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閱讀的是由—《》第一百三十二章死是逃避 寧永學盯著她看了一陣,接著翻身靠在她身旁的墊子上,從包里拿出水壺,用力擰開。“我和她的內在差太遠了。”他喝了口水,“我要像她一樣有話就說,我們倆就不可能一起過來,公寓里說不定都只有我一個人能走出去。”
“實話是實話,不過還是很難聽。”
“我這人究竟是什么,你應該很清楚了,你要我說實話就是這么難聽,我也沒辦法。”
曲奕空側臉看著他充滿眼眶的血,不由得哼了一聲。哼聲既沒有表示厭惡,也沒有嘲笑意味,她隨即又轉回去頭,看著陰暗的地下室。
這地方給人感覺神秘莫測,想到娜佳在此躲了好幾年,還要更加古怪。
地下室既里沒床也沒家具,唯獨中央有個火盆,里面堆著些炭塊。火盆四周挺干燥,散發著些棉被和墊子,明明是個陰暗的火柴盒,卻布置得雜亂而溫暖,很符合娜佳的審美,——想睡在哪片地上,就睡在哪片地上。
在一陣安靜的沉默后,曲奕空彎下腰,越過他的身子,伸手去抓背包里的面包。她散開的發絲從他鼻尖掠過,在瘙癢之余,也帶著點清洗過不久的幽香。
寧永學伸出手臂,把她緊緊抱住。
坦誠地說,這舉動對他并不少見,不過抱住她的時候,總會有一陣夾雜著刺痛的甜蜜感在他心間涌起。這種感受源自曲奕空對他的致命吸引力,很難用言語描述。
他解釋不清自己對她的執著,但他確實無法抗拒她的靈魂,就如同無法抗拒跌落懸崖時大地盲目而貪婪的引力。前段時間他有若干次自白,其實都是他絞盡腦汁的結果,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該對她說什么。
他當時陳述自我的時候可能有些害怕,因為充斥他思維的東西確實很異常,容易令人抗拒。不過若不說得如此深入,遲早也會被發覺,給人的觀感也會差得很遠。
“我有時候確實不太明白你在想什么。”曲奕空頓了頓,朝他轉過臉來。“現在我也不明白你尋死的時候到底動了什么心思。”她邊說嘆了口氣,就這么側身靠在他身上盯著他,“你自己能明白嗎?”
“我可能要組織一下語言。”寧永學說。
“你撒謊的時候不需要組織語言,表達內心的時候卻每次都又想半天。”
“我知道這時候找借口不好,但我有一部分靈魂被切出去了。”寧永學說,“我的謊言是用觀察和思考搭起來的殼,我隨時可以搭出一個更完美的,但是在外殼下面,要我自己描述自己的靈魂......”
曲奕空聽著聽著就咬起了拇指,“仔細想想,你欺騙、假扮、隱瞞、說著真假參半的發言,等接近我了又跟我說你有多陰暗恐怖,這完全就是驚悚電影的橋段啊。這也就罷了,但你腦子渾渾噩噩就決定為別人去死,情節是很經典,放你身上怎么就這么怪呢?”
“我不好說,可能是因為我當時主要在擔心自己吧。”寧永學說,“一般來說,我該滿心痛苦地趴在你身上哭才對。”
“你在擔心自己什么?”
“失去。”
“失去什么?”
“我覺得世界上沒有絕對不變的關系,而且我也不信,就算這段時間我和你距離你很近,也只是剛好只有我和你待在一起而已。”
“你覺得我們會自然而然分開嗎?”曲奕空眨了下眼睛,“我沒想到你還會擔心這事。”
“時間總是在往前推移,環境和人的感情也總是在變化。我覺得沒有什么是不會變質的,也沒有什么關系是永遠停在現在這一刻的。”
“必須承認,聽你這么說我很驚訝。”
“感情會一成不變只是人們的理想,我唯獨不相信這種理想。”
“所以如果你為我而死的話......”
“想想吧,”寧永學告訴她,“如果老安東沒有殺害你,我們也就這樣平安無事地離開了諾沃契爾卡斯克,那我絕對沒法保證我能挽留住你。可是,如果我在這里為你死去,我就能永遠變成一個特殊的身份活在你身體里了。”
曲奕空像他扯娜佳的臉一樣扯了一下他的臉,好像是想確認他是不是在說夢話似的。“然后呢?”見他不吭聲了,她又問道。
“然后嘛,然后我不就再是一個孤立的個體了,我也不需要再擔心失去這段關系了。因為我的存在已經超越了我本來的身份,以后你做任何事也都會帶著我的影子。”
“你就這么沒有自信嗎,寧同學?”曲奕空盯著他。
“如果我有自信,我會在這里跟你長篇大論?”
“但死是逃避吧。”曲奕空很不客氣地指出,“你表妹有句話你還記得嗎?”
寧永學點頭同意。“‘是因為對大哥來說,付出生命比較輕松嗎?’”他模仿娜佳的發言,然后收斂語氣,“說是可以這么說,也可以說死對我是逃避。不過你也挺擅長逃避的,曲同學。兩個家族后輩找你表白的事情我還記得呢,我們彼此彼此。”
“喂,當時我只是搭著火車遠行了半個中都而已,又不是找輛車把自己撞死了。”
“誰能保證你不會找輛車把自己撞死?我看當時你也把眼睛閉的挺輕松的。”
“我只是接受現實,你才是自己去尋死!”
“要不我們還是別說這個了?”
“說的也是。”曲奕空也點點頭,“為另一個人去死對我們倆人不太好使,所以這就是逃避了。死是最輕松的選擇,現在你記住這話,我也會記住這話。”
“總歸還是有點意義的吧?”
“不,沒有意義,就算有也是別人擅自強加的意義,反正對我沒有。”她思索說,“今天在這里和你討論為誰去死非常容易,就跟在夜里散步一樣簡單。所以要是你去找死了,我也只會傷心一個星期。”
“我會比你多一天。”寧永學立刻說。
“你在小孩子斗氣嗎,白癡?總之不管是我還是你還是什么別的事情,死人不會心痛,死人也不會在乎任何事,只有活人會難過,誰去死了,就是他欠另一個人的。”
“嘖,那我還能想什么辦法?”
“不要想,也沒有一勞永逸的辦法,也沒有什么永遠和一直。”她捏了捏他的手發表看法,“今后我什么時候從你身邊走遠,就看你能當人當多久吧。”
“喂,這話是我告訴你的吧。”
“我覺得這話不錯就拿來用了。”曲奕空若無其事地說。
“不行,我要收你的專利費。”
“什么?”曲奕空奇妙的幽默感好像又回來了,她想了想,然后認真地說,“那我也要對‘嘖’和‘喂’收專利費。雖然我沒說,但你一直在模仿我的口癖,是吧,寧同學?”
“我只是......好吧,我是在模仿你的口癖。”寧永學說,“你應該聽到我和老安東的對話了吧?”
“當然聽見了,窮卑術我早就知道了,所以主要就是菩薩大人的備用身體吧。”
“我是說我的靈魂被切走了一部分這事。”
曲奕空張了下嘴,又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真是這樣嗎?”她問,“我以前也只是看過一點描述而已。”
寧永學把她抱得更緊,把臉埋在她發間,在她耳邊呼吸。她耳朵泛紅起來,還有些升溫。“我自己也不知道,”他低聲耳語說,“我承認我對你的渴望完全沒有理由,我自己也從來沒想清楚過。就算我說可能和我的起源有關系,也只是猜測和辯解。”
她輕聲呵了口氣,勉強才把語氣調整得輕松了點。“所以你是想用我來填補你靈魂的缺失嘍?”
“也許是我想用自己填補你靈魂的缺失你也說不定啊。”寧永學半開玩笑,“現在我們倆不是互相改變了很多嗎?”
“喂,你能不能別人耳朵邊上說話?”
寧永學抬起臉來。“那我還能吻你嗎?”
“不能,”她斷然拒絕,完全不受環境和氣氛影響,“既然上次你拒絕了我,這次我還是要用一樣的理由拒絕你。”
“嘖......當時有當時的理由嘛!好吧,那我們來個約定怎么樣?”寧永學提議說。
“約定......什么約定?”
他盯著曲奕空。
“等我們到了你在海場的小房間,我會吻你,而你會同意我。”他說。
“嘖......你能不能別老是把這詞掛在嘴邊上?”
“你就說你同不同意吧。”
“不好說,”她這回答一如既往符合她的風格,平常瀟灑自如,這時就什么都不好說,“到時候再看。”
“那——”
“打住。”曲奕空很不客氣,“別再廢話無關的事情了,我還沒想明白你跟你養父的對話,跟我談談這個。”
“菩薩大人嗎?”
“具體來說,是你和菩薩大人。”
“你到底有多在意菩薩大人?”寧永學問她。
“習慣,只要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我就一直管它叫菩薩大人。”
“我覺得那些血字都是菩薩大人給它自己準備的東西,沒想到區區一具備用身體竟然跑了,然后就這么便宜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