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從文也沒過多的解釋。
面罩加壓吸氧15分鐘后觀察,血氧飽和度維持在95,皮膚瘀斑減輕。
看著皮膚瘀斑漸漸變淡,李慶華和劉偉懸起來的心都放了下去,但還沒到底,依舊在半空中懸著。
至于為什么…
他們不約而同的看了一眼周從文。
下去再說吧,既然周從文都這么說了,就別在手術臺上耗著了,沒意義。
降低氧流量,又觀察了幾分鐘,患者血氧飽和度還算是平穩,便送患者回胸外科的小監護室。
和搶救患者的時候一樣,李慶華跑去要電梯,一路暢通無阻,患者清醒,可以交流,神清語明。
送到小監護室,幾個人誰都沒離開,尤其是劉偉,給科里打個電話說自己晚回去一會,硬是留下來。
他很擔心患者出事,眉宇之間憂色重重。
觀察了三十分鐘,患者雙下肢皮膚瘀斑逐漸消失,周從文這才笑了笑,“去辦公室吧。”
李慶華點點頭,幾人來到辦公室。
“從文,怎么回事?嚇死我了。”李慶華進了辦公室,在病房里的沉穩面具揭掉,露出焦躁不安的神情。
劉偉也是一樣,木然坐在主任辦公室的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周從文,等他說到底出了什么事兒。
周從文的年紀不大,可是幾次干凈利索的搶救,在眾人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有解決不了的問題直接找周從文,這是本事,和年齡無關。
“網狀瘀斑不太多見,它是由多種原因引起的皮膚血管舒縮功能紊亂,導致小動脈和毛細血管前括約肌痙攣,毛細血管及細小靜脈擴張,血液淤滯。”
“咱們能碰上一例,也算是…”周從文說到這里,無奈的頓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往好了說,有自己在,李慶華和劉偉都見過,能耐心等患者狀態平穩。
要是自己不在,真怕他們一著急亂七八糟的給藥。
“小周,怎么來的?”劉偉茫然問道。
“系統性紅斑狼瘡等自身免疫性疾病、真紅細胞增多癥等血液黏滯性增高性疾病、神經系統性疾病、兒茶酚胺類、金剛烷胺類藥物也可引起皮膚瘀斑。”
劉偉無奈,周從文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我從頭總結一下,患者今天在全身麻醉胸腔鏡下行肺大泡病損切除術胸腔鏡下胸膜固定術,麻醉手術過程順利。
但拔管后出現血氧飽和度降低,血壓升高,心率增快;隨即出現了雙下肢皮膚網狀瘀斑的癥狀。”
“可能性有幾種,第一種是拔管刺激導致支氣管痙攣,肺通氣量減少,加上患者本身肺功能差,從而引起低氧血癥,低氧可反射性的興奮交感神經”
“第二種暫時不予考慮,是因為手術時間長、手術室溫度低、術中未進行體溫保護,導致患者術后體溫較低,低溫會導致皮膚血管痙攣、交感神經興奮。
咱們手術時間也就四十分鐘,不可能。”
“最后一種可能是吸痰、拔管刺激,也會導致交感神經興奮。”
劉偉欲哭無淚。
自己細心操作,在拔管的時候好好吸痰,這也錯了?
周從文看著劉偉的表情笑了笑,“老劉,沒事,我只是說一種可能性。你做的很好,特別好。”
劉偉有些沮喪,努力咧嘴笑了笑,但沒笑出來,和李然有點像。
“交感神經興奮使患者心率增快、血壓升高,心率增快導致右心舒張期縮短,體循環血瘀滯于靜脈。
同時交感神經高度興奮,兒茶酚胺大量釋放使皮膚血管強烈收縮、血管痙攣,導致皮膚微循環障礙、血液淤滯,從而出現左胸壁及雙下肢皮膚網狀瘀斑的表現。”
“不過類似的情況很少見,別在意。”周從文嘆了口氣。
別在意,這話安慰安慰劉偉還行,但周從文可是黃老板帶的學生,他腦海里一直有比爛的想法。
哪怕強如自家老板,也覺得…
這是歷史局限性,周從文安慰著自己。
或許過幾十年、上百年,現在醫生面對的很多困擾都蕩然無存。不過那時候的醫生認知更多,困擾也更多。
“有辦法么?”劉偉問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周從文笑著說道,“據說術中應用右美托咪定可減少拔管相關并發癥。”
“是這樣么…”劉偉有些茫然。
周從文拍了拍劉偉的肩膀,重復安慰道,“沒事老劉,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安慰的話語只是安慰,沒什么本質的作用,劉偉還是有些沮喪。
但他畢竟是老麻醉醫生,見過世面,自我調節能力很強。
很快,劉偉就笑呵呵的說道,“要不說咱們這行就不能干,男怕選錯行,女怕嫁錯郎。”
“哈哈哈。”周從文笑了,的確是這樣。
“學再多的東西都沒用,基礎學科就那樣,還沒發展起來,咱們臨床怎么可能避免所有的并發癥。”
“嗯,你說得對。”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這膽小如鼠的操作都不能避免意外。對了,前一陣子人民醫院有個患者術中清醒你們知道么?”劉偉開始八卦。
所謂術中清醒學名叫做術中知曉。
這是一種極為可怕,甚至可以說是殘酷的情況,周從文聽劉偉這么說,深深的嘆了口氣。
“術中知曉么?什么手術?”李慶華問道。
“甲狀腺癌的頸擴清手術。”劉偉也嘆了口氣,“人民醫院那面也懵了,患者術后不下臺,清醒了一直在哭,被嚇的神智不正常。”
“病人不會對外界作出任何反應,但實際上他的意識是清醒的,手術一刀接一刀,像凌遲似的…真是很可怕。”李慶華把自己代入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
“如果在這種狀態下進行手術,那么每一次切割、結扎、電燒病人都會清楚的感覺到。唉,咱們國內還沒有相關的統計數據,美國那面的數據是一年60000多例術中知曉。”
“這么多!”
李慶華和劉偉都怔住。
六萬多例,怎么會這么多!在他們看來術中知曉是很罕見的一種情況,這么多年無論是劉偉還是李慶華一例都沒遇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