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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八章 襄王欲奪大位效燕王事

  胡濙只是覺得朝堂這種冷漠的地方,居然罕見的有了一些溫情,這種溫情對于朝臣而言,不是什么好事,當他們習慣了這樣的朝堂,在朝中局勢發生了重大變故之后,就會無法適應急轉而下的朝堂風氣。

  這種溫情是隨著政治穩定和寬松帶來的必然結果,就像是太陽升起之后,一切魑魅魍魎遁形,一切都在按著規則行事,而重大變故比如于謙病逝、皇位更替等,就會給朝堂帶來劇烈變化。

  而這種時候,隱藏在暗處的陰謀家們,就會用自己的沒有底線和沒有道德,擊敗朝堂上的所有的正人君子,而后搖身一變,營造出眾正盈朝的假象,講一些狗屁不通自己都不信的道理,糊弄哄騙世人。

  就連這個讀書讀的腦子都有些迂腐、三元及第的商輅,都在追求真相和浪漫。

  商輅當然知道胡濙在說些什么,想了很久才說道∶“其實蠻好的,陛下正年輕。”

  這種穩定和寬松風氣,會讓景泰年間的大思辨百花齊放,而年輕的陛下只要能夠穩定執政下去,商輅大概率看不到朝中發生重大變化的時候。

  他人都死了,死后的事兒,也管不著了。

  時至今日,陛下仍然是個十分謹慎的人,好奇陛下吃幾碗飯、在泰安宮里埋釘子的翰林,被扔到了永寧寺去。

  等到商輅離開的時候,商輅才發現一個很奇怪的事兒,那就是胡濙并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訓戒了他在政治上的幼稚和天真。

  站在胡濙門前的商輅,稍微思索了一下便搖了搖頭,既然胡濙講明白了先帝從未后悔殺了漢王府滿門,那陛下的身世,便沒有什么疑惑的地方了。

  只能說謠言就是謠言,至于那個宦官陳符的話,商輅認真想了想,大概是在胡說八道。

  其實商輅就是追問,也問不出什么來,他打太極的功夫和胡濙比起來,還差著九個無恥的劉吉。

  胡濙站在小閣樓里,冷漠的看著商輅在門前駐足而后搖頭離開,才拄著拐杖,拿出了火盆,在匣子里拿出了幾張紙,扔到了火盆之中,而后取了些水,倒了進去,沖散了所有的灰燼。

  胡長祥還以為小閣樓失火了,嚇得趕緊提著桶跑上來,才看到了坐在躺椅上休息的胡濙,他奇怪的問道∶“父親燒了什么嗎?”

  “人老了,寫字不利落,看的生氣,就燒了。”胡淡笑著回答道,這個答案很是合情合理。

  胡濙是老了,不是傻了,這找理由甚至都不用費心思。

  至于胡濙到底燒的是不是自己寫廢的字,只有胡濙自己知道了。

  ”爹以后要寫什么,跟孩兒說。”胡長祥拿出了毯子蓋在了胡濙的身上。

  ”前幾日陛下賜了宅院,明日你找些人收拾下,我也致仕了,再占著這么好的官邸,朝臣們又該罵我不要臉了。”胡濙靠在躺椅上,看著院子里的落葉,對著胡長祥悠悠的說道。

  忙忙碌碌一輩子,終究是要徹底遠離這個權力的漩渦了。

  “陛下不讓搬。“

  “宣旨賞賜的小黃門說,收拾歸收拾,日后再有旨意,還是再這里宣旨。”胡長祥說到了宅子的事兒,就是一樂,收拾著火盆,抬著頭說道:“爹,你說陛下也是有趣,這賞了宅子,又不讓咱們搬過去,宣旨還來這里,這是為何啊。”

  “你不懂。”胡濙聞言也是一愣,隨即才說道:“王直那廝早就搬出去了,陛下也沒特意叮囑過,陛下是讓我啊,臨閉眼前,都得給大明繼續效力。”

  ”挺好。”胡濙靠在躺椅上悠閑的說道:“我這一把老骨頭,陛下還是蠻看重的。”

  王直和胡濙的情況大不相同,王直在京師之戰前,是百官之首,稽戾王被俘群龍無首的時候,王直拿不準主意,把這個百官之首的位置交給了于謙,后來在朝局穩定后,吏部尚書的位置也交給了王翱。

  這王直和胡濙在辦事的能力上,還是差了些。

  比如這次陛下交待官船官貿的事兒,胡濙就辦得極為周全。

  胡濙樂意不樂意為陛下繼續效力?他自然是樂意的。

  胡濙這輩子都在朝堂上,這眼瞅著都五十多年的時間,除了朝堂他唯一的愛好,就只有醫術了。

  他致仕完全是精力不濟,占著坑不干活會被人戳脊梁骨便退了。

  胡長祥笑著說道:“咱們家現在有三萬三千六百多銀幣,這可是賣書賺來的,就是那本動物志書,沒想到還有這么多人去看。”

  胡濙還領著朝中俸祿,太子少師可是從一品的大員,胡長祥除了太醫院的俸祿,還領著一份世襲的錦衣衛鎮撫使的俸,這份世襲俸祿,每代降襲,五代而絕。

  “持家有道。”胡濙不咸不淡的夸獎一句。

  其實知道朱祁鈺和吳太后為何住在宮外,不住在宮內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在大寧衛主持韃靼王化的襄王朱瞻墡。

  襄王朱瞻墡是在宣德四年才離開了京師,就藩長沙府,對于宣德三年出生的朱祁鈺知之甚詳,甚至還去抱過孩子。

  朱瞻墡這離開了京城之后,立刻就變了個模樣,氣色都變得紅潤了許多,這塞外風沙再大,也沒有朝堂里的歪風邪氣來的駭人。

  朱瞻墡不用過著上面怕陛下誤會、下面怕朝臣陷害的監國日子,這人輕松了下來精氣神立刻就不一樣了,神采奕奕。

  心寬體胖,朱瞻墡這又胖了幾斤,每次監國都要瘦十斤,要不是他是嫡皇叔,打死他也不肯干這種苦差事。

  干得好,你是皇帝億兆供養不是應該的?

  干得不好,文人墨客各種陰陽怪氣、夾槍帶棒的罵你,罵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昌平侯楊俊又帶著四勇團營又去剿匪了,這昌平侯來到了韃靼,不是在剿匪,就是在剿匪的路上,這地界有這么多的匪嗎?”羅炳忠給朱瞻墡倒了杯茶。

  他就是襄王府長史,是朱瞻墡的幕僚,倆人又是過命的交情,說話自然不用那么的拘束。

  “嘿,這你就不懂了,沒有匪就不剿了嗎馬蹄聲不在這些一個個氈包外面響起你信不信明天這地界上,就滿地的馬匪“襄王搖頭晃腦的說道∶“這就要威懾。”

  只有聽得見、看得到的軍事羈縻,才是羈縻,看不到大明軍隊,韃靼人怎么可能乖乖接受大明的王化?

  王化又不是請客吃飯,王化是徹底同化甚至是消滅對方文化為目的所進行的政治活動,哪有那么多的客客氣氣和柔情?

  這可是生死存亡。

  就這,韃靼這幾年,也爆發了幾次民亂,不過都被大明軍給很快平定了,沒鬧出什么亂子來,倘若是大明軍不天天剿匪,那韃靼地頭上,漫山遍野都是馬匪。

  “這天天剿匪,這剿匪都剿了幾年了,連山里的鳥都被剿了,這人吃馬嚼的,可不是個小數目啊,陛下也真的是闊綽,這都養得起,四武團營剛走,這四勇團營就上來了。”羅炳忠頗為感慨的說道。

  朱瞻墡則是十分篤定的說道:“陛下這是在練兵,你曉得嗎?“

  “大明最缺少的就是騎兵,現在在補這塊短板,騎兵好,就是貴,組建的貴,維護的貴,用的時候貴,連傷病老退喪葬也貴。”

  楊俊也是不閑的沒事干,四處打獵,大明仍在訓練騎兵,其目的自然是遠在天邊的瓦刺人。

  瓦剌人西進了,就躲過大明對他們的清算了嗎?

  土木堡這筆血仇不報,地下的亡魂何以瞑目?

  陛下登基之初就被兵臨城下的恥辱,又用什么去洗刷?

  羅炳忠似乎有些不明白的說道:“那咱們大明不是有火銃隊嗎?那家伙,三排填彈、瞄準、射擊,這騎兵不是活靶子嗎沖過來,不是排隊槍斃嗎還練什么騎兵。“

  “哼,膚淺的很。”朱瞻墡嗤之以鼻不屑的說道:”老羅啊,咱們這都處了快十年了,你這以后不知道的事兒,不要瞎說。”

  “你一個書生,打過火銃嗎那玩意兒看似兇狠,但是騎兵沖過來的速度那么快你能打幾槍?被騎兵沖進火銃隊里,那場面,想想都可怕。”

  騎兵仍然是當下破陣最為兇險的兵種,也是最昂貴的兵種,但是威力強大無比,朱瞻墡當然沒什么軍事天賦,他的天賦都點在了保命這件事上。

  朱瞻墡親眼看到過騎兵沖鋒的模樣,馬蹄聲如同天雷一樣奔涌,而煙氣的煙塵遮天蔽日,鎮魂攝魄,而后都督楊俊告訴他,那只有一千人的時候,朱瞻墡陷入了沉默。

  朱瞻墡后來看百萬軍馬場放牧,數千匹馬一起奔走的似乎,朱瞻墡并沒有覺得害怕,稍加思索,這種感官差異出現并無意外。

  馬是百里挑一的戰馬,是最好的馬,兵是千里挑一的兵,是最驍勇善戰的兵,武備是千錘百煉的軍備,是奪命利器,這三樣加起來,才最讓人害怕。

  “這可不是我說的,可是朝中的一些個清流言官說的,他們說,殿下在大寧衛啊要仿照當年燕王事,天天剿匪是養寇自重,訓練騎兵,是枕戈待旦,鐵蹄踏京師呢。”羅炳忠這才說道。

  他人就在大寧衛,大明軍剿匪全仰仗騎兵,刺探消息,全仰仗夜不收搜集情報,否則大明軍就是聾子、瞎子,被人包了餃子成了餡兒都不知道。

  他說的是朝里的觀點,襄王要仿照當年燕王事兒,在大寧衛枕戈待旦入京師。

“放他娘類狗屁!”朱瞻墡猛地站了起來,目眥欲裂的指著自己說道∶“我都到大  寧衛了,還不放過孤是吧,孤明天就給陛下上書,去川藏去,我看躲到川藏去,還有誰能放這種屁!“

  “孤是知天命的,燕王府當年也是知天命的!若是懿文太子仍在,若不是那建文君不是欺人太甚,燕府犯得著拼這個命?”

  “一群只知道狼獵狂吠的長舌鬼!“

  造反這種事兒是鬧著玩的?南衙僭朝的笑話看的還不夠多,想看他朱瞻墡的笑話?

  造反是爭道,跟陛下在陛下最擅長的領域爭道,那倒是搞一堆笑話出來,豈不是活成笑話了?

  他朱瞻墡可是三枚奇功牌的擁有者,也是目前到現在唯一擁有奇功牌的宗親!

  朱瞻墡發了好一頓的脾氣,只是他發著發著,自己就不氣了,又安安穩穩的坐下,慢慢平和了下來。

  羅炳忠愣愣的問道:“殿下,不氣了?“

  朱瞻墡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說道:“道理很簡單,朝臣們怎么說是朝臣們的事兒,只要陛下不理他們,那孤就仍然是大明最尊貴的嫡皇叔。”

  ”陛下要是不信孤,就是朝臣們不說,孤還是自縊留給體面比較妥當。”

  “孤跟這幫酸腐文人置這個氣,根本沒用。”

  羅炳忠這才恍然的說道:”殿下,昨日陛下專門差遣人來送了冬服,怕殿下在這大寧衛凍著,陛下還賞賜了不少財貨,以表親親之誼。”

  “金銀都是俗物,倒是這冬服,才是親親之誼。“朱瞻墡又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笑容滿面。

  陛下心里還是記掛著他,這就夠了。

  羅炳忠手指頭抖動了幾下,反復斟酌后才說道:“殿下,有人打聽事兒打聽到我這里來了,據說京師最近興起了一股子妖風,說陛下是漢王府的遺脈。”

  ,老壽星上吊嫌命長就是殿下是漢王府遺脈,他們倒是造反啊!不敢造反說那么…”朱瞻墡嗤笑了一聲,很快便眉頭緊皺了起來說道∶“不對,這事兒不對。”

  “感情這還是個連環套,在這兒等著孤呢!”

  朱瞻墡回過味兒來,感情這股妖風刮起來,要的不是陛下的寶座,而是他朱瞻墡的命。

  朱瞻墡怒其不爭的說道:“看看人家這些讀書人的招數,一環套一環,一套又一套,再看看你,你也是進士及第,怎么就想不出這么損陰德的招數啊!”

  “真的是損陰德!“

  朱瞻墡面色沉重的說道:“厲害了,這種亂七八糟的宮中辛密,禁就是坐實,不禁就是任由風力作亂,而后再加上襄王欲奪大位效燕王事。”

  “高,實在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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