彤彤的大福字,而是掛上白幡了。”
柴晏心中一震:“不可能,周大當家就在這里。”
“那有個屁用,一院子的老弱婦孺,周大當家能護住幾個?”端王說到這里,終于品出了滋味,“小七啊,你昨晚該不會沒派人過來吧?”
“嗯。”柴晏面色灰敗。
“連過來看一眼都沒有?”端王又問。
“今天早上讓瑪瑙來報了平安,這算嗎?”柴晏可憐巴巴地問道。
“報平安?報你的平安是吧,人家提心吊膽整個晚上,你以為人家只擔心你,就沒有擔心自己,是吧,你這孩子,我懶得說你了,都是父......都是家里人把你給慣的。昨天宮里剛剛安頓下來,我就打發人去了你三嫂的妹妹家里,那還只是她的妹妹和妹夫一家,不是我的岳家!”
從小到大,做為家里的第三個男丁,上有兄姐,下有幼弟,端王都是家里最不受重視的那一個,現在,他終于發現自己除了在戰場上是一員猛將,在處理家常瑣事上,他也是一把好手。
至少比小七要強,強太多。
端王已經迫不及待要回王府了,他一定要把這事告訴端王妃。
用小七的少不更事,來襯托他的成熟干練。
親兄弟,就該這樣!
柴晏根本沒有留意他三哥的踩人捧己,他只要想到自家香菜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刺客破窗而入,一刀插入她的胸膛,他家香菜,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真蠢,他太蠢了,昨夜他們早有防備,皇城、內城和外城全部加強了警戒,他甚至還沾沾自喜,就等著那些刺客自投羅網。
是的,他一早就有計劃,可是他竟然愚蠢到認為青萍巷不用派人保護。
顏雪懷看上去對什么都不在乎,可是柴晏知道,她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
青萍巷里的人,無論是李綺娘,還是從善堂里帶來的幾個人,這些人里,無論是哪一個出了意外,顏雪懷都不會等閑視之。
娘的,他這個笨蛋!
柴晏轉身就走,走了幾步便飛奔起來,留下端王獨自凌亂在新年的寒風里。
來應門的是大牛,柴晏沖他點點頭就往里面走,正好迎上一起走過來的顏雪懷和董萬千。
這一次,柴晏也不管董萬千這個大號宮燈看笑話了,他擋在顏雪懷面前,柔聲說道:“懷姐兒,這次是我考慮不周,我應該提前安排人手過來的,你生氣是對的,但是你不要一直生氣,給我一個改正的機會,好不好?”
其實顏雪懷也沒太往心里去,大過年的,她才懶得生氣,她就是想讓柴晏知道她生氣了而已。
“知錯了?”顏雪懷斜著眼睛看他。
“嗯,知錯了,這種事情再也不會發生,我保證,我說到做到。”柴晏神情嚴肅,臉上再也沒有了平日里的驕矜。
旁邊的董萬千已經忍不住了:“顏壞水,怎么了?晏七干什么了,逛花樓了嗎?”
顏雪懷懶得向董萬千解釋,她對柴晏說道:“好了,我知道了,下不為例,你快走吧,別讓人等著。”
“嗯,那我走了,懷姐兒,相信我,這種事情再也不會發生。”
柴晏說完就走,顏雪懷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拽著董萬千走了。
少女時期的顏雪懷沒有想到,在之后的大幾十年里,柴晏真的說到做到,無論是什么時候,他也沒有疏忽過顏雪懷,沒有疏忽過他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