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旗艦,從頭到尾,長達三千六百丈。
氣勢巍峨,如浮空之島,從高空翱翔而過,龐大的陰影能覆蓋下方老大一片區域。
無數鎮字第九城的修士騰空而起,呆呆的看著六十四條巨艦向南方急速飛去,一個個不由得嘖嘖驚奇。
一個,驚詫姜氏一族的底蘊。
一個,驚詫墨千秋天大狗膽。
一個,驚詫法海城主的手段。
盧仚順利的登上了姜氏一族的旗艦,他站在旗艦船頭,俯瞰下方,正好看到了一名身穿紅裙的美艷少女,正坐在一架‘滑竿’上,笑吟吟的翹首眺望。
四名身穿紅裙的侍女扛著滑竿,同樣抬著頭,瞇著眼,神色詭秘的看著天空翱翔而過的巨艦。
盧仚激靈靈打了個寒戰,朝著那少女深深的望了一眼,比劃了一個手勢。
少女微笑,向盧仚輕輕頷首,比劃了一個手勢后,四名侍女腳踏紅云,騰空而起,朝著鎮字第十城的方向似緩實疾的飛去。
曾經肆虐元靈天的那些詭異們,她們來了。
她們到鎮字第九城,只是向盧仚打個招呼,表現一下她們的態度——她們不會選擇鎮字第九城下手,這是給盧仚一個面子,給他預先準備的時間。
“多事之秋啊!”盧仚重重感慨了一聲。
輕盈的腳步聲傳來,面色陰郁的姜明瞾悄然到了盧仚身后:“既然知道是多事之秋,法海大師為何趟這渾水?”
盧仚轉過身,向姜明瞾嫣然一笑:“大小姐何出此言?小僧此行,也是一片公心!小僧身為鎮字第九城的城主,既然知曉青鳶小姐遭劫,豈有不做理會之理?”
長頌了一聲佛號,盧仚優哉游哉的說道:“當然,青鳶小姐和鎮字第九城并無多大干系。但是墨家主是我鎮城子民,他既然牽涉到了這件事情中,小僧能不插手么?”
姜明瞾沉默許久,大袖一振:“小女年幼無知,招惹了這些是非,實在是不值得法海大師勞師動眾…不如,明瞾給大師一份厚厚的謝禮,大師這就返回鎮城?”
盧仚眼睛驟然一亮:“這話說得,意味深長…你們姜氏一族,在南方,有何發現?”
手里把玩著一串佛珠,捻得佛珠‘叮叮’直響,盧仚輕笑道:“墨家主和你姜氏,究竟是何等干系?真正是奇怪,前些日子,擋在城門口,攔住小僧車駕的,是姜氏的執事,偏偏墨家主卻不惜破家以營救之…”
嘆了一口氣,盧仚輕笑道:“小僧差點就想要將墨家主生擒活捉,強行搜魂了!”
姜明瞾悚然一驚。
她怒視盧仚,腦子里迅速閃過之前見到墨千秋時,墨千秋的表情和動作,這才放下心來——若是被暴力搜魂過,墨千秋絕對不會是如此正常的表現。
萬幸,盧仚沒有下這等狠手。
姜明瞾大袖一甩,轉身就走:“既然如此,法海大師也是一片公心,既然愿意為青鳶丫頭出力,那就…跟著罷。只是這一路兇險,法海大師謹慎小心就是。”
姜明瞾的心情煩悶到了極致。
她大踏步沖回了旗艦艦橋,和鶴唳長老低聲都囔了幾句后,就將姜道簡叫了過去,噼頭蓋臉的就是一通破口大罵。
盧仚笑著,站在船頭,繼續俯瞰下方莽莽山嶺。
姜氏一族的巨艦威能強橫,戰鼓聲聲中,龐大的巨艦在莽荒山嶺幾乎是橫趟而過,極少有什么天塹風險能夠阻擋巨艦的去路。就算是最為兇險的夜間,這些巨艦也足以提供強大的防護,結陣的艦隊依舊可以在空中高速馳騁。
墨千秋充當向導,在他的一路指點下,艦隊一點點的迫近了當日血佛寺所在的那一片莽荒山嶺。
煞氣升騰,毒瘴盈空。
跟在巨艦后方的各方勢力的耳目,已經完全被甩開。在這莽荒山嶺,操持巨艦的姜氏族人可以日夜兼程,而且幾乎可以取直線前進,而那些探子,可沒有這個能耐。
實際上,那些姜氏其他各支族人,又或者姜氏的好鄰居們派出來的耳目們,在進入莽荒不過兩天,就已經被艦隊甩得無影無蹤。
盧仚站在旗艦船頭,傾盡全力游目四顧,艦隊四周干干凈凈,一個礙眼的閑雜人等俱無。
龐大的艦隊一點點的逼近當日血佛寺道場所在的那口血潭,遠遠看去,那血潭上方血云沖天,煞氣洶涌,無數凄厲的慘嗥聲從那濃厚的血云中不斷的傳來,端的是一副魔窟景象。
鶴唳長老、姜明瞾等人也都來到了旗艦船頭,遠遠的眺望著前方那一片濃厚的血云。
盧仚手持佛珠,異常凝重的說道:“好生兇險之地…青鳶小姐,就是被困在那里?唔,我佛門功法,正是一切邪魔外道的克星,明瞾大小姐、鶴唳長老,可要小僧帶人打個頭陣?”
盧仚表現得很熱心。
鶴唳長老皺了皺眉頭,姜明瞾則是斷然道:“哪里有自家子侄出事,讓客人出手襄助的道理?若是傳了出去,我姜氏一族,還要不要做人了?”
一聲清嘯,姜明瞾沉聲道:“青鳶軍所屬,隨我討伐邪魔則個!”
三十萬青鳶軍精銳沖天而起,在空中結成了龐大的軍陣。姜明瞾則是朝著墨千秋勾了勾手指,肅然道:“墨家主,你…一并過來,前行帶路!”
盧仚身體一晃,正要跟上,鶴唳長老已經一把抓住了盧仚的胳膊,強行將他留在了船頭。
“法海大師,稍安勿躁。這等小事,讓明瞾丫頭帶人處理就好。”鶴唳長老五指緊扣盧仚胳膊,指節上仙光縈繞,無鑄巨力好似一座大山,化為無形禁制,約束了盧仚的身體。
“長老何意?”盧仚耷拉著眼皮:“小僧也是一番好心…此處如此兇險,端的不是善良所在。若是…”
鶴唳長老輕輕搖頭,幽幽說道:“法海大師,只管安靜的待在這里,對你也好,對我也好…話,說白了吧,不管法海大師是否猜到了什么,或者發現了什么,是不是墨千秋露了痕跡,總而言之,都不重要了。”
“法海大師若是愿意乖乖的等在這里,等我大功告成之后,還可以給大師一點好處。”
“若是法海大師硬要摻和不該摻和的事情…怕是!”
盧仚嘆了一口氣:“小僧一番好心,感情媚眼都拋給了瞎子?罷了,罷了,既然如此…”
盧仚干脆盤膝而坐,雙手結印,佛珠猶如流水一樣在指縫間流淌,他喃喃的念誦起一片超度亡靈的經咒。
鶴唳長老凌亂了!
他恨不得一拳打死盧仚——姜明瞾這帶著大隊人馬,正要去探察前方的動靜,你在這里念誦超度亡靈的經咒,這是什么意思?
正上火的時候,前方血云中,幾名身披甲胃的青年踏著流云沖出,朝著這邊張望了過來。隨后,一名青年嘶聲尖叫:“是本家的戰艦…怎會…怎會…大兄,大兄…”
幾個青年大聲尖叫著,‘慌慌張張’的轉身就走。
姜明瞾眉頭一挑,一聲尖嘯,帶著青鳶軍就往那一片血云中沖去。她丟下墨千秋在原地,也懶得搭理他了。
鶴唳長老則是身體微微抖動著,低聲咒罵:“一群不孝子,不孝子啊…他們怎么敢,怎么敢…”
真正是一群不孝子啊,他們發現了皇天之氣這等曠世瑰寶,居然不給自家老祖宗匯報,而是偷偷摸摸的藏在了這里分潤好處?真正是不孝子啊!
只不過,鶴唳長老突然想起,姜青楓似乎不是自己這一支的嫡系后代,而是另外一個修為道行和自己相當的姜氏大長老的直系子孫…想到這里,他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許多。
但是又想想,似乎同樣發現了這里奧秘的姜青鳶,是自己正兒八經的嫡系子嗣。
姜青鳶發現了這里的皇天之氣,卻沒有給自己知會一聲,同樣偷偷摸摸藏在這里分潤好處…想到這兒,鶴唳長老的心情驟然變得更糟糕了,他恨不得一把將姜青鳶抓出來,用戒尺打破她的屁股!
“寵子如殺子啊…這孩子,從小就打少了。”鶴唳長老低聲喃喃。
盧仚則是默誦超度經咒,一聲不吭,一言不發!
姜明瞾已然帶著三十萬結陣的青鳶軍,浩浩蕩蕩的沖進了那一片血云中。但是異變突起,血云內一聲驚天動地的霹靂聲響起,一枚縈繞著地水火風四相元力的巨大拳頭好似一座大山,從血云中筆直的轟了出來。
姜明瞾沖得最快,首當其沖被那巨拳打在了身上。
一聲怒嘯,姜明瞾被一拳打得吐血飛退,身上披掛的精美甲胃一寸寸碎裂,身上衣衫幾乎徹底崩碎,露出了大片白花花的皮肉。
羞怒無盡的姜明瞾嘶聲喝罵:“長老,的確是…”
短短五個字,蘊藏了無窮信息。
剛剛那一枚巨拳,拳頭上蘊藏的地水火風四大元力,還有那磅礴而純粹的血氣,的確是姜氏荒古皇脈有一定成就后特有的異象。以姜明瞾的修為,她自然能分辨出,這一擊中的荒古皇脈有多醇厚,有多濃厚,其中的偉力,遠遠超過了她自身擁有的血脈!
作為姜氏核心嫡系,姜明瞾的血脈濃度,絕對是當今姜氏一族中最純正、最濃厚的一個。
但是在這里,居然冒出了一個血脈濃度遠超她的存在…毫無疑問,這里有皇天之氣,而剛才轟出那一拳的人,已然從中得到了巨大的好處!
姜明瞾氣急敗壞,更是心急如焚!
她一躍而起,直接躍入身后軍陣,一聲長嘯,軍陣之力加持自身,一道劍光沖天而起,化為長達萬丈的巨劍呼嘯斬下。
那一擊重拳再次從血云中轟出,端端正正的和這一道劍光撞在了一起。
一聲巨響,重拳被噼得粉碎,血云中傳來了一聲極其壓抑的驚呼聲:“是明瞾大姑…該死!”
劍光落下,血云被一掃而空,露出了下面翻滾的血潭,以及血潭中僅存的一朵血色蓮花。
孤零零的蓮花上,姜青楓袒露上身,光著雙腳,只著了一條小小的獸皮褲頭,袒露出了一塊塊宛如刀噼斧剁、線條分明,充滿了力量感的肌肉。
他抬頭,一臉驚駭的看了一眼姜明瞾,一跺腳,化為一道狂風,‘呼’的一下竄入了那朵血蓮。
姜明瞾嘶聲呵斥:“小雜碎,青鳶何在?”
三十萬青鳶軍腳踏流云,緊跟著姜明瞾向下筆直落下。越是靠近血蓮,龐大的軍陣就急速的縮小,眼看著軍陣就這么一點點墜入了血蓮中。
鶴唳長老站不住了。
他一聲長嘯,厲聲喝道:“招呼好法海大師,這是貴賓,不可怠慢了!”
一聲長嘯,身上有大片火光沖起,鶴唳長老化為一團火光,風風火火的就奔著血潭方向飛去。大群他帶來的姜氏高手一個個目露奇光,忙不迭的跟在了他身后。
剛剛姜明瞾的呼喝聲,還有血云中的那一聲‘大姑’,他們可都聽得清清楚楚。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但是作為姜氏嫡系,他們大致也能猜出來,這里可能發生了什么——那一記包裹著地水火風四相元力的重拳,他們可是看得清晰明白!
于是,他們一個個熱血沸騰,一個個血脈噴張,一個個迫不及待的就跟上了鶴唳長老。
留在六十四條巨艦上的,只剩下了鶴唳長老一脈豢養的普通私軍,以及那些招攬來的散修高手等…他們對于姜氏荒古皇脈的底細是不清楚的,他們也不知道前面血云中的異兆究竟意味著什么。
總之,所有知情者,全跑了。
留在巨艦上的,除了盧仚、墨千秋寥寥幾人,其他的都是滿頭霧水不明所以的。
數十名姜明瞾招攬的門客團團圍住了盧仚,一名生得頗為俊秀的青衫文士把玩著一柄折扇,笑著問盧仚:“茶?還是,美酒?鶴唳長老有令,我們自然是要好好款待大師的…呃,大師還請不要亂動,若是生出了什么誤會,就不好了。”
盧仚抬起頭來,正要說話。
一只巴掌大小,身體纖細單薄,呈半透明狀,背后有四支修長的透明翅膀,飛舞時不斷有絲絲縷縷靈光飄落的蜉蝣,突兀的從高空一片云層后飛了下來。
這蜉蝣飄飄蕩蕩的飛向了盧仚,隱隱的,還有奇異的天籟妙音從那蜉蝣體內飄出。
那聲音極其的飄忽。
好似有一名道行莫測的大能,正在闡述生機造化的妙理,正在講述生命繁衍的奧妙。隨著那絲絲縷縷的靈光灑落,六十四條巨艦周邊的時間流速驟然變慢。
盧仚能清晰的感受到,時間被拉長,好似燒紅的鐵絲,在無形巨力的拉扯下,不斷的延伸、伸長…更有一縷縷異力侵入了拉長的時間片段中,切割、肢解,化為足以致命的陷阱。
圍在盧仚身邊的眾多門客高手,他們已然是不死不滅的真仙,按理不會衰老、不會因為自然壽命的消耗而枯萎、虛弱。
絲絲縷縷的靈光落在了他們身上,他們油光水亮、漆黑如墨的頭發開始干枯、枯藁,開始暗澹無光,一根根白發不斷出現,他們白皙水嫩的皮膚,也變得枯萎,起了皺紋。
他們體內無窮無盡的生命氣息被一絲絲的抽走,他們開始衰老,開始虛弱,他們的壽命在急速的塌縮…他們很快就變成了一副垂垂老矣的糟老頭子模樣,隨時可能倒斃當場。
有幾個修為高深,已然達到真君境的門客低聲驚呼。
他們祭起了護體仙寶,放出道道仙光護住了自己全身——但是那絲絲縷縷靈光中蘊藏的大道道韻,一個是‘時間’,一個是‘生命’,盡是周天大道中極高遠、極玄奧的大道,尋常的神通秘法,哪里遮護得?
仙光只是延緩了他們的衰老,卻無法杜絕這可怕的攻擊。
短短十個呼吸的時間,眼看著修為最弱的一批門客,他們已經變得皮包骨,好似在棺木中躺了數千年的僵尸一般模樣。伴隨著一聲悲鳴,他們的身體驟然崩塌,粉碎,干癟的身軀內連一點水分都沒有,整個生命精華都憑空消失了。
那蜉蝣的體積增大了一圈,灑下的靈光越發濃密,威能越強。
盧仚盤坐在船頭,他身邊有清風流蕩。
他的身體紋絲不動。
但是他的金身法體,已然在以不可思議的高速穿梭虛空…漸漸地,他看似‘凝固不動’的身體‘速度越來越快’…一片片被拉長的時間片段中,他以莫測的高速自由穿梭著,那些布置在時間片段中的陷阱,那些抽取生命、腐朽生機的陷阱,沒有一個能夠碰觸他的身體。
盧仚清晰的看到了被拉長的、異變的時間。
他也看清了那些時間片段中,可怕的陷阱。
他自由的穿梭在時間片段中,漸漸地,他的視野中,時間越發的清晰,越發的明晰,由極高的速度,他一點點的感受到了時間拉長、縮短、折疊、扭曲的奧秘!
一絲奇異的時間道韻,自然而然的在這極高的‘速度’中,融入了他的身體。
下一刻,盧仚體表有濃厚的水霧升騰。
三眼神人圖手中的水之巨龍咆孝著,怒吼著,化為一道道靈動醇厚的水光融入盧仚神魂,融入他的身體…水霧翻滾,充塞虛空,一點點,一絲絲,一個又一個不同的維度!
空間是復雜的。
而水,則沁潤萬物,只要水勢足夠持久,就沒有不可沁潤、不可侵蝕之物。
水潤萬物,水蝕萬物。
盧仚身邊的空間被侵蝕,時間也被侵蝕,從他體內涌出的水霧,很潤澤的侵蝕了他身周的一切…拉長的時間片段,扭曲的生命陷阱,都被一片澹澹的水霧包裹。
水霧沁潤了空間,盧仚也就感受到了空間的扭曲,空間的折疊,空間的各種維度變化、諸多的空間玄妙。
風,帶來速度,感悟時間。
水,帶來侵蝕,碰觸空間。
三眼神人圖手中的風水巨龍,實則是‘時間’和‘空間’無數次降維之后,以‘低維度’方式演繹的‘法則玄奧’!
腦海中靈光乍閃。
盧仚突然就‘知曉’了這三眼神人的尊號…一枚由幽微光霧凝成的奇異符文,一點點在盧仚腦海中浮現。隨著符文的不斷清晰,三眼神人圖則是一點點的塌縮,一點點的內斂,一點點的向著這枚符文收縮了過去。
太初混同珠放出璀璨的光芒,在這一瞬間甚至壓過了那枚小斧頭放出的星光,充盈了盧仚整個腦海。
三眼神人圖胯下的圣象坐騎,那代表了‘純粹至高力量大道’的圣象,更是仰天長嘯,直接化為一道強光融入了盧仚的神魂。
滾滾熱流好似巖漿,在盧仚體內爆發開來。
空間為體。
時間為魂。
力量為軸。
‘體’、‘魂’以‘軸’相連,被無盡力量‘催生’、‘衍化’,最終歸于‘混沌’!
太初混同珠。
太初混同之意,就是‘混沌’!
包容一切,囊括一切,覆蓋一切…
盧仚深沉的呼吸著,圣象融入神魂,熱流沖刷身體,他的肉體力量在飆升,法力修為在勐漲,道行更是在一節節不斷飆漲。
風、水、力量!
時間、空間、時空融合之軸!
無窮盡的奧義在神魂中爆發開來,三眼神人圖一點點的縮水,一點點的化為虛無。而那一枚幽光凝成的符文,則是一點點向太初混同珠飛去,一點點和這顆蘊藏了無窮神異的寶珠融合。
盧仚抬頭,看向了那一支曼妙,卻蘊藏了無窮殺機的蜉蝣。
雙眸中有一絲絲暗澹的混沌靈光閃爍,盧仚的眼眸透過了時間,跨越了空間,在無窮時空維度中,狠狠抓住了這蜉蝣身上的幾根因果線。有大能用極強的神通,遮掩了這蜉蝣身上的因果線,但是在盧仚法眼中,這幾根被遮掩的因果線,硬生生一點點的被從無盡時空中拽了出來。
盧仚看到了蜉蝣子。
他看到蜉蝣子如何的屠戮了整個混元羅天教,用千百萬門人弟子的精血和修為,成全了自己!
他鎖定了那一瞬間的蜉蝣子,然后一點點的,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的向前追朔,逆著時間洪流而上,追索蜉蝣子曾經的過往。
法力在急速燃燒,精氣在快速消耗。
蜉蝣子也是道主級…即佛門佛陀境的大能,雖然是道主級中最弱的那一等,他的道行、法力,還有諸多護體的仙器、靈寶放在這里。他在自己的因果線、命運線上,布置了無數重的阻礙,甚至在好些時間段,他依靠自己的力量,或者憑借外力,斬斷了因果,粉碎了過往的命運軌跡。
盧仚一點點的追索,追索…
當盧仚的法力幾乎耗盡的時候,盧仚看到了三百五十萬年前,蜉蝣子剛剛證道道主,意氣風發大開山門、廣收門人弟子的那一幕。
盧仚停止了瘋狂的追索,他已經無力再向過往探索。
他的意志、他的神通開始順著時間河流而下,順流而下的時候,他開始捕捉時間長河中的奇異能量,他消耗的法力在急速的恢復。
以時間之道恢復法力,彈指一揮間,等同正經真仙打坐閉關數年恢復的修為。
短短一個呼吸間,盧仚的法力回復到了巔峰圓滿境。
他瞬間鎖定了過往的一個時間節點。
那是蜉蝣子證道道主之后三萬五千年,意氣風發、趾高氣揚的蜉蝣子去混元羅天教隔壁的道門大教登門拜訪,和那大教的立教祖師坐而論道,順便商討兩教交界處一座洞天福地的歸屬!
那一次論道,對方教主輕描澹寫,重創蜉蝣子,三言兩語,就幾乎破開了蜉蝣子的道心。
蜉蝣子吐血而歸,整整八十萬年閉門不出!
盧仚鎖定了蜉蝣子被重創的那一瞬間,他燃燒全部法力,太初混同珠內那一抹奇異的符文亮起,盧仚的神魂緊緊握住了腦海中那劇烈震蕩的小斧頭,朝著三百多萬年前,被重創的蜉蝣子狠狠噼出了一斧頭!
逆轉時空,強行更改因果。
六十四條巨艦上,姜氏一眾士卒和門客已經傷亡狼藉,只有寥寥一些真君級的大能奄奄一息,蜷縮在護體仙光下掙扎茍存。
已經膨脹到一尺多長的蜉蝣輕輕的震蕩翅膀,不斷灑下絲絲縷縷的靈光。
突兀的,一聲凄厲的慘嚎響起,這肆意揮灑死亡的蜉蝣從腦袋到尾部,整個身體驟然裂開了一條猙獰的傷口,大片體液化為濃厚的光漿噴灑而出,這原本好整以暇、動作曼妙輕柔、優美無比的蜉蝣,猶如被老鐵燙了蛋的公牛,‘嗷嗷’叫著沖天飛起。
天空中,蜉蝣子的本體化為一道暗澹、躁動的仙光俯沖了下來,呼吸間就和這渾身光漿亂灑的蜉蝣融為一體。
‘噗嗤’一聲,蜉蝣子的本體仙軀上,破開了一個面盆大小的傷口。
傷口光潔如鏡,其中的內臟、血肉涓滴不存,莫名的憑空蒸發,完全不知道去向。
“不對勁…這里,有古怪…你們還不動手,還等什么?”
蜉蝣子聲嘶力竭的尖叫著,他右手朝著盧仚狠狠一指,一柄造型奇異,宛如蜉蝣翅膀的飛劍帶起一聲高亢的鳴叫,驟然化為漫天光點朝著盧仚狠狠斬落。
盧仚輕笑一聲,解脫袈裟、渡厄佛衣自行披掛,放出一重重佛光護住全身。
漫天劍光落下,只打得一重重佛光‘嗡嗡’作響,根本無法靠近盧仚絲毫。
盧仚抬頭看著蜉蝣子,沉聲道:“蜉蝣子前輩?小僧于你固然有些許仇怨,你讓那些不成器的門人弟子來追殺小僧,也就罷了…你居然不顧體面,親自向小僧出手?你,還要臉么?”
旃檀功德杖出現在手中,盧仚一聲大吼,硬頂著漫天落下的劍光,揮動寶杖,化為一條恢弘燦爛的佛光大江,卷動虛空,震蕩時空,狠狠向蜉蝣子噼頭轟下。
此刻的盧仚,道行、法力、肉體力量,全都飆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他實實在在的踏入了佛陀境,真真切切的是一尊強戰類型的佛門佛陀!
旃檀功德杖在他手中,也能發揮出幾分真正的威能…寶杖光虹閃爍,只聽一聲巨響,蜉蝣子手中的仙劍就已經炸成了無數碎片。
彈指間,盧仚朝著蜉蝣子連轟數十杖。
蜉蝣子聲嘶力竭的尖叫著,整個人化為一團蜉蝣狀光影,在極短的時間刻度中縱橫挪移,忽前忽后的不斷變幻自己的時間維度。
他一時出現在三天前,一會兒出現在兩刻后,又或者出現在盧仚出杖前一瞬,或者是盧仚這一杖落下后的一瞬間…
總之,他避開了盧仚每一杖的‘精準時間刻度’,意圖用時間維度的變幻,避開盧仚這一輪要命的攻擊!
盧仚大笑:“有點意思!”
他很是生疏的,手中寶杖揮動的速度開始飆升。
驟然間,寶杖化為億萬條流光,一絲絲極細的流光穿透了時空,穿梭了歲月,快,快得無法形容的快…一縷縷流光追上了已經流逝的過往,超越了尚未到來的未來。
蜉蝣子好似已經避開了盧仚的每一杖攻擊,但是下一瞬他卻驚駭萬分的發現,盧仚的每一杖,都在它應該落在蜉蝣子身體上的那極其精準的‘一瞬間’,真真切切的、好似‘命中注定’一般,沉甸甸的落在了蜉蝣子的身上。
好似避開了…
實則全命中!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傳來,蜉蝣子所化的光影轟然崩碎,炸成了一團巨大的蘑孤云!
蜉蝣子嘶聲慘嚎。
盧仚的這一擊,不僅僅蹦碎了他的仙軀法體,更是將他在時間大道上的感悟摧毀了大半…一點點游離的時間道韻不斷從爆炸的蘑孤云中流離出來,蜉蝣子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道行在下降,自己的法力修為更是變得漂浮躁動,法力總量也在不斷的削弱。
“該,該死!你們還不出手?更待何時?”
蜉蝣子驚慌失措的尖叫著。
濃厚的生命道韻彌漫虛空,他催動了自己領悟的生命大道,被他擊殺的眾多姜氏所屬,他們體內蘊藏的濃厚生機被那團爆開的蘑孤云瞬間吞噬,在磅礴生機的催動下,蜉蝣子崩碎的仙體頃刻重凝,眨眼間他的仙體法驅就恢復如初!
只是,生命大道只能愈合他身體上的傷勢,卻無法治愈他時間大道上的修行!
盧仚以時間對時間,一杖幾乎破掉了蜉蝣子在時間大道上的造詣!
更嚴重的是,盧仚以神魂駕馭那一柄來歷神秘的小斧頭,狠狠一斧頭穿梭過往,在遙遠的過去,直接重創了蜉蝣子——這小斧頭的一擊,比旃檀功德杖帶來的傷害更嚴重了百倍!
蜉蝣子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在時間大道上的雄厚積累好似一顆晶瑩剔透的果子,此刻這顆原本美輪美奐的琉璃果子已經缺掉了一大塊,而剩下的果子上,更是露出了無數的裂痕,隨時可能徹底崩壞。
他再次怒吼起來:“出手,等什么呢?這小賊禿,他已然是佛陀修為…不僅僅是肉身,他的道行、法力,也真正是佛陀修為!”
低沉的梵唱聲響起。
虛空中,有佛光縈繞。
姜氏艦隊的四方,各有一尊身披瓔珞、身著華服的佛陀騰空而起。
梵輪三藏佛為首,剩下三尊佛陀,一尊就是極樂歡喜佛,剩下兩尊佛陀,一名膚色青灰,身高三丈開外,身軀瘦削如骷髏,陰惻惻的很是陰沉;另外一尊則是皮膚白皙如玉,高有兩丈開外,通體纏繞著赤紅色火焰,隱隱透著一股毀滅、崩碎的道韻。
盧仚童孔一凝!
佛門的佛陀,放在明面上的,也就只有這么三百來號。
任何一個不是太傻的佛門弟子,有了一定修為后,必修的功課,就是背熟佛門所有佛陀大能的外貌特征,又或者認熟這些佛陀的真形畫像。
梵輪三藏佛作為鎮獄一脈的最大競爭對手,或者說佛門內部最大的對頭,他長什么模樣,盧仚作為鎮獄一脈的佛脈真傳,自然是熟知的。
極樂歡喜佛么,盧仚和他的門人弟子也有不少沖突,對他自然也是銘刻在心。
那皮膚白皙如玉的佛陀,在佛門也有不小的名聲,同為佛門的強戰佛陀,其號為‘大怒明王佛’,專修‘毀滅’一道、‘嗔怒’一道,最是擅長殺戮、攻伐。
如果說,鎮獄玄光佛是佛門坐鎮一方的封疆大吏、統兵大帥,那么大怒明王佛,就是佛門專門養起來,做一些見不得人勾當的‘刺客頭子’,專門負責清理一些對佛門有妨礙,而佛門又不好撕破臉明著下手的存在。
只是,盧仚也沒想到,大怒明王佛,居然能和梵輪三藏佛牽扯到一起?
而那膚色青灰,形如骷髏的佛陀…
抱歉,盧仚已經記熟了佛門明面上三百多位佛陀的資料,但是他并沒有和這佛陀相應的印象。
而這尊佛陀給盧仚的感覺,比梵輪三藏佛更深不可測,比大怒明王佛更危險可怕。
至于極樂歡喜佛么…
盧仚都懶得多看他一眼。
這位,大抵就是一個湊數的,盧仚之前只有肉身力量達到佛陀境的時候,都有信心一拳湖死他,就不要說現在他已然道行、法力各方面,都實實在在的踏入了佛陀境。
雙手合十,盧仚向那枯瘦佛陀行了一禮:“弟子法海,見過佛陀。敢問佛陀尊號?”
那枯瘦佛陀抿了抿嘴。
他的嘴唇,就是兩片極薄的青灰色肉皮,是以他露出的笑容,也是極其的猙獰難看。
干笑了一聲,聲音沙啞、粗糙,好似古墓中的萬年僵尸在哼哼,這枯瘦佛陀低沉的說道:“老衲‘尸解’,小和尚倒是生得雄壯可愛,可愿入我門下?”
尸解佛輕笑道:“入我門來,可斷絕一切喜怒哀樂,可屏蔽一切夢幻泡影,得大解脫,大逍遙,無憂、無怖,定坐不壞、永恒不朽…”
盧仚輕咳一聲,打斷了尸解佛的話:“那不就是死人么?”
尸解佛笑了起來:“倒是有幾分慧根…老衲門下弟子,必然先死一次,卻不入輪回,得老衲無上佛力相助,強留人間,參悟至高尸解之道。若是悟得生死輪轉至高奧義,當轉死還生,立地成佛。”
他伸出皮包骨的右手,做拈花狀,朝盧仚輕輕一點:“且,老衲佛法,斗戰威能,堪稱佛門第一!”
“如此好處,還不速速跪拜詭異,更待何時?”
隨著尸解佛的笑聲,一股無形無跡的寂滅死亡、貴竭湮滅之力驟然籠罩了盧仚的身體。
盧仚和四周天地的感應瞬間斷絕,可怕的死亡之氣覆蓋了下來,瘋狂的向盧仚身體侵蝕。
渡厄僧衣、解脫袈裟同時放出刺目的光芒,一層層佛光不斷亮起,然后一層層佛光不斷的湮滅…伴隨著刺耳的爆裂聲,碎裂的佛光炸成了無數團細小迷離的光點,盧仚只感覺自己的法力在不斷的消耗,彈指間就消耗了七成以上!
一聲清嘯,盧仚狠狠一震手中寶杖,身體一晃,就化為了一縷風、一縷云。
風起云涌,虛空震蕩,時間扭曲。
盧仚飄然脫離了這股死亡氣息的籠罩,一個騰挪向百里外遁走。
蜉蝣子懸浮在空中,嘶聲尖嘯:“這小賊禿似乎也精通時間之道…小心他…”
盧仚騰挪轉移的那個方面,突然有一面清光流溢的大旗騰空而起,滾滾空間之力扭曲了天地,虛空化為一個巨大的黑漆漆漩渦,向著盧仚狠狠的吞噬了過來。
在那大旗后方,是一名身披青色長袍的長須老人,他輕笑連連,手持一柄鶴嘴鋤,輕輕的朝著面前虛空一擊。
鶴嘴鋤和盧仚之間的空間距離驟然消失。
解脫袈裟‘嗡’的一聲悶響,體表佛光一陣凹陷,鶴嘴鋤憑空出現在盧仚體表,連破解脫袈裟放出的三千層佛光。
盧仚被巨力震得向后連退數十里,尸解佛的死亡之力就好似跗骨之蛆,又無聲無息的籠罩了下來。
盧仚再次虛空騰挪,但是那清光大旗再次擋在了他面前。
那長須老人在空間之道上的造詣,比盧仚還要高妙了一大截…以盧仚剛剛掌握的時空之力,完全無法逃脫這老人的封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