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線如注,不斷拍打在湖面之上,濺起四面的水花,引得空氣中氤氳開一片潮濕的煙雨之氣。
溫北寒抬眸,半開玩笑地笑著說道:“若是哪天你住膩了國公府,看在曾經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倒是可以帶你回江南的溫家。”
陳木涼望向窗外的眸微微一顫,她看向了溫北寒亦笑著答道:“只怕我住你家,整個溫家會被我鬧得雞犬不寧。”
“嗯…倒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熱鬧一些,才叫家,不是嗎?”
溫北寒低頭輕泯姜茶,不著痕跡地答道。
陳木涼自然是沒有聽明白溫北寒此話為何意的,她只是看了一下天色后說道:“這會兒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溫北寒點點頭,將目光落在了陳木涼發髻旁的玉釵之上。
——陳木涼粗心的很,不小心將玉釵戴歪了。
“等下。”
溫北寒起身隔著桌子將身體朝前傾著,探手在陳木涼的烏發間將玉釵輕輕拔出。
“嗯?”
陳木涼只覺他的胸膛和臂彎靠自己的臉頰好近,襲身而來的是無比親近的一種令人摒住呼吸的感覺。
溫北寒凝神將玉釵從陳木涼的發髻中輕穿而過,動作輕柔至極,生怕弄痛了她一分一毫。
玉釵穿過后,他細細看了一眼,又將玉釵調整了一個角度后才輕敲了一下陳木涼的額頭,嗔怪地說道:“一個女孩子家家,連個玉釵都插錯了,日后還怎么嫁人?”
“反正我也不指望著嫁人…”
陳木涼臉微微一紅,抬眸朝著溫北寒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溫北寒只是笑著看著她,沒有說話。
但,在那一刻,陳木涼卻覺得他的眼眸好看極了,似有萬里的星辰傾倒如了深邃的大海中熠熠生光,又被窗外的煙雨輕輕縈繞,無限說不清道不明的觸動感覺。
她不敢再看,只是起身打算要走。
溫北寒也不阻攔,拿起了一旁的兩把清素油紙傘輕輕遞給了陳木涼一把。
“外面雨大,小心淋濕了。”
陳木涼接過了傘,將身子探出了船艙外,卻見紅豆一身蓑衣立于船頭,不知為何身影孤寂得很。
紅豆聽得身后動靜轉過身一眼看見了陳木涼,不經意地皺了皺眉頭。
再一看,她看見了溫北寒撐著傘出來,還替陳木涼遮去了一半,背上已有雨打濕了衣物。
紅豆不由得將眉頭皺得更深了。
她快步上前替溫北寒遮去了風雨,責備地道了一句:“公子體寒,出門前夫人吩咐過了要注意,怎的這般不小心?”
溫北寒只是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了聲“無礙”,然后等陳木涼撐開了傘后才扶回了自己的傘。
陳木涼撐傘走了幾步回過頭來對溫北寒揮了揮手說道:“今兒謝啦!就不用送了,畢竟也不是很遠。”
——而且,你身體不好,還是回去吧。
但,這句話她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自然,溫北寒也不知道。
溫北寒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微微一笑,輕道了一句:“好。那我便不送了。萬事小心。”
“好。”
陳木涼咧嘴一笑,轉身輕步下了船,快步朝著傾國殿走去。
她心里有無數的疑問,她想找那個人問個清楚。
——即使,她知道也許答案會令她失望。
而在她的身后,那個撐傘佇立的身影一直遙遙相望,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的身影,直到她化作了一個點消失在了茫茫的雨簾之中。
“公子,她走遠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紅豆不忍心看著溫北寒在這風雨中久站,輕聲地提醒道。
“好。”
溫北寒輕咳兩聲,這才轉身掀開簾幃走入了船艙之中。
湖心的雨還在肆意地濺開碩大的花朵,打得荷葉顫顫而動,而舟舸亦在此時悄無聲息地駛開,在湖面劃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很快,在如霧的雨簾之中,舟舸便消散不見了蹤影,仿佛從來沒有在此地出現過一般。
唯有一道身影等所有散去之時從葳蕤的草木中一躍而起,似鬼魅一般快速地飛掠過了一棵又一棵的蒼天大樹。
若是靠得近些,定能聽得他小聲的咕囔——
“李傾,壞了!你看中的小娘子要跟人家跑了!”
傾國殿內,李傾正靠在太師椅上專心地看著書卷,不時地翻過一頁,會若有所思地瞇起雙眼。
似乎窗外的雨就算下崩了天也跟他沒有任何關聯。
可是一旁的青鳥早就注意到了李傾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去看桌案上擺著的沙漏,似乎在默默地計算著時間。
原本只是半個時辰看一次,而后便越來越頻繁,同時,他的指關節敲擊著扶手的動作亦越來越煩躁。
青鳥默默低頭一笑,當成了沒有看見。
殿門外一劍的身影如同一陣風一般穿了過來,徑直撲向了正在“專心”閱卷的李傾。
一劍毫不客氣地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書往旁邊一扔,然后一撩被雨淋濕了的烏發,相當鄙夷地掃了李傾一眼說道:“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聽哪一個?”
“無所謂,你隨便說。”
李傾從太師椅里站了起來,看了一眼一劍很少狼狽至此的模樣,似漫不經心地答道。
一劍又白了李傾一眼,沒好氣地雙手交疊于胸膛前說道:“好消息是——你那小娘子確實給紅魚用了藥,紅魚也確實出手想要傷她,但是呢,如你所料,確實有人出手救了你的小娘子。”
李傾微微皺了皺眉頭,似乎不是很喜歡“你的小娘子”這個稱呼,卻也沒有反駁,只是抿了一口茶悠閑地翻開了另一本書,漫不經心地問道:“那壞消息呢?”
一劍見他這般模樣,壞壞一笑,昂起了下顎說道:“那壞消息呢就是——你那小娘子是被姓溫的那小子所救!并且呢——那小子還順便帶你家小娘子去了湖邊早已準備好的船只之上。兩人也就獨自呆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吧…”
一劍故意把“單獨”和“一炷香”咬重了些,幸災樂禍地以余光留意著李傾精彩的表情。
果然,李傾先是目光一沉,然后面色再一黑,隨手“啪!”的一聲悶響重重合上了書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