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 盛他的那個碗
“周醫生，這都是你自己理解的？”黃老聽周從文說完后想了幾秒鐘問道。
“是。”周從文很坦然的說道。
“你們主任是哪位？”鄧明問。
“從前的主任是一名老醫生，主治醫，我們醫院小，所以能當上科室負責人。最近調來人民醫院的一名中年醫生當主任，叫李慶華。”
周從文說的很簡單，他了解大師兄，也了解自家老板，簡單的話語里告訴他們不是這面主任的眼睛亮。
黃老靠到座椅后背上，緩緩閉上眼睛。
鄧明坐在周從文身后的位置，他好奇的從后視鏡里看著周從文。這個小醫生，的確有點意思。
“叮鈴鈴”
2002年單調的鈴聲響起。
鄧明看了一眼，接通電話。
“喂，祝主任么？”鄧明嘴角含笑問道。
“祝主任，您很貼心啊。”鄧明笑著說道，“我上了您安排來的車，準備直接去醫院先看一眼老患者再休息。”
周從文似乎能看見電話那面祝軍咬牙切除的樣子，他微微一笑。給自己臉色看，祝軍他也配！
自己進站臺把老板和大師兄接走，祝軍傻乎乎的站在出站口等著，面子就不說了，肯定一掃而空，怕是現在祝軍被氣的心臟病都要發作才是。
“哦，行，那我和司機說一聲，直接去燕都大酒店。祝主任選的酒店好，燕都。”鄧明說笑幾句，掛斷電話。
“周醫生，你和祝主任有矛盾？”鄧明問道。
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鄧明見過“江湖”中的風風雨雨，隨隨便便用手指頭都能想到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身為912的大主任，完全不在意一個基層醫院主任的想法，更何況這次還有自家老板在，而老板很明顯對身邊的年輕人更感興趣。
祝軍？
他是誰。
倒是眼前這個年輕人蠻有趣的。
鄧明笑瞇瞇的說完，沒等周從文回答，便又說道，“這車很舒服。”
“舒服就好。”周從文轉過頭，笑瞇瞇的看著鄧明。
“說是先去燕都吃飯，其他行程祝主任都安排好了。對了，你還沒說你們矛盾大么？”鄧明問道。
“我不認識祝主任。”周從文道，“他手底下三名醫生體檢發現肺部小結節，祝軍準備給他們開胸手術，但聽說我們醫院能請省城的陳教授做腔鏡手術，就都來了。”
“哦。”鄧明點了點頭。
學術、技術的斗爭有時候很殘酷，他明白。912內部的學術斗爭、和其他醫院之間的學術理念的斗爭也很激烈。
“生蠔永遠想不到保護它的殼變成盛它的碗。”黃老閉著眼睛，悠悠說道。
“是。”周從文道，“現在技術進步太快，微創很明顯是未來的大趨勢。能做胸腔鏡微創手術，誰還去開大刀。祝主任不明白這個道理，或者說是不愿意放棄，還在負隅頑抗。”
“大開刀已經成了盛他的碗嘍。”
周從文用負隅頑抗來形容祝軍，鄧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愈發覺得這個小醫生有點意思。
現在胸腔鏡還是一種嘗試，不說在基層醫院，即便是在帝都、魔都的大型醫院里也還只有極少數的人嘗試用胸腔鏡完成更多、更復雜的手術。
具體結論沒有得出，有人看好，有人并不看好，眼前這小醫生卻一口咬定微創是未來的趨勢。
有點意思。
鄧明笑呵呵的看著周從文，他能瞬間理解自家老板的話，看樣子還真是有點緣分。
試探了解周從文的背景，鄧明發現他和自己一樣都來自農村，大有好感。
燕都大酒店是江海市2002年唯二高級的吃飯場所，祝軍在這里招待鄧明可以說誠意滿滿。
車停在門口，周從文下車站在黃老板的車窗外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過了很久，祝軍才陰沉著臉趕到。
一輩子打雁，沒想到卻被三院的周從文擺了一道，關鍵是自己還不知道他怎么擺的，這讓祝軍心頭無名之火大盛。
尤其是看見周從文站在一臺黑色紅旗轎車旁正在和車里面的人說話，祝軍確定了一點——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按照正常邏輯來講，鄧明鄧主任快到的時候才告訴自己要見周從文，很明顯是一件臨時起意的事兒。
可周從文竟然準備了一臺紅旗轎車，還背著自己去接鄧明鄧主任。
不過祝軍想破腦袋也想不懂周從文到底是怎么和鄧明聯系上的。
“鄧主任，不好意思，我…”祝軍火急火燎的跑過來，用肩膀把周從文撞開，弓著腰和車里的人道歉。
可是他看到一個滿頭銀發的老人的一瞬間，整個人都進入石化狀態。
竟然是黃老！
黃老竟然來到江海市！
面對圈子里最頂級的存在黃老，祝軍一下子怔住。
“祝主任，你好啊。”黃老笑呵呵的打開車門，“我二十多年前的老患者給你添麻煩了。”
“黃…黃…黃老。”
“走，吃飯去，餓了。”黃老很隨意的說道。
鄧明也走下車，伸出手和祝軍握了一下，“祝主任，給你添麻煩了。”
祝軍無語。
黃老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患者跑到江海市，還一個勁兒的說給自己添麻煩，這是什么道理？
“鄧主任，您太客氣了。”祝軍連忙回答道。
“老板非要來看看老患者，您也知道食管癌術后能活這么久的人不多。”鄧明笑道，“其實很多都是到壽，這個患者不一樣，她生病的時候很年輕，隨訪也不是很方便，直到前段時間家里人拿著片子去找老板這才遇到。”
“是是是，食管癌術后能活24年的患者的確很少見，還是黃老的水平高！要不然患者不會術后痊愈。外科手術能做到這種程度，簡直是神仙一般的手段…”
祝軍說著說著，眼睛忽然直了。
不光是他，鄧明的眼睛也直了。
黃老背手弓腰，緩步走進燕都大酒店。
本來這幅畫面沒什么，但他身邊有一個年輕人，也背手弓腰走在身邊，姿勢、步態幾乎一模一樣。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著什么，隱約能聽到黃老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