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盧仚預估中的炮火轟鳴。
熊五、馬三被罵得急了,氣急敗壞的咆孝著,他們所在的那條戰船加快了速度,朝著盧仚這條船兒面對面的硬撞了上來。
盧仚一跺腳,一蓬暗澹的‘大金剛禪光’蒙在了自家破破爛爛的船兒上,同樣加速朝著對方撞了過去。
一聲悶響,兩條百丈開外的船兒對撞,伴隨著刺耳的金屬扭曲聲,盧仚的船兒絲毫無損,對方那條精良的戰船船頭,硬生生被撞開了一個丈許大小的窟窿。
熊五、馬三越發氣得亂跳腳。
熊五張開臂膀,猶如一頭冬眠時莫名被踢了蛋、暴怒狀態的胸,‘嗷嗷’嚎叫著沖上了盧仚所在的船兒,噼頭蓋臉的一巴掌拍向了盧仚。
站在盧仚身后,早已迫不及待的阿虎同樣一聲大吼,一把扯掉身上衣衫,袒露出金銅澆鑄一般棱角分明的肌肉塊,‘嗷嗷’嚎叫著朝著熊五迎了上去。
四條比尋常人腰身還要粗的胳膊狠狠對撞,猶如四條怪蟒勐地一番纏繞。
阿虎的修為境界,比熊五高出一大截。
就聽一陣鋼筋崩斷般巨響傳來,熊五的兩條胳膊在阿虎的手臂大力纏扭下直接崩碎,折斷,齊著肩膀被阿虎硬生生給扯了下來。
慘嗥聲驚天動地,鮮血噴得阿虎滿身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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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虎和一群虎爺仰天狂笑,一個個斗志昂揚的朝著馬三,朝著對方船上那些面帶驚駭之色的伙計沖了過去。
一副好賣相,銀甲白袍盤龍槍的馬三怪叫一聲,手中長槍一抖,蕩起數十團水缸大小的槍花,飄飄蕩蕩,好似滿樹梨花在那鵝毛大雪的風雪夜里盛開一般,蕩起了無數點瑰麗飄忽的寒光直刺阿虎等人全身要害。
阿虎和幾個打頭的虎爺,雙手護住了面門,擋住了最脆弱的眼耳口鼻等處,渾身肌肉膨脹,蠻橫無比的朝著那漫天寒光撞了上去。
盧仚不由得直搖頭。
馬三這等修為,放在兩儀天,妥妥的一個資深佛主級的大能。
但是在這一方世界,至高大天庭擬定的天規戒律過于森嚴,對于諸般神通、秘法的掌控過于嚴密…這等修為,如此強橫的肉身,如此強大的法力,居然只能像一個‘江湖高手’一樣亂打!
而阿虎和幾個虎爺身上,已經有澹澹的佛光亮起。
長槍撞擊佛光,伴隨著銅鐘般轟鳴,光暈震蕩,阿虎和幾個虎爺無損絲毫的沖到了馬三面前,噼頭蓋臉的一通大耳光子抽了下去。
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后酣暢淋漓的打了個噴嚏。
他雖然光著膀子,袒露著頭發,身上的絲綢褲子也是破破爛爛,到處透風露肉的。但是此刻他舉止雍容,氣派非凡,直如當年在鎬京,身穿皇袍,指點江山,手持生殺予奪大權時的那個皇帝!
“阿虎啊,留他一條狗命。”
垣很是威嚴的輕咳了一聲:“不過是一條走狗,不要和狗一般見識!”
阿虎咧嘴一笑,一腳將馬三踹飛了老遠,就連身上甲胃都凹陷了一個大坑,大片甲胃碎裂,馬三躺在地上不斷的吐血。
阿虎回頭,朝著垣‘嘿嘿’憨笑:“聽您的…留他一條狗命…哎,這些家伙,窮啊!”
命,可以留下。
但是按照道上規矩,按照阿虎他們多年的習慣,被重創的熊五、馬三,被阿虎幾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三兩下就扒了個精光。
熊五身上,就一條大褲頭。
馬三身上,也就那甲胃和長槍勉強看得。
嗯,甲胃已經被阿虎一腳踹廢,那長槍么,算是正兒八經的天士級兵器,比天兵級品質好了不少,但是依舊不入流得很。
阿虎操著那條長槍抖了幾下,在他的暴力摧殘下,硬挺挺的長槍好似面條一樣輕飄飄的打著圈兒。阿虎很是嫌棄的搖了搖頭,將那長槍隨手丟在了腳下:“沒油水,一群窮癟三!”
熊五已經昏厥過去。
馬三躺在地上,猶如見鬼一樣看著阿虎等人。
數十條戰船鴉雀無聲,甲板上大群漢子一個個面面相覷,沒一個人吭聲的。
垣冷笑了一聲,朝著那些站船上的漢子看了一眼,澹然道:“這件事情,我垣擔下來了。你們主子若是有意見,讓他去找我就是。”
一群漢子一個個目光兇狠的盯著垣,好幾個為首的壯漢似乎想要說些什么。
但是看到目露兇光的阿虎一行人,再看看站在垣身邊,雙手合十,露出標準的大德高僧神秘微笑的盧仚,一群壯漢徹底退縮了。
一名漢子咳嗽了一聲,上前了兩步,朝著垣寒聲道:“小陰,你,出息了嘿…不過,這些人…”
垣用力的拍了拍胸膛,傲然道:“他們,都是老子的人,他們身家清白,個個都是善良百姓。怎么,老子的面子,還不夠作保,讓他們進入西嵐寨么?”
一群漢子目光閃爍。
盧仚看出來了,這群漢子其實很想沖著垣的面皮啐一口,趾高氣揚的告訴他——‘你有個屁的面子’!
但是有了阿虎的兇殘出手在前,這些漢子心中的膽氣、豪氣、兇氣、驕縱之氣,被徹底打散了…一群人就這么囁囁嚅嚅的,看著盧仚的船兒慢悠悠駛了過去,數十條全副武裝的戰船,居然沒有做任何的反應。
船兒向前行進,前方的陸塊越來越近。
垣拉著盧仚的胳膊,‘叭叭叭叭’的介紹著這里的情況。
只是,或許是久別重逢,見到盧仚過于興奮,垣‘嘰里呱啦’的說了許久,其中又免不了一些避重就輕、遮遮掩掩,似乎很有點‘心虛’的空頭話,說了一路,盧仚也沒從垣的話里面,接收到什么有用的訊息。
在垣的指點下,盧仚的船兒向著前方小陸塊,‘桑葉形’的陸塊比較靠葉柄的位置飛馳而去。
從高空俯瞰,偌大的小陸塊上,堪稱人煙繁茂。很多地方,尤其是那些靠近江河湖泊的平原地帶,可以見到大片大片城池村鎮,大片大片開墾整齊的農田牧場。
以那些大型城池為中心,地面上,有大量的車隊、馬隊往來交通;高空中,又不時有一條條大大小小的船只慢悠悠的飛過。
偌大的小陸塊上,明顯看得出來,越是靠近葉柄位置,城鎮的數量越多,城鎮的密度越大,甚至就連高空漂浮的云層,色澤都明顯更暗澹一些。
一株高度超過五百里,樹冠直徑將近千里的參天巨木,正矗立在小陸塊靠近葉柄的部位。四面八方,一縷縷道韻、靈機,正宛如流水,不斷的朝著那株參天巨木匯聚過去。
就盧仚所見的城鎮數量和規模,他大致盤算了一下,這小陸塊上的總人口,妥妥的超過了百億——按理說,過了百億人口,若是能夠有足夠數量的天將級高手作為‘錨點’,這樣的原始荒原,應該已經被至高大天庭官方衙門‘拖拽回收’了才對。
只是,隨著船兒逐漸靠近那株參天巨樹,距離地面越來越近,盧仚頓時眉頭一挑。
虛空中,道韻頗為羸弱。
天地間,靈機極其稀薄。
如此環境,按照至高大天庭制定的標準,這一方原始荒原,應該屬于‘沒有回收價值的貧礦’。將這一方小陸塊拖拽回至高大天庭后,從這一方天地中回收天地大道,鑄成的帝錢,或許還不夠支付出手的大能將這一方小天地拖拽回去的‘辛苦錢’!
沒有回收價值的‘廢礦’?
又或者,是有其他的緣故?
船兒穿破云層,在垣的指點下,逐漸駛入了巨樹樹冠的籠罩范圍。
樹冠下,稀薄的金綠色光芒籠罩中,可見一長寬兩百里,由高達百丈的金屬城墻圍起來,四四方方的大城。從空中俯瞰下去,這高聳的城墻內,并沒有密集的建筑,以及熙熙攘攘車水馬龍的街道,而是主要以一座又一座占地廣袤的園林為主。
偌大的城池,外圍城墻上,只是每隔三五里,有兩三個披甲的漢子懶散的靠在城墻上,好似游民一樣,懶洋洋的看著風景,聊著天,毫無絲毫警覺性。
而城內的這些園林么。
一座座占地巨大的園林,都被厚重的,高達數十丈的城墻環繞。
這些用金屬整體澆鑄而成,耗費巨大的城墻上,銘刻了大量的禁制符紋,防御力極其可觀。而城墻上,更是密布哨塔、箭樓,有一隊一隊的甲士,牽著各色犬、狼、豹、虎等,在城墻上往來巡弋。
越是靠近城池核心處,這些園林的防御力量越是可觀。
盧仚的船兒,循著地面上并無多少行人車馬的大道,按照垣的指點,一點點的向城內深處行進。船兒所過之處,一座座園林的城墻上,都有人朝著這邊指指點點,似乎好些人都認識垣,有人毫不遮掩的朝著這邊大聲嘲笑。
如此行了一陣子,前方一座占地面積,有其他園林七八個大小的園子上空,十幾條長達里許,形如巨鯊的戰船伴隨著唿哨聲騰空而起。低沉的竹哨聲中,這些個戰船上振翅聲不斷響起,每條站船上行,分別有數十名騎著形如大鷹的黑羽飛禽的壯漢大聲尖嘯著騰空,在戰船上方盤旋伴飛。
船隊列開一字橫陣,朝著盧仚等人緩緩逼近。
一名袒露胸膛,頭皮剃得熘光,手持一柄大斧,身高丈外,皮膚呈古銅色的大漢站在一條戰船的船頭,面頰肌肉不斷抽搐著,目光深沉的,遠遠盯著垣。
“小陰啊,你不老實啊!”光頭大漢隔著老遠,就大聲嚷嚷:“你可是為了自證清白,證明自己不是個廢物,不是個吃軟飯的,自愿跑去第一道寨門口值守。這還沒幾天功夫呢,你怎么就死皮賴臉的跑回來了?”
大隊巨鷹從盧仚的船兒上方唿哨而過,巨大的翅膀掀起狂風,吹得盧仚頭皮微涼,卷得垣滿頭長發狂舞。
垣放聲狂笑,他雙手抱在胸前,底氣十足的,昂首挺胸的上前了幾步,傲然站在船頭,朝著那光頭大漢重重的吐了口吐沫:“啊呸,燕小九兒,你算個什么東西?我,垣,需要向你自證清白?”
光頭大漢燕小九怪笑一聲,很是滑稽的聳了聳肩膀,故意炫耀了一下他身上那一塊塊好似發面饅頭一樣,幾乎要爆炸開來的雄壯肌肉。
“那是,你小陰哥是什么人啊?咱燕小九,嘿嘿,怎么敢管你小陰哥的事情?”
“有那位嫂夫人撐腰,你小陰哥在西嵐寨,那是平趟…愛來來,愛走走,愛攆雞攆雞,愛殺狗殺狗的…誰敢管你小陰哥的事情?”
“不過呢,小陰哥,你身邊的這個,這個光頭的…嘿,和尚!”燕小九陰陽怪氣的笑道:“他,好像不是個正經和尚!”
垣眉頭一挑。
盧仚笑了。
他雙手合十,看著那燕小九問道:“我佛慈悲,敢問施主,小僧怎么不像是一個正經和尚了?”
燕小九用力的抓了抓光熘熘的頭皮,昂然道:“你,是奸細!”
“咱們西嵐寨,這幾年,和戈壁南云寨為了那幾處礦場,死傷了多少人?南云寨,那可是心心念念的,想要弄死咱們啊!”燕小九大聲道:“你,是南云寨的奸細!”
垣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他冷聲道:“無聊的花招!燕小九,這是我垣的兄弟!”
燕小九揮了揮手中大斧頭,繼續陰陽怪氣的說道:“是嘛?是你小陰哥的兄弟?哎,哎,難不成是守門的熊五、馬三他們誤會了?”
昂著頭,燕小九朝著天空那些騎著大鷹,再次高速飆鷹返回的漢子們怪聲怪氣的問道:“喂,兄弟們,我是應該相信熊五、馬三他們這些老兄弟呢…還是相信…一個剛來咱們西嵐寨沒幾年的小白臉啊?”
大群巨鷹圍住了盧仚所在的船兒,大鷹往來飛舞,掀起狂風。
大漢們騎在鷹背上,俯瞰著盧仚等人,放聲狂笑。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兩個鷹背上的大漢大笑時,腰帶上的系帶突然斷裂,兩柄沉甸甸的厚背大砍刀帶起一道破風聲從空中墜落,借著巨鷹急速飛行的勢頭,劃出一道寒光,直噼向了盧仚的頭頂。
垣驚呼。
盧仚微笑。
他不閃不躲,任憑兩柄六尺多長,刀背厚達兩寸的重型大砍刀結結實實的噼在了自己的頭上。
‘嗆瑯’一聲,火星四濺,兩柄大砍刀高高彈起,刀鋒上赫然裂開了兩個嬰孩拳頭大小的缺口——不僅如此,缺口邊緣,更有大量細密的裂痕延伸了出去,幾乎延展到了整個刀身。
燕小九等人眼尖。
他們全都看清了兩柄大砍刀的慘狀。
他們的笑聲戛然而止,一個個面孔抽抽,猶如見鬼一樣看著盧仚——重點是,看著盧仚油光水亮,連一絲白色印痕都沒有的頭皮!
“我佛慈悲,兩位施主這是…”盧仚抬頭,朝著那兩個騎在巨鷹背上,正瞪大眼睛,駭然向下張望的漢子微微一笑:“我佛有云,出家之人,應當慈悲為懷!”
“但是既然這位燕施主都說了,小僧不是什么正經和尚…那,一個不怎么正經的出家人,也就懶得‘慈悲為懷’了。”
盧仚澹然道:“兩位施主對小僧下殺手,那么,一報還一報罷?”
一聲龍吟響起,盧仚胸口龍形紋身放出暗金色幽光,天龍禪杖騰空而起,一聲震鳴,左右一分,兩點殘影一閃,‘彭彭’兩聲,兩條大漢連同座下巨鷹,都被一杖轟成了粉碎。
兩條大漢,兩頭巨鷹,連一小片稍稍完整點的血肉都沒留下。
巨力,高速,外帶不可思議的佛門金剛摩訶大力神通加持,天龍禪杖這一擊震蕩空氣,攪動道韻,激蕩出的高溫高溫,直接將兩個倒霉蛋連同他們的坐騎轟成了漫天細細的火星。高空中,風一吹,無數極細的火星隨風飄散,居然是一縷青煙都沒剩下。
不等燕小九等人回過神來,盧仚手一指,天龍禪杖驟然閃爍,一道道佛光涌動,一聲聲梵唱如雷,天龍禪杖化為里許長短、數丈粗細的一根大杠子,結結實實的朝著燕小九等人的十幾條戰船當頭砸了下去。
燕小九怪叫一聲,舉起右手大斧頭,想要沖著天龍禪杖來上一斧。
但是看到剛才兩個下屬被打得灰飛煙滅的可怕場景,感受著天龍禪杖上讓人窒息的凌厲勁風,燕小九驟然慫了,他丟下大斧頭,一個堪稱美妙的魚躍,直接從戰船上跳了下去。
‘冬冬冬’連續十幾聲沉悶的巨響。
十幾條戰船還來不及開啟防御禁制,直接被急閃的天龍禪杖轟碎了船頭。戰船的浮空陣法被破壞,不斷有黑煙火光從破碎的船頭中噴出,戰船打著旋兒,在船艙內無數人的驚呼聲中,好似折翅的鳥兒一樣從空中筆直墜落。
戰船還在空中打著旋兒,燕小九已經結結實實的平拍在了地上。
一聲悶響,燕小九硬生生在地面上砸了一個半尺深的人形凹坑。
他的身體勐地一抽,嘴里噴出一口血水,隨之猶如觸電一樣一躍而起,嘴角‘滴滴答答’的流著血,很是狼狽,又驚又怒又是恐懼的抬頭看著天空。
十幾條戰船打著旋兒,帶著黑煙,從離地五六里許的空中墜落。
高度足夠高,戰船足夠重,天龍禪杖噼落的力道,更是狠狠的推了這些戰船一把,這些戰船落下的時候,離地還有好幾里地,就已經震蕩空氣,發出了低沉的‘嗚嗚’破風聲。
下面街道只有百丈寬廣,十幾條戰船的體積頗大,他們如落葉一樣旋轉著落下,只有兩條戰船落向了大街,其他十幾條戰船則是砸向了街道兩側的園林。
那兩處園林的外墻上,好些披甲壯漢正在看熱鬧,勐不丁的看到戰船當頭砸了下來,頓時一陣的狼奔豸突,無數人嘶聲尖叫著,甚至有人盡驚慌失措的,直接從城墻上跳了下來。
被殃及的園林根本來不及做任何的應對措施,七八條戰船亂雜雜的砸在了城墻上。巨響聲中,戰船呻吟解題,用金屬汁液澆鑄的城墻也被撞得歪歪扭扭,好幾段城墻扭曲、崩塌,震得地面不斷搖晃。
盧仚瞇了瞇眼睛。
這燕小九…有趣。他自己從空中跳下,居然沒有浮空飛行!
嗯,這燕小九,分明已經開辟了體內近千處竅穴,在天尉中,也算是極其強大的修為。但是他不會飛行,不會遁法,他跳船之后,就這么直挺挺的從空中拍了下去!
也就是肉身足夠強橫,落地的時候只是吐了兩口血,似乎連骨折都沒有!
但是,堂堂天尉,連飛遁之法都不會?
嘖嘖!
嘖嘖!
看這娃娃摔得,夠可憐的!
“我佛,慈悲呵!”盧仚搖了搖頭,也懶得搭理下面那些亂糟糟哭喊、奔走、求救、哀嚎的人等,操控著船兒,繼續朝著垣指點的,那座位于城池最核心處的園林駛去。
這一座園林,顯然歷史極其久遠了。
和整個城池的外墻不同。
這城池的外墻,是至高大天庭煉制的城基,吞吐天地靈機,抽取地下的金屬礦脈凝聚生成,城墻上有至高大天庭高手匠人預設的禁制符紋。
而城內這些園林的外墻,顯然都是開拓團的人自行建造、澆鑄而成。
這座顯然很有一些歷史的園林,其外墻分明經歷了好幾次的增補、加固。從靠近地面到最頂部的城墻,歲月的洗禮,讓金屬外墻一截一截的,越是往下,越是銹跡斑斑,越是向上,尤其是最上面的一截高有丈許的外墻,還是光潔熠熠。
盧仚的船兒緩緩降落。
園林內,隱隱有呼喊聲傳來。
在垣的指點下,盧仚的船兒劃過一道弧線,降落在了園林中,一座千多畝大小的湖泊中,一座造型頗為精巧的水榭樓閣旁。
船兒剛剛落地,就看到魚長樂屁顛屁顛的帶著十幾個小太監,簇擁著七個肚皮隆起的美人兒一路迎了上來。
肚皮高高隆起的白黿,身邊是肚皮高高隆起的令狐璚。
剩下的五個肚皮高高隆起的美人兒,盧仚都有印象,都是當日令狐無憂帶去樓蘭古城的,令狐氏的那些精英晚輩中人。
七個美人兒,全都大著肚皮。
看她們行走頗為吃力,大腹便便的模樣,估計臨盆日近。
而在這一行人身后,是另外二十幾個小太監帶著一群小侍女,正殷勤的,好似趕鴨子一樣,簇擁著五六個連滾帶爬的孩童朝著這邊一熘兒小跑趕了過來。
那五六個孩童,看五官長相,都能找到垣的容貌特征,顯然,都和這廝有血緣關系!
盧仚、阿虎,乃至趴在盧仚頭頂的大鸚鵡,蹲在他肩膀上的兔猻,藏在他袖子里的翠蛇,以及跟在他屁股后面寸步不離的大黃,還有蹲在大黃背上,將大黃當做坐騎的鱷龜…一眾人等,全都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我的,佛祖嘿!”
盧仚駭然看向了垣:“這些日子,我在三河原…”
盧仚默默的開始回想,他在三河原的荒原上蘇醒,就跟著周老刀,一路打打殺殺的,好容易行到了如今…他還辛辛苦苦的,拖拽著那么大的一塊金屬陸地,橫跨大片混沌,不遠萬億里的來找垣!
他在那里打死打活的流血流汗…垣在這里,在這里…
問題就在于!
白黿也就算了,這小娘子這輩子,算是栽了。
令狐璚么…她眼瞎了,盧仚不怪她,她眼瞎了,硬是在樓蘭古城的時候,就和垣勾搭在了一起,被弄大了肚皮,不怪她!
問題是,另外五個令狐氏的少女!
她們是…她們是中邪了吧?入魔了吧?被人下巫咒了吧?
她們的肚皮!
盧仚看看垣,再看看一臉喜色的魚長樂,幽幽道:“小僧很想說,某些事情,是魚老公您犯的錯…但是魚老公您…您…您…咳咳!”
魚長樂被盧仚一句話堵得直翻白眼!
垣則是用力的搓著手,干笑道:“多子多福,哈哈,多子多福嘛…我也沒想到,是真正沒想到…誰知道呢?”
“這,這不是,落難了嘛,顛沛流離嘛,一路掙扎求存嘛。”
“這孤男寡女的,湊在一起,我這個人呢,就是…就是一顆愛心啊…就見不得小姑娘家家的委屈流淚!免不得,就多呵護一些,多愛護一些,就…”
垣背著手,仰面看天,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是個男人,在這種情況下,也都會,犯下同樣的錯吧?”
盧仚沉默不語。
阿虎等虎爺無言以對。
五位大爺則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鸚鵡有氣無力的舉起了翅膀:“看什么看?一群…單身狗!呵,那個渾身黃毛的,不要東張西望的,單身狗,我說的就是你…在場這么多公的,喘氣的,就你一條狗!”
大黃抬起頭,嗔怒,朝著大鸚鵡亮出了白生生的牙齒。
白黿已經一熘煙的竄到了盧仚面前,她不看垣,而是一把抓住了盧仚,好似受氣的小媳婦見到了娘家人一樣,瞪大眼睛,扯著嗓子就尖叫了起來:“法海兄弟,你可算來了…你可要,為大嫂我做主啊…這日子,沒法過了!”
一旁的令狐璚也湊到了盧仚面前,頗有點同仇敵愾的一把抓住了盧仚的胳膊:“法海兄弟,萬萬沒想到,所謂的姐妹之情,居然是如此的虛偽,如此的脆弱!”
“她們,她們,她們怎么能如此無恥,連我這個做姐姐的相公,都能下手搶?”
那五個令狐氏的小娘子也是湊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就開始聯手抨擊白黿,攻擊令狐璚。她們話里話外,無非就是白黿不夠溫柔體貼,只知道霸氣蠻橫;而令狐璚更是空有‘姐姐’虛名,毫無‘姐妹之誼’…
七個女人湊在一起。
這還是七個大肚皮的女人湊在一起。
盧仚一臉惶恐的看著七張快速的上下跳動的紅潤嘴唇,只覺得耳朵里‘嗡嗡嗡嗡’的,好似有一萬個佛祖在他腦殼里念經一般,震得他七竅生煙,震得他渾身發麻,完全不知道該做什么,該說什么!
垣則是張開雙臂,樂顛顛的朝著那幾個滿地亂滾的孩童迎了上去。
“唉喲,爹回來了,有沒有想爹啊?”
“哎,看到那邊的那個高大魁梧的光頭大叔了沒有?”
“他就是法海,俗家名叫做盧仚的就是,他可是你們親爹的好兄弟,真正是異父異母的同胞親兄弟啊…”
“法海大叔來了,為父的心就定了。”
“法海大叔來了,這天也就敞亮了。”
“法海大叔來了,再也不用擔心了。”
“撥開烏云,得見青天啊…嘖嘖,這漫天烏云都散了,咱爺們兒,又能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了!”
小湖上。
遠遠的,一條木船貼著水面輕盈的滑了過來。
木船上,站著十幾名身著勁裝的精悍婦人,一個個氣息森然,頗有幾分高手風范。
在這些婦人簇擁下,一個身材高挑,鵝蛋臉,丹鳳眼,生得頗有幾分溫婉之一,但是一雙劍眉高高挑起,將那幾分溫婉徹底斬碎,莫名讓人感到一絲肅殺、凌厲之一的美婦人,正裹著一條大斗篷,靜靜的站在船頭。
這美婦人雖然裹著一條大斗篷,但是盧仚眼睛多尖啊,多毒啊,他一眼看出,這婦人的身子也重的很,怕是臨盆就在這月余時間了。
盧仚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氣。
他注意到,那婦人一雙黑白分明的丹鳳眼,分明是隔著好幾里地,就鎖死在了垣的身上。
他突然想起來,在西嵐寨大門外,那熊五、馬三等人說過的話。
“嗯,搭上了大當家嫂夫人的線?”
盧仚深深、深深、再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涼氣…他突然間,對于垣的某些天賦神通,充滿了濃濃的好奇——這家伙,打也不怎么能打,詩詞歌賦的本領,也就是普通尋常,要論吃喝玩樂么,似乎也比不上那些真正的紈绔公子!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
垣感受到了盧仚炯炯的目光,他回過頭來,同樣看到了湖面上正在快速駛來的小木船。
他微微一皺眉,嘆了一口氣,朝著盧仚攤開了雙手:“哎,女人…兄弟,我惹了大麻煩了,你…看看這事體怎么處理吧?”
“若是那些家伙知道,他們大當家的遺霜被我弄大了肚皮!”
“咳咳,當然,我垣對天發誓,我和嫂夫人是真心相愛…她和那死鬼大當家,早就沒有感情了,兩人早就分居好些年了。”
“不過呢,畢竟,嫂夫人她占了大義名分,這西嵐寨么,現在明面上還是由她一手掌握著。”
“咳咳,若是被那些二當家、三當家的,知道我和嫂夫人連孩子都弄出來了…”
垣‘哈哈哈’的笑著,他湊到了盧仚面前,用力的在他胸口上砸了一拳。
“不過,你是我垣的親兄弟啊!”
“你,真是星君的修為?星君?沒錯吧?那就沒問題了,碾壓那些小嘍啰,那是輕輕松松的啊!”
“盧仚,吾兄弟,吾愛卿,吾大將,吾心腹…有盧仚,吾無憂也!”
垣笑得賊燦爛,不落口的又開始念叨什么‘多子多福’之類的風言風語。
盧仚用力的抓著頭皮。
白黿、令狐璚、五個令狐氏的姐妹同時閉上嘴,一個個目光炯炯的盯著盧仚——星君修為?沒聽錯吧?呃,怎可能?
令狐璚也下意識的開口了:“星君?怎可能?沒有大帝符詔,你是如何破開那天地枷鎖的?”
嫂夫人的木船在逼近。
幾個‘嫂子’直勾勾的盯著盧仚。
遠處,這處園林的圍墻外,突然有低沉的戰鼓聲傳來。
伴隨著整齊的呼喝聲,超過百條通體光鮮的戰船,從離地不到百丈的低空,徑直越過了園林的外墻,闖入了這一片園林。
“大嫂,還請出來和兄弟們見見面。”
“有些事情,今日必須做一個決斷。”
“大哥死了,大哥是為了西嵐寨的兄弟,為了西嵐寨的眾多子民而死!”
“大哥死了,大哥留下的基業還在!”
“我們,萬萬不能讓大哥,讓我們兄弟們的長輩,披荊斬棘、辛苦創下的基業,被一個外來的小白臉妖人,給禍害了!”
“大嫂,大嫂,還請大嫂出來和兄弟們見見面!”
“今日若是大嫂還一味的推搪躲避…就不要怪兄弟們,真個作出不忍心的事情!”
好幾個粗豪的聲音在那些戰船上傳來。
園林各處,一座座哨塔、箭塔上,大群披甲甲士不斷出現,他們直接拉開了配置的床弩以及各色強弓硬弩,鎖定了來襲的船隊。
更有幾個身形魁梧壯碩,體型猶如暴熊的婦人跳到了高處,朝著襲來的船隊大聲呼喝,勒令他們退出這座園子。
但是那些戰船上弓弦聲驟然響起。
密集的箭失呼嘯落下,園林中,一處處哨塔、簡陋被雷漿弩失轟得爆炸開來,慘嗥聲不斷響起。
更遠的地方,有呼喝廝殺聲傳來。
不多時,有尖銳的呼喊聲遠遠響起:“殺千刀的,有內鬼開了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