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復雜的情緒,讓曾海龍很難去形容。
這里面有很強的絕望感和挫敗感,似乎自己即將做的事情都是毫無意義的。
無論如何努力也不會取得任何成果,不論前進或者后退,都沒有本質的區別。
同時,又有很強烈的痛苦和絕望,似乎現在自己正處于一種非常困擾的絕境之中,有點想要立刻離開這個世界。
甚至在這種復雜的情緒中,還夾雜著饑腸轆轆的饑餓感和渾身乏力的疲憊感,變成了前面兩道硬菜之上的點綴。
總之,種種復雜的負面情緒混合在一起,讓曾海龍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塊毫無用處的石頭,除了被推下懸崖之外,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
伴隨著這種負面情緒越來越強,他發現自己似乎正在凜冽的寒風中行走。
觸目所及,是一片顏色灰敗的土地,狂風揚起灰燼一般的塵埃。
觸目所及,一片荒涼。
在枯死的樹下,干涸的井旁,干裂的河床中,還有許多被群鴉啄食的尸體。
曾海龍意識到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艱難前行。
他穿著破爛的衣物,身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似乎每走一步都要耗盡全部的力量,這行走本身就是一種酷刑!
他手中拿著一把銹跡斑斑的長劍,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瘦弱的身體已經幾乎無力揮動長劍,只能任由它拖在地上。
腳印和劍尖劃出的痕跡,一點一點向遠處延伸。
抬頭望去,只見遠處是一片雄偉的皇城。
但是仔細查看就會發現,皇城的城墻已經在風霜侵蝕之下有了大片剝蝕的痕跡,甚至一些地方出現了坍塌和傾頹的跡象。
城墻上看不到守軍,與其說是皇城,倒不如說是某個杳無人煙的殘破遺跡。
曾海龍現在還并不知道這段體驗型超夢時間有多長。
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皇城似乎近在咫尺,可是卻又仿佛永遠都無法抵達。
突然,在他經過一口干涸的水井時,趴在井口旁的尸體突然站了起來,張牙舞爪地撲向他!
曾海龍下意識地想要做出反應,但隨即意識到自己正在體驗型超夢中,無法對這具身體進行控制。
驚慌失措的感覺涌上心頭,曾海龍體驗的這名超夢角色拼命抬起左臂阻擋,而那個像尸體一樣形容枯槁、失去理智的瘋狂的村民,則是狠狠的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強烈的刺痛傳來,對曾海龍又是一次強烈的刺激。
這一咬給他的感覺,跟在其他超夢中被炮彈正面擊中的感覺相差無幾了。
太疼了!
這名超夢角色強忍著疼痛,用手中銹跡斑斑的長劍捅入了瘋狂村民的胸口,但這個村民并未立刻斃命,反而因為疼痛而咬緊了牙關。
又補了兩劍之后,才終于擺脫。
但此時,曾海龍正在體驗的這名超夢角色也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這種絕望和疲憊的感覺之中頹然的坐在地上,長劍也插在一邊的地上。
他靠在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感覺自己的生命似乎將要走到盡頭,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程度。
但又又不至于立刻死去,似乎還可以茍延殘喘一段時間。
他看向了皇城的方向,但最終還是低下了頭。
似乎終于決定放棄。
眼前的視野逐漸黑了下去,這段體驗類超夢就到此結束了。
曾海龍差點兒就想退出超夢游戲艙了。
這么變態的體驗型超夢,是人能做出來的嗎?
在體驗型超夢中,曾海龍無法控制這具身體,但這具身體的所有感受都會傳輸到他的意識中,讓他感同身受。
這種感覺非常痛苦,就像是人的精神被禁錮在牢籠中,無法動彈。
相比于扮演型超夢,體驗型超夢的這種特性對玩家來說其實很不友好,所以在超夢制作的行業內有一個約定俗成的規定,就是體驗型超夢一般不能超過兩個小時,最好控制在一個小時到一個半小時為最佳。
而且關鍵不在于時長,而在于體驗型超夢絕對不能對玩家或觀眾灌輸太多的負面情緒,最好是以強烈的正面情緒刺激為主。
這樣才能保證玩家或觀眾不被勸退。
而余燼將熄開頭的這段體驗型超夢,雖然時間不長,卻以一種不講武德的方式將大量負面情緒全都混同在一起,并調節到了極高的水平,在短時間內直接硬塞給玩家!
雖說這只是25%的負面情緒,但自然產生的負面情緒與強行灌輸而來的負面情緒,本來就不是同一個概念。
這就好像自己做好心理準備之后自己打了自己一下也不會特別痛苦,但如果是毫無意料地被別人偷襲,打了一下同樣的力度也會覺得難以接受。
這段體驗型超夢就是不講武德的偷襲,讓曾海龍心里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他完全不理解制作者為什么要將這樣一段體驗型超夢放在最開頭,除了報復社會之外,似乎沒有任何合理的解釋。
這段體驗型超夢的時間其實并不長,只有短短幾分鐘,但是給曾海龍留下的心理陰影卻要用一生去治愈。
好在這段體驗型超夢結束之后,很快就無縫銜接了扮演型超夢。
也就是說曾海龍終于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了。
再度睜開雙眼,他發現自己周圍所處的環境,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
原本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遠方的皇城,但是現在舉目四顧也只能看到滿目荒涼。
只有在其中一個方向,遠處的天際能夠看到熊熊燃燒的火光。
顯然那應該是皇城的方向,只不過相比于開頭的那段體驗型超夢,他現在距離皇城的路徑明顯遠了很多。
曾海龍轉動著他并不太靈光的大腦殼,對這款超夢的開局有了一些猜測。
“開頭的那段體驗,到底是另一個人的經歷呢?還是我未來的經歷呢?”
“如果是前者,那就是要表達一種前赴后繼的意思?一個個挑戰者不斷地倒在去往皇城的路上,又有一個個挑戰者,不斷從遠方出發,踏上同樣的路程。”
“如果是后者,那就是要表達一種宿命論。就是我不論如何努力,都永遠無法抵達遠處的皇城。”
“好吧,不論是哪種可能,這個超夢的制作者報復社會的意圖都已經非常明了了。”
如果是曾海龍在其他的超夢體驗店體驗這款超夢,或者從黑超夢商人那買到了這款超夢,此時他早就已經退出去準備跟店家乃至這個超夢的制作人談談人生,談談理想。
但是在這里,他不敢。
因為外面有一個笑起來讓人心里發毛的體驗店老板和一群能夠吊打他的體驗店員工。
他腦補了一下,這群人現在應該就在超夢游戲艙外,目露兇光地看著,看誰敢在6個小時之內先出來。
仔細想想,似乎還是現實的世界更加可怕!
曾海龍暫時壓抑住內心的情緒,決定再玩一會兒。
畢竟現在是扮演型超夢,意味著曾海龍可以自由控制這副身體采取行動,不會像剛才那樣眼看著那個敵人搖搖晃晃地撲過來,自己卻無法立刻做出回擊。
曾海龍低頭審視了一下自己的狀態,發現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跟之前那身破破爛爛的俠士服相比,似乎有了一些變化。
變得更加凄慘了。
他的全身上下只有襠部有一條破破爛爛的短褲,好幾條綁帶把關鍵位置固定了一下。
空著手,沒拿武器,光著腳,踩在地面上。
這副身體十分虛弱,可以說是骨瘦如柴,低下頭就能夠清楚地數清自己有幾根肋骨。
更要命的是,那種疲勞感和饑餓感仍舊存在。
剛開始的時候,曾海龍以為是之前的體驗型超夢感受調的太高,刺激太強烈,以至于這種感覺短時間內還沒有消退。
但過了一會之后他才發現,原來不是沒有消退,而是延續到了超夢的正式內容!
總之,他現在就是一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被疲勞感和饑餓感給折磨的可憐人。
“完了,我還是低估了這個超夢制作者不當人的程度。”
“本大爺該不會是全程都要以這種狀態去體驗超夢吧?”
“后邊總得給我一些能夠解決饑餓感的食物或者升級的道具吧?”
如果在其他的超夢中,曾海龍毫不懷疑。
但是在這款超夢中,他內心已經隱約覺得,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他已經發現了,這個超夢的制作者絕對不能以常理揣度,腦回路跟正常人完全不一樣!
曾海龍也玩過很多超夢,但不論是冷兵器戰斗還是槍戰類超夢,不論是正規超夢還是黑超夢,他就沒見過這么弱雞的身體素質!
曾海龍在現實中是個五大三粗的小混混,這種渾身充斥著的力量感對他來說就是一種最為熟悉的體驗。
而到了超夢中,他的這種力量感只會變得更強。
因為目前市面上絕大多數的冷兵器戰斗類超夢都是割草性質的,進去之后,玩家可以扮演一個力大無窮、永遠不會感到疲勞的超級英雄。
敵人如潮水般涌來,想殺多少就殺多少。
即使部分關卡稍微有一些難度,可能會死上一兩次,但死亡帶來的負面情緒也非常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玩家可以快速地調整心情,再次沉浸在割草的快樂中。
結果到了余燼將熄中,曾海龍一下子從壯漢變成了弱雞!
這種感覺有點像現實中一些身體強壯的運動員突發意外,或者生了重病,導致臥床不起。
這種落差,會讓人非常難以接受,甚至想死。
曾海龍又想從超夢游戲艙中離開,但是看了一下時間才僅僅過去了幾分鐘。他很害怕自己離開之后會被那個可怕的老板認為他不給面子,產生一些非常嚴重的后果。
于是他只好忍氣吞聲,繼續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