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上午的課程就結束了。
《龍文與煉金術》無論是聽上去,還是實際操作都比《煉金化學一級》這門課要危險的許多,不過最容易搞出意外的危險分子路明非在陸離教授的監督下嚴格遵守了實驗準則,其他人因為疏忽險些造成的意外也因及時的提醒而終止,沒有弄出‘把所有人都毒死’這樣的重磅消息。
所以這堂課有驚無險地提前結束了。
提前結束的學員們三三倆倆的離開,去享受這為數不多的假期時光。
——路明非回去寢室去抄寫自己的二十遍、夏彌拉著上杉繪梨衣去醫院做B超證明自己的清白、愷撒和楚子航則要去處理學生會與獅心會的瑣事…
至于陸離教授,一個人來到英靈殿,搭乘電梯直通地下,前往人人談之變色不能輕易接近的冰窖。
來到倒數第二層后,他用自己的身份卡與虹膜打開了巨大的金屬大門,濕漉漉的空氣撲面而來,黑暗如沼澤一般將他包圍。
這個空間是沒有經過人為修葺的,巨大的巖壁完全由純天然形成,行走在這里仿佛進入被挖空了的大山內部,幽深寂靜,除了水聲只有自己的腳步,靜得可怕。
“還在睡覺嗎?”陸離在崎嶇的巖洞中跋涉,站定后對著一望無際的黑暗輕聲說。
忽然巖壁上點亮了巨大的燈光,灼目刺眼,在高高的上空。隨之而來的還有憤怒的咆哮,呼吸聲如同颶風過境吹得人睜不開眼,隱約還能聽到金屬相互碰撞的聲音。
光芒來自兩雙怨毒的豎瞳,凄厲又帶著君王般的威嚴,滿是骨刺的臉上充滿了暴戾。
金屬的碰撞則來源那些深入墻壁的鐵鏈,由玄鐵鑄成,刻滿了盧恩符文,組成言靈之陣徹底束縛住了龍類的四肢、雙翼、頸部。這個巨大的爬行類生物除了嘶吼以外,被剝奪了一切的力量。
“安啦,你現在連天行者號都打不過,還是省省力氣吧。”
陸離拍掌,黑暗中傳來驚人的震動,煉金生命‘天行者號’慢慢從遠方的黑暗中走來。
這里是一處監牢,哪怕冰窖的警備系統森嚴到連蚊子都會被高壓電電死,但是對于活著的次代種被關押在這里,校方還是不放心。可又沒有人想與巨龍獨處一室,只能讓這個可以匹敵第二形態次代種的‘天行者號’充當典獄長。
“還好,沒什么人偷偷溜進來。”陸離檢查了天行者號的監視數據,再度揮手讓它進入安全狀態。
這種如閑庭散步的散漫態度自然激怒了這頭巨龍,嘶吼聲更甚,企圖用自己唯一能使用的武器——聲音,震碎這顆狂妄的心臟。
“安靜一點!”陸離稍稍提高音量。
那些印著盧恩符文的煉金鎖鏈頓時浮起亮光,電弧在上面跳動,強大的壓制力與束縛讓絲蔻兒不得不收斂起威嚴的姿態,氣息萎靡地縮在角落里。
“倒是得防范這一手…”陸離自顧自地說。
這些盧恩符文完全可以組成‘無塵之地’那樣的氣域,哪怕是龍類自殘用自己的牙齒射向遠方也能阻止,但是聲音無法隔絕。在這樣近的距離,很少有人能抵抗住聲波的沖擊,哪怕是A級血統的成員也可能死于心臟爆裂。
他決定回去之后給龍類的嘴部添加一個噪音過濾裝置,以免發生這樣的意外。
作出決定以后,陸離抬頭仰望巨大的龍首,高聲問道:“絲蔻兒,我們可以談一談。”
“我和你之間,沒什么好談的!”龍類的聲音低沉威嚴,由于那些煉金鎖鏈構成的言靈之陣,讓絲蔻兒擺脫了奧丁的控制,已經擁有自主的思維。
“你現在是我的俘虜,這是單項的選擇,不說也得說。”陸離聳聳肩,“事實上我已經對你夠優待了,不然你早就尸首異處。”
“你可以殺了我,但我絕對不會臣服你這種卑賤的生物!”絲蔻兒的金色瞳孔收縮,憤怒的咆哮。
“你沒認出來我?”陸離的表情有點懵,“次代種真是一個不如一個了。”
絲蔻兒的確沒認出來陸離的真實身份,被奧丁控制之時它失去了自主的意識,只有很少一部分的力量與那道烙印抗爭,兩道精神爭斗會讓自己進入極其虛弱的狀態。它以為是人類抓住這個時機,用某種極其強大的煉金術將其束縛,并用麻醉藥物將它關押至此。
當然就算是沒有被控制,以次代種的血統也未必能感知到陸離的真實身份。畢竟現在他已經收集到四根樹枝,氣息內斂返璞歸真,看上去就像個普通人那樣。
“好吧,我也不想自報家門,看上去挺丟人的。”陸離沒有直說,而是采用了更為顯著的動作。
脆嫩猶如樹枝般的綠色紋路從眉心出現,轉眼勾勒出一株參天的古樹。
與此同時,他的手中也出現了枯枝似的長槍,烏金色的光澤與充滿寂滅的氣息在上面跳動。
“是你?竟然是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絲蔻兒的聲音尖銳,就像普通的女孩子見到蟑螂那樣發出的咆哮。
“對,就是我,你能別跟一臺復讀機那樣嗎?”陸離扣了扣耳朵,滿臉無奈,耳膜都要被震穿了。
“你竟然選擇幫助了人類?為什么?”巨量的熱氣從上方傳來,這是龍類的鼻息。
只可惜絲蔻兒的頭部被堅固的鎖鏈束縛,否則絕對要低下頭細觀陸離這位存在,也說不定會用黑色的長舌一卷,把他吞入腹中。
“你是十萬個為什么嗎?”陸離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了吧?”
巨龍修長的頸部低下了,讓緊繃的鎖鏈松懈下來,它似乎是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從一個充滿火藥味的刺猬變成了聽話的貓,只不過瞳孔中少了不屑與高傲,取而代之的是謹慎與懷疑。
“你想談什么?”它說。
龍類果然是一種高傲的生物,如果陸離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它絕對是死也不會配合,認為與螻蟻交談是對自己的侮辱。只不過面對同種乃至更加神秘的存在,哪怕是敵人,它們也會地下高傲的頭顱,表現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奧丁,我想知道奧丁的事情。”陸離說。
他沒有采取用精神搜尋記憶的辦法,是因為奧丁的烙印很特殊,他短時間無法解除施加在絲蔻兒腦海當中的封印。不過這幾天他倒是研制出可以讓絲蔻兒恢復正常的言靈之陣,要是它不開口,恐怕獲得情報還需要不菲的時間。
“奧丁!”巨大的眼眶中只剩一條金色的豎線,提起這位北歐神話當中的主神,絲蔻兒也是無比怨毒,恨不得現在就把它生吞活剝。
“我說不出來。”下一秒呼嘯的風從上方傳來,“被注入的精神仍然存在腦海中,我無法調動自己的記憶。”
“你可以,在那道烙印的感知中,你就是被控制的你,可以自由調動身軀。”陸離篤定的聲音回應了已經冷靜下來的絲蔻兒。
“現在你可以進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不過別想著騙我。”陸離調出手機當中的日歷,“我要是每天都來一個小時,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就能徹底解決掉奧丁的烙印,查閱你的記憶。”
這位北歐神話當中的主神是個難纏的對手,陸離估摸著現在差不多能和他平分秋色,當然這只是推測。
絲蔻兒沉默了片刻,用低沉的聲音問:“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奧丁是如何控制你的,以及…它究竟在哪里,還有…進入尼伯龍根的辦法。”
三個問題。
陸離隱約記得奧丁隱藏的位置叫‘阿瓦隆島’,處于格陵蘭冰海的某個位置,靠近北極圈。但更多的細節一概不知,畢竟格陵蘭冰海也是個非常大的地方,他不可能常年駕駛著破冰船在海面上飄著,等待找到那座神秘島嶼的一天。
他需要一個準確的坐標與進入辦法,然后面對那位北歐神話當中的主神。
“第一個問題,我還處于長眠的時候,是被一個戴著面具的男人喚醒,他的言靈是罕見的‘時間零’,在山脈的底部找到了我。”
陸離要是沒猜錯的話,那個男人叫楚天驕,獅心會會長的父親。對于龍族來說,擁有黑王尼德霍格血系源流的‘時間零’,也是非常少見的。
“你打不過一個混血種?”陸離的目光有些微妙。
“人類這種卑賤的生物就會偷襲!”絲蔻兒察覺到嫌棄的目光,凄聲為自己辯解。
過了好一會兒,它的聲音才平靜下來:
“當我們受到嚴重的傷勢,需要沉睡來恢復力量,沉睡的過程越長,力量就越虛弱。我已經記不清已經睡了多久,上次蘇醒還是隨著芬里厄殿下征戰,他被伊笛可以及霍諾利亞可恥地謀殺了!”
一個龍類能記清楚兩個人類的名字,長達千年,不難想象是如何刻骨銘心的仇恨。
“也就是說,在阿提拉死后,你與當時的西羅馬秘黨打了一架,受了非常嚴重的傷勢,一直沉睡著?”
“對,阿提拉…這是芬里厄殿下的人類名字,我就是在那時被他喚醒的。”絲蔻兒的眼中閃過一絲緬懷,“我與海蒂隨著芬里厄殿下一直打到羅馬城…”
“停,跑題了,我不想聽你的光榮歷史。”陸離做了一個終止的手勢,雖然這段歷史是缺失的,但眼下有比復原這段過往更重要的事情。
“在芬里厄殿下繭化后,我不敵西羅馬秘黨,陷入了漫長的沉睡。直到前些年被奧丁的英靈找到,用煉金術強行將我喚醒,并讓我退化成人類的身軀,帶回了阿瓦隆島。在那里奧丁用烙印將我束縛,又命令麾下的英靈將我帶回人類世界,恢復了現在的形態,繼續養傷。”
第一個問題回答完畢,陸離滿意地點頭。
“那么阿瓦隆島的位置與進入方法呢?”
“阿瓦隆島的位置…”絲蔻兒罕見的猶豫起來,“我只知道那是處刑之地附近,具體的坐標需要大地圖才能確定。”
陸離發現他犯了一個錯誤。
人類世界確定某個位置的坐標需要經緯度來標注,而龍類同樣也需要特殊的大地圖才能確定這個世界的版圖。絲蔻兒顯然不能把世界上所有的地理坐標全部背下來,何況‘阿瓦隆島’是個與世隔絕之地,它只去過一次。
“我如果拿到大地圖,你能將準確的坐標指給我嗎?”他問。
“可以。”
陸離不得不沉思起來,大地圖是古代龍類繪制的一張世界版圖,早就遺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不知所蹤。或許等到一個月后,查閱絲蔻兒的記憶更加方便。
敲定主意后,他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如何進入阿瓦隆島?”
“阿瓦隆島是尼伯龍根,需要找到特殊的介質,需要通過‘水’這個媒介。”相比這個問題,絲蔻兒要肯定得多,“根據我的了解,每年都會有特定的日期,根據人類的歷法來推算…是12月25日,這是煉金術必須開門的一剎那,無論主人是否愿意。”
這句話給陸離提了醒,他隱約記得楚子航就是在某一年的圣誕節進入了阿瓦隆島,從此變成了‘楚五歲’。(注1)
“好了,我知道了。”陸離點點頭,仰頭望向巨龍,“奧丁也是我的敵人,我也會順便給你報仇的,也算你回答這些問題的報酬。”
“殺了我。”絲蔻兒忽然說,“我可以忍受被你俘虜,但我絕對不允許那些卑賤的螻蟻侮辱我!”
“再說吧。”陸離揮揮手,“你先在這里待上一段時間。”
腳步聲漸漸遠去,巨龍也閉上了自己犀利的黃金瞳,只不過五秒鐘過后,聲音從門口傳來:
“對了,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芬里厄化身阿提拉的時候,耶夢加得在哪里?”
“耶夢加得殿下彼時還在骨殖瓶中,沒有蘇醒。”
絲蔻兒的回答,徹底結束了這場歷史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