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這種東西,偶爾一次,可能會很傷。
但如果隔三差五地就要誤會,那就成了家常便飯。
如果一晚上連著誤會好幾次。
那誤會著,誤會著,也就成了習慣性誤會。
圣人有云——習慣成自然。
二十年后經常因為休沐,不怎么能把回一笑照顧周全的那個圣人,這會兒還隨叫隨到。
明媽媽以“過來人”的身份,和回媽媽解釋:“這兩個小的,剛剛在里面商量,要怎么處理從明指揮那里借來的襯衣,他倆意見有些不太一樣,所以才會一個要脫衣服,一個攔著。”
既然腦補了一個寂寞,明媽媽就氣定神閑地從八樓出來了。
從誤會到理清,也不過用了一秒鐘的時間。
明媽媽當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兒子過早地開始一段感情,或者在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就被“逼”得犯原則性錯誤。
但相比之下,明媽媽最害怕的是,反而是明爸爸知道兒子“犯錯”之后的反應。
明星免不了挨頓揍就算了。
必然發生的事,也不會真的打死。
最可怕是,明爸爸生氣罵兒子的時候,肯定會連帶著說她教子無方。
這樣一來,她要再等多久,才能讓明爸爸對她贊賞有加呢?
明媽媽在事業上,沒有什么成就。
最大的成就,就是教出了一個狀元級的兒子。
明星連續落榜兩次,明爸爸覺得沒面子,明爸爸又何嘗不是丟掉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成就?
明媽媽其實是希望明星再考一次的。
但如果她的想法,和明爸爸的想法,發生了偏差。
那就以明爸爸的想法為準。
聽明老師的,總不會有錯。——這是明媽媽大一就已經給自己立下的規矩。
回媽媽往八樓的客廳看了看,除了一地水果連個人影都沒有,不免還有些失望:“只是商量襯衣嗎,我還以為兩個小的,會給我們什么驚喜呢。”
回媽媽的這句話,既像是和明媽媽在打暗號,又像是簡單地繼續之前在七樓沒有聊完的話題。
想到自己剛剛匆匆趕上樓的過激反應,明媽媽一臉慚愧地說:“回首席又開玩笑了。”
“想要什么驚喜呢,媽媽?要不要我幫你準備?”原本就已經到了門口的回藝,蹦蹦跳跳地下了一步臺階,挽著回媽媽的手,二話不說就準備下樓。
見媽媽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回藝只好再次開口:“里面都是碎片呢,媽媽,你還是不要上來了。”
回藝這么急著讓她下樓,回媽媽油然而生一種奇怪的感覺——只要自己再站一會兒,就真的可能會有驚喜 “不用媽媽幫忙收拾嗎?”回媽媽拍著回藝的手問。
“不要呢,媽媽。”回藝剛才就一門心思地岔開話題,這會兒更是加大了力度:“要是跌倒了把手傷了,爸爸回頭肯定要哭半天呢,媽媽。”
這句話,成功吸引了回媽媽的注意:“藝寶瞎說什么呢?你爸什么時候哭過?”
回媽媽被的一通騷操作,給弄得哭笑不得。
好好地怎么扯回爸爸身上了?
“爸爸不是說,你生我的時候,他哭出了一整個貝加爾湖。”回藝一臉天真地比劃了一個大大的湖。
“你爸說貝加爾湖是他哭出來的你就信啊?”回媽媽的注意力徹底被轉移了,嗔怪地看了一眼回藝:“你見過有人用手生小孩的嗎?”
“爸爸那么說的時候,我才三歲,我怎么可能不信啊?”回藝在岔開話題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我后來去貝加爾湖,還特地去嘗了嘗爸爸眼淚的味道呢。”
回藝和回媽媽之間的親昵互動,是明媽媽從來都沒有感受過的。
這讓跟在回藝和回媽媽的后面下樓的明媽媽,心情很是復雜。
一開始是想不明白,復雜在哪里,等想明白了,就開始羨慕。
這個她操持了二十多年的家,幾十有過這樣其樂融融的畫面?
不管是和她的先生,還是和她的兒子。
始終都好像隔著什么。
不是沒有愛,也不是有什么具體的隔閡。
就是沒辦法像回家人這么親昵。
明媽媽不禁要想,如果自己生的是個女兒,家里的氣氛,是不是會好上很多?
可惜啊,她這輩子,是沒有生女兒的命了。
就很突然地。
明媽媽就很想要一個回藝這樣的女兒。
就更突然地。
明媽媽覺得,只要能和回藝成為一家人,哪怕是不是媽媽是婆婆,也是極好的。
就一層樓,總共加起來十八級樓梯。
明媽媽驚訝于自己上樓和下樓時的冰火兩重天。
前后不過五分鐘的時間,她怎么能這么善變?
回藝到了七樓,二話不說,跑到回爸爸的跟前。
“粑粑,我剛把你的襯衣送給明星同學了,這樣可以嗎?”人間芭比問得小心翼翼。
表情又可愛又委屈。
在媽媽面前,回藝是軟軟糯糯的洋娃娃。
到了爸爸這兒,軟糯程度還會飆升好幾個等級。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女兒和爸爸之前的天然親昵。
“當然可以啊。”回爸爸摸了摸回藝的頭,像是鼓勵,又像是安慰:“爸爸現在是要回家又不是要出去演出,非要帶件備用襯衣回去干什么?”
回芭比被安慰到了一半,另外一半還在繼續小心翼翼:“我不是怕那件襯衣是麻麻送給粑粑的嘛!”
回爸爸輕地拍了拍回藝的肩膀:“這有什么好怕的?”
“啊粑粑你自己是不是都沒有發現?”回藝甜甜地笑了,順便聳了一下被爸爸拍過的肩,頭也跟著往那個方向稍微偏了偏。
可愛10分。
俏皮10分。
乖巧10001分。
滿分才一百分。
“發現什么?”回爸爸又摸了摸回藝的頭。
“就是,只要是麻麻送的,不管是什么,粑粑都收藏得和唐卡似的,還搞一個專門的收藏間。”回藝雙手抱拳放到了自己的下巴,稍微一個后撤,假裝害怕被回爸爸“打擊報復。”
一邊后撤,一邊吐舌頭,甚是俏皮可愛。
明明是在數落。
回爸爸卻被回藝數落得心花怒放:“爸爸寶貝你媽媽送的禮物,那不是應該的嗎?藝寶以后肯定也會寶貝你喜歡的人送你的禮物的。”
回爸爸輕輕瓜了一下回藝的鼻子。
“人家才不會。”回藝說著說著,莫名地就有些心虛。
回爸爸還以為回藝是真的很擔心他要收藏那件襯衣,就又出聲安慰:
“藝寶放心,剛剛那件襯衣,你隨便怎么處理,爸爸既然把媽媽送的都當唐卡收藏了,就肯定不可能拿來當備用的,你說對不對?”
“真的嗎?那這樣子我就放心了。”
一計得逞之后,回·洋娃娃·藝又開始得寸進尺:“那袖扣呢,粑粑?有備用的嗎?”
回爸爸反應了一下。
他先前還以為,回藝非要把襯衣送了,是覺得穿過的衣服再拿回去不好,全然一個事事都為爸爸著想的乖女兒。
現在卻發現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女兒剛剛話里話外,是不是在怪他送人衣服只送了個半成品?
是他的錯覺嗎?
還是女兒有了什么小心思?
當然,這些疑惑,一個都不好當著明星爸爸媽媽的面問。
“也有的,爸爸讓司機送上來。”回爸爸挑了重點的回答。
“嗯呢,謝謝粑粑。”回藝這會兒是真的高興了。
她終于要實現自己的“終極愿望”了。
明星、袖扣,襯衣、美手,一個都不能少。
高興沒兩秒,又覺得自己腦子好像出了一點問題。
現在的情況是,她很喜歡明星穿白襯衣,更迫切地想要看到,明星穿著白襯衣配上袖扣——露出來的手。
她甚至連備選方案都做好了,如果爸爸沒有帶備用袖扣,那她就買一對送給明星。
那么好了。
她送袖口的時候,就不能順帶著送一件更合身的襯衣嗎?
為什么非得把回爸爸的襯衣留給明星?
就為了防止媽媽來一句:沒關系的明星同學,不用這么著急,什么時候洗干了再還都行。
腦子有點壞掉了?
這么簡單的一件事情,這么輕而易舉就能解決的問題。
她是買了袖扣就沒錢買襯衣嗎?
至于這么…
這不是腦子有點壞掉了,這是腦子徹底短路了。
怎么就轉不過這么簡單的一個彎來?
回藝的百思不得其解,在看到明星換下白襯衣,穿著黑色的T恤,出現在七樓的那一秒,就迎刃而解了。
她剛剛所有的極端行為,都是因為沒辦法等到自己去給明星買襯衣買袖扣,再看他穿。
她一天都不想等。
她現在就想看。
這忽然加重的手控之癥,是要往絕癥的程度發展嗎?
“病入膏肓”的回藝,非常非常生氣。
她又是撒嬌又是腦子短路。
費心費力費嘴皮子。
究竟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她沒有想明白自己的行為的內在原因是一回事。
明星二話不說就過來搞破壞,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要不是有那么多家長在場,回藝就很想把笑霸天下叫出來教育一下手拿襯衣的黑衣人:你穿過的衣服還拿出來給大指揮家,你這是在侮辱誰呢?
這件襯衣要是還了,那剛剛說了那么多,從八樓說到七樓,豈不是全都做了無用功?
最最關鍵的是,她要到什么時候,才能看到明星穿帶袖扣的襯衣——的手。
百爪撓心,洋娃娃想變身洋挖挖,直接挖掉…
算了,算了。
心要是被挖走了,那手很快也就…
總不能收起來放冰柜…
天哪。
好好的人間芭比,怎么忽然這么暴力…
可是,回藝就是沒辦法不生氣。
“謝謝您的襯衣。”明星拿著襯衣,走到了回爸爸的身邊,攤開衣服給明爸爸看:“這件襯衣上面沾了一些沙子。”
這種上趕著非要和人客氣的行為,就很討厭。
“我明早就走,你就算現在洗干凈了,我也帶不走。你要是要不嫌棄的話,你就留著。”回爸爸謹記答應多回藝要把這件襯衣送給明星。
不管理由是什么,目的是什么,答應過女兒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看看,指揮家爸爸說話,就是這么的有水平。
深得人間芭比的心。
要不然她怎么能一乖就乖了十八年呢?
就是不知道討人厭的明星,還要讓她的一番心思,全都白費到什么程度。
“長者賜不敢辭,謝謝回叔叔。”明星雙手捧著襯衣,就差給回爸爸鞠躬致謝了。
回藝有點能看明白,又看不怎么明白。
這就接受了?
就莫名其妙拿著襯衣下來刷一波存在感?
然后呢?
拿起來收藏?
果不其然,明星緊接著就來了一句:“我一定會好好收藏的。”
然后,明星就拿著襯衣,往一個小房間走去。
回藝沒有參觀過明星的家,想來應該是明爸爸放畫的地方。
拜托,衣服不穿留著是能升值還是怎么的?
明星同學的智商,是真的真的不太高的樣子。
要不還是跟過去看看?
跟到一半,回藝又覺得太掉智商了。
算了,算了,不看也罷。
回藝剛準備折返,明星也來了個神同步。
明星折返速度之快,讓回藝覺得他是直接抬手把襯衣一扔,就不管不顧、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就出來了。
就算不喜歡這件襯衣,那也不用這樣吧?
回藝剛想把明星的情商也打成負數,就看到襯衣還好好地在明星的手上。
這是幾個意思?
回藝明明就很生氣,又必須在長輩面前維持洋娃娃人設。
天真無邪地問了一句:“你怎么又把襯衣拿出來了呀?”
“我到了洗衣房,才看到這件衣服的標簽上寫著必須干洗。”明星一臉遺憾地對回藝說:“看來是沒辦法明天一早就弄干凈了。”
“原來是洗衣房不是收藏間啊。”回藝近似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句,才接著問:“你非得明天一早弄干凈是要干嘛?”
明星看著回藝。
他把聲音壓得很低。
不足以讓在七樓門口道別的兩家爸爸媽媽聽見,卻足以讓回藝聽到他語氣里的認真:
“我看你好像挺喜歡看我穿這件襯衣的,就想著趕緊洗干凈了,好明天一早穿去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