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尋駕馭白牛,伴隨云光飛逝。
這一次,他并沒有中途游山玩水或是停止,因為在路途上,他再一次感覺到了一陣枯燥、煩悶。
這是第三次了。
他已成就天仙,得到了蓮心道果。
所謂蓮心,即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原本他的心境很少會有大起大落的波動,但如今卻似乎例外。
這代表,南瞻部州一定發生了什么事情。
而對于蘇尋來說,在塵世中,他內心唯一割舍不下的,就只有一個人了。
“父王…”
蘇尋目光微微凝起。
會是姬貴嗎?
可是按時間來說,他,應該早就已經壽終正寢了。
按捺下心中的疑惑,蘇尋徑向南瞻部州而去。很快,他便離開了東勝神洲,到達了南瞻部州的北部。
他身在高空,遙遙看去,南瞻部州的風景頓時囊括在眼中。
只見,南瞻部州形如車廂,廣闊不知多少萬里。若論鐘靈毓秀,比起東勝神洲似乎差了幾分,但卻自有一種風華樸質,與東勝神洲終究是在伯仲之間,遠在西牛賀洲之上。
不過,蘇尋眼能觀氣,他一眼看去,卻發現南瞻部州有一種超越東勝神洲的力量。
那便是,氣象。
當年西出函谷之時,蘇尋雖略通造化,但與如今相比,卻仿佛螢燭之火。而如今的他,再回到南瞻部州,遠遠凌于高空,卻可以將南瞻部州的氣象一覽無余!
只見:東北方向,有一道木色朝天闕升騰而起,其色正典、雅致、莊嚴,散發著淡淡威嚴,神圣不可侵犯。
西南方向,有一道紫氣橫跨萬里,四方彌散,溝通星象,雖立于濁世,卻超然物外。
中央之處,有紅色,象征火德,如若烈焰一般在緩慢地燃燒著,那氣象略顯渙散,仿佛隨時都要覆滅,幸好那西南方的紫色將其護持住了幾分,而東北木色也為其添了一把柴火,才使其得以延長。
圍繞著中央,有無處領地,散發著顏色不一的氣象。雖然顏色不一,但它們都帶有金德之意,而且氣息緩緩匯聚、凝而不散,竟然比中央的紅色更加強勢。
除此之外,在南瞻部州的四方,亦有無數道顏色氣象。
赤、橙、紅、綠、黑、白、青、藍…
這些氣象混合、隱藏在那些大氣象之下,在緩慢地孕育著,但各自都連接天象,仿佛受到轄制。
“看來,尹喜將道家發展的不錯…”蘇尋目光微微凝起,已然對這些氣象所代表的含義有所猜測。
西南方的紫色氣象,毫無疑問,便是尹喜的道家。
而東北方的木色,應該,就是孔子的儒家了。
算起來,尹喜應該已經一百多歲了。孔子,也應該接近七十歲了。
時光易逝!
原本當年西出函谷之時,老子曾對尹喜說過:“關令若初心未改,日后可去找我的徒兒”。
而自己,也記得這句話。本來當初離開西牛賀洲之后,他就打算徑自回到南瞻部州,與尹喜會晤。但卻沒曾想到又在東勝神洲耽擱了十數年之久。
尹喜雖然是個天下大才,更從“道”中得到了道經三千言,可是,其卻未必通什么修行,能夠活到一百多歲,也著實艱難了。
不過蘇尋倒也沒有太過在意。
因為他知道,尹喜如果不見到自己,是不會甘心身死的。
只要他不想死,那就沒有人能讓他死。
因此,蘇尋沒有第一時間向西南方向去。而是駕馭白牛,朝向洛邑飛去。
他在進入南瞻部州之際,隱于云端造化,很快便到達了洛邑之地。
洛邑,與五十多年前相比并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
仍然是那片光景,那般音容。
蘇尋降下云頭,牽著白牛,一番感受之后,緩慢地去到天子宮中。
他徑自來到天子宮的外面,但近鄉情怯,忽然卻有一種不想進去的情感。
在這一刻,蘇尋更像是一個人,而不是什么天仙。
不,不應該用“像”來說,蘇尋本就是一個人,雖然得到了蓮心道果,已長生自在。可是他卻仍舊是一個人。
近鄉情怯,也是他所有的“自然”的情感。
他是“忘情”,卻又“有情”。
這時,遠處忽然有腳步聲,蘇尋抬眼一看,發現是一位侍者。
侍者離近了,走到蘇尋的跟前,蘇尋也沒有躲避。那年輕的侍者可看到蘇尋,似乎一瞬有些驚訝,但或許是看到了蘇尋氣質不凡,所著的衣服也是貴服,因此也沒有如何大驚小怪,問道:“賓從何來?”
蘇尋聞言,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想到了一首著名的詩詞。
正是: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雖然,蘇尋并沒有“鬢毛衰”,侍者也不是“兒童”。但是此情此景,何其相像。
“王子…是王子嗎!?”
忽然,一個激動地聲音響了起來。
那侍者似乎被嚇了一跳,轉過身來,看到來人之后,連忙行禮:“參見賓大夫。”
卻原來,來人是大夫賓孟。
賓孟曾經是姬貴的心腹,與支持嫡子順位的單旗不同,他則與王子朝走得比較近。相應的,和當年的蘇尋也有過數面之緣,對蘇尋極為欣賞。
如今賓孟看向蘇尋,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再三確認之后,則忽然淚眼模糊,跪倒在地上痛哭了起來:
“王子,你終于回來了!”
一個時辰后。
賓孟的居所中,蘇尋居于客座,通過賓孟的話,他得知了這些年來周朝發生的事情。
令人欣慰的是,在蘇尋走后,周室并沒有衰微,甚至每年的貢奉大為增長,源源不斷,比之以往豐盛不知多少倍。
而在那十年之后,姬貴的身體就愈發衰退,有意將王位傳給庶長子姬朝,但姬朝卻毅然拒絕,稱嫡庶之禮不可廢。最后,王位便順位傳給了嫡長子姬猛。
姬猛死后,由姬匄繼位,如今的周天子便是姬匄。
而姬貴退位之后,便在當年蘇尋常去的守藏室隱居了下來,守藏室漸漸地也已改建。
他原本已經年老體衰,甚至染病。但后來又痊愈了,一生長壽,再無病無災,直到去年才壽終正寢。
“是嗎?父王已經賓天了…”
蘇尋聽完之后,微微嘆息了幾分。
原以為自己的內心有所感,姬貴可能還活著,卻沒想到,姬貴卻已賓天了。
賓孟似乎也很受感染,他也已經是一個垂垂老朽了,說不定何時,便要歸去,如今看到蘇尋,卻仿佛明白了很多,難怪…難怪王子尋如此大才,當年卻毅然決然放棄繼位。
紅塵短暫,成王又如何?數十年后,不過一捧黃土罷了。
賓孟原本還想跟蘇尋多許久幾番。但是,蘇尋卻略感心神不寧,便辭了賓孟,獨自前往當年的守藏室。
來到守藏室,第一眼看去,這里仍是當年的情景。只不過如今守藏室已被封了起來,里面的藏書也已經所剩無幾了。
蘇尋拍了拍白牛,讓那白牛獨自去吃草,他則進入到了守藏室中,似乎在感受著什么。
忽然,他目光微微一凝,看到了一卷竹牘。
輕輕抬手,竹牘便落入到了他的手中,他將其打開,卻發現,這正是當年他留下的書信。
不過,在那書信的末尾,卻有一句飽含無數情感的話語:“婉兮孌兮,總角丱兮。未幾見兮,突而弁兮。”
蘇尋斟酌著這四句話,這四句話是出自《詩經·齊風·甫田》中的詩詞。
其意為孩子轉瞬間,便已成人。
蘇尋感覺心中愈發有些煩悶。想到曾幾何時棋盤幻象之中的四世天子,他忽然決定,去地府一行,問一問姬貴如今究竟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