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元羅天教。
至高混元殿。
形如稚齡孩童的蜉蝣子靜靜的坐在高高的寶座上,俯瞰著大殿中那些富麗堂皇、仙氣升騰的陳設。巨大的殿堂中空無一人,只有淡淡的仙氣、靈云往來流動。
一個內外一百零八層,造型極其復雜的羅盤懸浮在蜉蝣子面前。
羅盤上,一層層仙光緩緩旋轉,無數信息在羅盤中滾動、推衍,去蕪存菁,一點點推衍出蜉蝣子想要得到的訊息。
「青囊…莽荒…法海!」
蜉蝣子低沉的嘟囔了一聲:「都是一群沒用的,原本還以為,來自下界的飛升弟子,會比這些被寵壞的兩儀天土著弟子中用一些,沒想到,也不過如此。」
羅盤上一抹閃爍不定的電芒跳動,巨大的反噬之力透過冥冥中的某些因果牽連,朝著蜉蝣子吞噬了過來。蜉蝣子身體表面,一層黯淡的仙光閃爍,他的存在感驟然消失,反噬之力驟然向四周擴散開去,大殿中一切陳設頃刻間化為烏有。
只是,蜉蝣子雖然坐在寶座上,卻好似完全消泯了一般,這股循著他的氣息追殺而來的反噬之力耗費了三個彈指的時間,沒能鎖定他的存在痕跡,最終不甘心的緩緩消散。
蜉蝣子的存在感一點點的浮現,好似一頭龐然巨物,緩緩從深海中浮出,漸漸地他的存在感充斥整個大殿,內部空間方圓數萬里的大殿好似被「徹底塞滿」,給人一種再也無法容納任何「外物」的窒息感。
「奇怪也哉,只是推衍了和法海稍有牽連的人和事,怎生有如此可怕的反噬之力?」蜉蝣子低聲笑道:「總不至于,那小賊禿幾年不見,居然晉升佛陀,和老夫修為相似了罷?」
輕輕搖頭,蜉蝣子喃喃道:「沒有這樣的道理,絕無這樣的道理…老夫修到道主境,耗費了多少年的苦功?經歷了多少災劫?他區區一個剛飛升的小賊禿,哪里有這樣的…」
嘆了一口氣,蜉蝣子低聲嘟囔:「罷了,罷了,只求青囊不要真個觸怒了他們,不要給老夫招惹麻煩就好。哎,哎,這都叫做什么事啊?」
一抹飄忽不定的仙氣冉冉在大殿中浮現。
蜉蝣子的存在感驟然凹陷,塌縮,被這一縷不起眼的仙氣壓制得瘋狂內斂。他駭然看著那一縷看似「柔弱」的仙氣,身體下意識的繃緊,猶如彈簧一樣一躍而起,肅然向那一縷仙氣稽首行禮。
「蜉蝣子,參見前輩…敢問…」
那一縷仙氣化為一團茫茫光芒冉冉擴散,一名身穿白色長衫,長發飄落,氣質淡泊自然,手持一支青色玉簫的青年從仙光中顯出了身形。
他輕輕一擺手,淡然道:「毋庸多禮,來找你,有些事情。」
蜉蝣子的面皮驟然一抽,他干笑道:「弟子法力低微,神通微小,門人弟子也不堪重用,不知…有何事情,是弟子能為前輩效勞的?」
青年淡然一笑:「果真和你名字一般,蜉蝣,蜉蝣,朝生暮死,所以極惜命,極膽小…只是,我既然找上門來,無論我要你去做什么,你能拒絕?你敢拒絕?嗯?」
蜉蝣子額頭一滴冷汗緩緩垂落,他低下頭,畢恭畢敬的說道:「晚輩…能為前輩效力,是晚輩的榮幸…前輩但有所命,晚輩莫敢不從!」
青年緩緩點頭:「罷了,也不是什么太艱難的事情。你去鎮魔嶺,鎮字第九城,去找那法海的麻煩。引出他鎮獄一脈的幾個小賊禿,引入我指定的地點,將他們坑殺…這事情,不難罷?」
蜉蝣子一臉扭曲的抬頭,雙眼凸起,猶如見鬼一樣看著青年。
「一炁…前輩…這…」
蜉蝣子好似被無數天雷屁翻來覆去的劈了三五百年,整個人僵直當場,腦 子里都是一片空白,完全說不出話來。
盧仚得罪過蜉蝣子!
這事情,要從盧仚還在下界的時候說起。
蜉蝣子…他修的「混元大道」。所謂「混元」,在兩儀天的道門中,是一個極其寬泛的概念,世間一切「天地正道」,都可稱之為「混元」。是以,很多自詡為道門正宗的修士,建立宗門的時候,都喜歡在自家宗門的前面,扣上「混元」二字!
在包容天地玄機、囊括宇宙大道的「混元妙理」中,蜉蝣子主修「時光」和「生命」之道。
一如他的道號「蜉蝣子」。
蜉蝣這等生物,朝生暮死,繁衍極快,卻又死得極快。在那生死之間,經歷短短的時光,將生命在極短時間內推演到宛如煙花一樣絢爛的巔峰極致——可有人見過,無數蜉蝣在河面上起舞,在極短時間內「交配」、「繁衍」、「狂舞」,最終「凋零」的盛大場面?
蜉蝣子的修行,就如他的道號,截取時光,感悟時光,在極短的時光中截取生命玄機,參悟生命妙理,竊取天地生機妙理,竊天地以成全自身。
只是,蜉蝣子的天資稟賦有限。
他的天資,他的稟賦,支撐著他成就了道主境后,就耗盡了所有潛力。他是道主,在道門的地位等同佛門的佛陀,但是因為他的天資、稟賦,他只是道主中最弱的那一等!
僥幸的是,前文已有贅述,兩儀天的道門修士修煉,當自身天賦、稟賦不夠的時候,可以獻祭、燃燒和自己修煉的大道屬性相當的天才地寶,以此抽取其中道韻玄妙,不斷的提升自身道行,提升自身法力!
蜉蝣子在自家山門中,就是如此操作。
他耗費了天大的代價,從眼前的這位「一炁道君」手中,求取了一門奇奧絕倫的太古大陣,將其布置在了自家山門中。他又根據這門大陣的需求,從下界飛升的森羅教弟子中,選中了一個擁有神奇血脈的飛升弟子重點培養,讓他主持那座大陣!
依靠那飛升弟子的奇異血脈之力,那門大陣可以源源不絕的凝練出奇異的「玉液瓊漿」!
這一點玉液瓊漿,就蘊藏了無窮的時光奧義,無盡的生命氣機。
蜉蝣子對外宣稱,這大陣凝煉的玉液瓊漿,只是一種「滋味非凡的美酒仙釀」,只是他「漫長的生命中聊以解憂的小癖好」。
唯有一炁道君和蜉蝣子心知肚明,在蜉蝣子的天資稟賦無法支撐他繼續前進,無法讓他感悟更高的天地大道,無法繼續提升道行、修為的情況下,這山門大陣凝聚的玉液瓊漿,就是唯一能夠支撐他繼續前進的修煉資糧!
讓蜉蝣子惱怒的是,如此重要的門人弟子,因為某個意外,連同在兩儀天的所有血脈后裔,被人做掉了。
僥幸的是,那被做掉的門人弟子,在下界,在極圣天,還有一支血脈留存!
只要將那下界弟子接引上來,用一點普通資糧將他培養成真仙,繼續主持這座大陣,就能源源不斷的凝練出新的玉液瓊漿!
結果可好,盧仚在元靈天和森羅教起了沖突,干脆利落的將那一支血脈給滅了門…蜉蝣子這下,可就徹底斷了修煉糧草!
這才是蜉蝣子將盧仚掛上了大羅血榜,讓混元羅天教的弟子滿天下算計盧仚的最主要原因!
所以,盧仚和蜉蝣子是有仇的。
而且,和混元羅天教的普通弟子以為的,「一丁點微不足道的小小仇怨」不同,盧仚對蜉蝣子,簡直是「斷絕道途」的「不共戴天之仇」!
只是嘛,盧仚飛升后,他居然成了元覺和尚的佛脈真傳小弟子,礙于鎮獄玄光佛在佛門的赫赫兇名,蜉蝣子這個「惜命」、「膽小」、「過于謹慎」的家伙,不敢堂而皇之的親自 對盧仚出手,就是害怕鎮獄玄光佛找上門來,將自己毆打致死。
是以,他將盧仚掛上了大羅血榜——如果不是自己親自出手,而是混元羅天教的門人弟子坑殺了盧仚,那么按照兩儀天修煉界的潛規則,鎮獄玄光佛是沒有道理上門尋釁的!
只是,混元羅天教的門人弟子多廢物。
尤其是那下界飛升的萬象,更是廢物中的廢物…耗費了這么長時間,浪費了這么多心思,居然連一個小小的盧仚都沒能弄死,蜉蝣子已經暗地里發了好幾次雷霆震怒。
可是…前幾個月消息傳來,鎮獄一脈,三位大和尚突然晉升佛陀妙境,而寶光功德佛,居然和鎮獄玄光佛有前生師徒的緣分。
聽到這消息,蜉蝣子頓時猶如五雷轟頂一般,他已經絕了去找盧仚麻煩的念頭。
實在是,現在的鎮獄一脈,他招惹不起啊!
只有一個鎮獄玄光佛坐鎮的鎮獄一脈,他蜉蝣子還敢讓自家門人弟子去伸伸爪子,稍稍的招惹一二,想來鎮獄玄光佛不會因為門人弟子的一點小沖突,掀起兩個教門之間的大爭斗。
但是當對方有了四尊佛陀級的大能…一點小沖突,就有可能引爆混元羅天教和鎮獄一脈的全面戰爭。
不用懷疑,那群擅長倚強凌弱、打順風仗的佛門賊禿,他們做得出這種事情!
如果不是礙于顏面,他甚至早就將盧仚的名字從大羅血榜上取下來了。
他甚至都開始秘密物色新的人選,從兩儀天茫茫人海中挑選適合的,擁有奇異血脈的修士,準備將其招入門下,主持山門大陣,繼續為自己凝煉玉液瓊漿!
鎮獄一脈,他是惹不起了。
既然惹不起,那就不惹唄!
他蜉蝣子茍了一輩子,繼續茍下去,誰能把他怎么樣?
精通「生命」之道的蜉蝣子,可是將自己的一條老命看得比什么都重!
但是一炁道君今日找上門來,居然讓他親自出手,主動去對付盧仚,以此為借口,引誘鎮獄一脈的那幾尊大佛動手,準備坑殺他們?
蜉蝣子嚇得渾身毛孔發炸,差點沒爆出粗口來!
如果不偶是當年他在一炁道君座下聽過道,算是一炁道君的外門弟子…如果不是他深知一炁道君的可怖威能以及可怕手段,根本不敢違逆、觸怒一炁道君的話,他真的已經開口罵娘了!
好好的活著,茍在自家山門中歲月靜好,不好么?
辛辛苦苦修煉到了道主境界,只要不惹因果,不沾是非,不受外劫,就擁有永恒無盡的生命…可以盡情的享受生命的美好,盡情的欣賞山水風光,盡情的品嘗美酒美食,盡情的撫弄可愛俏麗又溫柔聽話的門下女弟子…這,不好么?
干嘛要打打殺殺啊?
你們打打殺殺,可以,你們都是圣賢級的大能…不要拖著他這個道門最弱一檔次的道主小可憐摻和這些事情啊!
形如稚齡童子的蜉蝣子雙眼驟然泛紅!
不是裝模作樣,更不是用法力催動,而是他真正的天性流露,他「悲從心起」,極其「委屈」、極其「恐懼」的,雙眼通紅,甚至眼淚吧嗒的看著一炁道君。
「前輩…」
蜉蝣子身體微微哆嗦著:「鎮獄一脈…」
一炁道君微笑看著蜉蝣子,猶如慈祥和藹的老爺爺,伸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腦袋:「我知道你的性子,是個不爭的…但是這天下,你不爭,你怎么成道?怎么更進一步呢?」
蜉蝣子看著一炁道君,很想告訴他——他真的一點都不想進步了,就讓他快快樂樂的做一條道主級的咸魚直到地老天荒可好?
只是,他不敢說!
兩行清淚從潔白細膩的小臉蛋上滑落,蜉蝣子哆哆嗦嗦的看著一炁道君,嘴唇微微泛白,看上去可憐極了。
一炁道君微笑,輕輕搖頭:「好了,好了,我都說過,我知道你的性子…所以,這件事情,你好好的處理掉,只要你能立功,我們幫你在大道上更進一步!」
「你們?」蜉蝣子駭然看著一炁道君。
他驟然想起了,在道門和一炁道君齊名的「一元虛靜」中的另外三位。
他目光一陣游離,如果是這四位大仙兒一起出手,似乎這件事情,可以做啊…嘖,寶光功德佛固然是極可怕的存在,但是有這四位同階的大仙兒一起出手…
尤其是,一元虛靜這四位大仙兒當中,那位狩靜大仙雖然不是「青羊正宗」中人,但是他來歷莫測,據說也是從「道祖」傳道的那個時代活到現今的太古老不死。
這樣的資歷,狩靜大仙的道行、法力堪稱深不可測,絕對是兩儀天道門、佛門中最頂尖的幾個老不死之一…寶光功德佛再強悍,他也不過是一個后生晚輩而已。
若是能功成…
不僅僅能出了「法海小賊禿」壞自家道途基業的那一口惡氣,更是能得到四位圣賢的人情!
有四位圣賢襄助,自己就算不能提升到圣賢的高度,起碼也能,也能…成為道主境最巔峰的存在罷?
沉吟許久,蜉蝣子的紅眼圈逐漸散去,臉上的清淚無聲無息的消失。他瞪大宛如孩童一樣清澈純凈的雙眸,深深的看著一炁道君:「晚輩自當效命,只是,還請前輩詳細說說,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讓晚輩,籌措個萬全之策出來。」
一炁道君微笑,手指朝著蜉蝣子點了點:「是極,是極,做事一定要預先做好準備才是…不過,你也不用心焦,有佛門的梵輪三藏佛配合,相信你們一定能將此事完成得極好。」
一炁道君雙眸微光閃爍,一縷奇異的神念波動就融入了蜉蝣子腦海。
蜉蝣子低下頭,靜靜的消化著一炁道君給他傳遞的信息。不知道什么時候,一炁道君就如同他來時一般,悄然無聲的消失了。
蜉蝣子沉默了許久,這才幽幽一嘆:「風險,還是有點大,保命的手段,還是要準備妥當一些…罷了,罷了,這混元羅天教本是我一手建立,這些門人弟子,依仗宗門,已經享用了這么多年的清福…也該是回饋老夫的時候了。」
身體內,一縷奇異的氣息冉冉升騰而起,急速向四周擴散開。
蜉蝣子開始念誦一篇古怪的經咒:「蜉蝣,朝生暮死…」
隨著經咒聲,混元羅天教宗門內,無數真仙、修士,全都停下了手上一切的動作。無論他們距離這至高的混元殿有多遠,他們都好似真真切切的聽到了蜉蝣子的誦經聲。
然后,是遠離混元羅天教的各處下院,各處據點,各處礦藏,乃至分布在兩儀天東南西北四大域中,那些或者游商,或者游歷,或者訪友,或者探親,總之以各種各樣理由出現在兩儀天各處的混元羅天教弟子,全都猶如木雕一樣僵立當場。
下一刻,那些但凡身邊有外人的混元羅天教弟子,紛紛微笑著,自行找了個合情合理,不容任何人懷疑的借口,悄然離開,脫離了外人的視線。
而混元羅天教的山門根本重地中,從列虛真人、列缺真人往下,無數的混元羅天教弟子,身上同時飄出了淡淡的仙光螢火。
這些弟子的身體,在崩解。
他們的精血和法力修為,在幽微、奇異的火焰灼燒下,一點點的塌縮、提純,化為一粒粒極其精純、精純到不可思議的,蘊藏了濃郁「生命」和「時間」氣息的光點。
一粒粒細 小的光點一個盤旋,脫離了那些徹底光化的混元羅天教弟子,冉冉飛向了至高混元殿。
積沙成山,水滴成海…
蜉蝣子輕輕吟誦著奇異的經咒,無數光點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一點點融入了他的身體。
他的氣息,開始一絲絲不斷的增強。
他的道行,他對「時光」和「生命」的感悟,對這兩條大道妙理的掌握,也在一絲絲的增加。
礙于他自身的天資、稟賦,他的提升效率不高,一點點的很是緩慢。
但是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光點數量太多,太多…
但凡混元羅天教的弟子,數以萬計的修煉過混元羅天教諸般功法的外門,甚至是連外門弟子都不算的編外弟子,全都化為光點,頃刻間破空飛去,匯聚到混元羅天教山門,匯入了混元殿,融入了蜉蝣子的身體。
短短三個時辰,混元羅天教真仙境以下的弟子悉數滅絕。
那些真仙境的弟子門徒,他們的身軀也化為大片光點,身軀殘缺了大半。唯有列缺真人、列虛真人等真君級的大能弟子,他們的身體雖然化為了半透明的光影狀態,但是還完全保留了人的形態。
他們甚至還在施展神通,強行抵擋這股要將他們徹底摧毀的恐怖力量。
但是,哪里抵擋得住?
列缺真人已然抬起頭來,看著無數光點匯入的混元殿方向,嘶聲悲鳴:「師尊…」
蜉蝣子的聲音響徹整個混元羅天教的山門:「蜉蝣,朝生暮死…和蜉蝣相比,爾等何其幸運?爾等本為紅塵世俗,泥濘中卑賤如螻蟻之凡人,為師將爾等從那無盡苦楚中超脫,傳授大道,成就道途…讓爾等享受無數年逍遙…今日,是爾等回饋為師的時日了。」
「來吧,來吧…爾等的大道感悟,爾等的法力修為…悉數,回饋老夫吧!」
「嘭」!
混元羅天教山門中,第一個全身崩解的真仙出現了。
他的身體徹底化為迷離的光點四散,一只拇指大小,背生四支修長光翼的蜉蝣騰空而起,伴隨著曼妙的吟唱聲飛向了混元殿。
然后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一尊尊真仙崩碎,一只只蜉蝣騰空而起…
十只,百只,千只,萬只…
這些全身帶著濃濃道韻微光的蜉蝣,小的只有拇指大小,大的則是有房屋般大。他們圍繞著混元殿,輕快的飛舞、旋轉著,一如真正的朝生暮死的蜉蝣,正在河面上嬉戲、、產卵,然后靜靜的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最終,列缺、列虛等混元羅天教真君級弟子也化為一團光。
他們體內,則是由大如小山的光影蜉蝣沖天而起,他們同樣輕輕吟唱著曼妙的歌謠,加入了那浩浩蕩蕩的蜉蝣大隊中。
蜉蝣子從混元殿中走出,張開雙臂,騰空而起。
數以萬計的蜉蝣飛向了他,融入了他…蜉蝣子的氣息快速的增強,不斷的提升…漸漸地,他體內散發出的道韻和法力波動,比之前提升了將近一倍上下!
蜉蝣子小臉抽了抽,一臉悲憫的嘆了一口氣:「辛苦多年,好容易培養出的弟子,只有這點收獲…還是操之過急了些…不過,弟子,要有多少,就有多少…時間,更是無窮無盡…只要得了那四位前輩承諾的好處,未來培養十倍、百倍的弟子,又有何難?」
在兩儀天,收弟子很容易,艱難的是如何湊齊培養這么多弟子門人的資源。
有了四位圣賢的承諾,一旦這次的謀劃成功,混元羅天教未來的地盤何止擴張百倍?修煉資源自然不成問題…那么,收錄百倍的弟子,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偌大的混元羅天教山門空蕩蕩的,干干凈凈的。
地面上,到處都是一件件脫落的道袍、仙衣…空氣中,懸浮著無數失去了主人,不知所措的仙劍、仙寶…山嶺中,那些通了靈智,卻突然察覺不到主人氣息的坐騎嘶聲悲鳴…
紫氣升騰,光霞萬丈。
偌大的山門依舊是平日里仙家圣地的模樣,只是死氣沉沉的,真正成了一片鬼蜮。
「梵輪三藏佛?」蜉蝣子輕笑了一聲:「這么說起來,這一次,是道、佛聯手,算計那幾個老禿子嘍?嗯,還是小心謹慎些為妙。」
返回混元殿,收拾了幾件自己得心應手的強力靈寶,蜉蝣子化為一抹極淡的仙光,朝著鎮魔嶺的方向急速飛去。
鎮字第九城。
城主府中,燈火通明,酒肉飄香。
盧仚大設宴席,和垣、白黿盡情歡宴…他更是下了請帖,邀請了鎮字第九城內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們,那些那些豪門大族的首領,以及城外寨子的寨主們。
所有被邀請的人,都很給面子,或者說很識趣的備上了一份重禮,屁顛屁顛的登門赴宴。
整個宴會,氣氛極其的…詭異。
尤其是積德、行善、招財、進寶四大童子,直接掏出了被他們強行俘獲的那條姜氏一族的巨艦,設了一個高得離譜的天價,現場拍賣!
赴宴的眾多勢力的首腦咬咬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有默契的大家聯手,也沒有經過競價,直接按照四大童子給出的底價,將這條「來路不正」、「后患無窮」的巨艦給拍了下來!
四大童子很順利的「賺取了巨額利潤」,一個個喜笑顏開,樂滋滋的帶著堆積如山的仙晶找樂子去了。
而一眾聯手拍下了巨艦的賓客,則是一個個苦著臉,在盧仚面前強顏歡笑。
這條巨艦,就是燙手的山芋,他們耗費巨大將其買下,姜氏一族事后能不追究?那等龐然大物若是發作,這條巨艦勢必要還給人家——這錢,可就白花了。
但是不拍賣的話…不等姜氏一族追究呢,盧仚給他們扣上一個「勾結邪魔」的罪名,不就和之前的那群姜氏一族的倒霉蛋一樣,直接被塞進大牢里去了么?
這種黑心爛良心的臟活,大家看出來了,這位城主大人可是是得心應手至極。沒看到他來鎮魔嶺才沒兩年,就已經用「勾結邪魔」的罪名,將多少「善良人家」給坑殺了么?
破財消災罷!
鼓樂齊鳴,觥籌交錯之際,城主府大牢中,一層層禁制緩緩開啟,身穿黑袍,一臉緊張之色的墨千秋跟著幾個獄卒,悄然行進在幽深、昏暗的長長甬道中。
一層、兩層、三層…
墨千秋來到了最深的第九層地牢中,走到了甬道盡頭,給幾個獄卒手中塞了一枚裝滿了仙晶的儲物戒指,幾個獄卒嬉笑著打開了厚重的牢門。
一股寒氣噴薄而出,黑漆漆的地牢中,幾盞燈火「噗」的一聲亮起,青紅色的幽光照亮了整個地牢——之前在城門口,被盧仚扣上了「勾結邪魔」罪名的姜氏老人,還有一眾姜氏族人,正被禁錮在這間地牢中,法力被封禁,琵琶骨被帶了倒刺的枷鎖穿透,一個個被閃爍著電光的鎖鏈鎖得和粽子一般。
幾個獄卒看了看一眾姜氏族人,嗤笑了幾聲,轉身離開。
隱隱的,可以聽到他們戲謔的笑聲。
「整個鎮魔嶺都知道,咱們這位新城主,背景通天,更兼手段狠辣無比…仗著自家有幾分勢力,無緣無故找上門來,這不是自找罪受是什么?」
「嘻,活該!這種不知死活的蠢貨,多來幾個,兄弟們才好大發橫財不是?」
「這話有理啊 …不過,咱們發的算什么橫財?嘖嘖,城主的那四位貴賓,將那一條戰艦在宴席上當眾拍賣,那般天價都輕松賣了出去…嘖嘖!」
「哎,羨慕不得,羨慕不得…咱們啊,能有這點油水就不錯了。」
「也不知道,墨東家和這姜家有什么牽連?怎么花了這么多真金白銀,給他們贖罪呢?」
「管他這么多呢?或許,墨東家的女兒,是人家的小妾呢?嘿,他愿意出錢給人贖罪,城主大人收得開心,我們跟著發財,有什么不好么?」
「也是…兄弟們,走著…明日下值了,留香樓走起?」
獄卒們嬉笑著離開了,三言兩語間,被禁錮在牢房中的一眾姜氏族人,已然「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墨千秋小快步到了那姜氏老人的身前,他「咕咚」一聲跪拜了下去,低聲說道:「姜氏,鎮魔嶺鎮字第九城,清源老祖第一百三十七房支脈墨千秋,見過執事!」
「墨千秋!」姜氏老人齜牙咧嘴的睜開眼,深深的看了墨千秋一眼:「你,買通了那死禿子?」
墨千秋苦笑,他站起身來,掏出了一枚黑底血紋的禁制玉符,朝著姜氏老人身上的禁制枷鎖輕輕一晃。伴隨著低沉的雷鳴聲,枷鎖猶如活蛇一樣蠕動著,一點點的脫離了姜氏老人的身體。
禁制盡去,老人體內一股磅礴的仙力升騰而起,頃刻間體表外傷愈合,原本憔悴至極的他,精氣神恢復到了巔峰狀態,又回復了之前在城門口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架勢。
他劈頭蓋臉的就是一耳光抽在了墨千秋臉上,將墨千秋打得飛出了十幾丈外,一頭撞在了牢房墻壁上,撞得頭破血流,半天沒能爬起來。
「廢物,怎么耗費了這么長時間才過來?你,讓老夫,還有這些「嫡系」族人,平白無故的多吃了多少苦頭?」老人氣急怒視墨千秋。
墨千秋晃了晃腦袋,抹了一把傷口內流出的血水,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他低聲苦笑道:「執事明鑒,實在是,那法海胃口太大,為了免去執事和諸位族人的罪行…千秋好容易,才將崇山號在城內的產業抵押了出去,湊齊了贖人的款項。」
老人瞪大了眼睛,他手指一挑,一道電光轟出,「嘭」的一聲炸在墨千秋身上,轟得他肩膀血肉橫飛,連帶著肩胛骨都炸碎了一小片。
墨千秋痛哼一聲,鮮血噴出,染紅了身上的長衫。
他跪在地上不敢動彈,更不敢運轉仙力,修復身上的傷口。
外面甬道內,獄卒陰惻惻的聲音傳來:「里面的,做什么呢?墨家主,可是咱們城主大人的金主…你們不要太過分啊!」
姜氏老人張了張嘴,瞳孔一陣收縮,臉上露出了一絲忌憚之色。
他悻悻然看了一眼牢門外幽暗的甬道,低聲罵道:「混賬東西,是誰給你這么大的膽子,讓你抵押崇山號的產業?那可是族中公產,你真以為,崇山號是你這改姓旁系的私產了么?」
墨千秋干笑:「可是,那法海最是貪婪無比,若非如此…」
姜氏老人蠻橫的嘟囔道:「可見你是個無能的蠢貨…你若是個能干的,不花錢,也該能將我等撈出去才是…今日暫且放過你,等見了青楓賢侄,老夫定然要狠狠的告你一狀!」
「崇山號的資產,若是有絲毫折損,小心你的皮!」
墨千秋眨巴眨巴眼睛,低下了頭。
他有一萬句臟話想要噴給這老不死的,只是,暫時不敢開口而已。
他輕聲道:「您原來,還沒見過青楓公子?」
姜氏老人臉色一黑:「你知道什么?」
不等墨千秋開口,姜氏老人已經惱怒的說道:「
大小姐母女連心,于本家祖地突然心有悸動,知曉青鳶小姐可能出了一些意外,是以派遣老夫循著青鳶小姐行蹤趕來此處。」
皺起眉頭,姜氏老人沉聲道:「老夫去找本家如今負責鎮魔嶺一應事務的總管青楓公子,卻沒發現他的蹤影…你,知道什么?」
墨千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看看姜氏老人,又看了看那些依舊被禁錮著的姜氏族人,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敢問執事,您是…誰的人?」
姜氏老人呆了呆,面皮劇烈一抽。
他猛地上前一步,右手帶起一抹雷光,懸在了墨千秋頭頂不到三寸之處。他咬牙切齒的看著墨千秋,低聲喝道:「斗膽小兒,你想死…這是你該問的問題么?這是你能問的問題么?你窺覷本家人事,究竟意欲何為?」
姜氏本家的族人,是看不起墨千秋這等改姓的旁系族人的。
在他們看來,自己就是高高在上的皇族,常年居住在深宮大內,執掌無上權柄。而墨千秋這樣的改姓旁系,就是山野中的螻蟻,他們的一切辛苦、一切勞作,只是為了供養高高在上的本家嫡系!
敢問,世俗紅塵中的螻蟻百姓,打探皇宮大內的情況,打探皇帝和諸多妃子、太監的權力架構、人際關系…這是不是找死?
這根本就不是普通螻蟻應該想的問題!
是以,墨千秋之前問的那句話,在姜氏老人看來,墨千秋已經是死人了。
墨千秋抬起頭來,絲毫不懼的看著姜氏老人:「千秋,有極重要的發現…只是,千秋想要賣一個好價錢。若是您能給得起價錢,這消息,就是您的…若是您給不出好價錢,那么…呵呵!」
墨千秋緩緩站起身來,體內仙力涌動,剛剛腦袋上裝出來的傷口已經急速愈合。
仙光一振,體表的血液殘跡消失,墨千秋抖了抖袖子,淡然道:「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在鎮字第九城,您…殺不了我!而我,可以讓您永久的留在這里,魂飛魄散,萬劫不復!」
姜氏老人氣急敗壞的看著墨千秋:「嘎?你說什么?」
墨千秋傲然道:「法海城主,貪婪…他來鎮字第九城后,仁義錢莊,人面花,還有幾個錢氏家族,那么多大勢力都被他抄家滅族了…無非是為一個「財」字!」
「千秋不才,可以給法海城主足夠的利益,所以,請他出手殺人,還是可以做到的!」
墨千秋冷然看著姜氏族人:「只是,我知曉的這個消息,對法海城主沒什么用處,但是對我姜氏族人么…呵呵…所以,千秋想要知道,您是誰的人,您背后,站著本家哪位大人物…千秋,想要將自己,和這個消息,賣一個好價錢!」
姜氏老人沉默半晌,直勾勾的盯著墨千秋。
過了許久,他手掌上的雷光一點點熄滅,他怪笑了一聲:「好,好,好,想不到本家改姓外派的旁系族人中,居然有你這等梟雄一般的人物…嘿,老夫奉大小姐之名,來鎮魔嶺尋找青鳶小姐…你說,老夫是誰的人?」
墨千秋搖了搖頭,很坦誠的說道:「如果您說的是明瞾大小姐,那就不用再提了。明瞾大小姐固然在族中頗有權威,但是嘛…」
姜氏老人駭然看著墨千秋:「大小姐也吃不下?」
墨千秋聳了聳肩膀,冷笑道:「千秋膽肥,胃口大,想要吃一口大肥肉…大小姐如今掌握的資源、權柄,滿足不了千秋的胃口。」
姜氏老人沉默。
他目光游離的看了墨千秋一陣,右手一揮,一股雷光過,牢房中,那些姜氏族人同時悶哼一聲,齊齊被他轟得昏厥過去。
手一指,一道無形禁制封住了牢門,姜氏老人淡然道:「那,你直說吧。
老夫乃是鶴唳老祖欽派在大小姐身邊,為大小姐處理諸般雜務的…鶴唳老祖何等身份,不用老夫多解釋了吧?」
墨千秋眉頭一挑,緩緩點頭:「您是鶴唳老祖的人?難怪,您在城門口,敢如此對法海城主…唔,您知道皇天之氣的吧?」
姜氏老人面皮一抽,再抽,狠狠的抽,整個人猶如木雕一般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