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肉搏
這是十月即將結束，十一月就在眼前的一個晴朗秋日的上午。
陽光照在冰雕角斗場，折射出如夢似幻的光線。
這些光映照在源清素身上，臉如美玉，羽織飛舞，俊秀絕倫，恍如神仙。
官方的、神道教的、觀戰平臺上來自世界各地的女性，連呼吸都忘了，心砰砰亂跳。
一個人迷上一個人的時候，哪怕對方的缺點，也會被當成優點。
源清素的狂妄，反倒讓女性們著迷，認為男人就該這樣，情不自禁地盼著他贏。
中村直人目光兇惡，瞪著源清素。
“你是不是以為我一定會死？成為黃泉魔龍復活的祭品？！”他大聲吼道。
“這個世界，如果說只有一個人可能降服‘縣級’妖怪，除了我，”源清素負手而立，施施然道，“不可能有別人。”
“源清素！”中村直人厲聲說，“組長已經將‘黃泉咒’全部傳給我！從古至今，從未有人集齊過的九道‘黃泉咒’，現在全在我身上！”
“黃泉咒？！”與神道教交過手的歌仙，臉色沉下來。
前六場的交手，因為實力差距太大，神道教的組長沒人使出這門魔咒，但不代表不可怕。
存在數千年的神道教，立教根本就是「黃泉咒」，由此可知這門咒的強大。
“哦？”連源清素都感到驚奇，“你要是學會了全部的黃泉咒，倒是有點機會。”
“不僅如此，我還知道了黃泉咒的全部奧義，歷代組長，世世代代的參悟，全在我腦袋里！”
中村直人雙手成爪，在胸口掌心相對，腥黃色菱形殘骸，懸浮在雙爪之間。
“來了！”眾人屏住呼吸。
用神力能看得很清楚，但很多人還是忍不住站起來，湊近了身體。
觀戰平臺前，包括糸見雪在內，幾乎所有人都把眼睛湊近了。
“源清素，用你的咒或許擊不敗你，但是——”
中村直人周身爆射出無數絢光，黃泉魔龍殘骸開始嗚嗚旋轉。
“和我站起一起的，還有神道教！”
“中村！殺了他！”
“神道教！萬歲！”
高亢的怒吼、戰鼓的律動、厚重的號角，重重疊疊，震撼大地，余響不絕。
突然在某一刻，一切都靜止了，連海浪都不敢再發出一星半點的聲音。
在這片寂靜中，中村直人念出「妖身咒」的咒文。
“天地同根，物我合一！”
狂風撲面，強烈的窒息感襲向所有人。
神力稍弱、來不及啟動陣咒的人，直接被吹飛，掉進海里。
角斗場上，源清素一動不動，任憑衣衫獵獵。
他忽然抬起頭，天空中光影交錯，竟然顯現出中村直人的器量之海。
“那是什么？”觀眾席上也有人發現了。
“是中村？他在哪兒？好眼熟的地方。”
“器量之海，是器量之海！”
“喂，”有人驚恐道，“看他對面。”
光影中，數不清的妖魔，如萬川歸海，匯聚成一道昏黃的身軀。
獸角凸起，威嚴猙獰，百米長的魔龍，用祂那雙暗黃火光似的眸子，俯瞰中村直人。
“黃泉魔龍，臣服我吧！”光影組成的中村直人，怒吼道。
九道黃泉魔咒的咒文，在器量之海上吟誦。
組成黃泉魔龍的妖魔們，忽然停下尖叫，安靜地凝視中村直人。
“有效果！”連九位組長都站了起來。
觀眾席更是驚呼如潮，齊聲助威吶喊。
官方這邊，眾人屏息凝神，面色沉重。
黃泉魔龍可怕，被神道教掌握，變成妖身，更可怕。
就在這時，黃泉魔龍揚起尾巴，“砰”地一聲，就像趕走一只蒼蠅，將中村直人的器量抽碎。
“為什么？怎么、怎么可能？！”
“不是已經降服了嗎？發生什么事了？！”
“明明得到了所有黃泉咒和所有的奧義！為什么還是不行！”
神道教的組長們，明知道成功的幾率極低，此時的臉色也十分難看。
“全都給我聽好了！”源清素高聲說。
眾人安靜下來，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妖身咒，最基本的就是器量能超越殘骸。”
“什么？！”
“人怎么可能超過妖怪的器量！絕對不可能！”
光影中，黃泉魔龍張口一吸，將中村直人的器量吞進肚子。
“這還遠遠不夠！”源清素的聲音蓋過眾人。
他拿出箱根火龍的紅黑殘骸。
“箱根火龍，牠被我殺了足足數百次，直到我支撐不下去，機緣巧合，才勉強成功。
“紅金色惡龍，這條西方龍，最厲害的力量是枷鎖，而想收復牠，必須堂堂正正找到枷鎖的破綻。”
說到這時，中村直人的身體“噗通”一聲，直挺挺地摔在角斗場上。
黃泉魔龍的殘骸懸浮在他身上。
黃泉神明之氣，如野火蔓延，又仿佛一雙雙手，抓向中村直人，逐漸將他包裹。
源清素繼續道：
“在被禁錮、動彈不得的情況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殺。紅金色惡龍唯一禁錮不住的，就是死亡！”
神道教眾人驚恐地看著他。
連官方修行者都控制不住情緒，難以置信。
不管是殺死箱根火龍數百次，最后那個莫名奇妙的機緣，還是面對紅金色惡龍選擇自殺。
這些...誰能做到？
聽著就讓人后背發寒。
器量一旦死亡，就是真死啊，誰會想到自殺？
這還是‘町級’妖怪的殘骸。
神道教竟然妄想憑著黃泉咒，去收服遠在‘町級’之上的黃泉魔龍？
這時，眾人終于明白，為什么可以得到眾多妖怪殘骸的源清素，迄今為止，只擁有兩個妖身。
黃泉神明之氣，仿佛火焰一般，在中村直人的身體上爬行，終于將他全部吞噬。
源清素手里的殘骸，也開始爆射霓虹。
無窮無盡的絢光，猛地爆發；萬千道神明之氣，沖天而起。
狂風呼嘯，大海掀起巨浪，滾滾烏云，從天際聚攏而來。
眨眼間，剛才陽光明媚，美得如仙境的冰雕角斗場，恍如世界末日，天昏地暗。
霓虹不再膨脹，緩緩消散，剛才在光影中看見的黃泉魔龍，此時此刻，真正地盤踞在眾人頭頂。
控制不住的哆嗦。
肩膀聳動，呼吸困難，雙目圓睜，眼珠幾乎要掉出眼眶。
更多的人，被嚇得抱著頭，拼命尖叫。
光是看見黃泉魔龍的身軀，這些人已經要瘋了。
九位組長將神力注入陣咒。
官方這邊也同樣如此。
一道透明的薄膜，將觀眾籠罩。
就像在海底近乎窒息的人，在最后一刻被拉上海面，眾人喘息著，驚恐著，害怕著。
黃泉魔龍仰頭嘶吼，黃泉神明之氣打在護罩上，如雪崩從頭頂擦過。
確認陣咒沒事，神道教的人終于松了一口氣。
“源清素呢？”他們終于可以把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重新關注戰場。
被黃泉神明之氣籠罩的角斗場，由組長凝聚的冰塊，開始崩裂，如亂石飛舞。
武居操縱著鏡頭，四處尋找源清素。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會不會死了？沒有使出妖身咒，他也不過才修煉半年！”
“有可能，沒有妖身咒，他恐怕連我都不是對手。”
糸見雪在房間里握緊拳頭，充滿靈氣的眼珠子，寫滿了慌亂；
綾子幾乎快湊到屏幕前，臉色蒼白。
“在那里！”
鏡頭一下子拉近。
一塊貼地飛行巨大的冰塊，突然被一腳踩在地上，是源清素的右腿。
狂風怒吼，碎冰如箭雨，黃泉神明之氣鋪天蓋地，他一只腳踩著冰塊，仰視著空中的黃泉魔龍。
“我期待這天很久了，畜生，讓我來給你套上狗鏈。”
“昂！”一聲怒吼，火山神明之氣裹住源清素。
“砰！”，他化成一道紅黑色光線，飆射著沖向黃泉魔龍。
黃泉魔龍停下嘶吼，一如抽碎中村直人般漫不經心，抽向源清素。
“轟！”，漫天霓虹炸開，紅黑色光線被狠狠拋向天邊。
“昂——”，紅黑色神明之氣散開，一頭百米長的巨龍，仰天咆哮。
根本沒有猶豫，祂直接俯沖而下。
黃泉魔龍一聲憤怒的嘶鳴，迎頭撞了上來。
“轟！”
天旋地轉，爆炸聲，響徹大海，絢爛的神明之氣襲向四方。
“怎么樣了？”糸見雪瞪大了眼睛。
所有人都在等結果。
他們沒有等到光浪散去，下一次碰撞聲，已經再次傳來。
不止這一聲！
接二連三。
“轟！”“轟！”“轟！”“轟！”
宛如一朵朵巨型煙花，在空中依次炸開。
雙龍飛騰，剎那之間便連撞了不下十次，躲在陣咒的眾人，都被震得頭冒金星。
神力弱小的，被不含任何神明之氣的聲波沖撞，骨頭都要碎了。
海水炸開，懸崖崩碎，暴風憑空出現。
終于，天地之間的霓虹消散，在滾滾烏云下，狂狂颶風中，眾人看清雙龍的身影。
黃泉魔龍的龍軀，滲出汩汩昏黃色的霧靄，那是祂的血。
紅黑火龍更慘。
龍角斷裂，一種龍爪不知所蹤，身上一道十米長的傷口，不斷流淌出熔巖。
熔巖低落在海面，激起陣陣白霧。
“哈哈哈！”
“我們贏定了！”
“一條小泥鰍，也敢我教的神獸爭鋒！”
激昂的歡呼聲，從神道教爆發。
號角聲、戰鼓聲，重新在角斗場奏響。
黃泉魔龍在空中緩緩游曳，祂盯著箱根火龍，宛如盯著一快切得太大的肉，在尋找下口的地方。
此時此刻，在眾人眼里，箱根火龍就是一只被車碾斷腿，一瘸一瘸，嗚咽著走向馬路邊的流浪狗。
高速車輛，還不停在祂身邊駛過。
水天巫女看向伊勢巫女，說：“認輸吧，‘町級’不可能是‘縣級’的對手。”
其余人也都看著她。
在整個東瀛，神巫的地位在十二巫女之上，但她畢竟出生關東，事關九州，只有關西的伊勢巫女才能真正的做主。
“你覺得呢？”姬宮十六夜用扇子敲打手心，問神林御子。
在神道教喜狂喜的吶喊聲中，神林御子看著空中的源清素，他劇烈地喘著氣。
“我不關心九州被誰統治，我只在乎他的安全。”她說。
“但你選擇不認輸？”姬宮十六夜笑起來。
兩人同時看向箱根火龍，祂劇烈的喘息，那不是害怕，是興奮。
源清素全身麻痹，痛得撕心裂肺。
“哈哈哈哈！”他發出一陣狂笑。
神道教不得不停下吶喊，驚疑地望著他。
箱根火龍，抬起失去龍爪的前臂，興奮地舔舐一口。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祂的表情。
不等他們反應。
“昂——”，龍吟如雷霆炸響。
箱根火龍再次猛沖上去。
黃泉魔龍暴怒，仿佛神明被冒犯，一聲嘶吼，龍尾飛揚，狂飚般劈向箱根火龍。
箱根火龍不躲不閃，斷了一半的龍角，慨然迎擊。
“砰！”
箱根火龍被抽飛，龍角全部斷裂，少許碎片刺進了黃泉魔龍如鐵錘般的尾巴里。
“啊！”眾人忍不住驚呼。
“昂——”箱根火龍不給自己任何喘息，再次沖上去。
“他不要命了嗎？！”神道教的一些人，惶恐地怒吼道。
那條斷了腿、變成瘸子的小狗，不蜷曲著瑟瑟發抖，不嗚咽著逃走，竟然敢站在馬路中央，對著飛馳而來的汽車露出獠牙。
“轟！”“轟！”“轟！”“轟！”
激烈的碰撞聲，再次在炸響。
神明之氣風卷殘涌，猶如夢幻般的絢麗煙火，鋪滿了整個天空。
“瘋了瘋了瘋了！”
“他就是瘋子！”
“他根本不是源清素，他也被妖怪吞噬了，沒錯，一定是這樣！”
在眾人頭頂，黃泉魔龍喘著氣，頭頂猙獰的獸角，竟然缺了一口。
而在祂對面，箱根火龍身軀近乎斷成半截，下半身只靠少許血肉連著。
“結、結束了吧？”胖子早已被嚇壞了，愣愣地說。
眾人也翹首以待，死寂地望著天空。
“別給我礙事！”箱根火龍猙獰咆哮。
“喂，是假的吧？”有人怔怔地問。
“一定是做夢。”在他身邊的人，也不敢相信眼前的場景。
箱根火龍，不，是源清素，掉轉龍首，雙眸紅光怒射，竟然自己把龍軀的下半截燒斷。
近六十米的殘軀，“砰——”的一聲，砸在角斗場上，也砸在眾人心里。
“昂！”箱根火龍仰頭痛吼。
在這吼聲中，官方修行者們覺臉頰一陣熱辣辣的燒燙，血液仿佛都已沖上頭頂。
“殺！殺！殺！”他們跟著齊聲大吼。
聲勢震天動地，矗立在海岸上的巨大燈塔，在這吼聲中，也忍不住顫抖。
箱根火龍，再次沖殺上去，以半截身體。
“轟！”
轟鳴聲，眾人激昂的怒吼著！
箱根火龍被抽飛，失去半截身體，靈活性瞬間降低，不能立即控制住身體。
在被打飛的途中，祂龍目怒睜。
身軀在遠離，但祂眼里的紅光，祂的斗志，隔著遙遠的距離，射向黃泉魔龍。
這樣的斗志，已經不是高昂！
狂暴！
黃泉魔龍嘶吼，頂著炙熱的射線，沖向箱根火龍。
祂一口咬住箱根火龍，猛沖入大海。
眾人忙站起身，還沒等看清，海面蕩開一重重絢麗無匹的霓虹。
“轟！”上千米的巨浪，宛如世界之墻，在海面豎起。
又一聲巨響，碩大的海面，竟然像一口鍋一樣沸騰冒泡。
分不清是箱根火龍的咆哮，還是黃泉魔龍的嘶吼，在嘯聲中，雙龍又沖天而起。
如閃電般破入烏云。
烏云洞穿，天光如聚光燈般照射著祂們。
箱根火龍鮮血淋漓，只剩半截的身軀又少了。
黃泉魔龍嘶吼，猙獰威嚴的獸角折斷，前爪斷裂，側腹的龍鱗不翼而飛。
就算如此，雙龍依然激烈地碰撞。
簡直不像是在戰斗，而是在尋死。
膽寒，沒有人能不膽寒。
黃泉魔龍也就算了，受的傷輕，也是妖怪，本就兇惡，但源清素是怎么回事？
那可是人啊！
一個人，為什么能戰到這種地步！
狂怒已達頂點，咆哮著飛騰亂舞，肆意破壞著周遭一切。
箱根火龍怒吼，隕石縱橫呼嘯，從天而降，要毀滅世界。
黃泉魔龍張開巨口，吞下萬千妖魔，吐出究極射線，大海變成死地。
山崩地裂，巨浪如傾，亂石縱橫呼嘯，整個地球似乎都在顫抖。
“轟！”
記不清是第幾次碰撞，只剩下龍首的箱根火龍，被丟在了角斗場上，再也沒有飛起。
官方一片死寂。
“贏、贏了？”兔子張大嘴巴，呆呆地問。
“應該是。”優花遲疑地回應。
多少次了，他們認為箱根火龍已經輸了多少次了，但祂每次都能重新站起來。
良久，箱根火龍的神明之氣開始逸散，烏云褪去。
“贏了...贏了！贏了！”神道教終于放下心，歡呼出來。
“我們贏了！”他們抱在一起歡呼。
“弟弟！”水天宮巫女就要沖上場。
“急什么。”姬宮十六夜抬起拿著扇子的手，攬住她。
糸見雪雙手互握，擺出祈禱的姿勢，在她身前的鏡頭里，是一動不動、開始渙散的箱根火龍龍首。
「精彩！太精彩！」
「這個叫源清素的家伙好兇！看得我熱血沸騰！」
「雖然完全不是對手，但足夠證明他的本事了！」
「這就是妖怪之間的戰斗！！！」
一道人影，從箱根火龍的龍首中掙脫出來。
“哈...哈...”源清素喘著氣，手扶著消散大半的龍首。
歡呼聲驟止。
眾人愣愣地看著他。
源清素緩緩直起腰，喘息也漸漸停息。
香葉冠束縛下的長發飛舞，昂首看著空中的黃泉魔龍。
他拿出一枚金色寶石。
“開始吧——”
金色寶石綻放光芒。
“第二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