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奧丁烙印

　　巨大的巖壁正在龜裂，整個梅遜克里克礦場都在由上至下的震動，碎石從巨大的裂縫中掉落，煙霧彌漫，儼然天災一般的景色。

　　耶夢加得也后退了一步。

　　她不是擔心穹頂倒塌讓自己被掩埋在地下五百米的深度，而是因為震驚。

　　“兩個小時以后離開這里。”這是她用龍語下達的命令。

　　可千年前的下屬并沒有遵從主君的命令，而是強行從沉睡中蘇醒，造成了浩瀚的動蕩。

　　望著那雙從巖縫中露出來的巨大金色瞳孔，耶夢加得有一瞬間懷疑自己中文說了太長的時間，弄錯了龍族的語法——把“兩個小時”與“立刻”的龍語弄混了，否則無法解釋與海蒂同為‘追逐日月的雙子’絲蔻兒，為什么會突然蘇醒。

　　不過這個錯愕只持續了短短的幾秒鐘，名曰‘夏彌’的人格還是給她帶來了一定的影響，否則初代種的腦海里絕對不會閃過“白爛話”這種無用的語言。

　　“絲蔻兒！停下！”耶夢加得骨刺凸起的手臂泛起了金色的光澤，那里隱隱可見某個烙印，是高階龍類約束手下的煉金術。

　　與探照燈一般的巨大瞳孔相比，依稀可見曼妙身姿之上的黃金瞳，差距猶如螢火與皓月。只不過這個差距來源于體積的大小，并不是光芒的強弱。

　　那雙看似隨時都可能熄滅的黃金瞳，忽然閃過短短一瞬的耀眼流光，其威勢更甚，甚至壓倒了次代種巨大的龍瞳！與后者相比，次代種不過是發生核爆炸時打出的一束手電筒燈光而已，不值得一提。

　　“吼！”面對主君的命令與窒息般的威嚴，絲蔻兒并沒有像千年前那樣順從，反而憤怒地嘶嘯。

　　它修長的頸部從巖石層中探出，密集的鱗片扣合發出了金屬摩擦的轟鳴，隨后是震開的雙翼盤旋，恐怖的颶風正在上面醞釀，那是居高臨下的狀態，它要發動進攻！

　　耶夢加得臉上的威嚴更甚，她仰視自己的屬下，冰冷的目光終于找到了這一切的原因。

　　在修長有種機械美的頸部上，有一塊手掌大小的褐色徽記，正在閃閃發亮，如烙印般刻在絲蔻兒身上。

　　那是奧丁的烙印，耶夢加得曾經在楚子航的身上察覺到類似的氣息！

　　只不過這頭龍類即將在巖石層中脫困之際，痛苦地嘶吼起來，盤旋的雙翼無力地垂下，腿部的關節彎曲，噗通一聲好像跪在地面上。它的前爪并沒有伸向耶夢加得，而是觸碰自己的脖頸，似乎打算把那塊鱗片扣下來，擺脫控制。

　　只不過尖銳的利爪還不等觸碰到鱗片，漆黑如墨的表面就閃過淡紫色的電光，溫度上升，嘶嘶白氣從合攏鱗片中滲出，逼退了那只利爪。

　　嘶吼聲更甚，音嘯令巖石爆開，痛苦讓它無法觸碰到煉金矩陣，巨大的滾石堆將它短暫的活埋了。

　　“絲蔻兒…”耶夢加得短時間也無法解除這個煉金矩陣，只好化作一道流光遁走。

　　在高速向上的低空飛行中，她正在從被鱗片覆蓋的怪物轉變成靚麗的女孩。絲蔻兒身上的煉金矩陣是一定要解除的，前提是‘夏彌’的身份不能暴露。如今只能暫時穩住楚子航，再另尋良機。

　　如此劇烈的震動，別說楚子航，就是地面上的卡塞爾學院臨時指揮部都察覺到了明顯的震動感。

　　在指揮使中，監控儀器的心跳線號從平穩的直線在某個時間點陡然上升，頂部與底部的距離不亞于珠穆朗瑪峰的高度。

　　“曼斯教授，壞消息，那頭龍可能蘇醒了。”楚子航依舊保持著冷靜。

　　他在匯報的同時，用余光瞄著螺旋通道的下方，在陰影中是一個跑得跌跌撞撞的女孩，她的一只手拿著微型十字鎬，另一只手握著小小的化石，滿臉驚恐。

　　“師兄！不好了！那頭龍是不是蘇醒了？”

　　夏彌的出現讓楚子航松了一口氣，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懷疑是這個女孩挖掘化石導致了龍類的蘇醒。要說造出的動靜，微型爆破遠比十字鎬這種原始工具要大，何況他們在上下的空間坐標軸當中距離不超過五米。

　　“戒律人偶的安置怎么樣？”曼斯教授焦急的聲音從耳機傳來。

　　“已經啟動。”楚子航在墻壁中輸入了密碼。

　　“那就好，你與夏彌迅速撤離，如果它追了上來，就動用‘七宗罪’。”聽到這個并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曼斯教授的聲音終于鎮定下來。

　　“收到。”楚子航對夏彌比了一個手勢。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隧道的頂部仍處于強烈的震動中，一小塊碎石落在頭上，晃悠悠地滾落下來，沒有任何疼痛。

　　獅心會會長悄無聲息地開啟了一度暴血，行動如風，在顛簸中如履平地。

　　夏彌緊緊跟在他的身后，周圍的弧形領域忽然清晰可見，透明的風在幽深的隧道內流動，沖散了那些嗆人的煙霧。偶爾有碎石從穹頂墜落，也全部被流動的風排斥，讓他們安然無恙地前進了幾十米。

　　這是個很好的征兆，龍類已經不能使用言靈，而他們可以憑借‘風王之瞳’與‘君焰’的領域快速離開通道。全力以赴的話，返程的時間可以縮短一倍，前提是隧道沒有發生大規模的坍塌。

　　“快！”楚子航奔在前方，還不忘記對夏彌回頭大喊。

　　他和這個女孩已經拉開了十米的距離，哪怕夏彌的體能成績足夠好，但是對于龍血沸騰的獅心會會長來說仍有一段不小的差距，所以不免落后。

　　“師兄你不用管我！我能跟上的！”夏彌大喊。

　　她巴不得楚子航快點跑，這樣就沒有人干擾自己的行動。

　　楚子航卻猶豫了一下，轉身折返，面無表情地朝著反方向奔襲，遙遙地伸出手。

　　夏彌面對那雙從黑暗中伸出的手，呆住了。

　　情況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腳下的震感越來越強，即使雙方的空間距離足有兩百米，但洶涌的龍威以及從喉嚨里吐出的熱風已經近在咫尺。能多跑一秒鐘，遠離地下一米，生還的幾率就會大大增加，而楚子航竟然放棄了自己的優勢？

　　“把手給我！”楚子航大吼。

　　夏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稀里糊涂地就把手伸了出去，或許是這種情況下沒辦法拒絕？

　　“獅心會會長”牌的推進器到賬以后，夏彌的速度陡然提升，不過楚子航的速度降低了一點。他是以蠻力強行拖拽自己的隊員，讓一快一慢變得平均了。

　　“師兄…這樣很蠢唉…”攥住楚子航雙手的夏彌，垂下眼眸，低聲說。

　　被獅心會會長握住手，無疑是卡塞爾學院絕大數女生夢寐以求的一件事。不過夏彌倒是沒有什么新的體會，只感覺這個家伙的手有些涼，完全沒有什么旖旎的氛圍。

　　在這一瞬間她的情感無疑是復雜的——一分感動，兩分呆滯，七分無奈…以及九十分的哭笑不得。

　　不過楚子航沒說話，也不了解夏彌復雜的心路歷程，只是做著他認為正確的事情。

　　“嘶…”

　　獅心會會長的嘴角忽然抽動了一下，他肩胛處的烙印忽然發出了火燒一樣的疼痛。

　　“師兄你要是覺得累了就松開我吧，其實我跑得挺快的。”生死時速的時刻，夏彌氣喘吁吁，但是注意到了楚子航的異樣。

　　“不是累。”楚子航默默掃過自己的肩胛骨，“我懷疑那頭龍與奧丁有關。”

　　夏彌心中一驚，心說你別叫楚子航叫‘楚柯南’得了，這件事都被你發現了？

　　只是她來不及說白爛話，因為這次隧道的震動更深，本就微弱的橘色燈光盡數熄滅，徹底陷入黑暗中，只有兩雙璀璨的金瞳當做最后的光源。

　　爆炸聲從下方傳來，名叫絲蔻兒的次代種龍類的確被禁止了言靈，但是它已經完全被操控，用自己的身軀突破層層巖石，引發了瓦斯系統的爆炸。

　　側面的石壁開始碎裂，他們腳下也開始蔓延巨大的裂痕，這一刻仿佛強烈地震發生，人與建筑都在顫抖，要隨著天災一起永遠埋在地下。

　　強烈的搖晃讓楚子航站不穩，但是他的另一只手揮舞村雨過頭頂，企圖將那些‘風王之瞳’也無法吹走的巖石斬斷。刀光呼嘯，他的確做到了，繼續的奔馳卻被一塊小石子絆倒。

　　村雨摔了出去，楚子航失去平衡。

　　他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因為在光明尚存的記憶中，那里應該是平坦的。或許是因為巨震讓巖壁碎裂多了這一個障礙？這是一個沒有被計算到的疏忽，導致的結果是他松開了夏彌的手。

　　夏彌也被巨大的力道摔在地上，她的一只手按在地面上，指尖的邊緣是巨大的裂縫，十字鎬已經掉落下去，在黑暗中隱約能聽到硬物碰撞的聲音。

　　“把手給我！”楚子航清晰可見那是一道巨大的裂縫，他在上，夏彌在下，兩塊區域在空間的位置上發生改變。

　　“腳好像…扭傷了…”夏彌故作笑容，“師兄不用管我，我用‘風王之瞳’可以飛的，你先上去！”

　　楚子航怔怔地看著倒地的夏彌，她正在努力地爬起身，可是兩人的手已經碰不到了。圓形的氣域慢慢綻放，狂風吹得她發絲亂舞，威嚴又不容許侵犯。

　　“快！再快一點！”

　　言靈的發動需要時間，經過長時間的訓練，君焰的普通形態已經可以做到瞬發，而‘風王之瞳’的普通形態可不是飛行，這和將君焰凝固在一點一樣，是個高階的技巧，需要不菲的時間。

　　可夏彌恰恰缺少時間。

　　她站立的位置正在一點點墜落到不見底的深淵中，忽然恐怖的應力粉碎了處于的落腳點，她于一個凋零的花朵那樣自由落體，直直地下墜。或許下方是龍類的血盆大口，或許是尖銳的巖石。

　　“你先走！”女孩的聲音在風中呼嘯，尾音長長。

　　曾幾何時，楚子航也聽過類似的言論，是男人說‘你先走我會追上你’，但是男人說了謊，他不曾離開那座高架橋。如今時間推移，楚子航再次遇到了這樣的困境。

　　不過這次他的選擇遠沒有當初的猶豫，因為那個軟弱的楚子航早在2004年就已經死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背后的武器匣中抽出‘懶惰’，縱深一躍，跳入黑暗的深淵中，抓住了那只潔白的手。同時將七宗罪的日式太刀嵌入巖壁中，止住了下墜的趨勢。

　　“師兄…你真是…”

　　夏彌瞪大了眼睛，抬頭仰望上空的楚子航，他緊咬牙關，面目扭曲，手背上青筋暴起。

　　巨大的石塊從天而降，恰好擊落在兩人的頭頂，作為支撐點的巖石碎裂，他們已經止住的下降趨勢重新開始，帶著滾滾的碎石，一前一后落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