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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懷疑人生

  首映禮過后,韋哲禮就不再是秘密新人了。

  不需要藏著掖著,也沒有各種“封閉式拍攝”的保密需求。

  接下來的一周,是宣發的重中之重。

  均勻有余的主創,除了臥病在床的導演,每個人,都被安排參加不下三十場城市點映。

  每天至少三個城市。

  飛機上、車上、電影院里。

  睡覺自然也就成為了見縫插針的奢侈品。

  技術流的那個熱搜一出。

  韋哲禮的第一反應,是退出接下來的所有宣發。

  看到韋哲禮的身世之謎那個帖子的時候,韋哲禮只覺得好笑。

  這個世界,怎么會有人異想天開到這種程度?

  等到首映禮的現場,被技術流的熱搜影響,以至于一度需要把現場提問的話筒全部靜音,韋哲禮就有點笑不出來了。

  等到韋哲禮下臺看了那個技術流的熱搜,后悔的情緒,就在他的心底蔓延。

  好端端的,怎么還牽扯到了回藝女士身上了?

  宣發團隊沒能第一時間,把技術流的熱搜撤下來。

  再加上首映禮現象,至少有一百多號媒體人,都錄下了韋哲禮成為演員之后收獲的第一個問題。

  再撤熱搜,就相當于是掩耳盜鈴。

  宣發團隊干脆把這個熱搜當成了免費給電影炒熱度。

  這個熱搜的本身,是攻擊韋哲禮的人設,并沒有攻擊這部電影。

  底下有越來越多的人擔心,韋哲禮這顆“老鼠屎”會不會壞了均勻有余這一鍋好粥。

  最多不過兩個小時的時間,韋哲禮從現象級選秀開始積攢的好人緣,就土崩瓦解了。

  宣發團隊到了這時候,反而是樂見其成的。

  他們手握底牌。

  當這個熱度到達頂點的時候,再把韋哲禮之前準備拿來壓那篇身世之謎的證明書給發出來,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現在被黑得越狠,將來反彈地也就越厲害。

  這也是為什么,韋哲禮一開始準備拿烈士證明書出來給自己正名的時候,宣發團隊不讓。

  先前的那種程度,完全沒必要浪費這么大的一個“爆點”。

  宣發團隊只考慮怎么對電影發行最有利,并沒有考慮怎么對韋哲禮的發展更有利。

  韋哲禮沒有像尤鋆那樣,出道的時候,連名字都改了,隱藏好了自己的所有過往。

  他當時答應尤鋆,除了和回一笑賭氣,就真的只是單純地出于幫忙的心理。

  韋哲禮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正式的經紀人。

  尤鋆的經紀人倒是有問過他,要不要加入尤鋆的工作室。

  韋哲禮剛開始說考慮考慮。

  因為他當時還想著,是不是成了明星,就能讓眸眸追著他跑。

  后來他想清楚了,他就算要成為明星,那也必須是在眸眸的眼皮子底下。

  韋哲禮拒絕了尤鋆工作室,說自己只想在這部戲之后盡快回歸校園。

  熱搜發酵到現在這個程度,已經超出了韋哲禮的接受范圍。

  他除了想讓一切盡快結束,就再也沒有別的想法。

  韋哲禮找了尤鋆兩次,希望他和宣發團隊溝通一下。

  要么把這兒熱搜壓下,要么冷處理,他一點都不希望自己的家里人被曝光。

  對這部戲擁有絕對發言權的尤鋆,兩次都拿要照顧導演當擋箭牌。

  資本逐利,天經地義。

  擁有討好型人格的韋哲禮開始明白,那個有回一笑幫他打點一切的現象級選秀,并不是真實的娛樂圈。

  他現在要面對的,才是眸眸一直都說他不適合的那個真實的圈。

  眸眸以前一直都笑話他,一遇到大事就亂了陣腳。

  還時不時地數落他,知不知道什么叫,每臨大事有靜氣?

  眸眸已經離他的生活好遙遠了,遠得他都已經過完了別人的幾十年。

  電影拍攝花了四個月,韋哲禮也用四個月的時間,過完了影帝尤鋆的四十年。

  確切地說,他是從十六歲演到四十歲,一共二十四年。

  十六歲之前,是兩個小演員。

  一個演尤鋆上體校之前的兒童期。

  另一個演的是他上體校之后的那幾年。

  等到韋哲禮這兒,就是影帝改尤鋆這個名字之后的這些年。

  兒童期的那個小演員,今年才剛剛八歲,但出道已經整整四年。

  是個非常有靈氣的小童星。

  韋哲禮在現場看那個小演員,在偏遠而又貧困的山區,為了改變命運的奮力奔跑。

  明明是他的生活里面從來都沒有過的場景,卻好多次,讓他熱淚盈眶。

  均勻有余的故事很真實。

  在這部片拍攝的過程中。

  尤鋆影帝幾次接受采訪,都說這部片,會把他真實的成長經歷、他改名之前的人生,展現在觀眾的面前。

  這不僅僅是影帝個人的成長,也是這個時代發展的縮影。

  原本只是一部傳記式的情懷電影。

  因為導演已經沒有心力在盯著剪輯,經過各大資方的包裝,儼然成了脫貧致富的中國夢的縮影。

  這不得不說,又是一個噱頭。

  拍攝的那四個月。

  韋哲禮是完全沉浸在這個故事里的。

  他時常想起回一笑,特別懷念專屬于他的那句咒語百無一用韋哲禮。

  但那四個月的時間,過的其實還是快的。

  等到電影進入到制作階段,他就一遍遍地給自己的角色配音。

  因為是徹頭徹尾的新人,他配音的時間,也比別的成熟的演員,要長很多。

  這部片,幾乎囊括了余銞導演,指導電影一來的所有影帝和影后。

  兩個幾句話客串的角色,都是首屈一指的大咖。

  更不要說尤鋆小學班主任一類的,臺詞稍微多一點的角色。

  每個人都在為這部片盡心盡力。

  韋哲禮也是被這個故事感動過的一員。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當然也不是韋哲禮想要看到的。

  宣發負責人,讓他拿之前之前準備壓熱搜的烈士證明書出來解釋。

  韋哲禮是千萬般不愿意的。

  他為什么要解釋?

  他都沒有刻意營造過人設,憑什么說崩塌就崩塌?

  這個世界,還講不講道理了?

  最重要的是,人設都已經崩塌成這樣了,他人他再拿烈士證明書出來,真的還有意義嗎?

  可是當宣發團隊給他準備好煽情的公關稿的時候,韋哲禮還是選擇了配合。

  六個月以來,韋哲禮第一次拿回了自己的私人手機,給韋秀琴女士打電話。

  要配合這個宣發,就必須要在公關稿里面配上烈士證明書的照片。

  封閉式拍攝,并沒有真的要求演員與世隔絕、六親不認。

  其他演員,只要簽了保密協議,不對外透露電影的內容和進度,私人手機都還是歸他們自己的。

  韋哲禮“上交”私人手機,主要還是擔心自己會忍不住每天早中晚關心回一笑的“一日三餐”。

  公開的說法,是要給自己一個封閉的環境,專心研讀劇本提升演技。

  私心里,韋哲禮其實是想知道,回一笑會不會因為沒有他在身邊兒不習慣,會不會有一點點想他,會不會像之前找爸爸那樣,找尋忽然離開她視線的自己。

  韋哲禮剛到劇組,就給韋秀琴女士留了自己劇組酒店房間的固定電話。

  回一笑如果有心要找他,以眸眸的智商和找爸爸這么多年的經驗,最多只需要半分鐘,就能夠拿到他的電話號碼。

  只可惜,他房間的電話,韋秀琴女士打過很多次,就連回藝女士打過一次,但回一笑一次都沒有打過。

  不知道是生活得太開心徹底把他忘了,還是根本就是在懲罰他的不聽話。

  有一次,韋秀琴女士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回一笑剛好也在旁邊。

  韋秀琴女士很自然地問了一句:“笑笑要不要和哲禮聊兩句?”

  回一笑很自然地回答:“我和他早就聊完了,有戲沒我,有我沒戲。”

  然后回一笑就走了。

  他之前是有多么愚蠢,才會覺得這是一句氣話和玩笑?

  那個向來百分之百執行眸眸指令的小禮子,為什么偏偏在這件事情上,生出了反抗之意?

  是了。

  因為那個他自認為沒辦法戰勝的明星助教的出現。

  韋哲禮到了劇組之后,一直都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的一個人。

  眸眸難道沒有喜歡一個人的自由嗎?

  他都干了什么?

  是準備用這么多年的共同生活的經歷對眸眸進行道德綁架嗎?

  可笑的是,他這么愚蠢的努力,到頭來,都還是徒勞。

  等到這邊的事情結束,他再去負荊請罪,還有沒有機會?

  讓韋秀琴女士給烈士證明書拍張照片發過來,原本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韋秀琴女士卻在接到電話之后支支吾吾了半天。

  最后實在搪塞不下去了,才說他小時候每天睡覺都要抱著的烈士證明書,早就不知去向了。

  那么珍貴的證明書,怎么可能會丟?

  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重視。

  證明書丟了,可以去補。

  韋哲禮卻沒敢說出口。

  他太了解自己的媽媽了。

  回一笑說他藏不住事,和韋秀琴女士相比,韋哲禮覺得已經要好很多。

  韋哲禮不敢開口的原因,是因為他非常清晰地記得,媽媽上一次,媽媽這么支支吾吾是因為什么。

  那還是在他很小的時候。

  一個圣誕節前夜。

  他強撐著沒有睡覺,等著圣誕老人,給他床頭的襪子里面裝禮物。

  結果卻發現所謂的“圣誕老人”,根本就是喬裝打扮了的韋秀琴女士。

  那時候,媽媽就是這么支支吾吾地拼湊沒有邏輯的理由說什么圣誕老人臨時找她代班。

  那是韋哲禮第一次知道,原來媽媽也是會騙人的。

  他哭得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那也是他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善意的謊言。

  可笑的是,這個道理,是比他小兩歲的回一笑,分析給他聽的。

  那么這一次呢?

  也是善意的謊言嗎?

  如果連爸爸烈士證明書都是是專門做了騙小孩子的“白色謊言”,那他的生活,還有什么是真的?

  難道他的媽媽真的只是一個保姆?

  難道他從小生活的環境也是假的?

  媽媽的那個受生活所迫寄養女兒出國創業的閨蜜,其實是媽媽的雇主?

  那個他從小呵護到大的留守女孩,其實是雇主的女兒?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他曾經的極力照顧,不就成了百般討好?

  不過是演了一部電影,怎么就忽然拿到了一個連舔狗都不如的現實人設?

  還有誰的人生,會比他的更加諷刺?

  韋哲禮開始懷疑人生。

  “是韋哲禮那廝打來的嗎?”

  又是回一笑的聲音。

  又是離電話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傳來。

  韋秀琴女士并不關注熱搜,也不知道韋哲禮正處于風暴的中心。

  但光韋哲禮打電話讓她拍烈士證明書這一件事情,就足以讓她六神無主。

  韋哲禮第二次聽到媽媽在電話的另一端問:“笑笑要不要和哲禮聊兩句?”

  區別在于,上一次是笑著問,這一次,是帶著哭腔。

  回一笑一接過電話就沒好氣:“百無一用韋哲禮!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說你!你光長個子不長智商的嗎?你給我乖乖守著不要掛電話,我先把你媽送到房間去。”

  回一笑看到熱搜的第一時間就趕回來家里。

  準備先安頓好韋秀琴女士,再找她要韋哲禮的電話。

  哪知道那廝自己就打電話過來了。

  明明是被罵了,明明也沒有一句是好話,韋哲禮卻被安慰到了。

  尤其是半天沒有聽過的百無一用韋哲禮。

  他是有多久沒有聽到眸眸的聲音。

  又沒有被眸眸罵了?

  韋哲禮想要答應,卻發現自己激動得都說不出話了。

  剛剛還覺得,媽媽才是那個心里藏不住事情的,現在發現不過是以五十步笑百步。

  還好,眸眸沒有問需要他回答的問題,只是讓他乖乖地等著。

  韋哲禮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

  一聽到回一笑的聲音就想哭,也真的是有夠沒有男子漢氣概的。

  他明明是負氣離家拍戲。

  他明明已經決定了,要讓眸眸意識到自己的重要性。

  可是,六個月的堅持,竟然只要一句話就徹底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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