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陸離的愿望
“楚子航！降低君焰的溫度！”如驚雷的吼聲在訓練場中心炸響。
那一頭耀眼的金發在濕漉漉的空氣中蕩起，來源于愷撒·加圖索的領空跳躍，他此刻原地高跳，將鐮鼬附著在獵刀狄克推多上，用鋒利的言靈之力將a級死侍凌空斬斷。
學生會主席失去了昔日的優雅，向來整齊被精心打理的金發已經被雨水打濕，一綹一綹地貼在頭皮上，隨著騰空的動作才會甩出雨珠。猶如金色菊花在空中綻放的一瞬，隱約能看到他的后頸有點紅。
這來源于楚子航的君焰與雨水的沖擊。
在元素五芒星中，水能熄滅火焰，但這是一種微妙的克制，當幾滴水落入勢如滔天的火焰當中，不僅是杯水車薪，反而可能會因為升騰的蒸汽讓火焰更甚，經常用燃氣爐做飯的朋友可能會有這個體驗。
愷撒·加圖索很少下廚，但是經過一陣惡補以后知識水平已經大幅度提高。
——君焰的怒火是血脈激發的言靈之力，尤其是高度濃縮的恐怖溫度不僅不會被雨水澆滅，反而會因為瞬間升華釋放出灼熱的蒸汽。
剛才他就被裹著蒸汽的雨珠擊中，在后頸上留下了一塊不大的紅痕。
所以他必須讓楚子航降低君焰的溫度，否則會對團隊帶來很大的困擾。
楚子航沒有回答，但是默默降低了君焰的濃縮狀態，讓溫度大幅度降低。
這對于他來說的確是未曾設想的意外，畢竟自己總是獨自行動，哪怕學院為他配備了輔助的小隊，最終也免不了一人完成任務的結局。
嗡——
剛剛解決這個問題后，那些a級死侍不約而同地開始頌唱，如蚊鳴般的震動彌漫在空氣中，讓不少的臉色更加煞白——難道這場訓練被提高了難度？戒律人偶因為進水失去效果了？
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陸離與裝備部的配合有著充足的質量保證，這些由煉金生命模擬的a級死侍并沒有動用言靈，從他們的嘴中發出了刺耳的噪音。
那是用指甲劃過黑板般的尖銳，刺耳又令人感到不適，讓聽力敏銳的愷撒頓時受到重創，一瞬間萬物失聲，如希臘雕塑般冷峻的面孔立刻扭曲起來，幾乎是瞬間失去了戰斗力。
而路明非同樣如此，他不得不關閉了自己的超級聽力，以免耳蝸流血。其他的幾個人倒是沒有什么影響，只是覺得心煩意亂。
可很快，戰局就呈現了顛倒。
由于愷撒受到重創無法及時地作出指揮，讓眾人的防御壓力陡然加大，尤其是路明非失去超級聽力后自顧不暇，面對十余個敵人疲于奔命。更何況因為楚子航降低了君焰的溫度，讓煉金生命可以毫發無損地穿越火墻，逼近了最終的防線。
“這難題提高得有點厲害吧？”陳墨瞳大喊。
紅發女巫雖然可以憑借無形的精神沖擊暫時逼退敵人，但面對能抗衡s級混血種的死侍，引以為豪的精神力立刻相形見絀，只能憑借自己的另一項天賦——抗揍，來苦苦支撐。
可這些煉金生命再也不是不痛不癢的攻擊，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哪怕抗揍如陳墨瞳，也無法用肉體凡胎對抗冰冷的金屬。
“你看，學生們抗議了。”遠在觀眾席之上，昂熱微微一笑，饒有興趣地盯著戰場的走向。
“抗議無效…”陸離聳聳肩，“真實的戰場遠比現在要殘酷，如果不是開闊的地形，火系的言靈無法動用。我們的敵人可不是老老實實地木樁，任由你宰割。學會處理各種意外與難處，這樣才能在瞬息萬變的戰爭中活下來。”
昂熱仔細地盯著呈現一邊倒的局面，那些不在意傷勢的煉金生命勾起了他心底幽幽的回憶，閃爍著冷光的鐵青色肌膚讓他不禁想到了青色的龍鱗。
誠如陸教授所言，這場試煉的難度的確沒有提高，換句話說，這才是本應該的難度。
對于強大的死侍乃至純血龍類來說，幾乎無窮的體力與防御力驚人的鱗片就是他們的天賦，降溫后的君焰無法將血肉灼燒成焦炭才是常態。
“沒錯，混血種就應該掌握這些技巧，我們就是這樣一個獨特的物種。”昂熱在大雨中嘆息，“我們擁有人類的意志，擁有龍類的力量，在尋找平衡的過程中一代又一代走向終點，守護這個世界，阻止龍類蘇醒的命運。”
這場戰爭由屠龍傳奇昂熱校長來定義，再適合不過了。
此刻在大雨中，校長挺直腰背，瘦削又堅硬的臉上多了一絲肅穆，他望著從天空滴落的大雨，一點也不像個教育家，更像是得勝歸來的將軍緬懷戰爭中死去的武士。
陸離默默看著他，過了許久，才問道：“校長，你想過未來嗎？”
“想過。”昂熱用極快的語氣回答，“我要進入尼德霍格的宮殿，用折刀終結它的生命，像很多年前人類殺死他那樣，看著他的血從高山上流下來，巨大的雙翼遮住天空。然后點燃一根雪茄，見證龍族的世界覆滅。”
一開始他的語速還是平緩，到最后越來越快，越來越激昂，甚至捂住袖口，才勉強不讓那柄折刀滑落。
看著那雙明亮的瞳孔，陸離用充滿敬意的語氣說道：“你想成為龍族的送葬人。”
“對。”昂熱點頭，顯然對這個稱謂很滿意。
“可這是理想，或者說…最好的結果。”陸離嘆了一口氣。
昂熱一怔。
他知道這是理想，是最好的結果，或者說他的愿望。不過昂熱并不在意這個愿望最終能否實現，他只需要奔著這個目標努力，唯一的奢求就是自己見證這一天，不要在終焉之日的途中死去。
而現在他的確接近了夢想的終點——青銅與火之王這對雙生子已經徹底死亡，白王復活的念頭也被無情地終止，奧丁也解開了神秘的面紗，連傳說中的死人之國也不止開了一次大門，一切都向著最好的結局發展。
“混血種從本質上屬于‘人’這個范疇，‘龍’則是我們的敵人，關于人與龍為什么會爆發戰爭，足以寫出一本上千萬的書籍來考證，這是歷史的定論。”陸離說，“可是，我們真的能殺死所有的龍類嗎？”
這個問題昂熱是深信不疑的，且不說黑王尼德霍格在遠古時被殺死，就連現如今，有了世界樹的幫助，他也看到了獲勝的曙光，為什么忽然秉承這種悲觀的情緒？
“高階龍類的強大超乎我們的想象，比如奧丁。假如，他有一個言靈可以更改所有人的記憶或者改變世界線，讓我沒有出現，或者讓我變成了秘黨的敵人，最終的結局該如何收場呢？”
昂熱愣住了，觀眾席本來就不高的溫度因為這個疑問而變得寒氣逼人，仿佛置身于冰窟當中，只有嘩嘩的雨聲不合時宜地敲打在傘面上。
“會嗎？”校長問。
這個言靈聽起來太過不可思議，他甚至不敢想象究竟會產生什么樣的后果。
“會，而且這種言靈只有一些特別特殊的人才能免疫。”陸離輕聲說，“整個世界都瘋了，只有少數人是正常的，那么究竟是誰瘋了呢？”
昂熱緩緩打了一個寒顫，對方的語氣如此篤定，好像親眼見證到了未來的一角，讓他不得不相信。到那時，整個秘黨，或者混血種社會究竟會如何呢？
“當然，我會盡可能避免這種事情發生。”這個回答無疑是一顆定心丸。
回答之后的陸離向前挪動幾步，手肘不顧被雨水打濕的護欄，支在上面身體前傾，出神地看著苦苦鏖戰的學生們：
“奧丁尚且如此，他的上面還有究極的尼德霍格，我們的高端戰力對于幾百個媲美s級血統的死侍就相形見絀，何以徹底殺死所有的龍類呢？”
昂熱沉默不語，舉著傘走到欄桿前，同樣遠眺被雨水沖刷仍在并肩奮戰的學員們。
這是與理想截然相反的話題，是沉重的現實。
固然所有龍類沉睡，人類已經成為這顆星球的主人。可根據《冰海殘卷》的記載，龍類與秘黨一樣，存在著長老會，這群龍類始終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蟄伏，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會醞釀出夏之哀悼那樣的慘案。
一旦所有沉睡的龍類全部復蘇，混血種以及人類，能夠戰勝這個曾經統治腳下土地億萬年之久的種族嗎？能夠把所有的龍類全送回地獄嗎？
歷史給出的答案是不行，戰爭從來都不是以一方的徹底滅絕而結束，何況到那時，人類是處于弱勢的一方。
“那你的理想是什么？”昂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絕對是奮戰至死的那個人，無論成功與失敗。
相比來說，他更想聽一聽這位的看法。
“維持現在這個局面，讓龍類徹底消失，最好混血種也徹底消失。”
前半句尚且在意料當中，后半句著實把昂熱嚇得不輕。
昂熱是強硬且激進的人，因為他很記仇，這個種族毀滅了他的光榮與美好的未來，為了自己，為了其他人不再發生這樣的慘案，他執意要毀掉這個種族。
但是昂熱怎么也想不通陸離為什么要讓混血種也消失，是哪個不長眼的家伙得罪他了嗎？他現在就用折刀把那個人干掉！
“并不是物理意義上的消失，而是血統、力量上的消失。”看見昂熱驚疑，陸離緩緩解釋著。
“讓混血種變成普通人？”
“對，讓他們忘記自己掌握了力量。”陸離重重地點頭，開始逐一解釋自己對于未來的設想：
“從現實來說，我們殺不死所有的龍類，只能解決掉那些為非作歹，或者與我們有仇的家伙，他們如果敢破壞這個世界的安寧，他們就必須死。”
“他們要是不破壞這個世界的安寧呢？”昂熱盯著陸離的眼睛，一字一頓。
“那就不關我的事了。”陸離聳聳肩，“當然我知道龍類蘇醒之后肯定會想要恢復他們的榮耀，這樣一看也是需要舉起刀兵相向。還不如流放他們，讓他們徹底在這個世界消失。”
“你的意思是…建立一個巨大的尼伯龍根，把所有的龍類驅逐到那里，讓我們與他們徹底分開？”
昂熱試探性地問，他終于明白讓‘龍類徹底消失’這句話的意思，的確從根本上終結了人類與龍類的命運，前提是能做到這一點。
“沒錯。”陸離的回答非常暢快。
停頓數秒后，他才具體解釋第二個設想：“當龍類消失以后，混血種沒有了敵人，一定試圖掌握全世界的權利。對于人類來說，混血種就是新的‘龍族’，不說以后，現在就有人籌劃著如何分權…”
這是不爭的事實，昂熱雖然不是這樣的人，但是秘黨中很多家族都是。
“當混血種失去自己的力量與相關的記憶后，他們身居高位者依舊身居高位，有錢的沒錢的都是原來的樣，不會因為攫取權利從而繼續發動戰爭，沒有混血種的時代，只有屬于普通人的社會。”
“這句話要是流傳出去，恐怕許多混血種家族都會敵視你，甚至想盡一切辦法把你殺死。”昂熱淡淡地說。
“我不在乎，這就是我希望的未來，不好，但是也不壞。”陸離說。
昂熱通過半透明的雨幕注視這位年輕教授的側臉，通過這場交談他終于確定了陸離的立場——他站在人類一邊，不是龍類，不是混血種。
他非常好奇一株樹為什么會選擇這樣的陣營，但是他沒有問，也覺得無所謂。只要他能親手殺死自己的仇人，讓世界上所有的龍族全部消失就足夠了。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的目標雖然有些小小的分歧，但還是一致的。
“希望我們能看到勝利的那一天。”校長用低沉的聲音結束了這場交談。
兩人共同欣賞這場已經走到尾聲的訓練賽，學員們的高速移動讓身影接近模糊，愷撒已經恢復了聽力，楚子航也獨自突出重圍，恐怖的君焰溫度傲人，讓這場戰斗的天平再次傾斜。
與此同時，一封短信進入了校長的郵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