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這么陰陽怪氣地說話,就等著我和你斷絕母女關系吧。”
電話的另一端,傳來了回藝女士洋洋盈耳卻頗有些不耐煩的聲音。
一言不合就要斷絕母女關系?
是她的親媽沒錯了!
回一笑無奈地扯了扯嘴角,一個淺淺的梨渦悄無聲息地爬上了凝脂點漆的臉頰。
可愛靈動的表情之下,藏著一絲自嘲的意味。
終于知道自己平日里對韋哲禮的專屬火爆脾氣是源自哪里的了。
遺傳,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總能在不經意間,強大到無以復加。
手控是從她媽那里遺傳的,專屬暴脾氣,亦是如此。
強忍斷就斷唄,有本事你老了別后悔的慣常回擊,回一笑態度過分良好地繼續溝通:
“回藝女士,校友分享會再過十五分鐘就要開始了,您要是現在還沒有到學校的話,可能會有點來不及,需不需要我去學校門口接您一下?”
當著明星大叔的面,回一笑用標準的播音腔,把回藝女士這四個字,說得字正腔圓。
回一笑的聲音很好聽,這一點,也是遺傳的。
哎,這討厭的、無處不在的、遺傳基因。
回一笑假裝沒有聽到回藝女士要和她斷絕母女關系的日常。
和自家老媽比,誰的基因里面,想要斷絕關系的遺傳信息表達更強大,是什么時候都可以進行的。
此刻,她需要通過明星大叔的微表情,來確認一下,眼前的人有沒有可能是她的真·爸爸嫌疑人。
回一笑就這么視線灼灼地盯著黑衣人的臉看。
這對于一個殿堂級手控來說,是比不吃不喝三天三夜都更加恐怖的懲罰。
要是能把手放到臉上,讓回一笑一起看,那這個世界就完美了。
只可惜,黑衣人不僅沒有滿足回一笑的美好愿望,全身唯一不是黑色的那張臉上,竟然連個多余的表情都沒有。
風平浪靜,左耳朵進。
平靜如初,右耳朵出。
與親爹嫌疑人的波瀾不驚相比,電話的另一頭,是風雨欲來的前奏:“我都在嘉賓休息室坐了半小時了,你現在和我說來不及?”
這個世界是怎么了?
她都把姿態放得這么低了,回藝女士難道沒有發現?
在斷絕關系之前,難道就沒想過她女兒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嗎?
只需一秒,回一笑就原形畢露到連尊稱都忘了:“啊?你搞什么啊?怎么不打一聲招呼就到后臺去了呢?”
四月六日天氣陰。
回藝女士脾氣急。
宜:討好。
忌:抬杠。
心情黃歷記載清晰,奈何回一笑出門的時候,從來不看黃歷。
一秒之后,才想起自己還肩負著尋找老父親的重任,若無其事地切換回播音腔:
“回藝女士,您還沒有找我簽到怎么就直接進去了呢?那您要怎么拿到校友分享會的資料呢?我這邊還有校慶聯名T,需要簽名,才能給到您。”
回一笑不動聲色地展現了一下自己今天擔任的簽到員的職位的重要性。
學校今年很大方,給來參加所有校慶活動的嘉賓,都送了價值近千元的FILA和大夏百年校慶的聯名T。
簽到員有分配聯名T的特權,因此不是一般人想當就能當的。
回一笑向來是不要面子的。
面粉還能用來吃,面子能用來干什么?
但在偶爾才能得見一面的親媽面前,就是個例外。
莫名地就想讓親媽夸那么一夸。
可惜事與愿違,回藝女士上來就是打擊:
“你可拉倒吧,你媽我這種咖位的人,當然是有專人接了直接送到貴賓室的,用得著找你這種小菜簽到?”
這語言的風格,這說話的語氣,怎么這么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沒錯了,就和她見韋哲禮一次就數落一次,是如出一轍的。
回一笑很想問一問——我是小菜的話,那你是什么?大菜還是前菜?
原本忍得就已經夠辛苦了,回藝女士的打擊卻還沒有結束:“你嘴里的那什么聯名T,貴賓休息室外面站了一堆志愿者,全穿一樣的,我只要一出去就能看出密集恐懼癥來,你信不信?”
回藝女士把簽到員的特權,唾棄到了塵埃里。
一件衣服有沒有意義,并不應該以穿的人的多少而轉移吧?
今日的回藝女士,脾氣都來得比往日更火爆了一些,以至于對FILA都生出了莫名的敵意。
如果校慶組委會當時選的是鴻星爾克的話,是不是就不會被嫌棄了?
不管怎么說,事出反常必有妖。
回一笑很難不多想,到底是什么人或者事,讓今天的回藝女士煩躁至此?
會不會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真·爸爸嫌疑人。
要不是有親爹嫌疑人在,回一笑就得和隨時可能斷絕關系的親媽探討一下——你一個在互聯網上賣尿布的人,能有什么咖位?
抬杠誠可貴,親爹價更高…
好吧,親爹是無價的。
回一笑又一次看向了那位叫明星的大夏校友。
不可避免的,先去看一眼手。
病入膏肓的手控癥,早就已經藥石無醫。
一眼兩眼三眼,全都尋覓無果。
猛地抬起頭,留給她的,是一個已然遠去的、筆挺的、純黑的背影。
在回一笑注意力被回藝女士給吸引走的這短短幾秒鐘時間,明星大叔不僅完成了簽到,還走到三米之外的另外一個校慶帳篷,領了伴手禮。
而后,毫無波瀾地朝著校友分享會的主會場走去。
嫌疑人走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沒給回一笑留下一絲探尋自己從何而來的機會。
她剛剛有哪里失誤了嗎?
是回藝女士這幾個字說得不夠清楚嗎?
還是黑衣大叔對這幾個字壓根就沒有形成記憶反射呢?
就算不是爸爸嫌疑人,那也是手模候選人啊,留個聯系方式再走,也是對手控簽到員的小小尊重吧。
那白玉無瑕的手啊,有生之年還能得見嗎?
眼看尋爹不成,回一笑只能抓了一個全新的重點:“有沒有搞錯?不是說好了到校門口給我電話的嗎?就你的路盲程度,在學校轉了,怎么都得有一個小時吧?這種事情為什么不是讓我出馬?”
過去的十八年,回一笑和媽媽在一起的時間,是極其有限的。
上次見面都已經是去年過年時候的事情了。
某親媽雖然動不動就要斷絕母女關系,但看在親媽確實是親媽的份上,回一笑小孩不計大人過,向來都懶得和賣尿布的回藝女士計較。
“這種事情,為什么要讓你出馬,來接我的人是老校長的助理,請問你在大夏是什么級別啊,簽到員小妹妹。”回藝女士并沒有給自己的女兒留面子。
回一笑有點生氣,但也只能自己生生悶氣。
別說校長助理,她連學生會助理都不是。
要不是有韋哲禮,簽到員小妹妹的職位對她來說,都是望塵莫及的。
好氣!
必須要找個人出氣,好好的一個大美女,總不能活生生把自己氣死!
都是韋哲禮,干什么不好,非得給她安排個簽到員的工作,害得她親爹沒找到不說,還被親媽嫌棄!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能忍笑不能忍。
回一笑一氣之下,就把電話打給了非永磁性鐵磁:“韋哲禮,你人呢,學校把校慶嘉賓簽到的工作交給你,你好歹也算個小小的院學生會主席,怎么連個人影都見不到?”
“不是你說三米之內,除了來簽到的嘉賓,不能出現任何自認為是人類的生物嗎?”韋哲禮向來都一絲不茍地執行回一笑各種有理或者無理的要求。
主要是害怕一失望成千古恨。
他比誰都更加了解,在回一笑的世界里,友誼的小船可以說翻就翻,未來的可能可以說涼就涼。
“我說什么就是什么嗎?你一個大男生都沒有主見的嗎?你做人做事就沒點責任感嗎?”回一笑發出靈魂三連問。
回一笑的質問三連還沒有說完,韋哲禮就出現在了她的校慶帳篷底下:“怎么了眸眸?”
他原本就守在超過三米,但不到四米的位置,走過來也就幾步路的距離。
為了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韋哲禮從來不叫回一笑的名字。
回眸一笑,叫眸眸就等于叫了回眸,叫回眸就等于叫了一笑,由此可得,回一笑=眸眸。
還不懂事的時候,天天被回一笑追著打都不愿意改口。
長大了就更不改了。
稱謂算得上是韋哲禮長這么大唯一敢“忤逆”回一笑的地方。
“這么重要的簽到崗位,你好好的一個學生會主席,怎么能安排一個不是學生會的人在這兒?”
這一刻,回一笑已然忘了自己曾經提過的要求,語重心長地交代:“我去會場聽嘉賓演講了,你自己好好在這兒完成簽到的工作,別又出了什么岔子,最后丟了帽子。”
話音剛落,回一笑和她的親爹嫌疑人一樣,毅然決然地走了。
走了好幾米,還是心有余氣,轉身用親媽剛剛數落她的語氣,對韋哲禮來了一句:“你就一個小小的院學生會主席,還以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級別嗎?”
而后,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回一笑來到了校友分享會后臺的入口。
韋哲禮的內心毫無波瀾。
誰會對每天睡覺醒來需要睜開眼睛,這種頻率的事情,產生內心深處的漣漪?