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她的法子,又須得要趙莼明悟劍心,至少凝就出劍心雛形,才可行那破除金籠之事。
今日青梔神女特地趕往過來,便就是想助趙莼在劍道之上更進一步,早日凝下那劍心雛形來,卻不想趙莼出海而去后便不曾歸來,現下又傳來一眾弟子受巨浪擊打墜海的消息,又如何不使得她心中焦急。
好在施相元等人已有強征之念,這才叫青梔臉色好看了些許,她并不肯將破除金籠的具體法門告知于眾人,只認定了一定要找回趙莼來,殿內眾人見此,心中亦是頗有微詞,畢竟青梔并非本族中人,言語之間又多見隱瞞,趙莼與異族天妖交往甚密,來日未必會是一件好事。
待從大殿離去,卻是謝凈前來攔她。
「你要自己去尋趙莼?」謝凈似是不大贊同,神情中大有阻攔之意。
青梔對她倒還算溫柔,眸光沉了沉道:「游瓏劍尊也想來阻我不成?」
被她拿話一堵,謝凈心頭也是一急,再顧不得打什么腹稿,要與她講什么道理:「趙莼是墜了海去,那無垠海中又埋著水虺的骸骨,愈是強大的妖物,相互之間便愈發排斥。何況你乃日宮族人,天火一脈,與水虺一族相斥相離,一旦入了海去,通身修為能存平日十之三四都難,如若再遇上邪魔祟物,你又拿什么招架抵御?」
謝凈所言不無道理,日宮三族內,金羽大鵬驍勇善戰,重明神鳥神力最盛,唯有六翅青鳥這一族支不在斗法上擅長。若放在以前,青梔尚處于全盛時期之際,倒也不是不能憑著精深道行與那些邪尊一戰,只可惜為橫云續接天路一事損了她一具外化分身,至如今也未能蘊養回原時狀態,莫說入海后會被水虺余威鎮壓,就算是在海上面對邪尊,對青梔而言都不是一樁易事。
且她如今又只剩下本尊留在此界,若本尊隕落便是真的殞命,不似仰凌尊者一般,還有后路可走了。
見青梔沉默不語,謝凈也便整了神色,言道:「破除金籠一事,我并不逼迫于你,也不想知道究竟要如何達成。只聽你說,若想達成此事,先得要趙莼凝下那劍心雛形來,我只告訴你,這絕非易事。
「我與她一般,在歸合境界時便破至劍意無為的層次,亦在此境有過明悟劍心,凝就劍心雛形的念頭…但我失敗了。」
談起劍道,謝凈眉目中的英氣,總要比平日里多上幾分,便是提及曾經未能做到的事情,也未叫她神情中出現什么灰敗之意。
「為了這事,我曾與師尊拜山昭衍,借來當年斬天劍尊的遺劍劍穗以作參悟,我當真佩服于此人,在外化境界就連破九竅劍心,成就劍魂,但據亥清大能所言,他觸及劍心境界時,也是在步入真嬰期后,只是厚積薄發,才在劍心境進境奇快,達到了劍魂境。
「我那時一心只想越過斬天去,只是越有此念,在劍道上便越難有寸進…等到我放棄了這一念頭,渡過天劫成就真嬰后,卻又水到渠成般凝下了劍心雛形來,這時我方知曉,劍心發自心神之念,以歸合境界的元神,恐根本不能蘊出劍心來,除非…」
「除非修士以上古裂神之法分出虛實兩元神,再由外界施以神威,使有大毅力者促成劍心雛形。」青梔好似松了口氣般,重新變回原來那從容柔靜的模樣,「趙莼雖不曾裂神而分,但我早已傳授過她鏡像元神的秘法,至于神威…重霄世界中,還有何物的神威抵得過那上古水虺的骸骨?」
鏡像元神之事,早在亥清收徒當日,便由趙莼親口道出。是以謝凈并不驚訝于此,她眼神微微一頓,問道:「你早就猜到會有今日?」
「不曾。」青梔斷然否認,「時日如今,我對神威一法都未有十足把握,只知此法成或不成俱看修士自身,且以趙莼資質,明悟劍心只是早晚之事,若非破除金籠一事 需她凝下劍心雛形,我絕不會在此上插手進來。」
謝凈一時沉默下來,俄而目光微定,開口道:「你留下來,我去尋她。」
她并不給青梔言語的機會,一連串的話語帶有不容置疑的堅定:「按你的計劃,趙莼如今需要的,是一個能助她凝下劍心雛形的人。重霄世界內,論起劍道再無一人能有我精深,除我以外,不會再有更好的人選了。此去一行變數良多,你既不能將破除金籠之法告訴旁人,便最好留在這行龜港中,等我將趙莼須尾俱全地帶回來。」
魔劫爆發以來,青梔已對正道盟軍助力良多,她若不愿將金籠破除之法道出,想來也是自有考量。但這也意味著,若她出事,正道一方便再無解救古榕的法門,摒除謝凈的私心,換了旁人來也不會令青梔前去涉險。
青梔久久未語,卻也知曉謝凈所言無錯。如今在劍道上最能襄助趙莼的,除了謝凈便也沒有旁人了,她思慮良久,方長嘆一聲,抬眼道:「神威一法并不容易,趙莼以之強行破境,個中險阻必定難若登天,你若覺得此法有礙,或是現出什么揠苗助長的苗頭,便立刻囑她停手罷。
「無論如何,她自己的路才是最緊要的。」
謝凈將之記下,頗為珍重地點了點頭,青梔便又輕笑出聲,柔柔道:「你也是,此去一行,多多保重。」
在交待完趙莼的事后,她好似又變回了那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始終遠離人煙的神女,在短暫的顯露真容后,便又回到了天上去。
海下又濕又冷,深邃的漆黑一如長夜,望不見盡頭。
趙莼避水而行,在荒古遺存的余威之下,像渺小的蜉蝣,宇宙間的一粒微塵。
她舉目望去,深黑的一彎山脊在海中沉浮,但趙莼知道,那不是山脊,那是古獸水虺的一截肋骨,它沉重地穿透了海底,在徹骨冷海中壘起一座山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