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最后一課(下)

　　“日耳曼尼基亞·凱撒利亞，這是一個拗口的名字。”陸離在黑板上寫下這個地名，“這是它在羅馬、拜占庭帝國時期的稱謂，舊稱‘馬拉什’，現稱‘卡赫拉曼馬拉什’，也是利奧三世的故鄉。”

　　這里他特意用了中文、英語、阿拉伯語、法語四國語言來書寫，畢竟這幫一年級的新生中文普遍都不算太好，聽到這個在拼音中略帶歧義的地名，估計會認為這是某種動物的排泄物。

　　他可不想在試卷上看到被歧義后的地點，那樣他的心臟病估計會被氣到發作。

　　“利奧三世是有敘利亞血統的小亞細亞牧民，他曾經幫助查士丁尼二世復位，向政府進獻多頭牲畜，得到賞識而獲得官職，開始了他的政治生涯。當查士丁尼二世死后，他被阿納斯塔修斯二世任命為安納托利亞軍區司令。”

　　說到這里他特意放慢語速，給學生們留下了充足的筆記時間。

　　路明非飛速地寫著小字，耳邊全是紙筆接觸的唰唰聲，頭也不抬。經過陸老師生動有趣的講解，一個牧羊人的形象躍然紙上。

　　他不由得佩服這位牧羊人的慨他人之慷，因為利奧三世的羊群是牧場主人的，而恰好牧場主人因為疾病突然去世，他抓住這個時機巴結上了查士丁尼二世這條粗大腿，后來登基稱帝建立了伊蘇里亞王朝。

　　“年輕的利奧三世，除了貧窮只有他優秀的血統。那時他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小伙子，不知道龍類崇拜者與龍類反對者，直到龍類反對者的首領——查士丁尼二世出現在他的面前，兩人一拍即合。查士丁尼二世在昂熱校長的《龍類家族譜系入門學》會詳細講到，他最大的特征就是被人割了鼻子。”

　　說到這大家哄堂一笑。牧民與被割了鼻子的流民國王，這就是秘黨的前輩嗎？與他們想象當中就是威風凜凜的貴族，一點也不一樣。

　　“利奧三世一直秘密擔任查士丁尼二世手下的將領，他加入了秘黨，在秘黨中的職位越來越高，掌握的權利越來越大，以至于711年帝國將領菲利皮卡·巴爾登廢黜這位割鼻者時，也辦法把他怎么樣。后來這位將領被元老院廢黜…”

　　這段歷史聽起來有點繞，但是預習過后的路明非迅速梳理了時間線——查士丁尼二世復位后被殺害，菲利皮卡·巴爾登稱帝。

　　而后這位將領被元老院廢黜，由他的書記官阿納斯塔修斯二世登上皇位。他大力拉攏龍血秘黨這個組織的成員，并把安納托利亞軍區司令這個職位賞給了本次課程的主人公，從此讓他一發不可收拾，漸漸成為秘黨的核心人物。

　　“716年，利奧三世已經完全掌控了龍血秘黨的所有權利，他從一個牧羊人已經變成領袖，自封為王。有趣的是，當時他一改自己反對龍族擁護者的主張，成為了所謂的中間派，并以此勾結了阿拉伯勢力的混血種，許諾絕不會清洗龍族擁護者。并于次年推翻了拜占庭帝國的狄奧多西三世，并徹底倒向反對派…”

　　說到這里陸離忽然展顏一笑，合起書本：“提問，在這個時期，元老院包括阿拉伯混血種，是怎樣看待拜占庭帝國局勢的？”

　　有人胸有成竹地舉手。

　　“唔…請菲利普斯同學回答這個問題。”陸離的視線落在一個并不起眼的角落里，這個c級血統的學生很少舉手，他自然要給一個機會。

　　“元老院包括阿拉伯混血種，都想要一個所謂的平衡。”菲利普斯有些拘謹，聲音怯生生的，“查士丁尼二世的對于龍血擁護者的處置異常殘暴，甚至波及到了盲目崇拜的普通人，所以他被人從王位上趕了下來。而當初元老院里有相當一部分人是混血種并沒有加入秘黨，對于龍族的態度十分曖昧，以至于一連更換了幾位皇帝，都無法讓拜占庭帝國安定。”

　　“說得好。”陸離點頭對他鼓勵，“繼續說下去。”

　　得到肯定的菲利普斯莞爾一笑，前所未有的自信從身體迸發，聲音越來越大，語速也變得連貫：

　　“至于阿拉伯勢力的混血種，他們是想要那些龍骨，覬覦里面的力量用來他們國家的爭斗，才與利奧三世簽訂合約。一方提供兵力，而一方則要龍骨作為報酬。但是阿拉伯混血種沒想到利奧三世的傾向竟然改變了，從而吃了一個大虧。”

　　“非常棒，加三分。”陸離示意他坐下，“利奧三世甚至騙過了秘黨內部成員，不少人對于他的主張不滿，從而引發了第一次秘密戰爭。在登基之后，他迎來了最大的困境。”

　　黑板上寫下第二個小標題——阿拉伯混血種的反攻。

　　“由于利奧三世拒絕交出龍骨，阿拉伯混血種率軍攻打君士但丁堡，但被一種‘海洋之火’的煉金術擊退。那是秘黨當中煉金術大師制造的武器，可以在水中燃燒。阿拉伯勢力的混血種曾經這樣評價‘每當敵人用希臘火（阿拉伯人對于這種煉金武器的稱呼）攻擊我們，所做的事只有屈膝下跪，祈求上天的拯救’。”

　　學生們又是唰唰地速記，這堂課的課程難度果然涉獵廣泛，連《龍文與煉金術》相關的課程都涉及到了。

　　“726年，利奧三世發動第一次毀壞圣像運動，他下令搗毀大量的圣像，讓那些保存的龍骨以及‘繭’毀于一旦。這是接替了查士丁尼二世的遺愿，畢竟是那位割鼻者一路提拔，才讓牧羊者擁有了今天的權利。而他本人也因為秘黨的責任、幼年家庭被龍血擁護者強行掠奪了土地等因素，讓這件事貫穿終生。”

　　陸離握著教科書再次來到階梯教室的中央。

　　“以利奧三世在秘黨內的地位與世俗的身份，為什么推進這件事如此困難？”有人記完筆記后舉手提問。

　　不少人都疑惑，首先這個家伙是說一不二的皇帝，其次暗地里還有秘黨的擁護，理應一上位后就冷血清洗掉所有的龍族擁護者才對，不應該如此困難。

　　“因為秘黨一貫的宗旨——不得對普通人暴露龍族的秘密。”陸離說，“當時不少龍族擁護者打著宗教的幌子，有的人還擔任大教長、教皇的職位。秘黨不可能處死所有的宗教人員，這勢必會讓王國再度分裂。”

　　“事實上在這個時期秘黨也不是混血種世界唯一的勢力，在《龍類家族譜系入門學》‘秘黨的興衰’這個單元中，會有更詳細的解答。”

　　提問的學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第一次推翻圣像運動，可以說是經濟上的一次勝利，利奧三世通過這次運動大量沒收教產、關閉修道院、強迫修女修士還俗、搗毀龍骨、清剿龍族擁護勢力，成功奪回了賦稅與土地，擊退了龍族擁護者的囂張氣焰，這是自第一次尼西亞公會議后，龍血秘黨掌握了拜占庭帝國的話語權。”

　　“至于第二次推翻圣像運動，則是軍事上的因素。龍族擁護者發動了第二次、第三次秘密戰爭，與阿拉伯混血種勾結在一起，尤其是727年拉文納脫離拜占庭帝國的統治，讓利奧三世更加堅定了決心——他原本以為龍族擁護者已經變成了過街老鼠，沒想到對方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陸離回到講臺前，寫下了利奧三世的終止標題，接下來是是君士坦丁堡五世、伊琳娜女皇時期，直到利奧五世上臺，結束這次運動。

　　“我們今天主要學習的就是利奧三世時期的故事，在推翻圣像運動中，它是不可磨滅的篇章，其余時期只做閱讀、了解，并不是本學期的內容。”他緩緩放下手中的粉筆，輕輕吹去指尖的灰塵。

　　同學們更加疑惑了，雖然這個學年馬上結束，但《龍族通史》并沒有講完，何況教科書里關于‘推翻圣像運動’還有很長的篇幅，怎么看都是這學期的內容啊？

　　他們互相交換著眼神——教授口誤？誰去提醒一下？

　　“好了，同學們。”陸離輕輕敲了敲講臺，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前方，“我知道你們有疑惑，你們可以等待教務系統發布的公告，并不是我的口誤。”

　　而路明非卻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他遠比普通的學生知道得更多，自然知曉不久后格陵蘭冰海的那次任務。這豈不是說…這是最后一課？

　　他不由得想起了小學語文的那篇課文。

　　“雖然課程就此結束，但是本堂課的作業還是需要布置的。”陸離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幾個大字，“圣像推翻運動的影響，要求從教會地位、封建制度、歐洲平衡、藝術文化、秘黨的興衰、龍族的擁護與反對發展史，總共六個方面去書寫論文，不少于三千字。”

　　“啊？不要啊！”講臺下一片哀嚎。

　　其中聲音最響亮的是那雙瑰紅色眼瞳主人的同桌——栗色長發的夏彌同學，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反對無效，同學們。”陸離從公文包掏出一個小瓶子，里面裝著黑色的液體，“這就是本堂課的課程獎勵，給予分數最高的人。它在煉金術中是已經失傳的‘海洋之火’，我們在課上講到的那個小玩意，已經被我復原了。”

　　他擰開蓋子，指尖輕輕觸碰一點，向上一甩。油狀的液體迅速落入角落的水桶中，迅速燃燒。

　　“由于太過危險，就拿1ml演示一下。”陸離聳聳肩，“它燃燒的威力不遜色言靈·君焰，火焰、砂石都無法覆滅，只能靜靜地等待耗盡，足以將一頭人形的三代種、四代種燒成干尸。”

　　在同學們羨慕渴望的目光中，陸離緩緩說出了有些沉重、帶著告別意味的兩個字：

　　“下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