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重工大廈內,源稚生走出電梯,櫻跟在他身后,拿著一個文件夾,他們沿著水泥澆成的地面前進,地上有未干的血跡。
天花板上的冷光投下蒼白的光線,源稚生和櫻在光下走到一扇門前,門上用扭曲的血字寫著“地獄”,在近乎于慘白的燈光下,血紅的字在門板上怪異扭曲,像惡鬼張開血盆大口。
源稚生推門走進去,房間頂部吊著球形的高壓氙氣燈,燈下是一張方桌四張椅子,烏鴉坐在一張椅子上,雙腳搭在桌沿,嘴里噴涂的煙霧在介乎于藍與白之間的燈光下變換形狀。
“咳…”
源稚生咳嗽一聲。
“咳咳咳咳咳咳咳…”
把煙嗆進肺腔里的烏鴉劇烈地咳嗽,因為保持不住平衡連人帶椅子向后倒去。
櫻眼疾手快上前兩步,用文件夾扇散空中彌漫的煙氣——源稚生雖然也抽煙,但是口味上和烏鴉夜叉并不相合。
烏鴉連同椅子仰倒在地上,連忙爬起來站在源稚生身前,對著他點頭哈腰:“老大您來了?”
“別怕,我不是黑心的工廠主,偶爾的偷懶是人之常情,審訊出什么了嗎?”
源稚生看向屋子的墻壁,那里有一扇合攏的內間門,和外門正對著,遙相呼應,外門上寫著“地獄”,但內門里才是真正的地獄,里面是前幾天意圖襲擊他卻被老唐重創的猛鬼眾們,但現在里面審訊他們的人卻是地獄里的惡鬼,在他面前,再猛的鬼都要哀嚎嘶叫。
“夜叉在里面審,我出來抽根煙透透氣,嘍啰的嘴很容易撬開,但是他們知道的東西不多,”烏鴉匯報道,“那個領頭的好像知道點東西,但是骨頭和嘴硬得很,我都有點佩服他的根性了。”
“你手上的血還沒干透。”
源稚生道。
“越是佩服下手就越要狠啊,”烏鴉把指尖半凝固的血在襯衫擦干,“這是對敵人的尊敬。”
“那他一定很希望你侮辱他。”
內門被擰開,夜叉從里面走出來,沾血的手掌松開門內側的把手,用肩膀撞一下門讓它關上。
門外側的把手是鍍鉻的亮銀色,內側把手上是磨砂質感的黑紅色,那是血液經年累月干涸在上面的留下的痕跡。
“老大,他招了,有大事。”
夜叉走到烏鴉身邊,仗著自己在匯報重要情報,肆無忌憚地把手掌上的血抹在烏鴉的西服外套上,烏鴉對他怒目而視,卻敢怒不敢言。
“什么?”
源稚生問道。
“老大你還記得三個月前在奈良町被你砍死的那個猛鬼眾干部嗎?”
夜叉問道。
“記得,他躲在一家賣奈良漬的小店里,殺死他后驗明正身發現是猛鬼眾的銀將之一。”
源稚生道。
作為蛇岐八家不知多少年的老對手,猛鬼眾的大多數情況都已經被家族摸清了,他們的干部都用將棋的棋子作為代號,干部數量也和將棋中單方的棋子相同。
其地位由高到低依次是王將、龍王、龍馬、金將、銀將、桂馬、香車和步兵,王將、龍王和龍馬都只有一位,金將、銀將、桂馬和香車和兩位,步兵足足有九位。
通常來講從金將到香車的八位干部的硬實力介乎于蛇岐八家的外五家家主和家族精銳之間,但缺乏理智的他們面對全副武裝且默契配合的家族精銳通常便會處于劣勢,更遑論面對外家家主。
源稚生在三個月前根據情報趕到奈良町殺死了猛鬼眾的一位銀將,他趕到的時候銀將已經把店主赤身裸體的女兒按在盛放奈良漬的木桶邊,用刀刃般的爪子割開了她的喉嚨。
奈良漬是用酒糟混入蔬菜水果制成的腌菜,血從女孩白皙脖頸的傷口涌出來,像櫻花撕裂雪幕,淋在包裹著食材的酒糟上,酒糟濃郁的酒香氣混著鐵銹般的血腥氣撲進源稚生的鼻腔。
銀將從酒糟里掏出沾血的奈良漬想要放進嘴里品味,源稚生揮刀斬下他的頭顱,銀將至死都沒有察覺到源稚生,落進木桶的頭顱躺在酒糟和血泊里,仰面朝上,眼中殘留著武士振去刀鋒鮮血混入酒中暢飲的滿足和癡迷。
然而他不是武士,只是一只奪去了少女美好生命和純潔貞操的卑劣惡鬼,少女脖子卡在桶沿,已經無神灰暗的眼中只有死不瞑目的怨恨和不甘,殘留在身體里的血依舊在噴涌,仿佛要將仇人的頭顱淹沒在血的仇恨中。
源稚生提著銀將沾血的頭顱走出去交給櫻,從那時開始到現在只要看見腌菜他就會反胃。
“里面那個領頭的是另一個銀將,他們的目標確實是老大你,我們從他的手機上找到了猛鬼眾發來的新版密語消息,”夜叉掏出一部用防水密封袋裝著的手機,“根據他供述的新版密語解密方式,解讀出來的信息是…”
源稚生面色平淡,自從開始狩獵鬼,他已經受到了數次來自猛鬼眾但猛烈刺殺,但從未真正傷害到他,所以他無所畏懼。
“猛鬼眾已經察覺到了老大你的幾位朋友,”夜叉表情古怪,“他們好像打算對老大你那幾個朋友下手。”
源稚生面色劇變。
國立東京大學后門的小街,街邊停著一輛木質廂車。
這種人力小車在日本被稱作“屋臺車”,售賣各種常見料理,師傅在車中柜臺后面制作料理,客人坐在車外木凳上享用,車子前段是類似于黃包車的拉桿架,兩根長桿加上一條橫梁,拉起來就可以走街串巷。
屋臺車有些類似于國內大街小巷的路邊攤,只是窗邊可以支起一塊木板,木板下再加兩條長凳便能讓客人在上面用餐,木板周圍還能用深色的布幌子遮起來變成一個半私密的空間,從這方面講,倒是更類似于一個微縮可移動的居酒屋。
因為空間有限,所以屋臺車能提供的料理種類也很有限,往往只是單一的一種,賣拉面的屋臺車就叫“拉面屋臺”,賣海鮮的就叫“海鮮屋臺”,賣壽司的就叫“壽司屋臺”。
路明非曾經在《迪迦奧特曼》里《看見了!奧比克!》這一集中看到過屋臺車,也是和現在這個一樣的拉面屋臺,那口鍋子里會吞人的影子承包了他童年很長一段時間的陰影。
“越師傅,”桐谷揭開深藍色的布幌子,“現在還營業嗎?”
“當然,想要在東京這樣的大都會生活,可是一刻都不能閑下來啊,否則時代的洪流就會在奔涌時把我這種茍延殘喘的老骨頭淹沒的渣滓都不剩哦。”
車里的越師傅看起年紀不小了,白發梳成整整齊齊的分頭,穿著拉面師傅特有的白麻工服,額頭上系著黑色的毛巾,感慨起來眉毛就撇成“八”字。
跟在桐谷身后的路明非覺得這位越師傅看起來有點像是《火影忍者》里的一樂大叔,如果能把頭上的毛巾換成白色的廚師頭巾就更像了。
“您看起來身體還很健康啊,”桐谷和人走進布幌子后,路明非和蘇曉檣也擠進來,桐谷對著越師傅道,“您總要再這里再賣幾年吧,我好不容易才考上東大,可不想剛上一個多月學就吃不到您的拉面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賣幾年,但是我可以保證,至少在你畢業之前我肯定是不會把攤子收起來的。”
越師傅在和桐谷說話,眼神卻集中在路明非和蘇曉檣身上。
在人的主觀世界里,是存在氣質的,不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氣質,就連場景和物品也有自己的氣質。
學校有學校的氣質,森林有森林的氣質,街道有街道的氣質…
越師傅活了很多年,見了很多東西和氣質,卻唯獨沒有見過這樣的氣質。
他面前這對情侶般的男女出塵飄逸,本應和周圍老舊的古街格格不入,給他的感覺卻偏偏分外和諧。
普通人不會有這樣的氣質,越師傅心中微微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