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奕容剛邁出房門,聽到身后傳來的腳步聲。
他回眸看去,映入眼中的是腳步急匆匆的宋情。
這是個濃顏系,能引起大多男人注意的美人。
看了這么多年美人的二爺,也不得不承認宋情有著比知性優雅的大嫂,跟看似清冷實則甜美,真性情的三弟妹不相上下。
畢竟是小世家出身的人,骨子里還圍護著無法磨滅的人格尊嚴,與霍羌、霍川、霍梔他們是不同的。
也正是如此,霍奕容不太喜宋情。
暗衛部有點本事的人,他都了如指掌。
宋情實力在霍梔之上,他更是一清二楚。。
可這女人就是不討喜,守著那顆固執己見的自尊心。
既然要尊嚴,腦子有病才會進暗衛部。
霍奕容見宋情追上來,回首繼續前行。
他走到門外的羅馬柱前,身體微傾,倚在柱身上,從兜內掏出煙,熟稔地點燃香煙,慢條斯理地抽起來。
宋情在距離他三步之外停下,默不作聲。
她永遠這么安靜,能不出聲絕不說話。
霍奕容嘴里吐出繚繞煙霧,抬頭盯著站在對面的女人。
還未散去的煙霧模糊了他清俊容顏,像是隔了一層薄霧,讓人看不清楚他真實表情。
霍奕容突然開口出聲:“十年前,我去過江城沿海,好像是跟人去玩來了。
記得當時接待我們的是某個小世家,在海邊碰到一個臭小子,那小子跟狼崽子似的,不就是把他抓得魚放跑了,他見人就咬。
當年我還差點被咬一口,要不是有人跟在身邊,說不定還真的受傷了。”
隨著霍奕容出聲,站在原地的宋情渾身緊繃,那雙濃密的睫毛不安地纏著。
她在心底反駁道:那網魚是她半個月的收入,被倒入海里,接下來她就要餓肚子。
霍奕容嘴邊的話停下來,又抽了一口煙,繚繞煙霧擋住的他銳利眸光,五官容顏也變得模糊不清。
他盯著宋情打量著,又繼續道:“后來才知道,那臭小子是當時接待我們的那個世家私生子。
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錯被趕出家門,一個人在海邊流浪,看起來還怪可憐的。那時候少不更事,換做現在我的脾氣,當時讓人把他打一頓,再扔海里自生自滅。”
宋情抿唇,低聲反駁:“可您當時救了她,把她送回了家。”
正是因為如此,她在宋家的日子也好過不少。
“是呢,也虧著那時候少爺我柔情俠骨。”霍奕容感嘆出聲。
手里的香煙被掐滅,隨手扔到一旁的垃圾桶上。
沒什么情緒的眼眸,沉沉地睨向宋情,嗤笑道:“本來以為是個臭小子,沒想到是個女孩。”
霍奕容目光下移,盯著她手腕上的黑色皮筋,上面的那顆黑曜石對他來說印象深刻。
宋情動了動手腕,想要將不知道什么時候露出來的皮筋藏起來。
可她又覺得這樣過于心虛,緊繃在原地,任由對面的人打量著。
知道霍奕容已經認出她來,宋情恭恭敬敬道:“二爺當年的救命之恩,屬下感激不盡。”
“呵!”
回應她的是霍奕容地嗤笑聲。
眼前女人容顏出眾,與當年那個發型狗啃似的臭小子逐漸融合。
十年前的霍奕容,有著年輕人所有的壞脾氣。
當時身邊的朋友沉迷男女之事,十個有九個都交了女朋友。
霍奕容也跟風交了個女朋友,可惜那女人太纏人,也太不懂事,比他親爹跟祖父還要嘮叨。
很多男人喜歡小女人的依賴,可他天生厭惡被逼叨,沒過多久就把女孩給踹了。
得到自由身的霍奕容,快要出國了,傳局一起出去瀟灑。
忘記是誰的主意,他們最后商議的結果,是去江城玩一圈。
霍奕容記得那時候,他還留著半長不短的頭發上,扎在頭上的皮筋,就是被他踹了女朋友送的。
當時好像是有人說,他對是不是女孩念念不忘。
霍奕容嗤笑一聲,拽下來隨手扔了。
沒想到隔了十年,會再次見到它,還是從宋情手腕上看到的。
他真不知道該說宋情可憐,還是說年少時名義上的女朋友,送給他的皮筋質量太好。
要說霍奕容為什么記得這么清楚。
是因為皮筋上的那顆黑曜石,上面有著花紋。
十年前也不過是幾百塊錢的玩意,女朋友羞澀的送到他面前,天知道他當時有多想扔出去。
那么娘的東西,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
年少的霍二爺也是個懂得憐香惜玉的主,沒當面給對方難堪。
那是有生以來,霍二爺第一次收到,如此不稱心的禮物。
當時留著長發,可能是手邊沒皮筋,也硬著頭皮就用了。
收到黑曜石皮筋沒多久,他就單方面跟女孩宣布分手,理由是他要出國了。
兩人也就拉拉小手,嘴都沒親過,分手后霍奕容心里毫無負擔。
至于他提分手時,女孩有沒有哭也不記得了,當時他整個人都處于,終于不被逼叨的解脫興奮中。
戀愛太累,也太膩歪了。
自打那以后,霍二爺身邊美人無數,再也沒跟女人戀愛過。
宋情留著被他扔掉的前女友送的皮筋,霍二爺再遲鈍也深覺不妥。
有些事一旦牽扯到情感問題,那就是非常麻煩的事。
他暫時摸不準宋情為什么撿走了皮筋,說對他有感情,好像沒到那個程度。
要說是報恩,這十年宋情在暗衛的所作所為,也算是盡心盡力。
不管是為了什么,他都不在乎。
霍奕容走到宋情身前,抓著起她的手,把那根黑曜石皮筋擼下來。
宋情有一瞬間是想要反抗的。
想到眼前人是誰,她老老實實的不懂,任由保留多年的皮筋被摘下來。
霍奕容隨意把玩著手中的皮筋,黑曜石上的花紋沒了,被磨的圓滑,倒是少了些許娘氣。
他語氣漠然地問:“知道這是誰送給我的嗎?”
宋情聲音起伏不大:“屬下不知。”
霍奕容輕哼道:“是一個女人給我的,這東西十年沒見了,沒想到被你撿了去。”
宋情唇緊緊抿著,一聲不吭。
霍奕容瞇起雙眼,雙手拉扯著皮筋,輕笑道:“這東西看得我眼疼。”
“啪!”
話落,皮筋斷裂。
十年前的東西,即使再用心保存也經不起太大力度,稍稍用力就斷了。
那顆黑曜石彈在羅馬柱上,又落在數米遠的地面上。
宋情眸底瞳孔驟縮,卻還是一動不動,像是個木頭人一樣。
霍奕容看都不看她一眼,隨手把斷開的皮筋扔到垃圾桶里。
他拍了拍手,語氣厭惡道:“別什么垃圾都撿,你不嫌臟,我還惡心呢。”
當年被女孩在耳邊逼逼叨叨的記憶,再次涌入霍二爺腦海中。
他已經記不清對方的長相,對方那說不上虛假還是真實的關懷,對他來說猶如噩夢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除了家人的關懷,其他人的關心在他看來都是別有用心。
宋情放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她吞了吞口水,緩解干澀的喉嚨,語氣平靜恭順:“屬下知道了。”
霍奕容抬腳離開,走到那顆躺在地上的黑曜石前,純手工高端皮鞋踩了上去。
冰冷無情嗓音隨之響起:“這玩意是當年我收到最惡心的禮物,你倒是不嫌臟,還留著。
爺我看見它就惡心,你這段時間就留在三少夫人身邊,什么時候想通,想離開霍家了,就去找霍羌說一聲。”
霍奕容的這番話敲打意味太明顯了。
都是聰明人,如何聽不出來。
是禮物惡心,還是隨手被丟的東西,被人藏了十年這件事惡心。
宋情心道,應該是她惡心吧,惡心到讓連二爺都不愿再看。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是酸澀與苦楚的弧度。
這么多年來,她從未奢望過什么,只想就這么遠遠看著。
只要不趕她離開霍家,一切都不重要。
“是——”
宋情聽到自己語氣平靜地回答。
她一顆心緩緩落下,像是在惶惶不安中,終于等到事發的結局。
這樣的結局,對她來說損失不大。
畢竟她人還能站在這里。
宋情目光定定地望著,被鞋踩過的那顆黑曜石,又看向不遠處,躺在垃圾桶上斷裂的皮筋。
沒了…
保存十年的東西,在這短短幾分鐘被毀得一干二凈。
宋情邁著僵硬的步伐走上前,彎身把地上的黑曜石撿起來。
她轉身走到羅馬柱前,把緊緊握在手里的東西,扔進了垃圾桶。
既然二爺不喜歡,她留著意義也不大。
有時候舍棄一樣東西,是非常輕而易舉的事。
可藏在心里,早已落地生根與血肉相生相伴的東西,是無法舍棄的。
也許要用利刃穿透血肉,將其生生挖出來,以舍去半條命為代價才能被丟掉。
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即使把那塊血肉生生挖出來舍棄,也難保沒有可能,新長出來的血肉有自己情感。
如果是烙印在骨髓上的情感,是打斷骨頭都丟不掉的。
宋情不知道站在垃圾桶前多久,想到還在屋里的三爺與三少夫人,她邁著沉重腳步轉身往屋內走。
一顆心還算平靜。
平靜到讓她做好了,這一生都會埋葬在霍家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