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等艙真舒服。”
次日上午,提著精致銀色鋁合金箱子的路明非小跑著出了候機大廳,滿臉陶醉,深深吸了一口氣。
“啊,故鄉,我終于回來了!”他在狂風中張開雙臂,臉上的表情無比夸張。
不少旅客看著這位從貴賓通道走出來的年輕人,紛紛加快腳步,多半認為這是一個神經病,有錢的、年輕的神經病。
“我聽說正常人都是‘近鄉情更怯’,你怎么恰好顛倒了?”一個略微無奈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陸離的出場比較正常,一副旅人的裝飾。
他站在候機室的出口,頭頂的圓形玻璃反光,只有少數光斑能打在他的身上。修長的身影沐浴在陽光中,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偉大的路明非先生,出國三個月尚未被資本主義腐蝕,如今榮歸故里,自然要好好慶祝!”
路明非擺了一個自認為帥氣的pose,說了一句白爛話。
他解放了。
在飛機上路明非曾問過陸老師,是不是回國之后就不用像卡塞爾學院那樣板著,得到了應允的答復。
這讓路明非高興壞了,熄滅的吐槽之魂重新被點燃,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卡塞爾學院的精英模式很好,但有的時候他照鏡子看向那張冷峻的面孔,都不敢認那是自己。
精英模式固然好,但裝多了也累。
偶爾換上敗狗模式也不錯,反正在家鄉人的眼里,他一直衰衰的。
“陸老師你看這個角度怎么樣?我要發到QQ空間里面去!”
“還行。”陸離隨意地給他拍了一張照片。
路明非才十八歲,僅僅離開了生養他的國土三個月。這三個月是漫長的魔鬼訓練,這樣激動還是可以理解的。
“我看看!我看看!”他小跑著湊了過來。
“你別臭美了。”由于異樣的目光越來越多,陸離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這次可不是考上狀元回鄉省親的,我們有正事。”
“我知道,不就是對一個人念出…”
‘言靈’兩個字他沒說出口,被陸老師殺人般的目光憋了回去。
“念出咒語嗎!”路明非猶豫一下后說了個類似的詞。
這個任務在他看來何其簡單,動動嘴皮子就能完成,沒有任何難度。
“希望吧。”陸離只說了三個字。
有個定理叫‘墨菲定律’,他真的很想給路明非科普一一下——如果你認為這件事簡簡單單就能完成,大錯特錯了!
看著美滋滋的路明非,他想了一會兒,還是叮囑道:
“有件事我得給你說一下,最好不要和你那幫高中同學接觸。”
“為什么?”路明非尤為不解。
老話說得好“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如他李嘉圖·M·路今非昔比,怎么也得好好跟同學們顯擺顯擺。
“那你要怎么顯擺呢?”陸離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往自己的身上割一道小口,讓它快速愈合?”
路明非連連搖頭,他才不會干自殘的事情呢。
“還是徒手抬起一輛小轎車,讓他們見識到李嘉圖·M·路已經變成了無敵大力士?”
路明非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這才意識到一個嚴峻的事實。
——他所擁有的脫胎換骨的表現,來自精神境界與體力,屬于血統上的優勢。一旦暴露毫無疑問觸犯校規里的‘無故泄露龍族機密’,這是要著重處罰的!
至于從金錢方面讓昔日的同學們臣服…
好像更沒可能!
他尚未入學,獎學金根本沒有發放,全是憑借當年在高天原賣酒的提成以及幫陸老師整理論文的補助過日子。
打動窮逼如徐巖巖、徐淼淼這對小豬兄弟還差不多,趙孟華、柳淼淼、陳雯雯、蘇曉檣家里都是有錢有勢的主。
“所以說,格局要高啊…”陸離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視他們吧,你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路明非重重地點頭,“那我買點東西回家看叔叔嬸嬸。”
對于家事,陸離自然不好摻和,也十分贊同。他聽到手機震動,掏出看了一眼,目視前方,慢悠悠地把它放回原位:
“走吧,有人來接我們了。”
“接機?我們還有這個待遇呢?”路明非問。
“你的老熟人。”
聽到這五個字的路明非好生困惑,他的老熟人?他在濱海市哪有什么老熟人?
究竟是誰呢?
這個疑問在路明非的心頭經久不息,直到他看到了那輛暗藍色的保時捷,緩緩搖下車窗。
楚·子·航!
“會長師兄?!”路明非有些受寵若驚,他何德何能,能讓堂堂的獅心會會長來接機啊!
楚子航摘下墨鏡,稍稍點頭,并沒有下車,甚至連引擎都沒有熄滅。
附近的保安湊了過來,還對著胸前的對講機說著什么,好像是說‘這里不讓停車’。
“上車。”
陸離麻利地打開副駕駛的車門,而路明非則打算把行李箱塞到后備箱中,但出人意料的,楚子航沒有打開后備箱的大門。
“后備箱有東西。”楚子航說。
路明非狐疑地拎著的行李箱一起來到后座,關上車門。引擎發動,在保安追過來之前,大排量的汽車揚長而去。
“師兄,后備箱里有什么?我怎么聞到了一股血腥與臭味?”路明非問。
那股臭味險些讓他把吃得早餐吐出來,好像有什么東西要爛了。
混血種就這點不好——身體素質異于常人,也會有困擾。比如愷撒·加圖索要是在飛機起飛的時候釋放鐮鼬,巨大的噪音會摧毀他的耳膜。
加圖索家族未來的家主,就會變成一個聾子。
“尸體。”楚子航說。
路明非滾動的喉嚨硬是活生生地止住了,他聽到了什么?是不是耳朵出現了錯覺?亦或是會長師兄開玩笑?
在他的認知中,楚子航從不開玩笑。
通過座椅的縫隙,路明非還能看到楚師兄T恤衫已經干涸的血跡,暗紅色的紋路蜿蜒,好似即將騰飛的巨龍。
“師兄…你殺人了?還把尸體藏到了后備箱?”路明非哆哆嗦嗦地問。
難道是路上楚師兄碰上了不開眼的小混混,殺心大起沒控制住?
如箭一樣的目光通過后視鏡,與路明非在半空中交匯。李嘉圖·M·路覺得自己命不久矣,剛剛回國就要被殺人滅口。
“怎么了?”
“我說你的腦子里都在想什么?”陸離扶額嘆息,“你忘了我們的任務嗎?”
“可是…距離任務都過去幾個小時了,正常人誰會把尸體藏到后備箱里啊!”路明非無比委屈。
就算是再新的新手犯罪嫌疑人,也知道處理衣服上的血跡。楚師兄歷經幾個小時都沒有更換,這根本也不符合他的作風!
“是這樣的。”楚子航開口,給這個話題書寫了句號。
“我把雷蒙德的尸體搬運到后備箱時,他身上未干的血跡沾到了我的衣服上,導致我沒有地方去。”
民風淳樸如美利堅,你渾身是血走到便利店買衣服,店員都會報警,何況治安更好的國內?
“家里有人,我回去換衣服會引起他們的擔心。”
在路明非看不見的地方,楚子航的牛仔褲上同樣鮮血淋漓。上衣可以跟媽媽說是打網球熱了不想穿,褲子可就沒辦法解釋了。
獅心會會長總不能不穿衣服回家。
至于偷偷溜進去也不好,他總不能破壞自家與小區的安保設施。
“可以讓人給你送一件過來啊。”路明非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深夜,我不知道應該麻煩誰,只能暫時這樣應對了,反正也沒什么。”楚子航沒有朋友,他也不想麻煩家里的傭人。
一張金卡從座椅的縫隙遞了過來,楚子航面無表情,單手開車。
獅心會會長的車技非常好,在鋼鐵洪流中穿梭的保時捷,猶如一條靈活的魚。
“密碼是776352,能在前面幫我買一套衣服嗎?”
路明非無法拒絕這個請求,對方冰冷的眼神好像再說‘不聽話就殺掉你’。
“沒問題。”路明非小雞啄米似地點頭,“你的尺碼是多少?”
楚子航以極快的語速報出了自己的尺碼,將保時捷停在了美特斯邦威的專賣店前,他目睹路明非的背影,小跑著進入了成衣店。
車里播放著一首愛爾蘭民歌。
音樂悠揚,這是父親和女兒對唱的一首民歌。此刻恰好有一縷陽光斜斜地射進正副駕駛,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配合動聽的音樂,讓人忍不住靠在舒適的座椅上睡一覺。
“他和學院的時候不一樣了。”楚子航說。
“其實這才是本來的路明非,在學院的時候我總讓他板著。”陸離聳聳肩,“你也知道,他的履歷不太被人看好,跳脫的性格很容易讓那些所謂的精英看不起。”
這是委婉的說法,看到路明非履歷第一眼的人,都會懷疑校長的血統評級出錯。
“用這么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嗎?”楚子航問。
“你不用,我也不用,但明非是個敏感又脆弱的人,當然需要了。”陸離一愣,似乎沒想到楚子航會這么問。
“那現在?”楚子航是指路明非的改變。
“現在李嘉圖·M·路這個名字已經響徹混血種社會了,這三個月我們完成了數不勝數的壯舉,再也沒有人敢輕視他了吧?所以我在想,讓他活得暢意一點好不好?性格的外在不重要,重要的是內核。”
陸離慢悠悠地說。
昂熱即使如芬格爾那般沒底線沒下限,也沒有人敢輕視他,因為那顆屠龍的心,以及閃光的履歷足以證明這一切。
天才總是和正常人不一樣,大眾社會也認可,因為他是天才,怪異一點是可以忍受的。
路明非現在正朝著‘天才’這個身份進化,當然這是指他自己的精神境界。一旦大成以后,滿嘴說白爛話又有什么?
能有勇氣屠龍,能成功屠龍就行。
“陸老師,你真是一位優秀的老師。”楚子航由衷地贊嘆。
獅心會會長怎么會看不出路明非的成長呢?這個脫胎換骨的表現,有這位年輕教師一大半的功勞。‘因材施教’這個詞,用在他的身上最適合不過。
“被你這么說,我還有點不好意思。”
陸離撓撓頭,一轉話鋒:“你上學期的《龍族通史》成績不錯,有沒有興趣當二年級的課代表?”
“課代表?”
新學年開始之后,獅心會會長就是大二的學生了。但卡塞爾學院是外國大學,沒有課代表這種說法。
“就是助教,比如批批論文,改改學生們的作業什么的。”
“如果我可以勝任的話,沒問題。”楚子航猶豫一會兒,答應了。
陸離暗暗竊喜,甚至偷偷比了一個剪刀手,他終于抓住一個好用的工具人啦!這樣新學年開學,工作壓力就不用這么大了。
唔…三年級交給誰呢?愷撒,不行,學渣的要死…蘭斯洛特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陸老師抬頭望天,繼續思索新學期的計劃,一年級的人選已經確定,不是零就是夏彌,先看看他們的模擬成績吧。
就在他暢想美好未來的時候,路明非已經提著購物袋回到車內。
李嘉圖·M·路總覺得氣氛有些古怪,尤其是楚子航開始窸窸窣窣地換衣服以后——陸老師兩耳不聞,根本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他憑借優秀的聽力,能辨別出那些布料掠過楚子航的肌膚。
雖然不止一次看過了,但路明非還是覺得尷尬,要是美女還好——可以光明正大的看,或者光明正大的把眼睛閉起來。
可楚子航是個男人,閉眼睛總覺得怪怪的,不閉眼睛也覺得怪怪的。
最后還是引擎重新發動的聲音,結束了有些尷尬的氛圍。保時捷重新行駛在公路上,車流如梭。
“我們去哪?”路明非問。
“先找個地方讓雷蒙德復活吧,他窩在后備箱里,我總覺得怪怪的。”陸離睜開眼睛。
楚子航點點頭,沒說話。在他的腳下是美特斯邦威logo的購物袋,里面裝著他整齊疊起、布滿血跡的衣褲。
也不知道他是要回家換洗,還是隨便找個垃圾桶丟掉。
車內播放的愛爾蘭民歌終止,廣播中突然彈出了一條午間新聞:
2009年8月17日凌晨0時20分許,濱海市境內320國道001號高架橋發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輛車牌號浙he0971轎車撞上了高架路的護欄,因小型地震跌入橋下,造成單方面翻車事故。司機的尸體離奇失蹤,下落不明。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查這起盜尸案件,后續結果請廣大市民關注本臺的追蹤報道。
聽著主持人的播報,路明非的嘴角抽了抽:
“師兄,新聞正在說你唉。”
楚子航沒說話,一腳將油門踩到最大。
路明非被突如其來的加速度摔了個踉蹌,一頭撞在了真皮座椅上,并不痛。他有些懊惱地揉著額頭——楚子航這廝好生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