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道德跟拳頭
寬敞而華貴的書房里，薩克勒·伯格正坐在舒適的椅子上，仔細的翻閱著一份紙質的資料。如果寧為此時在這間房里大概會感覺很榮幸，因為這份資料首頁上就貼著他的照片，照片是他大一時的免冠照，那時的他還帶著高中時的青澀，面對鏡頭咧著嘴笑著，帶著股子年輕人特有的朝氣跟傻氣。
真的，薩克勒·伯格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重視這個華夏年輕天才了，他甚至還記得九月的最后一天，在他專門召集的那次會議上，自己定下的策略，不能夠讓這個家伙擁有更大的影響力。
他還記得當時大家很熱情，給出了許多方案，他很滿意，讓這些人放手去做。最后的結果現在已經出來了，也不能說大家什么都沒干，只能說這件事逆向完成的非常完美！經過他們的種種操作，終于將這位華夏年輕科學家的影響力無限放大。
這其中當然有他們工作的失誤，但更多的還是因為所有人都低估了這位年輕科學家的能力。
如果說去年九月那會，這個寧為公開發聲還只能影響到這邊股市上一個小的概念板塊，那么現在如果他在口無遮攔，可能影響到的將是美股的全部。
此時薩克勒·伯格已經是想發火都感覺沒了力氣。
作為一個見證過諸多歷史的老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時股市的情況有多么危險，信心對這個市場又有多么重要，然而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造成這一切的竟然是因為這個年輕人一年多前自行開發的一款算法，更可怕的是這個年輕人的心計跟狠勁。
按照資料中的評估，這種軟件防盜版的方法構思跟設計精巧到不但能為他帶來數以億計的財富，甚至這種方法本身就能對促進軟件行業健康發展發揮極大作用。但這個寧為竟然能一直忍著不公布，直到這個關鍵的時刻才把這項技術拿出來，直接秀出天際。
這其實跟三月展示會有異曲同工之妙。
三月這個程序誕生之初，就足以讓他獲得圖靈獎，可他沒有公布，甚至讓這段人工智能程序跟全世界跟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每每想到這些薩克勒·伯格便能感覺到自己的血壓瘋狂飆升。在想通過臺下的操作限制甚至只是淡化寧為的影響力都已經不可能了。
在薩克勒·伯格看來，歷史已經證明過，在現代科學文明發展路線上，每當人類點亮科技樹的進程陷入停滯，總會有劃時代的偉大科學家出現，給文明的發展指出一條路來。哥白尼的日心說照亮了愚昧；瓦特讓機械運動變為現實；牛頓將現代人類對于力的認知直接推進到了前所未有的時代；愛因斯坦的出現直接在當時引發了物理學界的革命，并為現代物理學奠定了一個堅實的基礎；馮·諾依曼讓機器的運算能力無限放大…
上帝眷顧了西方世界數百年，直到現在華夏出現了一位年輕的數學跟計算機學家——寧為。
是的，薩克勒·伯格認為寧為已經具備了成長為這個時代推進人類科學向前一大步這類科學偉人的所有條件。這也是他會選擇花費三個多小時來研究這份資料的原因之一。另一個重要原因則是，可以說寧為憑借他昨天發布的一條微博挾持了整個股市。
現在的訴求已經從壓制寧為，變成了能夠讓他閉上嘴巴，起碼要跟思科暗地里達成協議，解決這個糾紛。否則不管是跟思科解除合同，還是繼續合同委托思科完成市場的網絡安全升級，都將帶來巨大的風險。
但從這份資料上看來這個寧為幾乎沒有可以利用的點。
事實上一年前寧為本科還沒畢業的時候，思科就給他開出過八十萬美元的年薪，跟一系列優厚條件。可惜直接被拒絕了。這份年薪現在看來很愚蠢，即便在增加一百倍也不為過，但薩克勒·伯格很清楚在當時已經是一個應屆畢業生薪水已經不低了。
當寧為展露頭角之后也并不是沒有過努力，許多常青藤高校的教授們已經向他遞出了橄欖枝。
最讓薩克勒·伯格覺得痛心的是，寧為是來過美國的。去年參加socd大會的時候，他距離華盛頓不到二十公里，但那個時候竟然沒人想過把他給留下來。這也就罷了，他在蒙特利爾參加stoc大會的時候，那是最近一次留下這位年輕俊杰的最好機會，可惜又被錯過了。
當然，并不能怪一些人嗅覺不靈敏。兩次計算機大會，給人的感覺是這個小家伙一直在做理論方面的研究。哪怕湍流算法是偏應用的，但他同樣很無私的將核心代碼放在論文里，那個時候大概沒人想到，這個年輕人竟然陰險到發論文的理論里竟然夾帶了如此多的私貨！
更沒人想到寧為在做人工智能理論研究的同時竟然還有精力順帶著把應用也一起做了，全新的人工智能理論跟全新的人工智能技術幾乎同步出現…
最重要的是，在三月問世之后，就連邀請他出國參加頒獎典禮，這個年輕人都不為所動了，看了寧為跟丹·謝赫特曼聊天的所有內容后，眉頭皺得很深，這下能打的牌瞬間少了很多，所以這個年輕人該怎么收買？
至于網絡上花錢抹黑，之前已經證明過，所有的逆向宣傳，倒并不是沒有效果，比如那批收了錢的喉舌幾乎全滅，但寧為卻毫發無損，反而聲望更高，直接導致近期敢收錢在網絡上做逆向宣傳的人都少了許多。
這是薩克勒·伯格都沒想到的，面對巨額的收益，竟然有人連合理避稅的方法都不屑于去用。真的，如果他身邊那些伙伴們，都有這么高的覺悟，那現在美國面臨的所有難題都能解決掉。
是的，他身邊的這些有錢人更愿意把錢用來雇傭最聰明的會計師跟律師，或者去游說政客們改變法律，讓他們能夠找到合理免去稅負的方法，而不是去盡他們的義務。他比一般人更明白為什么美國的稅法鼓勵大眾合理避稅，因為只有真正的富人才能真正享受到絕大部分合理避稅的政策，當然這些真正的富人也包括他自己。
薩克勒·伯格還記得他年輕的時候一直希望自己能成為那個打破所有約束跟規則的人，但現在他老了，在他的想法里規則就是一切，任何人行事都應該遵照著規則來，因為他已經親自參與并制定規則。
終于，薩克勒·伯格合上了面前的資料，目光重新落到封面那張稚氣未脫的笑臉上。很難讓人相信這個年輕的家伙只用了短短四年時間就成長為了一個科學上成就無比耀眼，又滑溜到讓他都感覺無從下手的人物。
恰好此時他的房門被敲響，年輕、貌美還身材超贊的女秘書走進書房，帶著高跟鞋特有的聲音，走到他身邊，俯下身在老人的耳邊輕輕說道：“羅卓克先生剛剛打來了電話，他讓我告知您，內部測試結果已經出來了，情況雖然并不樂觀，但他們正在按照計劃向最好的方向努力。”
聽聽，這是多么美好的消息。
薩克勒·伯格笑了笑，說道：“好的，我知道了，對了，朱利安，你想不想去華夏見見這個年輕人？”
女秘書厭惡的看了眼封面上的少年，然后果斷的搖了搖頭，道：“不，伯格先生，我對華夏不感興趣。”
薩克勒·伯格大笑，然后攤開手說道：“哈哈，朱利安，暫時收起你的偏見。那個國度早已經變得不是你想象中那樣了。更不要看不起這個年輕人，如果他愿意，我們可以讓他成為全人類的希望，所以不要小看一位正在冉冉升起的科技新星。其實我還真想讓你跟他見上一面，如果你能用魅力征服這個即將前途無限的年輕人，我愿意把這整棟樓送給你做新婚禮物，甚至幫你負擔這棟樓十年的維護管理費用以及保險跟稅費。”
這番話讓這位女秘書愣了愣，接觸得久了，她知道薩克勒·伯格不是在開玩笑的，更知道眼前這位老人的財力有多么雄厚。換句話說如果她真能讓這個年輕人成為她的入幕之賓，就真能擁有這一棟樓。
真的，這一瞬間，朱利安似乎從那張青澀的笑臉上看到了…愛情。
“如果您希望…”
“哈哈，別想了，朱利安，你知道不是我小氣，你要知道這個年輕人連伊莎貝爾公主都拒絕了，也許那位公主殿下并不比你更優秀，但她比你更年輕而且…”
老人說到這里頓了頓，臉上仍然洋溢著笑意，只是眼神漸漸冰冷，但語氣卻依舊和緩：“如果他愿意來到這里的話，我會給你機會的，朱利安，但是很可惜，這大概很難。好了，去給羅卓克回個電話吧，告訴他，我不希望在聽到任何壞消息，如果他不能妥善的處理他們惹出的爛攤子，后果會很嚴重。”
“好的，伯格先生！”
華夏，燕北大學，燕北國際數學研究中心。
寧為本以為沃爾夫獎基金會主席為了讓他能應邀參加這次基金會，真的將頒獎典禮放到華夏來辦就已經夠魔幻了，但沒想到魔幻的事情還在一件接一件的發生著。
比如現在，大晚上的他還沒等來江同學呢，又等來了嚴明的電話，思科大中華區ceo已經從杭城飛到京城，希望現在就能跟他見上一面，而且人家車已經快到燕北大學了，只是聯系不上他，于是先聯系上了跟寧為有業務往來的嚴明。你瞧瞧這大晚上的，這是不把博士生當人么？
寧為很好奇的問了句：“嚴總，你知道這位黃總大晚上找我有什么事嗎？”
“大概也是被你微博上那個視頻嚇到了吧。”嚴明答道。
“思科也有產品盜用了湍流算法？”寧為有些詫異的問道。
“這個咱們不好說盜用，只能說用你給出的方法測試思科的同類設備也會有些意想不到的反應，目前根據我們的測試結果，思科的設備在測試后會出現網絡不穩定更嚴重的是有設備宕機風險，重啟設備后能恢復正常。相對于其他測試結果來說其實還是要好很多的。”
瞧這話說的，如果電信運營商用上了需要頻繁重啟才能正常使用的設備，估么著不要幾天就能炸毛了。
當然，寧為也能聽出嚴明語氣中那股子幸災樂禍的感覺，很讓人感慨，其實寧為發的那條視頻主要是給愛立信看的，誰能想到連曾經邀請過自己的那家巨無霸公司也炸出來了。
“還有個問題啊嚴總，他們咋這么著急？大晚上的還要直接趕過來？”
“你不知道？”嚴總明顯很詫異寧為會問出如此不專業的問題。
“我怎么可能知道？”寧為只覺得莫名其妙。
“思科上個月才剛剛接了美國三大股票交易所網絡設備安全升級的大訂單啊，你不是一直挺關心美股的嗎？雖然沒有對外說明現在升級到哪一步了，但如果這個時候曝出來大概率會讓華爾街對整個市場安全交易環境產生擔憂吧。我們本來也是準備等到他們雙方對外公布安全升級之后再跟思科好好談談的，可惜了。”
嚴明不無惋惜的說道：“我們這邊做過大概的判斷，華為之前也接了給明珠、深城跟京城三大交易所網絡安全升級的單子，這個工程涉及到的數據太敏感需要極為慎重，整個工程預計是要半年的時間，現在已經過了五個月時間，除去京城交易所外，都已經升級完畢。我們預估思科大概也需要這么久。”
“竟然還有這種事情？您咋不早說？”寧為都詫異了，乃至于有些懊悔。
他似乎是真的太不關心實事了，如果早知道這件事情，他真的不介意多給思科點時間，畢竟看熱鬧的人永遠不會嫌事大。想想看吧，如果真在交易日，突然交易所掉了一下線，那大概也是一種非常美麗的另類風景。
可惜了，現在大概是不可能觸發這種另類的風景線了，從人家大晚上從杭城趕到京城就能知道。
“這個，寧博士啊，我一直以為你很關心美股呢，自然不會錯過他們分布的公告，而且就算真的到那個份兒上了，處理起來也會比現在難許多倍。會涉及到許多層面的問題…到是現在的問題，您是否打算跟黃總見一面。”嚴明強行將話題轉到了正常的線上。
“我看看啊，跟晨霜約好了九點她過來，還有半小時時間，如果九點之前他能趕到我辦公室的話，那多少還有些時間。”
“好的，那我給黃總回個話。”
掛上電話，寧為覺得大概懂了一些邏輯，不由得開始感慨這個世界果然很魔幻，他甚至覺得自己摸索到了一些保持這個世界運轉的基本規則。
比如所謂道德底線果然只在拳頭夠硬的時候才能彰顯做用。畢竟道德只有在雙方都有底線的時候才能發揮作用，但凡一方沒有底線，道德約束力便直接降為零。但拳頭就不一樣了，想揮的時候隨時都能揮出去。
所以，拳頭才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