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會場的大廳金碧輝煌,拍賣師在“陰雷”中殘破的身體躺在舞臺上,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像不堪重負的老舊木質風箱。
他噴灑出的血濺在鮮紅的幕布上,血跡遮住了一部分金線織成的薔薇,反倒有種殘破的美感。
舞臺上驟然發生的驚變讓賓客席的混血種們一時反應不及,直到現在他們終于反應過來——這個道士是拍賣場的人,他們自導自演了一場戲,卻沒有想到有意料之外的演員入場。
中年道士站在守衛們的身前,自然也明白這個時刻自己的已經暴露,但是拴日石的重要性卻讓他不得不主動暴露——拴日石可以讓任何人買走,卻絕不能重新回到少女的家族手中。
他們為了把這枚煉金重寶搶出來,已經損失慘重,本就被血洗過一次的家族雪上加霜,就是指望能夠破解拴日石背后的秘密來重振家族,被其他家族買走他們可以靠著信息上的優勢來黃雀在后,可如果是被少女的家族搶回去,那他們的信息優勢在這個保有了拴日石幾百上千年的家族面前可就是個笑話了。
更何況如果在幾年之內連續被搶走兩次拍品,索斯比拍賣行和鐵薔薇家族的名聲就徹底臭了,以后索斯比也就不用再開下去了,只是兩經重創之后,家族里包括他在內,可用的戰力已經不多,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出手。
“你是什么人?”
中年道士打扮的男人站在守衛前,冷著臉問道。
女孩咬牙瞪著他,點亮的黃金瞳中怒火噴薄。
“闖入鐵薔薇家族的產業,出手挾持拍賣師,意圖搶奪拍品,不管你是誰,我們都有權利處死你,”中年道士話鋒一轉,“如果不是我們早就猜到了你們會大鬧拍賣會,提前布下煙幕彈演了一場戲來迷惑你們,說不定真就被你們得逞了!”
觀眾席中的路明非和其他賓客一挑眉,心說這特么也可以啊?明明是你們演戲演到一半被砸場子了,這都要硬圓回來?你是當我傻子還是瞎!
“無恥!”
受傷的女孩怒喝,不知道是看出了中年道士在硬圓謊還是真信了他們布下“煙幕彈”。
“現在不是審訊你的時候,諸位貴客還在等候拍賣會的繼續,”中年道士微微轉頭吩咐身邊的守衛,“打碎她的膝蓋,然后拖下去。”
女孩臉色微變,想要起身躲避,但被身上的傷勢拖累了動作,中年道士身后兩個守衛立刻微微調整槍口,扣動板機。
伴隨著火藥的爆炸聲,鋼芯彈丸在噴發的焰光中旋轉射出,撕裂空氣直指女孩的膝蓋。
從道士說要打碎她的膝蓋時她就緊咬起牙關,避免帶會因為痛苦而叫出聲來,她死死地瞪著中年道士和他背后的守衛,以普通混血種的神經反應速度和身體素質,既看不清子彈也躲不過子彈,何況她還有傷在身,既然如此那也沒必要白費力氣試圖躲避了,挨兩槍就挨兩槍,但是不能弱了勢!
她已經做好了迎接被子彈貫穿膝蓋骨的痛苦,然而在槍口噴吐焰光的同一時刻,一道亮銀的流光也在她的視野邊沿闖入,然后以她來不及反應的速度擋在她的身前,發出兩聲間隔極短的金貼撞擊聲!
因為速度是在太快,亮銀的流光在女孩和所有賓客的視野中留下一道狹長的殘影,一路從后臺延伸到女孩身前。
直到兩顆變形的彈丸掉在舞臺上滾落,其他人才看清,懸浮在女孩身前的竟然是一柄造型古樸的長劍!
那是一柄修長的劍,劍柄漆黑,劍身亮銀,鋒如秋水般冷徹,在昏暗會場中仿佛一道月光劈開黑暗。
場中比較有見識的混血種立刻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序列八十二,言靈·劍御!
這個言靈可以讓釋放者在自己的領域范圍內操控金屬制品,展現出類似于中國神話中駕馭飛劍的劍仙一般力量,雖然大多數混血種因為血統只能操控一些輕便的金屬刀片,但是其中的強者確實可以駕馭實鐵的飛劍。
有人在千鈞一發之刻,用這個言靈操控一柄劍從后臺的通道那里飛出來,擋住了射向少女膝蓋的子彈。
觀眾席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的混血種們下意識地發出驚呼——用劍御操控飛劍擋住子彈?而且幾乎是在子彈射出的同時劍才飛出去,這種速度和精度,哪怕放在全世界的“劍御”持有這種,也絕對是最頂尖的水準了!
其中幾個年紀比較大的臉色更是驚懼交加——雖然年齡對不上,但是如此強大的劍御,還是讓他們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一個人,一個曾經名震整個歐洲混血種界的中國人。
“誰?!”
看到劍光自后臺飛來的不只女孩和觀眾,中年道士猛然轉頭看向后臺,口中厲喝的同時言靈“陰雷”一并爆發,雖然距離有些遠,但是以他的血統,陰雷的沖擊波在這個距離依舊還留有部分殺傷力。
哪怕對面A級混血種,正面被陰雷的沖擊波擊中也會受到不清的傷勢,而且劍御這種言靈雖然頗具殺傷力,卻沒有什么大面積的防御手段,幾條鐵片能擋下子彈已經是高手中的高手,絕不可能擋住陰雷的這種大面積的沖擊波。
事實也如他所料,陰雷沖擊波所過之處,舞臺到后臺之間的木板紛紛斷裂,木屑在沖擊波的卷攜下對著后臺通道口的人影咆哮,然后…
中年道士用力揉了揉了眼睛,觀眾席上的混血種們也揉了揉眼睛,舞臺上的女孩嘴巴微微張開。
他們剛剛看到了什么?!
那個站在后臺通道口的身影只是揮了揮袖子,那寬大袖口帶起的勁風便抵消了陰雷的沖擊波?!
以混血種的聽力,他們甚至聽到了陰雷所裹挾的木屑和木碎在兩道力量的碰撞中再次粉碎的聲音!
“古語有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后臺的身影淡漠開口,嗓音如山巔上常年不化的積雪,無形的肅殺氣息陡然在整座會場中彌散開來,身處其中頓時讓人有種墜入冰窟的錯覺,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放緩。
“看來你們索斯比拍賣行,確實是想亡了。”
人影踏著在氣浪交鋒中扭曲開裂的地板,緩步從后臺的陰影中走出,一身白衣潔白勝雪,面如冠玉,眼眉卻如刀劍般鋒利,墨色長發用銀冠束起,露出背后有暗金云紋的劍鞘,一條手臂還抱著透明的玻璃盒,盒中是剛剛才拍賣出去的敦煌壁畫。
“那是…中國的劍客!”
有眼尖的賓客認出來著的打扮,低聲驚呼。
“這個不會也是被請來演戲的吧?”
“能用‘劍御’擋子彈的高手,我還真好奇該怎么請到。”
“又是來自中國的拍品,又是來自中國的混血種,索斯比這次估計要倒大霉了。”
“嚴謹一點,應該是又要倒大霉了。”
賓客席中的竊竊私語傳入中年道士耳中,讓他的臉色愈發難看。
其實他的心里也在打鼓,他從沒有見過哪個混血種單靠著身體素質就能揮出勁風抵消他的陰雷,哪怕抵消的只是已經超出最大威力范圍的陰雷,也已經足夠匪夷所思——這得是多強的身體素質!
如果對方沒有展露出劍御,他還可以猜測其是使用了不朽或者青銅御座這種強化身軀的言靈,但是現在…
說實話,他心里其實挺打鼓的,頭皮也有點發麻,但是作為家族目前的中堅之一,他必須得把面子頂住了,現在鐵薔薇家族的里子已經漏了,必須得把面子兜住,要是連面子兜不住漏了,那后果恐怕就很難挽回了。
“閣下突然闖入鐵薔薇家族的產業領地,我是否可以把這當作是對鐵薔薇家族的挑釁?”
幾十年的人生閱歷讓中年道士的語氣聽起來威嚴十足,沒有表露出絲毫顫抖。
“我沒打算挑釁…”
劍客微微搖頭,中年道士心底長舒一口,心道看來事情還有得轉圜,觀眾席上一些樂于見鐵薔薇家族吃癟的人露出失望的神色。
劍客并指一引,靜靜懸浮在女孩身前的長劍卷起赫然劍光,化作一道亮銀的風暴,將鮮紅幕布連同上面象征著鐵薔薇家族榮耀的金色薔薇一并卷成滿天碎片,攪碎了中年道士心底剛剛升起的輕松。
劍光卷碎了幕布,順勢破開展臺上的玻璃盒,劍尖挑起里面的拴日石,帶著其飛到劍客身前,拴日石落下,劍客身手接住拴日石,狹長鋒利的眸子撇了一眼臉色鐵青的道士,緩緩吐出后半句話。
“我準備羞辱你們。”
“你!”
中年道士怒喝一聲,伸手指著劍客,他身后的守衛們齊齊調整槍口,指尖輕壓板機,隨時都會對著劍客開槍。
然后中年道士眼前銀光閃爍,脖頸兀得一涼,撕裂般的痛楚緊隨其后。
他驚慌地縮回伸出的那只手想要捂住脖子,手臂一動,那只手就齊腕斷裂,掉在地上。
劇烈的痛楚襲擊大腦皮層,他下意識地忽略相對沒有那么疼的喉嚨傷口,另一只手死死掐住斷腕止血。
不過畢竟是曾經經歷過生死危機的人,中年道士很快便感受到,他的喉嚨雖然被割開了傷口,但好在并沒有有被劃破頸動脈和氣管…
慶幸的念頭剛剛升起,他身后突然響起一連片的“呃”聲,溫熱的液體噴灑在他背上。
道士脖子僵硬地轉過頭,他身后所有的守衛都捂著脖子,眼睛猛突出眼眶,大片鮮血從傷口中噴涌,然后一個個倒下。
須臾之間斬殺了中年道士身后所有守衛的長劍懸浮在劍客身前,清冷的寒芒倒映在所有人眼中。
“你將我們的東西放在這里拍賣,我來取回它,順便討些利息,你們卻又用手和槍口指著我,”劍客反手把拴日石藏入袖袍中,看向滿臉驚懼的中年道士,語氣幽冷,“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他那四句是詩嗎?是什么意義?”
觀眾席中有人低聲問道。
“我知道,那是中國幾千年前的詩經里的一段,大概意思好像是…好像是說,沒有禮貌的人應該去死?”
有人用不太確定的語氣回道。
“不會吧?這么可怕?!那咱們這么看他會不會也被當作不禮貌啊?”
此言一出,大廳中一大半的眼神慌張地從劍客身上挪開,剩下的大多也惴惴不安,只有舞臺上跌坐的女孩,怔怔地看著劍客輕聲吟唱詩經。
“還能走么?”
劍客看向女孩問道。
“能。”
女孩點點頭,緩了一會的她身體狀態沒那么糟了,微微搖晃著支撐起身體。
“跟我走。”
劍客轉頭向著大廳外走去,女孩踉蹌著跟上他的腳步,中年道士站在原地不敢阻攔。
走到大廳正門口,劍客轉頭瞥了一眼中年道士,身邊長劍再次化作銀光席卷,將他一身道袍攪碎,只留下襤褸的里衣。
“蠅營狗茍之輩,不配穿這衣服,”劍客半轉過頭,看向他,“且留下你一條命,回去告訴你的家族,此事再有下次,你們便絕種吧。”
中年道士心中盤算家族的增援也快到了,以這中國劍客展現出的恐怖勢力,家族的增援來了恐怕也只是來送的,到時候一片劍光下去家族恐怕就不剩幾個戰斗力了。
還是盡快把這個瘟神送走吧!
念及至此,中年道士咬著牙老實點頭,然后他就看到白衣劍客又從袖袍中掏出了拴日石。
他這是要干什么?難道是要把它還給我們?
中年道士念頭剛起,劍客手中拴日石中心的橘紅光團驟然亮起,光芒穿過透明的晶質外殼,仿佛在拴日石表面浮現出一層橘紅的火苗…不!那真的就是的橘紅火苗!
薄薄的橘紅火苗在拴日石上燃燒,然后向上方匯聚,眨眼之間就變成了籃球大小的火球,隨后又轉變成璀璨奪目的金紅色,強烈至極的光芒仿佛真的是個小太陽,令人難以直視。
懸浮在劍客手握的拴日石上方的金紅火球依舊在不斷膨脹,熱量卻被死死地束縛起來,站在他旁邊的女孩感受不到絲毫熱浪,看向他的眼神卻溢滿震驚。
為什么他能使用我族圣物?為什么他用圣物召出來的火會變成金紅色?!
劍客站在原地,抖出手中由拴日石釋放的火球,火球在空中化作一道火蛇,穿過大門,沿著左向通道飛向盡頭,隨后是劇烈的爆炸聲和撲面的熱浪。
以及夾雜在爆炸聲中的慘叫和熱浪中的焦肉氣味——那是連臉都沒露就已經團滅的鐵薔薇家族援軍。
中年道士兩腿一軟,仿佛被抽掉脊柱般跪在地上,脖頸處皮肉反卷的傷口還在往外滲血。
劍客再次將拴日石收起,轉頭走出大門,沿著右側的通道離開,他步子不快,但每一步距離極遠,身后的女孩跑著才能追上他。
劍客離開,觀眾席中漸漸嘩然,路明非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有路鳴澤之前給的小地圖符文在,援軍的位置在他眼中一覽無余,恰好那枚拴日石落入劍客投影的手里后他就感受到了其中深厚濃郁的火行之氣和水行之氣,干脆借其掩護,在其引出的火焰中混入明光焰,一舉送走了所有援軍。
至于殺人會不會有心理障礙…
雖然這么說顯得他好像有點變態冷血,但是對于一個已經被虐殺過不知道幾千還是幾萬次,同時也把對手虐殺過至少幾百次的人,殺人這種事,真的很難再讓他有什么劇烈的心理波動了——早習慣了。
操控著劍客投影離開地下拍賣場,劍客投影和女孩走出地上別墅的電梯,路明非信念一動,飛劍將門口的兩個混血種保安梟首——他們的衣服上有鐵薔薇家族的家徽。
只憑一個旋照修士,哪怕有地煞七十二神通之一的劍術,想要在現在這個階段就施展出如此威力的御劍術還是很苦難的——但是現在劍客投影手中拿的其實是偽裝了外形的司命劍。
作為擁有煉金活靈的武器,就算在那個世界,司命也是妥妥的神兵,扎實至極的旋照修為,加上地煞神通之一的劍術,還有司命這件神兵,能做到這一步并不算難。
唯一的問題就是哪怕路明非已經盡可能節省時間,現在他身上剩下的法力也還是不多了,至少不夠他將石板帶到安全的地方,畢竟這好歹是一塊邊長三四十公分的石板,雖然混血種的身體素質,拿著并不重,但體積是實打實的,隨便藏藏很容易被索斯比和鐵薔薇找到。
而且它珍貴的是上面記錄的知識,本身的材質又一般,不能被天書當做靈物收進去…
好在他已經想好了折中的辦法。
在身邊女孩敬若神明的目光中,路明非操控劍客分身帶著她走出別墅,然后轉頭看向她:“你來搶東西,有人接應你么?”
“有的!”
女孩點頭。
“留下你的聯系方式,電話或者msn。”
劍客投影冷著臉道。
“啊?”
女孩愣了一下,隨后飛快地念出一串數字。
“你為了這個而來?”
劍客投影從袖袍中掏出拴日石,女孩眼前一亮。
“您愿意把它賣會給我們嗎?只要代價能承受得起,我們一定立刻支付!”
女孩沒指望對方會把拴日石免費送給她,只要能用錢、黃金或者其他東西來換就足夠了。
“東西先留在我這里,你給我保管好它,”劍客把手中的敦煌石壁的玻璃盒扔給少女,“我以后會聯系你,它的保管費,就是這枚石頭的價格。”
莫高窟的石板因為材質問題不能被天書收納,但是拴日石確實實打實的靈物,回收劍客投影的時候完全可以將之與司命一并收入天書內,干脆讓女孩幫他保管石板,日后他再來拿。
他倒也不擔心石板會丟掉,一來這拴日石明顯更珍貴,對女孩也遠比石板重要。
二來…他早就偷偷在女孩身上留下了印記,她要是敢卷東西跑路,路明非就會讓她知道什么叫做殘忍。
在女孩的懵逼中與她定下約定,又問了她的名字后,路明非操控劍客投影化作一道殘影,遠離了女孩的視線,將劍客投影連帶著司命和拴日石一并收回天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