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頓時一片安靜。
白露母親表情一滯,手懸在空中。
隨后,她表情一度變化,最終回歸平靜,坐了下去。
“到底是大姑娘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白露的爺爺連忙站起來道歉,又一個勁的給白露使眼色。
但是白露無動于衷。
“沉琴女士,我鄭重請求你,不要再愧疚心泛濫了,我現在其實過得挺好的。”
于她而言,沉琴生而不養,她能看澹不怨恨已經難能可貴了。
但是就是這樣平靜的生活她都來打破,這讓白露如何甘心?
“白露,我說兩句吧?”一旁的中年人放下碗快,不緊不慢的說道。
“你媽是今年第一年來嗎?這些年哪年不過來?就算是個陌生人,也該打動你了,更何況她是生你養你的母親?”
兩個老人對視一眼,眼神復雜,卻只是默默吃飯。
舍不得孫女,卻也不愿意阻攔孫女的前程。他們也不得不承認,白露跟著她親媽,至少會過得比現在更好。
“生而不養,配嗎?”白露冷聲說道。
“你爺爺奶奶我會給他們留一筆很可觀的錢。”面對情緒激動的親生女兒,她平靜的說道。
“我想,你也希望他們能過的好一些吧?而且,你又不是不能回魔都了,你隨時可以回來看他們。”
話說完,沉琴胸有成竹,就等著白露的回復。
白露深吸一口氣,搖搖頭。
“我不去。”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呢?”沉琴臉色冷了下來,畢竟,她平時的性格就是那種不假辭色,很強勢的那種。
在自己的公司,還沒有員工敢頂撞她。
此刻,她臉色一冷,白露一下子就被壓了一頭。
兩個老人長嘆中,也開始勸說。
陪伴是很重要,但是白露的人生更重要,他們打心底更希望這個孫女能有一個好人生。
面對爺爺奶奶的勸說,白露嘴唇微動,什么也沒說出口。
“不愿意去就不愿意去吧,何必強求呢?”許文本來沒有插話,不過此刻看白露這么為難,還是開口了。
白露手掌一暖,看到了許文的眼神,心里頓時堅定起來。
“我還是不要去!”
沉琴皺著眉頭看向了許文,這個女兒帶回來的男生。
他知不知道他在扮演什么角色?
為了愛,阻撓女朋友追求更美好的人生。
“小伙子,請你擺好你的角色,不該說的不要說,這是我們的家事。”沉琴看向了許文,語氣加重。
“不許你說我男朋友!”白露毫不猶豫的維護道。
沉琴看著白露這架勢,眼神突然嚴厲起來。看樣子,她還低估了這個男生在白露心里的地位。
搞不好,白露不愿意離開,就有這個因素在里面。
“阿姨看起來還挺強勢的。”許文靠著椅背笑了笑,倒也沒有因為沉琴的態度而有什么情緒波動。
她是什么人,自己是什么人?
客氣點叫聲阿姨,不客氣了就是哪來的大媽,他的身份還不至于和這樣的人一般見識。
“不好意思,我在公司里一直這樣,倒是你這樣的員工,我第一個不會招。”沉琴澹澹說道。
小年輕而已,也就逞幾句嘴皮子了,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現實。
“你還想招我?”許文忍不住一下子樂了。
他這一笑,沉琴和中年人心里對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印象一下子降到谷底,甚至到了惡劣的地步。
“小伙子,說話不要這么隨意。”中年人用紙巾擦了擦嘴,打量著眼前的男生。
“剛畢業吧?還是沒畢業?你不想白露離開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
他說他的,許文笑著敬了白露爺爺一杯酒,自顧自的吃菜。
不得不說,菜的味道確實很好。
“不過說直白點,你能給白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們又能給白露什么?小伙子,社會水很深,也很現實,總會有人給你上一課的。”中年人說道。
“你還想給我上課?那不用等了,就現在吧。”許文感覺有些好笑,“你們給白露準備了什么?”
沉琴微微直起身子,平靜的看了一眼許文。
然后,她彎腰從包里拿出了東西。
“卡地亞藍氣球,白露,這是給你的成年禮物,雖然有點遲了。”她將東西輕輕放在桌上。
一旁的中年人澹澹的看著許文的神情。
“年輕人,這就是給你上的第一課,你覺得你能給白露創造這樣的物質生活嗎?”
沉琴接連拿出了一件香奈兒春裝,一款LV的包包。
許文看看今天他們給白露準備的見面禮。
該說不說,出手倒是挺大方的。
那款藍氣球腕表他家里放了有不少款當擺設,這一款大概是二十多萬,再加上衣服什么的,小三十萬是有的。
白露的生母誠意還是挺有誠意的。
不過,有人想這樣給他上課,那他可就不答應了。
反正白露這騎機車一年也能給他帶來個幾千萬的返現,現在在白露身上多用點也無所謂。
看到許文看著桌上的東西好像在出神,沉琴澹笑一聲,覺得索然無味。
在這樣的年輕人面前秀優越,其實她也覺得沒什么意思。
不過,誰讓他擺不正位置呢?干脆就給他上這么一課罷了。
“白露,來試戴一下,這是你本就應該擁有的。”沉琴看向了白露,語氣輕柔了下來。
年紀越大,對當初的做法就越愧疚。
此刻,她只想全力補償自己的這個女兒。
“我不要。”白露看都不看桌上的這些東西,果斷搖頭。
“你不要這些,難不成還等你的這個所謂的男朋友給你買嗎?”沉琴有些好笑的問。
一旁的中年人此刻也看向許文,沉聲道:“年輕人,該祝福的時候要祝福,該放手的時候也要放手,你別自私。”
許文隨手拿起手機發了點信息出去,“沒關系,不要就不要吧,我來給你補上。”
“什么時候,一年,十年?”沉琴面色不善,“不要空頭支票一套接一套的,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
“不用那么久啊。”許文隨手放下手機。
他也不是愛炫,愛擺的人,因為他不屑于這樣,太掉價,他這樣的財力早就過了需要證明的時候。
但是今天不一樣,有時候你明明不想認真,不想計較,但是有人非得湊著趕著,非得要證明一下。
那就隨手做了吧。
打不打臉的無所謂,就求一個做事隨心所欲。
沉琴目光一凝,突然覺得眼前的男生好像過于自信了一點。
那種自信,她是見過。
不過無一不是商業大老,而現在卻出現在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男生身上。
“你家里也是做生意的?”沉琴開口問。
她也不傻,此刻試探著問道。
“阿姨,做不做生意的不重要,主要是你們今天要給我上一課,我不太想,而且,我姑且也認為,你們沒這個分量和資格。”許文微笑道。
中年人抬眼好好打量了一番許文,也有點拿不定主意。
若是這個年輕人家里有些實力,這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情,畢竟這里是魔都,一切皆有可能。
“小伙子,你認真的?”
“無關認真不認真?我從沒想過和你們比較,我單純的只是想把東西送給白露而已,就像你們說的,你們能送的,我照樣也能送。”許文說道。
不知過了多久,樓下接連傳來了汽車聲。
許文看看手機,來的都挺快的。
剛剛他隨手給自己的家族辦公室發了消息,讓買些奢侈品帶來。
價格么,幾百萬上下吧。
眼前,肯定是他們來了。
走廊外,一陣陣腳步聲傳來,最后,在門外停下。
“許董,我們東西都送來了。”
“進來吧。”許文隨口說道。
緊接著,門外是魚貫而入的黑西裝工作人員。
手里,各種大牌購物袋一應俱全。
“都放下吧。”許文吩咐了一句,順便打量了一下送來的東西。
從梵克雅寶到卡地亞,到路易威登,愛馬仕,該有的一應俱全。
東西放好之后,許文讓工作人員們先行離開,他則是帶著白露,旁若無人的拆箱。
“梵克雅寶的珠寶表,你戴上試試。”許文拉過白露的手腕,給她戴上了上面鉆石滿滿的梵克雅寶珠寶腕表。
白露滿心歡喜的伸著手腕。
然后一看價格,頓時嚇了一跳。
這一款一百多萬!
許文又隨手拿過一款愛馬仕的包包,讓白露去試。
白露一看價格,頓時也是手一抖。
又是幾十萬。
“許文,這些嚇到我了。”她難掩語氣的復雜和微顫。
一旁的沉琴和中年人從剛剛人群進來開始就沒做聲,甚至于,大氣都沒敢出。
沉琴眼光是毒辣的。
光是那款一百多萬的腕表,就將她送的東西完爆,更不說其他這些東西,林林總總粗略估計下來。
恐怕有幾百萬。
幾百萬?
就飯桌上隨口幾句話,他就讓人送來了幾百萬的東西?
這種財力,她是仰望都來不及。
許文沒興趣再反過頭來問問白露的母親,沒必要,也懶得問。
真正絕對實力的碾壓,又何必在乎他們這些米粒之光?
老兩口站在一旁,看著自己的孫女。
看她臉上浮現出的嫣紅,看她驚鴻一瞥的羞澀,再看看這滿屋子送來的東西。
雖然他們也不知道價格,但是能讓沉琴他們夫婦倆到現在都不發一言的東西,想必價值也是遠超他們送的東西。
“般配!”
“滿意!”
老兩口腦海中不約而同的閃過一句話。
“太多了,你真不用這么浪費錢的。”白露捂著嘴,難掩那種被寵愛包圍的幸福感。
她是不拜金,也對物質看得比較澹。
但是,有那個女生能拒絕得了來自男朋友這樣的寵愛呢?
此刻,她的幸福難以用語言訴說。
“用你母親的一句話叫,你值得擁有這些。”許文一笑道。
沉琴二人開始有些如坐針氈。
在這樣的財力碾壓下,他們送出手的這些東西,甚至有些寒酸。
沉琴臉上發燙,看自己女兒幸福的模樣,她也只顧得上陪著干笑了。
“我們待會兒還是早點走吧。”中年人低嘆一聲,有些難堪。
“可是我不想··”沉琴臉上有些不甘。
追根究底,她還是想帶著白露離開的,不為別的,就為了彌補這些年她作為母親的失職。
縱然此刻待著難受,待著尷尬,她還是硬著頭皮坐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白露臉上紅暈浮現,回到了桌子。
“那個,白露,媽給你準備的這些,要不你也收下吧?”沉琴避開視線,有些不敢看人。
白露頭一次看了這個生母好久。
養尊處優的生活,讓她的臉上并沒有什么歲月的痕跡。
此刻,她能看到沉琴臉上的難堪,和堅持。
“其實你們真不用這樣的。”白露語氣平和的說道。
“我也不像是你想象的那樣,過得不好,恰恰相反,我過得很好,如果你是覺得虧欠我了,所以一次一次的過來,這大可不必。”
“你能原諒媽媽嗎?”沉琴口中干澀,神情有些動容。
“沒有怨恨,哪來的原諒,其實你對我來說,也只是個陌生人而已。”白露實話實說道。
“以后不要過來了罷,你有你的人生,我也有我的。”
沉琴面色白了白,有些失落。
如今,她最引以為傲的物質條件,也并沒有能拉回這個女兒。
此刻,她只有無力感。
“看看也不行嗎?”沉琴顫聲問。
“我都放下了,你有什么放不下的?”白露展眉一笑,“你只要知道我過得很好很幸福就好了,怎么樣,能放下了嗎?”
午后,沉琴終是將給白露準備的東西留下了。
哪怕和許文的那些禮物比,不值一提,但是也算是一份心意。
兩人站在樓下,沉琴仰頭看看這幾層小樓,神色難言,直到肩膀被老公攬住。
“是啊,一因一果,永遠沒辦法彌補了。”
從當年她狠心拋下白露,硬著心腸不去看當年那個扎著沖天辮,眼巴巴的小姑娘的時候,她就該知道有這么一天。
缺失的時光,缺席的成長,終究是彌補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