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王野跑了?”
閻西山的睡意瞬間不翼而飛。
“嗯,跑跑跑了。”楊貞吉因為急速奔跑了一段不短的距離,人有些喘。
“欸呀,欸呀,欸呀呀!”閻西山便無比懊惱的道,“我們都讓王野給耍了,這家伙怕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在宜川移交戰俘。”
旁邊的衛隊長雷仰湯道:“總座,要不要卑職帶人去追殺他?”
“追殺?你們能追得上?”閻西山嘆了口氣,又道,“再說這黑燈瞎火的,就算追上了又能怎么樣?別最后又把你們折進去。”
雷仰湯便不再吭聲,因為閻西山說的是實話。
王野這一伙人是真厲害,動起手來他真沒有把握。
“不追?”楊貞吉問道,“那這件事情就這樣算了嗎?”
“算了?那肯定不能算了,也不會算了。”閻西山擺擺手道,“只不過得換個地方移交戰俘了,原本還想著在宜川移交,這樣的話就算暗殺不成,咱們也可以在完成戰俘的移交之后強行扣壓王野再把他押往重慶。”
“卻沒想到王野這么狡猾,”
“居然早就已經預留好了退路。”
頓了頓,又說道:“這只狡猾的小狐貍。”
“狐貍?”楊貞吉心說這怕是一頭狼吧。
說話間,衛兵進來報告說八路軍代表求見。
楊貞吉這才想起來王野那邊還留了一個人。
“肯定是來通知我們變更戰俘移交地點的。”閻西山冷哼一聲道,“我就不見了,貞吉你替我見一下,還有戰俘移交也交由你全權負責,我的要求只有一個,必須夜間進行,這件事情絕對不能聲張出去。”
“是。”楊貞吉轉身離開。
閻西山又對雷仰湯道:“仰湯,你去把章旅長叫過來。”
雷仰湯應了一聲,跟楊貞吉前后腳離開閻西山辦公室。
走到大門口,便看到跟著王野同來的那個八路軍代表等在那里,雷仰湯記得這個人名字叫做李俠,身手也極為厲害。
“李俠先生。”楊貞吉道,“你們這么做可有些不地道。”
李俠笑著說:“實在抱歉,我們主任臨時有事情要去一趟延安,所以移交戰俘旳事就暫時交由我來主持。”
“你?”楊貞吉道,“你能做得了主?”
“我能。”李俠笑道,“我們主任已經授權給我,無論我做出什么樣的決定,他都會無條件支持,我們三八六旅也會無條件的支持。”
“但是我們必須看到你們的誠意才行。”楊貞吉道,“如果王野能回來,我們可以當成什么事情都沒發生,否則的話這人員移交就不必再繼續了。”
“既然如此,告辭了。”李俠說完轉身就走,都不帶猶豫一下。
“欸,欸欸。”楊貞吉便有些傻眼,說走就走,懂不懂規矩啊?
我說讓王野回來只是漫天要價而已,你可以還價啊,一言不合就走人是幾個意思?還能不能好好談判了?
楊貞吉原本還想再端一下。
但是看到李俠沒有回租住的院子,而是徑直向著北邊的延長縣方向而去,楊貞吉便立刻又慌了,不會吧,真的要走啊?
這次人員交換要是辦砸了,閻西山絕對會怪罪于他。
當下楊貞吉只能自降身段,說道:“李俠先生,咱們有話好說。”
李俠這才轉身回頭,冷著臉說道:“楊處長,都到這個時候了,你我又何必揣著明白裝糊涂呢?在來宜川的路上我們就遇到了兩撥刺客,要不是我們幾個的身手好,早就已經棄尸荒野了,還有到了宜川縣之后,短短三天時間就遭受了多少次投毒?”
頓了頓,李俠又道:“我們主任要是再不離開,真就小命不保了。”
“那啥,也沒有你說的那么夸張吧。”楊貞吉有些尷尬的道,“當然,我們宜川的治安確實是差了些,比不得你們共產黨的邊區。”
李俠嗤的一笑又道:“楊處長,咱們也不必再繞什么彎子了,如果你們還想繼續這次人員交換,那就趁現在趕緊調集卡車,把所有人員送到宜川縣和延長縣的邊界,我們的人會在那里等,順便再說一句,你們想要的日軍戰俘也已經送到邊界了,包括閻長官點名想要的日軍少將服部直臣,也在。”
王野給出的時限非常之緊。
就是不想給閻西山反應時間。
聽到這,雷仰湯趕緊轉身跑開。
他得趕緊通知警備旅旅長過來。
王野這一次號準了閻西山的脈。
雖然拘押王野的意圖化為泡影,而且王野給出的時限也是非常緊,但是閻西山最終還是選擇了配合,當即讓后勤部門調集了十幾輛卡車,將等在“三八六旅辦事處”的技術人員以及家屬送到了宜川縣和延長縣交界。
在這里,楊貞吉再次見到了王野。
雙方也沒多余廢話,直接開始換人。
楊貞吉也做了準備,帶了日語翻譯過來。
而且這個日語翻譯曾經看過服部直臣的照片。
甄別過程十分順利,因為移交的日軍戰俘都能用日語跟翻譯交流,而且基本個個身材矮壯、臉上肌肉也很飽滿。
這絕對不是營養不良的中國人能冒充得了的。
然而讓楊貞吉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兩百多個鬼子是鬼子不假,卻是鬼子士兵,鬼子軍官少之又少,除了服部直臣這個鬼子少將沒有辦法掉包,其他的鬼子佐官、尉官全是鬼子一等兵甚至二等兵冒充的。
兩百多個鬼子戰俘很快被押上車。
技術人員和家屬則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坐上了大車。
八路軍的條件就不能跟晉綏軍比,只能安排坐騾車。
看著所有人員都已經坐上了騾車,王野便忍不住松了口氣。
回過頭,王野又笑著對楊貞吉說:“楊處長,這段時間承蒙你的照顧,他日你到了晉西北一定記得來找我,讓我也略微盡一下地主之誼。”
“好說。”楊貞吉臉皮抖了兩下,盡量不表露出殺意。
其實對于今晚的交接,晉綏軍還是臨時做好了“安排”的。
雷仰湯的衛隊就埋伏在不到一公里開外,只要楊貞吉這邊信號槍一響,整個衛隊四百多人就能在十分鐘內殺過來。
在雷仰湯的衛隊身后,還有長官部的警備旅。
警備旅加上雷仰湯的長官部衛隊,對付王野身邊的這區區一個騎兵連,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就算是留不下王野,但是奪回技術人員和家屬卻絕對沒有任何問題,這樣的話八路軍三八六旅就建不成兵工廠。
但是楊貞吉無法確定,在這個騎兵連的身后,還有沒有更多的八路軍?
盡管現在是國共合作,但是八路軍從來都沒有放松過對國民黨的戒備,陜甘寧邊區的警衛部隊從來沒少于一個旅。
至于地方武裝就更多。
所以真要打起來未必能占上風。
猶豫再三,楊貞吉還是打消了動手的念頭。
反正他們晉綏軍特警處還有軍統的潛伏人員都已經成功的打入技術人員中間,中統還有日軍特高課想必也差不多,所以八路軍三八六旅就算得到這批工程師及技術人員,也休想把兵工廠、發電廠還有鋼鐵廠建起來。
次日上午,車隊經過延長縣城。
王野命令車隊停下來暫做休整。
李俠湊過來小聲說道:“隊長,可以收網了。”
王野問道:“所有的嫌疑人員都已經確定了?”
“確定了。”李俠說道,“彭及光同志提供的情報太重要了,幫助我們極大的縮小了甄別范圍,也極大的縮短了甄別的時間。”
“那就只剩一個問題了,怎么鏟除這些特務。”
停頓了下,王野又說道:“如果暗中解決的話,可能會引起恐慌,搞不好還會影響接下來的工廠建設以及生產運營。”
“隊長你說的沒錯。”李俠深以為然道,“采取暗殺行動肯定會搞得人人自危,人心惶惶之下也就沒人能夠安心工作。”
王野說道:“那就公開真相,公開甄別。”
李俠說道:“但是也得有個由頭才行啊。”
停頓了下,李俠又說道:“最近這幾天,軍統、中統、日軍特高課還有晉綏軍特警處的潛伏人員都挺老實,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了。”
“你想要由頭還不簡單。”王野笑著說道。
“你弄點毒不死人的毒藥,讓孫德勝吃了。”
“啊這,隊長,這不好吧。”李俠一腦門黑線。
“沒事。”王野笑著說道,“反正又不會毒死人。”
于是乎,當大伙都休息得差不多,準備重新上路時,
正準備上馬的孫德勝突然之間就倒地抽搐起來,并且口吐白沫,兩眼上翻,一副隨時都可能要斷氣的慘樣。
看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眾人頓時間一片嘩然。
“大家不要慌!”王野及時的站出來安撫眾人道。
“孫團長沒事,但是我們會調查清楚中毒的原因。”
于是所有人都被安排到路邊的一片樹林中繼續休整。
中毒原因很快就“調查清楚”了,是因為有人下毒。
于是王野順理成章的開始了甄別,找隨行的工程技術人員及家屬逐一談話,與此同時騎兵連也已經撒出去,拉開了一張大網。
王桂梅根本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
因為這幾天她一直沒找到下毒的機會,根本就沒有付之行動,所以剛才毒倒八路軍騎兵團長的人絕不是她。
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了。
王桂梅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只是有些不舍。
讓她心生不舍的既有她的男人,也有那一雙乖巧懂事的兒女。
“你其實可以不用咬開假牙的。”王野盯著王桂梅的眼睛說道,“我們已經對你的過往做了最詳細的調查,發現你自從執行潛伏任務以來,根本沒做過壞事,所以只要你想,從現在開始你就自由了。”
王桂梅怦然心動。
年輕的時候,她也曾想過要為組織奉獻一切。
可是現在的她已經年過三旬,只想當個小女人相夫教子過安生日子。
王野又笑著說道:“你也不用擔心中統的報復,中統在國統區或許有點影響力,但是在我們晉西北根據地卻連屁都不是。”
頓了頓,又問道:“我就問你想不想脫離中統?”
“我想!”王桂梅終于還是點頭,“我愿意坦白。”
“很好。”王野笑問道,“告訴我你的接頭人是誰?”
“她叫梁玉蓮。”王桂梅不假思索的道,“她的掩護身份是一個進步女學生,就在跟隨我們同行的那群學生商旅中間。”
王野他們一路北返途中,不斷有學生及商旅加入。
這其中,絕大多數是正經商人或者真要去延安投身革命的青年學生,但其中也難免有居心叵測之輩,這一點王野和李俠早就發現了。
事實上,騎兵連已經抓到幾個可疑分子。
包括王桂梅所說的這個梁玉蓮,其實也已經抓到。
王桂梅如果不肯交代出接頭人,或者編一個虛假的接頭人,那么結果就只能有一個,還是乖乖咬開假牙吞下劇毒氰化鉀吧。
當即便有兩個騎兵戰士抬上來一具女尸。
女尸七竅流血,臉色青紫,明顯是吞了劇毒而死。
“是她。”王桂梅神情駭然,她是真沒想到八路軍的反諜能力居然這么強,在設局甄別他們的時候,就已經拉開大網圍捕跟他們接頭的線人。
“好了,你已經沒事了,回吧。”王野揮手示意王桂梅走人。
緊接著,又有兩名戰士把寥莊林帶上來,寥莊林顯得很鎮定。
“寥工。”王野笑了笑,又說道,“不知道這個稱呼有沒有喊錯?”
寥莊林皺著眉頭說道:“王主任,我不知道你這話什么意思?如果你覺得我的所學對貴軍沒什么用,那么取消我的資格即可,又何必陰陽怪氣的埋汰人?是沒錯,我現在確實很需要這份工作,可既便得不到這份工作我也不至于餓死。”
“行了,都這時候了就不要裝了。”王野說此一頓,又改用日語說道,“村井君,還是讓我們袒誠些交流吧,好嗎?”
寥莊林一臉茫然的道:“王主任,你到底在說什么?”
“還裝?”王野笑道,“真正的寥莊林其實已經死了,對嗎?在他留學東京化工大學的時候就已經被你們特高課的人暗殺掉,而你,不過是一個長得跟寥莊林十分相似的日本人而已,你的名字叫村井孝年。”
寥莊林冷然道:“王主任,你在侮辱我。”
“我有沒有侮辱你,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王野哂然一笑又道,“最可笑的還是軍統局的那群無腦蠢貨,以為又找著了一個具有留洋背景的年輕俊彥,所以迫不及待的把你招攬進了組織,并且安排你進入太原兵工廠長期潛伏。”
“軍統局埋下你這顆閑子,原本是為了對付閻西山的。”
“然而世事無常,還沒輪到閻西山,就先用在我身上。”
頓了頓,又說道:“不過很遺憾的是,從始至終你都沒有找著機會對我下毒,藏在你公文包里夾層的氰化鉀始終都沒能派上用場。”
“你們搜查了我的公文包?”寥莊林的臉色終于變了。
其實主要是寥莊林意識到,再否認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很顯然,八路軍方面已經掌握了足夠證明他身份的鐵證。
“投降,供出你的接頭人。”王野說道,“我們可以把你當成普通戰俘來對待,這樣你至少還能活命。”
“投降?”寥莊林哂然道。
“王桑,你幾時見過投降的帝國軍人?”
“那我可見多了。”王野道,“前幾天不是剛剛移交給晉綏軍兩百多個?其中還包括一個少將,村井君該不會沒看見吧?”
“呃…”寥莊林聞言頓時語塞。
但是下一秒,寥莊林便猛的撲向王野。
然而寥莊林才剛剛彈起身,便又重重摔地上。
卻是站在寥莊林身后的段鵬和林漢同時出手。
寥莊林意識到不妙,急要咬開嘴里的假牙時,已經晚了。
因為王野的一只大手早已經探過來,一把掐住他的下巴,寥莊林便再無法咬合,也就無法咬碎灌了毒藥的假牙。
王野再稍稍一發力,便將寥莊林下巴骨卸下。
這下寥莊林連話都說不出,更別提咬碎假牙。
就在寥莊林感到無助之時,又有兩騎八路軍騎兵沖過來,把兩個五花大綁的人,叭嗒一聲扔在了寥莊林的面前。
寥莊林看清這兩個人之后,心下便徹底絕望。
因為這兩個人,一個是特高課派過來跟他聯絡的聯絡員,桑野俊三,另一個則是軍統派來跟他聯絡的線人,這倆人居然都被八路軍抓住。
唯一的區別是,桑野俊三已經七竅流血而死。
但是軍統派來的聯絡人卻被八路軍給活捉了。
“村井君,你好好想想吧,如果想要活命呢,等會就好好配合我們,如果想死,等會我給你合上下巴骨后,盡管自便。”說完,王野又吩咐段鵬、林漢還有那兩個戰士道,“把他們帶回隊伍里去公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