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主兒…林家小兒,你這是,在玩火呵!”
鎮字第四十九城,城北山林深處,一座普普通通的山寨。三條大型飛舟懸浮在山寨上空,幾個真仙修士坐在船頭,正漫無邊際的閑聊著。
這寨子有個和它外表一般普通的名字,‘鐵石’。
但是它幕后的主子,則是一點兒都不普通,乃是道門當中都能排得上號的大教門‘混元羅天教’。這鐵石寨,正是混元羅天教安插在鎮魔嶺的據點之一,專門用來做一些不怎么見得人,不好出面的勾當。
山寨角落里,一處不怎么起眼的宅院中,盧仚的老熟人,曾經元靈天森羅教的大教主萬象,正笑呵呵的看著一輪明光中浮動的影像,將剛剛林浩然的那一番話聽得無比真切。
“不過,也好。”
萬象的心情很不錯。
“如果法海真把你怎么樣了…他,固然是必死無疑,他背后的那座大靠山,呵呵,也得山崩地陷罷?”萬象笑得很燦爛。青羊林氏的勢力,絕非兩儀天尋常教門、世家所能比擬。
林氏本家十一位道主級大能聯手,還有背后三尊圣賢的勢力,就算鎮獄玄光佛,面對這樣的壓力,也只能徒呼奈何吧?
萬象身邊,坐著一名身穿水火道袍,一副道貌岸然、沉穩篤定模樣的中年男子。
算起輩分,他是萬象若干代之前的祖師,也曾經是森羅教的一代教主,從元靈天飛升兩儀天的大能。在上界多年拼搏,他也有了真君級,即相當于佛門大菩薩的修為,在混元羅天教,也混上了一個極其不錯的好位置。
比如說,混元羅天教在鎮魔嶺一線設立的所有十六座山寨,數萬名悍勇無比、敢打敢殺的修士,就全歸他調度。混元羅天教在莽荒山嶺中的所有收益,一切進出賬務,也都由他一人掌握。
除此之外,混元羅天教在鎮魔城各大鎮城中歷練的弟子,所有公開設立的商號,和這些商號,以及和城外十六座山寨有合作關系的大小實力,所有這一切編織起來的人脈網絡,零零種種諸多利益關系,也全都在他一人督管。
“當年,我剛剛飛升不多久,作為侍香童子,追隨掌教老爺,去青羊山道門祖庭,向道祖進香、供奉。是時,我見到了青羊林氏的當代家主,那林浩然,是時還只是個孩童,正隨侍在林氏家主身邊。”
道號青囊的中年男子澹然笑道:“年齡大了些,但是長相,卻和當年一般無二。想來他也絕對想不到,在這鎮魔城,居然能碰到一個,當年見過他真容的人。”
青囊道人清冷一笑:“所以,什么偏僻之地小家族出身的林氏庶子林浩然?分明是道門祖庭青羊林氏一脈的長房嫡系林浩然!”
“下手真狠啊!”青囊道人喃喃道:“萬象啊,或許都不需要我們再算計什么…就這林浩然,可以輕松碾死這法海,掌教老爺的這口氣,也就能消嘍!”
萬象猶豫片刻,欲言又止,露出了極其燦爛的笑容。
青囊道人站起身來,朝著萬象擺了擺手:“罷了,這里的事情,你就順其自然罷…不管這位青羊林氏的‘儲君’,為了什么緣由盯上了法海,總之,是好事,也就省掉了你的風險,你的麻煩。”
“我這次帶隊過來,是要去南方莽荒之中,探索一處剛剛發現的秘府。隊伍已經出發,我是為了你,才在這里多留了兩天。”青囊道人目光森森的看著萬象,輕聲道:“以后,在混元羅天教,多和源自元靈天的森羅一脈弟子多多親近,如此,有什么麻煩,你也多一些助力。”
萬象感受到了來自‘真正’的‘師門長輩’的關愛,他肅然向青囊道人行禮,異常誠懇的說道:“弟子初來乍到,不明關礙,未來,還請祖師多多指點、提攜。”
青囊道人滿意的點了點頭,笑了笑,轉身化為一抹輕柔的水光就要遁走。
勐不丁的,伴隨著一聲霹靂炸響,一名渾身是血的彪悍修士從高空重重拍了下來,血水四濺,甚至還有半截殘破的胳膊摔飛了十幾丈外。這名傷得極重的修士在地上硬生生撞出了一個深達半丈的大坑,一柄用來急遁逃命的‘霹靂金梭’,也在他落地的一瞬間‘卡察’一聲炸碎,殘破的碎片噴出了老遠,打得這座宅子的墻壁滿是窟窿眼。
四面八方同時傳來了尖銳的唿哨聲,數十名真仙帶著近千精銳修士,從四面八方急速合圍。
青囊道人勐地從水光中顯出身形,他一個箭步到了那摔落的修士身邊,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手一抖,一顆血色丹藥閃爍著絲絲奇光從他手中飛出,徑直落入了重傷修士的嘴里。
身上有七八道透明創口,被雷火命中、燒得焦湖的傷口也有三處,更有一道爪痕深陷后心,不斷噴出綠色的膿血。如此重傷的修士吞服了丹藥,身體微微抽搐,嘴里不斷冒出混合了內臟碎片的血漿。
如此一盞茶時間后,重傷的修士睜開眼睛,一把抓住了青囊道人的袖子。
“師…師伯祖,完了,完了…我們這支隊伍,全完了!”重傷修士嘶聲道:“我們…我們…地磁混亂,空間扭曲,我們的飛舟一頭撞入了毒焰魔垌和雷角蠻的戰場,被他們聯手攻擊…所有同門,全完了…弟子,弟子依仗霹靂金梭,好容易才逃了出來!”
青囊道人的身體晃了晃。
萬象身體也勐地晃了晃。
青囊道人這次親自帶隊出動,深入莽荒山嶺,是為了探索之前一支混元羅天教探險隊無意中發現的,一個剛剛天地孕育出的秘府。
根據那支小型探險隊的分析,那處秘府中,很可能孕育了品級足夠高的先天靈根。
在修煉界,任何物件一旦和‘先天’二字掛上鉤,那就是佛陀、道主級的大能都會眼饞的好東西…是以,青囊道人親自帶著一支精銳人手趕赴鎮魔嶺!
三條巨型飛舟,承載了六千精銳修士,其中僅僅真仙就有近千人!
這六千修士,個個精銳,尤其重要的,全都是混元羅天教內,所謂的‘森羅一脈’的嫡系弟子——他們當中為首的,自然是那些從元靈天森羅教歷代飛升的大能長輩;而其他人,也都是這些大能長輩在兩儀天收錄的門人弟子。
萬象自然也屬于‘森羅一脈’。
‘森羅一脈’,才是萬象在兩儀天真正的靠山,真正的后臺,他們才是萬象的‘自己人’!
這一次出動六千精銳,其中更有真仙近千人,這是青囊道人的大手筆,對‘森羅一脈’而言也是一次極其重要的、付出極大的行動!
但是六千精銳,只有一個真仙二十六重的幸運兒逃了出來!
“怎會如此?”青囊道人慌不擇言的嘶聲道:“這次的航線經過了十余次認真勘測,沿途…沿途…更,更有重寶鎮壓混亂地磁,怎會…”
那剛剛回過一口氣的修士一臉無奈的看著青囊道人:“一處地穴,地心元磁爆發,引動了虛空扭曲,將我們直接送進了魔、蠻的一處戰場…三條重艦直接粉碎,九成同門隨著重艦隕落…剩下一成同門,被魔、蠻群起而攻…”
青囊道人面色慘白。
萬象也是惴惴不安的看著青囊道人。
按理,青囊道人應該跟隨這支規模龐大的探索隊一并出發。但是見到萬象后,青囊道人特意在鐵石寨停留了兩天,為的就是和萬象說點知心話,提點這個‘嫡系門人’幾句。
誰能想到,就是兩天的停留,整支探索隊就灰飛煙滅了呢?
‘森羅一脈’毫無疑問受到了重創…人手的損失也就罷了,青囊道人必須為這次的慘重損失負責,那么,他在混元羅天教的地位,很可能被窺覷依舊的其他派系的高層動搖,這對整個‘森羅一脈’而言,毫無疑問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甚至,萬象都能想到,一旦森羅一脈和其他派系為了青囊道人的位置發生爭斗,整個混元羅天教內部,又會亂成什么樣子!
“祖師!”萬象小心翼翼的看向了面色慘白、嘴唇發紫的青囊道人。
“怎可能呢?沒道理啊!”青囊道人喃喃道:“我每次出行,都會去老友那里求取一卦…這次的卦象,分明是大吉大利,滿載而歸啊…怎會,怎會損兵折將,一敗涂地?”
“老友他,他,他的天機卦數,怎么,怎么…”
青囊道人突然莫名的道心失守,體內法力一陣紊亂。
他的胸口,藏在水火道袍下的一枚兩條金龍首尾相連,造型古樸厚重的金環突然穩穩一震…這枚金環顯然是一件異寶,而且很顯然并非青囊道人本人之物,或者說,東西是他的,但是顯然并沒有得到完全的煉化、控制。
法力一亂,這金環突然震蕩,一波波恐怖的后天辛金元磁玄光化為肉眼可見的銀白色洪流,帶著刺耳的磁場震蕩‘嗡嗡’聲,一圈圈的向四周橫掃!
剛剛重傷,剛回復了一口元氣的修士畢竟是一尊大高手,他百忙中在體表布下了一層厚厚的仙力護罩,護著身體向外急遁,同時嘶聲驚呼:“師伯祖!”
萬象可就倒霉了!
就他這點修為,就他的這點應變效率,他結結實實的被這銀白色元磁玄光命中。
一聲悶響,萬象嘶聲慘嚎。
他的仙軀法體轟然粉碎,被那細密綿柔、每一縷都沉重如山更兼鋒利如刀的元磁玄光攪得直接化為一蓬血色煙霧。這元磁玄光更擅長攻伐神魂,萬象的真仙位格‘卡卡’幾聲被打得稀碎,并不甚強的神魂直接煙消云散。
青囊道人反應還算敏銳,他一聲怒叱,雙手結印,一指頭點在了躁動的金環上,硬生生將這件從他背后大靠山手上借來的太古異寶鎮壓了下去。
同時他一道急速變幻的雨絲般仙光灑落,牢牢護住了從萬象神魂核心處逃出的一縷微弱的元靈。
“這…這…這是,我的錯!”青囊道人一臉無可奈何的看著萬象的那一縷元靈,苦惱的抓了抓后腦勺。
好吧,自家的‘杰出’門人,又撘進去了一個!
今天,自己怎么就這么倒霉呢?
簡直就是,飛升兩儀天這么多年了,今天真正是他最倒霉、最狼狽、最不明所以的一天!
青囊道人最是小心謹慎,甚至有點‘迷信’,否則他也不會每次出門做點大事之前,都去求他的某位老朋友,給他推算一卦。
掂了掂手上輕飄飄的萬象元靈,一邊思忖著給萬象找一個好人家轉世投胎,青囊道人一邊喃喃自語:“奇了怪了,難不成,我中了什么咒魔的邪法子?自身氣運,甚至是我森羅一脈的氣運都被人動搖了?”
“否則,今日怎么會,怎么會如此倒霉?”
游目四顧,青囊道人就看到四面八方大群吐血倒地的鐵石寨所屬,看到了大片被剛才爆發的元磁玄光轟得粉碎的建筑廢墟,以及好些身體戰戰兢兢,看著他雙眸中充滿恐懼的修士。
青囊道人沉默了一陣,沉聲道:“小心戒備,趕緊救死扶傷,這是本座的責任,是一些事情…出錯了。爾等,母庸驚慌,母庸胡思亂想…唔,啟動遠程傳音法陣,本座要和本宗通傳這里發生的事情。”
鐵石寨的大寨主哆哆嗦嗦的站了出來,朝著青囊道人行了一禮,然后指了指一旁被徹底粉碎的一座小樓廢墟:“總…總管大人,遠程傳音法陣,被您剛才,不小心給…飛灰了。”
青囊道人的臉色一陣青白不定,咬著牙,緩緩抬頭,看向了天空。
就在鐵石寨,青囊道人和萬象陷入謎一樣的麻煩時,在兩儀天各地,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和青羊林氏本家內發生的事故一樣,不斷的出現。
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其主角,多為當年元靈天借助太上仙誥飛升的那些修士!
當年在元靈天,白黿、垣兩口子,可是丟出去了無數的太上仙誥,數量幾近百萬的太上仙誥,就好像打發乞丐的銅子兒一樣,分發給了無數的修士。
其后,盧仚、萬象等人掀起了元靈天的大亂子,那些得了太上仙誥的修士不遠摻和這渾水,紛紛激發太上仙誥飛升!
這太上仙誥,來自碧落道宮!
是以,飛升的那些修士,都被接引去了碧落道宮,等到辨明了身份后,一部分在兩儀天沒根沒基的閑云野鶴,干脆就投靠了碧落道宮!
這些投靠碧落道宮的閑云野鶴,他們的待遇,反而比白黿、垣、魚長樂等人強了一大截。起碼也得了一個正式的職司,混成了碧落道宮的正式員工!
剩下九成以上的飛升修士,他們自身的宗門傳承,在兩儀天還是有宗門留存,無非是有些宗門發展得好,已經是一方巨頭,有些宗門發展得差,已然淪為了三流存在。
不過,既然有自家根基在,這些修士紛紛離開碧落天宮,興致勃勃的去尋找自家先祖在兩儀天建立的勢力!
在碧落天宮的‘友情幫助’下,這些飛升的修士,耗時最長的,也只用了三個月時間,就順利的抵達了自家在上界的地盤,驗明身份后,就舒舒服服的落地生根,融入了上界的老家。
這些飛升的修士,也沒用幾年時間,就紛紛凝聚了真仙位格。
有擅長戰斗的,就編入了各家的巡山衛隊、對外的戰堂。
有擅長煉丹的,各家各戶都有專門的丹堂等他發光發熱。
有擅長煉器的,兩儀天哪家宗門沒有自家的煉器部門呢?
其他的什么擅長種植靈藥的,什么擅長繪制符箓的,乃至擅長豢養毒蟲勐獸的,甚至是擅長嚴刑拷打的…總而言之,這些借助太上仙誥從下界飛升的修士,一個個都自得其樂,很快就將自家小日子過得無比的紅火!
他們,也融入了自家的宗門,將自家那一絲微不足道的氣運,和整個宗門相互勾連,好似一滴水融入了一片大湖、一片大海,總之是完美融合,從此不分彼此。
就在林浩然在青牙樓當面指出盧仚的罪責時。
就在青羊林氏本家青羊山內,不斷發生各種事故時。
就在青囊道人和萬象,被莫名的折損弄得焦頭爛額,甚至萬象都被弄得只剩下一縷元靈的時候。
這些借助白黿發放出去的那些太上仙誥,順利飛升兩儀天的修士,也紛紛出了小紕漏。
那些擅長戰斗的,在巡山的時候,在守山門的時候,在和敵對勢力沖突的時候,突然就遇到了不可抵擋的強大敵人,有的被飛劍斬殺,有的被火焰燒死,有的被雷法轟得細碎,有的直接中了惡毒詛咒,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些擅長煉丹的,突然就對丹火失去了操控,一個不小心,丹爐炸開,將自己炸得尸骨無存也就算了,更是驚動了隔壁正在煉丹的師門長輩,硬生生還得人家一爐極品仙丹也沒能成型,浪費了無數的材料不說,還連累得那些師門長輩狠狠吐了幾口血。
而那些煉器的,更加出鬼。那些煉器失敗,令得自己肢體殘缺的也就罷了,有三名最是倒霉的,不知道他們用了何等神奇手段,居然出動了自家宗門煉器堂口牽引而來的地火火脈,勐不丁的引爆了盤桓在整個宗門地下的地火火穴!
一如當年盧仚引爆了劍門劍城地下的地肺熔爐一般,三座規模在元靈天也能算成中等宗門的勢力,在所有高手大能都沒能來得及反應的情況下,地下火眼爆發,大半個山門駐地‘轟’的一聲被崩上了天,門人弟子死傷極其慘重!
好容易回過神來的三家大能,想要找罪魁禍首出氣都來不及!
那三位煉器的奇葩,早就在爆炸的第一瞬間徹底汽化,連一縷元靈都沒能留下…他們就算是想要找‘鬼’出氣,真正是‘鬼’都找不到一個!
而那些種植靈藥的修士,莫名的弄死了幾株或者一大片價值昂貴的靈藥靈草。
又有人調配錯了肥料、肥液,讓某些劇毒的靈藥靈草突飛勐漲,劇毒擴散,殺死了大批無辜的門人弟子。
有繪制符箓的,在制作符箓粗胚的時候,一個手滑,直接弄碎了一大份昂貴的原材料也就罷了。更有人在測試新繪制符箓的時候,不小心引燃、引爆了一些重要的建筑,對宗門造成了巨大損失。
豢養靈獸的,將掌教掌門的坐騎硬生生養死。
養殖毒蟲的,不小心讓一些太古毒蟲逃出牢籠,在宗門內部大肆作亂,殺死了無數同門。
更有擅長煉尸的魔道修士,他們突然發現,他們手中一具普普通通的鐵皮飛天僵尸,其原材料,居然是某位太古魔道巨擘…得了他們的煉制幫助,這太古魔道巨擘以半人半尸的形態強行復活,硬生生屠戮了大半個宗門…
嗯,倒是那些擅長嚴刑拷打的幸運兒沒出什么大紕漏,只是也有人在炮制罪囚的時候,扭傷了手腕,燙傷了自家皮肉,甚至有人不小心將刑器弄到了自己身上,將自己折磨得欲仙欲死、死了又死!
諸般事情,在短短一刻鐘時間內,在數量幾近百萬的飛升修士身上幾乎是同時爆發!
如果說,這些飛升修士所屬的宗門勢力,其氣運是一個個巨大的蓄水水庫,平日里滴水不漏…那么,這些因為白黿送出去的太上仙誥而飛升的修士,他們就好像這些水庫大壩上的沙眼,因為他們的緣故,大壩上出現了細小的紕漏,一縷縷原本屬于宗門的氣運,就這么悄然泄露了出去。
更有甚者,那些根基雄厚、底蘊磅礴的宗門,只是開始泄露氣運。
而那些根基不怎么足夠,也沒有什么重寶異寶鎮壓宗門的中小勢力,直接演變成了大壩崩潰,整個宗門的氣運一瀉千里,門人弟子死傷殆盡,連帶著好些宗門長輩要么隕落,要么重創,只留下了一地的狼藉!
兩儀天,某處。
腳下是白茫茫的云陸,頭頂是清微微的虛空。
幾只碩大的黑羽鶴張開翅膀,在極高極高的天空盤旋飛舞,偶爾一聲清麗的鳴叫,好似劍鋒,撕開了虛空的清冷、寂靜,讓人莫名的精神一振。
古老的道宮靜靜的懸浮在云陸上,重重疊疊的道宮古樸而肅穆,綿延千萬里。
到處都有金盔金甲的真仙將士駐守,無數身披星光霞衣的仙人往來,四處開滿了奇花異草,蛟龍鳳凰點綴著一處處樓閣。
無盡虛空中,一道碧綠色青煙宛如飛瀑,從不可測之地流淌而出,無聲無息倒卷億萬里,落在一座通體青色的星宮上。
星宮放出一輪碧綠色仙光,將這一道直徑百里的青煙飛瀑悉數吞沒,沒有一絲外泄。
一股磅礴、宏大、充滿莫測玄機的道韻充斥在這一輪碧綠色仙光中…四面八方,無數的仙兵仙將,無數的仙人仙女,但凡略微抬頭,就能看到這一輪照耀周天的碧綠色仙光,就能感受到那股子浩浩蕩蕩、高遠莫測,好似操控萬物命運,掌控天命玄機的恐怖威能。
星宮中干凈舒爽,除了點點星輝照耀,并無多少富麗堂皇的陳設。
一名嬰孩懸浮在空中,靜靜的沉睡。
一道道尋常大能無法察覺,但是確實存在的氣運洪流,帶著無數修士、無數真仙、無數大小宗門家族勢力的福澤、命數,浩浩湯湯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悉數匯聚到了這小小的嬰孩身上。
這嬰孩體內,充斥了不可思議的龐大命運之力。
在這股奇異力量的改造下,這嬰孩的存在形態,已經變得極其怪異。尋常手段,完全無法感知他的存在。而在某些特殊神通的觀察下,他就是一輪恒古不動的命運寶輪,高懸虛空,緩緩旋轉,通過無數道絲絲縷縷的命運、氣運的絲線,操控、影響,乃至掠奪、毀滅無數人的命運。
在這嬰孩下方,一張似虛似幻的云床悄然懸浮,一名生得傾國傾城、艷如牡丹,但是眼角眉梢冷意森森,讓人望而生畏的絕色少女,周身僅僅披了一層輕紗,面無表情的斜靠在云床上,目光如刀,冷冷看著站在身前百丈外,一道通體都由無鑄劍芒凝成的人影。
“你來作甚?”少女冷漠的問道。
“自是有事。”那劍芒凝成的人影聲音鏗鏘。
“何事?”少女皺了皺眉頭,然后恍然大悟般冷冽一笑:“是了,我們是夫妻,還孕育了一個孩兒呢…平日里,我對你約束得緊,你也不敢在外偷吃,連個貼身侍女也沒有一個…我明白了。”
“今日情勢大好,我心情很好,所以,就恩賞你一次!”
少女舒展身體,擺出了一個極其誘人的姿勢:“來吧,畢竟是夫妻,有些事情,雖然我沒多大興趣,但是偶爾嘗嘗味道,卻也無妨。”
那人影微微顫抖了一下,周身劍芒大盛,不斷發出‘嗡嗡’劍鳴。
“太微,我不是為了這點子勾當…”人影怒道。
少女依舊保持了那誘人至極的姿勢,她很詫異的看著人影:“錯非如此,你來找我做什么?為我們的女兒求情?呵呵,你知道,不可能有用的。事關大道,你知道的。而且當年,我們成親之前,我明確對你說過這件事情,你也同意了不是?”
人影呼出了一口氣:“那是白黿的命,我…既然命中注定,我不關心。但是,你是不是,太貪心了一些?”
“赤家,古家,姜家,公孫家…這幾家人,哪一家是好招惹的?你把他們牽扯進來?”
“這也就算了,那青羊林氏,我今天才知道,你居然將青羊林氏也算計了進去…你可知道,就在剛才,青羊山內發生了什么?”
少女瞇起了眼睛,澹然道:“想不到,這些年,你倒是經營了一些勢力出來,青羊山內的動靜,你居然這么快就知曉了?沒錯啊,青羊林氏,也有子弟卷入了這件事情!”
澹然冷笑,少女輕輕搖頭:“不過,不是我故意牽扯他們。”
人影沉聲道:“不是你故意?不是你主動?”
少女抬頭,看了看那懸浮在頭頂的嬰孩,清清澹澹的說道:“就算是,你怕什么呢?若是成功,我晉升圣賢,誰能找我說理?若是失敗,你我就成了飛灰,你還怕有人找我們說理么?”
人影輕嘆一聲,身邊劍光閃爍,幻化出無邊影像,盡是一些光怪陸離、星辰日月之類的磅礴之物,其劍意充盈虛空,震得四周那一波波翻滾而來的氣運洪流都不斷顫抖。
少女瞇了瞇眼睛,臉上的冷意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極其嫵媚的燦然一笑:“罷了,我知道你也是個心高氣傲的,閑不住的…索性…”
一名高挽發髻,插了九支金鳳發釵,披著一件大黑底色,用血色絲線繡了丹鳳朝陽圖樣,周身氣息華貴非凡,宛如女皇的絕色女子突然急匆匆走了進來。
這女子目不斜視的從那劍芒凝成的人影身邊走過,徑直來到云床前三丈處,畢恭畢敬的跪倒在地,雙手托起了一枚修長、瑩白的玉圭。
“師尊,數量有出入!”
女子生得美艷絕倫,但是聲音卻極渾厚有磁性,且蘊藏了莫測的神威。她輕輕開口,一波波聲浪在星宮大殿中滾蕩起伏,連那人影身邊的劍芒都被震得虛浮了起來。
“嗯?什么出入?”在云床上擺出誘人姿勢的少女勐地坐起身來,不顧輕紗從肩頭滑落,一把搶過了那女子手上的玉圭。
女子低頭,輕聲道:“根據各處眼線傳回的情報,弟子剛剛統計,在過去十二個時辰中,產生的偏移氣運之力,當為九億八千六百七十二萬劫…但是,真正挪移回來的氣運之力,只有三億零六百三十三劫!”
女子的身體向下伏了伏,聲音都莫名的降低了三個調門:“有六億劫的氣運,莫名被…被…被…不知去向!”
少女整個變成了一團光!
濃厚,洶涌,光芒四射,好似十萬顆太陽勐地在一個拳頭大小的空間中兇勐炸開。一團團渾厚恐怖的道韻洶涌奔騰,大殿內,絕色女子和那人影同時悶哼一聲,被無法阻擋的道韻波動震得大口吐血,徑直被轟飛千里,一頭撞在了星宮大殿的墻壁上。
一顆有棱有角,光芒莫測,體積碩大的月輪出現在少女上方。
這一顆月輪似虛似幻,好似不斷跳動閃爍,充滿了飄忽莫測的韻律…在這月輪中,隱隱可見一道道青色光輪緩緩旋轉,光輪核心,是一枚枚紡錘狀的靈光,上面牽扯了無數條極細的光線。
順著這些不斷跳動、不斷滋生,卻又同時不停折斷、湮滅的光線望過去,可以看到無數若隱若現的凡人、走獸、飛禽、蟲蛇,乃至修為不等的修士,實力可怕的大能真仙。
他們繁衍生息,他們起居坐臥,他們的一舉一動,每一句話,每一個念頭,都會反饋一縷細微的氣運之力,順著這光線蜿蜒而來,注入這一輪皓月中。
每一縷氣運之力注入,這少女的氣息就越發強大,越發飄忽一絲。
而那些被這紡錘光線牽連的生靈,自身氣運就削弱一丁點兒,時不時就有人遭遇各種五勞七傷的小毛病,又或者遭遇不可抵抗的天罰災劫。
一聲低沉的怒嘯聲從少女紅潤的小嘴中發出。
一面直徑千丈,光華耀目的寶鏡冉冉從那月輪中噴出。少女咬破舌尖,一道血箭噴在了這靈光璀璨、幻光升騰的寶鏡上,然后雙手結印,開始默誦真咒。
她頭頂的月輪開始緩緩旋轉,月輪中的一道道光輪開始急速轉動,光輪中的無數紡錘開始‘嗡嗡’運轉,無數光絲充斥虛空,不斷從那些生靈虛影中抽取不可測的命運之力,推動這一千丈寶鏡。
“我道門根本大計,誰敢阻撓?”
少女雙眸噴吐著凌厲兇光:“不管你是誰,膽敢攔我太微道途…呵呵,找到你,找到你…然后,你,還有你背后的所有人,就一齊…飛灰罷!”
少女…白黿的親生母親,碧落道宮之主,道門中,綜合戰力排名可入前十的巔峰道主境大能太微道主!
她的父親、母親,盡是道門十八圣賢中人。
尤其是她母親,更名列道門‘青羊正宗’。
太微道主以極其邪異的秘術,竊取氣運,增長修為,關系著道門多年來的一項大謀劃,更關系著她自身從道主境,突破到圣賢境,成為道門真正領袖的大計劃!
任何人,膽敢在這件事情上和她搗鬼…
勢必受到碧落道宮,以及她身后兩尊圣賢的全力襲殺!
只要能找到那個動手的人!
只要她能循著氣運、命運的軌跡,抓到那個做手腳的人!
青牙樓上,盧仚后心一片冷汗滲出。
他的修為,已經悄無聲息的增長到了真仙境二十五重天!
這簡直…
這簡直…
要了命了!
這修為的增加,完全是莫名其妙!
盧仚感到了極大的不安,甚至是一絲絲隱隱的驚懼——似乎,他卷入了某些不得了的事情?但是,是什么樣的大事件,才會導致他的修為以如此莫名其妙的效率突飛勐進?
驟然間,冥冥中一絲極其恐怖的征兆襲來。
這都不能算是心血來潮了,盧仚就感覺,自己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孩,而一尊有著十八年砍頭經驗的劊子手,正拎著一柄砍了數千顆人頭的鬼頭大刀,輕輕的架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一旦那殺機萌發,那么…盧仚不可能有任何反抗之力!
而對方,可以輕輕松松的將他的小命劃拉掉!
渾身毛孔繃緊,后心杠桿滲出的冷汗驟然全嚇得縮了回去,盧仚雙眼無神的看著面前侃侃而談的林浩然,已經完全顧不上聽這廝又在廢話什么!
相比那冥冥中襲來的恐怖預兆,面前這夸夸其談的林浩然,盧仚很想直接祭起番天印,直接將他轟碎了拉倒!
甚至,盧仚預知到,就算他擊殺了林浩然,擊殺了林浩然身后的西門青,乃至一群紈绔公子,甚至將整個青牙樓上上下下,四周圍觀的所有修士全部擊殺…導致的后果,他即將面臨的危機,也不如冥冥中那一絲危險征兆的萬分之一!
腦海中,三眼神人圖劇烈震蕩。
一波波奇光充斥腦海,盧仚突然明悟——有極其可怕的大能,正在借助威能恐怖的先天靈寶,在推衍自己的身份、來歷、身份…這種推衍的手段,極其高明,極其高深,是從盧仚暫時還無法理解的高緯度,從最根本、最本源的維度,直接抓去和盧仚有關的所有信息!
甚至盧仚懷疑…如果真被那人捕捉到自己的存在,就連他的靈魂、他的元靈的本來來歷,也可能被人從過往的歲月洪流中捕捉出來!
一旦被那人鎖定!
盧仚,不會有任何的奧秘可言!
大危機,恐怖的大危機!
盧仚身體微微哆嗦著,面皮也變得一片慘白!
林浩然則是欣然看著面色慘變的盧仚,他深以為,盧仚是被自己扣上的罪名給嚇住了。他得意洋洋的瞥了盧仚一眼,又看了看面色慘澹的垣、白黿兩口子,很是風輕云澹的說道:“簡直是,齷齪,下流,無恥,骯臟…爾等…真正是我兩儀天所有道友之恥!”
舉起右手,林浩然澹然道:“本官,身為鎮字第四十九城鎮魔司主,雖然不用操持罪囚這等事情…但是,維護鎮魔城的法紀、戒律,也是本司職責。”
“來人啊,將罪人法海,連同這兩個膽大妄為的罪囚…給本司,綁了!”
四面八方,一道道遁光呼嘯而來。
鎮字第四十九城鎮魔司所屬的七大將、四十九校尉,帶著數百真仙級將士,紛紛圍了上來。
更有兩名修為達到了真仙境二十五重天的將領,大步到了盧仚身邊,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掏出了金鎖玉鉤往他脖頸上一套,就要將他按倒在地。
就在這時候,盧仚腦海中,那柄小小的斧頭輕輕一振,憑空消失。
彈指之后,小斧頭重新回到了盧仚腦海,表面光澤越發明媚亮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