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縣城,憲兵隊部。
宮野道一已經把他的師團部從安化搬到了平安縣城,為的是就近指揮d號作戰,又或者說是這次的浮亮山掃蕩。
花了差不多三天時間,龜川清帶著參謀部的幾個參謀,搭了一個巨大的模擬沙盤,把浮亮山區的地形模擬了出來。
宮野道一可以從沙盤上很直觀地看到掃蕩的最新進展。
龜川清指著沙盤說道:“師團長請看,從附近鄉村征調的首批五千民夫已經到位,正沿著浮亮山匪區的邊緣在挖掘第一條封鎖溝。”
“八嘎!”宮野道一卻罵道,“怎么才五千民夫?”
龜川清道:“后續兩批民夫很快就會送到,不會有太大影響。”
宮野道一冷哼了一聲,又道:“龜川君,我不管過程,我只要結果。”
頓了頓,宮野道一接著說道:“我只給你十天時間,十天之內第一道兩百公里長的封鎖溝必須挖好,四百座簡易碉堡還有四十個小型據點也必須要修好。”
“哈依!”龜川清重重頓首道,“師團長放心,絕對不會延誤。”
宮野道一悶哼一聲轉身走了,掃蕩才剛開始,近衛第二師團主力甚至還沒有出動,所以他完全沒有必要待在這里,盡可以抓緊時間休息。
等到掃蕩真正進入關鍵階段,再值守也不遲。
“師團長慢走。”送走宮野道一,龜川清目光轉向新井恒雄還有潘仁。
“新井君,潘桑。”龜川清黑著臉道,“師團長的話你們剛才也聽到了,我不管你們用什么辦法,必須在兩天之內征調兩萬個民夫。”
關于民夫的數量,龜川清是經過仔細核算的。
一個民夫一天大概可以清理十個土方,兩萬五千個民夫一天可以清理二十五萬方,封鎖溝規格為兩米乘四米,一天就可以挖三十一公里,七天就可以挖好封鎖溝,還有三天時間用來修碉堡和小型據點,時間上完全來得及。
新井恒雄皺眉道:“參謀長閣下,征調民夫沒問題,但是如果逃跑現象不能杜絕,我們征調再多也會跑光的,這會嚴重拖延進度。”
“納尼?”龜川清森然說道,“有民夫逃跑?”
“有,而且數量還不少。”新井恒雄道,“而且不光是逃跑的問題,許多民夫被押送到工地上之后,根本不愿意出力,只是磨洋工,一天只清理不到一個土方,這樣的進度完全跟不上參謀長閣下的設想,只是浪費糧食而已。”
“八嘎。”龜川清恨聲道,“這些支那刁民太可惡了。”
新井恒雄道:“但他們又都是鞏固區的良民,按大將閣下的訓令,是不能濫殺的,甚至都不能加以虐待。”
龜川清的目光轉向潘仁:“潘桑,你的足智多謀的,有什么辦法?”
“這多簡單。”潘仁哂然一笑道,“把他們的命根子抓起來就行了。”
“命根子?”龜川清和新井恒雄面面相覷,茫然道,“什么命根子?”
“孩子,他們的孩子。”潘仁道,“把那些民夫的孩子都抓起來集中看管,哪個要是敢逃跑或者磨洋工,也不說殺,就制造意外比如說被狗咬了,或者從高處摔下來,又或者掉進池塘里了,反正他們的孩子就是沒有了。”
“嗦嘎!”龜川清大喜道,“潘桑,你的忠心大大的。”
“那是,那是。”潘仁一臉諂媚的道,“我的對皇軍絕對忠心大大的。”
龜川清又對新井恒雄說道:“新井君,那就按照潘桑說得辦,把孩子統統抓起來。”
“哈依!”新井恒雄一頓首,又挎著軍刀出了大門,準備帶著憲兵隊的兩個步兵中隊去各鄉各鎮抓捕民夫和他們的孩子。
谷家峪村離平安縣城只有不到五公里。
最外第一道封鎖溝幾乎就挨著谷家峪,后面再挖掘環村深壕時,甚至可以共用相當一段長度的壕溝,對鬼子倒是省事了。
考慮到八路軍肯定會來襲擾,所以鬼子偽軍也是做了很多準備。
通往谷家峪的大路已被堵死,沿著大路兩側砌了十幾個環形街壘,每個街壘上面都架起了一挺機槍,各有五個鬼子和十幾個偽軍。
在這十幾個環形街壘的后面,還有鬼子的炮兵陣地。
在炮兵陣地的后面,還有鬼子的裝甲部隊隨時待命。
再就是平安縣城內,不用說,肯定還有鬼子的主力。
這陣仗不要說民兵,就是獨立團主力來了也啃不動。
但是鬼子偽軍也不急著進攻,只監督民夫挖封鎖溝。
不過鬼子偽軍的監督似乎沒什么卵用,民夫都快跑光了。
看到不斷有民夫逃跑,舉著鐵皮喇叭的谷子地就更加來勁了。
“老鄉,快別忙活了,不拿工錢給小鬼子白干活,你們圖個甚嘛?”
“趕緊回家看看吧,沒準鬼子偽軍正在禍禍你們家人呢,趕緊回家去吧。”
“那誰,你狗日的是不是賤?還挖還挖,再挖老子開槍了,我打死你個狗日的!”
“欸,這就對嘍,中國人何苦為難中國人,對吧?我們不為難你們,可是你們也不要為難我們哪,隨便鏟幾下裝個樣子得了,別真挖。”
“噠噠噠噠噠噠!”谷子地正喊得起勁之時,冷不丁一梭子彈掃過來。
探出戰壕的鐵皮喇叭一下被打飛,掉落壕底,谷小北從地上撿起來時,只見鐵皮喇叭上已經多了好幾個破洞。
“娘的,鬼子的槍法真不賴。”
谷小北咋舌道:“這距離得有八百米吧?”
“這是晉造仿捷克式輕機槍,有效射程可達一千米。”趴在不遠處的魏西來如數家珍一般地說道,“標遲射程一千五百米,重十公斤,是一款極其優秀的輕機槍,比鬼子的拐把子輕機槍好,歪把子那就更加沒法比。”
“艸!”谷子地便罵道,“我們要是也有一挺就好了。”
“想要機槍啊?”王野笑了笑,又道,“那就想個辦法把鬼子引進村。”
“鬼子會來嗎?”谷子地說道,“這都已經快中午了,鬼子偽軍窩在對面環形街壘就沒有挪過窩,我就覺著他們不會上當。”
“試都沒試過,你怎么知道鬼子不會上當?”
王野冷哼一聲,又說道:“這樣,你去跟老鄉買兩只大公雞,褪了毛,再在村口升一堆篝火燒烤,另外再買兩瓶酒。”
“雞?還要酒?”谷子地為難道,“俺沒錢。”
王野便摸出兩塊大洋遞給谷子地:“趕緊去。”
谷子地這才帶著谷小北嗖地竄進了地道入口。
魏西來撿起鐵皮喇叭道:“隊長,要不要接著喊?”
“別費那勁了。”王野道,“敢跑的自己就會逃跑,不敢跑的你喊破嗓子他也不敢跑,所以你還是省點體力留著待會打鬼子吧。”
“鬼子真會來?”魏西來來了精神。
“這才第一天。”王野道,“鬼子的高級將領也許下過嚴令,但是底下的鬼子沒有嘗過咱們的厲害,肯定有按捺不住的。”
在日軍陣地上。
“太君,開飯了。”
“野村太君,快來吃白面饃饃了。”
馬老四帶著兩個偵緝隊員,提溜著一大桶白面饃饃和一大桶小米粥來到陣地上,招呼守在街壘里的鬼子吃飯。
扛著少尉軍銜的鬼子軍官便對李五斗說道:“李桑,陣地交給你們了。”
“哈依!”偽軍連長李五斗點頭哈腰道,“野村太君,你們盡管放心地吃午飯吧,陣地的我們來守衛。”
“喲西。”
野村純治一揮手,又喝道:“開飯。”
早就餓得不行的五十多個鬼子便紛紛起身,準備下來吃中飯。
可能是因為一上午沒發生交火,所以鬼子心理上有些松懈了,其中有兩個小鬼子竟然沒有走交通壕,而是直接上到了地面。
這下大半個身體便暴露了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咻咻兩聲尖嘯。
那兩個小鬼子便立刻頭一歪倒在了地上。
“敵襲!”野村純治下意識臥倒,厲聲道,“隱蔽!”
五十多個鬼子趕緊又折回到環形街壘之內,一百多個偽軍也紛紛打起精神,馬六和那兩個偵緝隊員更是嚇得趕緊趴倒在地上。
野村純治雙肘支地,爬回到街壘。
“李桑。”野村純治黑著臉道,“哪里的打槍?”
“不知道。”李五斗搖搖頭道,“八路的步槍裝了消聲器。”
“八嘎,狡猾的八路!”野村純治的臉更黑了,當下舉起望遠鏡透過沙包間預留的瞭望孔看向對面,卻只看見一條黃土路還有幾個黃土包。
其中的一個黃土包上,剛才還有八路軍在喊話。
不過現在卻沒動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溜走了?
想了想,野村純治道:“旗語兵,請求炮兵提供火力支援。”
旗語兵當即跑到后面安全的所在,向著后方的炮兵陣地刷刷的打出旗語。
但是片刻之后,旗語兵就回來說:“小隊長,炮兵回答說,沒有遭受八路軍主力部隊的攻擊,不許要求炮火支援。”
“八嘎!”野村純治大怒。
但是再怎么生氣也沒有辦法。
因為他們的機槍可打不進八路軍的戰壕里去。
當下野村純治只能向馬老六招手,示意馬老六把吃食抬起街壘。
馬老六便趕緊帶著兩個偵緝隊員,拎著兩桶吃食進到環形街壘,又逐一給街壘里的鬼子分發白面饃饃還有小米粥。
偽軍就只能看著,得讓鬼子先吃。
面是且這些細糧是專供鬼子吃的,偽軍只能吃地瓜土豆等粗糧。
于是,李五斗和一百多個偽軍就只能看著鬼子在那里喝小米粥,吃白面饃饃,自己卻只能咽口水。
甚至還要忍受偵緝隊的嘲諷。
因為利益的糾紛,偵緝隊跟偽軍的關系素來不好。
馬老六便譏諷道:“看什么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就你們這慫包樣,配吃白面饃饃嗎?配嗎?”
李五斗勃然大怒:“再說一句?”
“說就說。”馬老六哂然道,“老子怕你啊?”
“我揍死你個狗日的。”李五斗一個縱身將馬老六壓在身下。
當下兩人便在地上扭打起來,其他偽軍見狀便趕緊過來幫忙,很快將馬老六和另外兩個偵緝隊員淹沒在了人堆里。
野村純治便怒了,當即掏出手槍對天一槍。
“八嘎!”野村純治道,“再敢打架,統統的死啦死啦的!”
偽軍這才松開手,再看馬老六和那兩個偵緝隊員,已經被揍得鼻青臉腫。
“野村太君。”馬老六便捂著臉找野村純治哭訴道,“他們打的不是我,是您啊,這些混賬王八蛋打的是您的臉。”
“夠了!”野村純治喝道。
旋即又吸了吸鼻子,說道:“什么味?”
馬老六跟著吸了吸鼻子,道:“烤雞,烤雞的香味!”
“烤雞?”野村純治的眼睛便亮起來,“烤雞在哪?烤雞在哪?”
“太君,烤雞在對面谷家峪。”一個偽軍突然叫起來,“土八路在吃烤路?”野村純治一個翻身撲到瞭望孔后面,果然看見幾個八路軍民兵已經在村口升起了篝火堆,上面架了雞正在烤。
但是這幾個八路軍非常狡猾,
人都躲在石碾子后面,很難打到。
但是烤雞的香味卻是一陣陣飄過來。
野村純治瞬間覺得白面饃饃不香了。
李五斗、馬老六等更是口水都下來。
“太君,這些土八路真是太太太囂張了。”
頓了頓,馬老六又說道:“讓李桑帶兵進村去把燒雞搶過來。”
野村純治便把目光轉向李五斗,一副很心動的樣子,李五斗頓時間屁都嚇出來。
當下李五斗連連擺手道:“太君,土八路軍不躲起來吃烤雞,卻偏偏擺到村口,這明顯是要引誘咱們進村哪,咱們不能上當。”
“瞧你那慫包樣。”馬老六哂然道,“幾個土八路有啥可怕的。”
“你怎么知道村里只有幾個土八路?”李五斗冷哼一聲又道,“萬一獨立團主力就埋伏在村子里呢?進去不是找死?”
馬老六哂然說道:“說來說去就是害怕唄。”
李五斗怒道:“你們偵緝隊不怕,那你們去給太君搶雞。”
“你這不是扯犢子么?”馬老六道,“我們偵緝隊才特么幾個人?你讓我們進村去給太君搶雞?那要你們干屁啊?”
李五斗還要反駁時,卻被野村純治打斷。
“李桑。”野村純治道,“你的帶一個班,進村搶雞的干活。”
“野村太君,不合適吧?”李五斗急了,“我們接到的命令是嚴禁進村。”
“八格牙魯,我的話就是命令!”野村純治一巴掌扇在李五斗的臉頰上,罵道,“我命令你,馬上帶一個班進村搶雞,馬上!”
李五斗無奈,只能帶著一個班進村搶雞。
但是走到封鎖溝,李五斗就躲著不敢再往前走。
把班長叫到跟前,說道:“六子,你帶著弟兄們上!”
“連長,能不去嗎?”偽軍班長苦著臉說道,“這不是讓弟兄們送死嗎?”
“六子,今天這關口是過不去了。”李五斗道,“但是好在,八路軍不會濫殺,你們進村之后把槍口抬得高高的,朝天放幾槍就趕緊投降吧。”
偽軍班長道:“可是就算投降了,也要抓去勞改。”
“那也總比送命強。”李五斗道,“六子,趕緊的。”
偽軍班長沒有辦法,只能帶著十幾個偽軍彎著腰向前。
李五斗從挖了一米多深的封鎖溝探頭看,只見十幾個偽軍順著泥土路,撅著屁股往村口一點點爬行,眼睛始終盯著路邊的幾個土包。
然而讓人意外的是,土包上面始終沒什么動靜。
看到這,十幾個偽軍的膽子便大了一點,起身往前沖。
心想著,搞不好村里就只有幾個土八路,就搶了雞趕緊回來。
轉眼間就沖進村口,也看到架在火堆上的烤雞,但是那幾個土八路卻不見了。
偽軍班長心頭大喜,伸手就要上前搶雞,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陡聽啪的一聲,旋即便感到頭頂一空,帽子飛了。
“噗通!”偽軍班長當即便嚇得跪倒在地。
身后的十幾個偽軍見狀也趕緊跟著跪倒在地并連聲求饒。
“八爺,饒命啊,我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三歲娃娃,真不敢死。”
旋即一個聲音道:“把槍還有身上的子彈袋放下,趕緊滾,滾出俺們谷家峪。”
“滾滾,這就滾!”十幾個偽軍趕緊乖乖的放下步槍還有身上的子彈袋,然后轉身一窩蜂似的跑出了谷家峪。
轉眼間,十幾個偽軍便逃到了封鎖溝前。
又跟下餃子似的,噗嗵噗嗵跳進封鎖溝。
躲在封鎖溝的李五斗便趕緊迎上來問道:“六子,沒事吧?”
“沒事。”偽軍班長長出了一口氣,又道,“就是槍還有子彈袋被八路沒收了。”
“只要人在就好,人在就好。”李五斗拍了拍六子肩膀,又沖十幾個偽軍道,“走,我們回去。”
“連長,野村太君不會放過咱們的。”有偽軍苦著臉道。
“不怕。”李五斗說道,“我就不信,他真敢把我們殺了。”
不過李五斗還是留了個心眼,派了一個偽軍去向團長連盛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