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陳木涼醒過來之時,已是傍晚時分。
關東老頭不知道從哪里回來的,一身的風塵仆仆,就連往日神采奕奕的眼眸之中也多了幾分倦怠之意。
他在陳木涼旁邊的椅子上橫躺著就睡著了。
他面前的案桌之上擱置著幾張紙,字跡有點潦草,墨跡還沒有完全干透。
陳木涼好奇地走近了過去,卻見這幾張紙上畫的東西都是她看不懂的,卻莫名地覺得有幾分熟悉的感覺,像是類似符咒一般的存在。
而這種符咒不知道是關東老頭筆觸不嫻熟的緣故,還是本來就是這般,讓她覺得萬分的…丑。
“老爹寫字丑,沒想到畫的符咒也丑。”
陳木涼頭一歪,拿起一張紙左看右看,也沒看出個名堂來,咕囔一句:“這符咒有什么用?驅鬼?辟邪?最近沒有鬼節啊…”
陳木涼的話音剛落下,關東老頭便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看見陳木涼拿著符咒在看,慈祥地笑著說道:“看不懂了吧丫頭?”
“這可是很厲害的符咒,能鎮住那個黑蟻蜉蝣。”
陳木涼一皺眉,狐疑地掃了一眼關東老頭,瞇起了雙眼湊近了他問道:“老爹,你確定你不是在誆我?那玩意兒那么厲害,豈是這一紙符咒能鎮住的?”
“嘿,你就不知道了吧!當年你娘可是靠著這個符咒…”
關東老頭剛得意地想說什么,卻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臉色微微一變,話鋒一轉,擺了擺手說道:“罷了罷了,不提也罷。總之,你帶幾張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就是了。”
陳木涼只當是關東老頭思念她娘了有些傷心,也不敢多問,只是順從地“哦”了一聲后折了幾張符咒貼身放了。
關東老頭見她放好了才放心地點了點頭,然后道了一句:“爹我累了,想去歇會兒了。對了,你在這兒正好練練字,我聽青鳥說你上次練得還可以,有幾分你娘的感覺。”
“還要練字啊…這要練到什么時候啊…”
陳木涼哀嚎一聲,哭喪著臉慘兮兮地問道:“可不可以不練啊?”
“不可以。”
關東老頭笑瞇瞇地彎腰敲擊著她的額頭說道。
“好吧…你很快要失去你的女兒了…”
陳木涼喪氣地耷拉著腦袋,一攤手無奈地坐到了案桌面前,百般不愿意地提起了毫筆。
關東老頭看了一眼萬般不情愿的陳木涼,負手一笑,道了句:“好好寫,別想胡差事。我可是要來親自檢查的。寫得不滿意,重新寫。”
“自己的字寫成了那樣還好意思來叫我好好寫…”
陳木涼咕囔一聲,朝著關東老頭離去的身影翻了個白眼,提起了筆開始一筆一劃地練了起來。
傍晚的風吹得紙張沙沙作響,陳木涼埋頭苦練著字,卻聽到屋梁之上一劍“咔擦——”一聲咬掉大水梨的聲響。
“你能不能安分點?沒看見我在練字嗎?吃個梨子還那么大的動靜…”
陳木涼白了一劍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你那個一撇寫得不對,得再用點巧勁。”
一劍在屋梁之上一晃一晃著腿,笑兮兮地指著陳木涼剛寫的一個字說道。
“這樣…?”
陳木涼思索了片刻,隨意在紙上寫了一個比劃,然后歪著腦袋似乎自己也不是很滿意地問著。
“不是…你得像使劍一樣,用巧勁,不是這般生硬。”
一劍看得甚是著急,拿著缺了一口的水梨便在屋梁之上比劃著,面容之上皆是滿滿的嫌棄之意。
“這樣?”
陳木涼一頭霧水地看著一劍隔空比劃,然后在之上猶豫地畫了一筆。
“唉,你怎么這般不開竅?”
一劍看得急死了,索性從屋梁之上一躍而下,幾步上前,抓著陳木涼握筆的手一陣揮斥方遒便寫下了一個劍意十足的“木”字。
“是這樣,你看清楚了沒?”
一劍不經意地一個側頭,差點撞上了陳木涼的唇。
他心一驚,臉迅速紅到了脖子根。
一劍的手一抖,迅速將手從陳木涼的手上撤開,眼神閃爍不已地咕囔了一句“笨蛋”,急匆匆地便從門而出。
不出片刻的時間,他便已經消失得不見蹤影。
“什么啊…就比劃了一下,還沒看清楚人就走了…有這么教人的嗎?”
陳木涼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朝著一劍離去的方向白了一眼,數落不已。
但,一劍已經走得遠遠的了。
她幽怨地深嘆一口氣,只能抬筆,依照著一劍寫的那個“木”字一筆一劃地臨摹著,試圖揣測出其中一劍說的那個劍意,可是怎么也不得要領。
一筆一劃,一撇一捺,墨力透紙背,深深烙印在了一張張紙上,又被陳木涼一次又一次地否定。
“不對,再來。”
陳木涼一次次提筆,一次次搖頭,一次次將紙張作廢,窗外的風亦不知多少次地翻過了地上的廢紙。
在一片沙沙聲之中,陳木涼高高舉著剛寫好的一個“木”字歪著腦袋看了半天,再將目光落在了方才一劍寫的那個“木”字上,仔細又看了半晌,才不確定地道了一句——
“這下子應該差不多了吧…?”
隔著門窗,窗外隱身于廊柱后的一劍亦朝著她手中的那張紙望去,不由得眼中微微一陣詫異,輕道了一句:“沒想到,這個笨蛋也有勤能補拙的時候?”
只見陳木涼手中的那個“木”字不僅劍意森森,亦比昨天多了幾分難以捉摸的筆鋒之色,令人眼前不由得一亮。
“啊…不行,還得再練練。”
陳木涼又低頭握筆,一筆一劃認真得很。
她長發從耳際輕垂而下,落在了兩側,如瀑而下。一雙月牙般的眸皓亮無比,多了幾分認真之色,竟比一旁案桌之上的梨花要明艷上了好幾分。
一劍隔著紙窗的距離愣愣地看著她仔細練字的這一幕,忽然覺得這一刻的風好溫柔,空氣好新鮮,梨花好香。
她,有點攝人心魄的味道。
一劍身后的梨花隨風狂舞而起,卷上了屋檐之上,又紛紛揚揚落下,像極了初夏極其美好的一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